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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珠 晏灯 68319 字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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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钊铭找到卫宵时,他依旧被怨气牢牢缚在地上,钊铭以为他中了毒,便想把他扶起来,奈何不管使多大的力气,卫宵都紧紧贴在地上。

“这么邪门吗?卫宵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跟着姑娘吗?”

“我也不知道……”卫宵也在努力挣脱,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知道姑娘做了什么,她指了指我,我就不能动了!”

“这么说姑娘自己走了?”钊铭一惊。

卫宵跟丢了人本就气得肝疼,钊铭这一问更是险些让他吐血。

祁慎盯着卫宵的手腕,神色有些古怪,他忽然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握住卫宵的手腕,祁慎的血碰到手腕的一瞬间,一直禁锢着卫宵的力量消失了!

卫宵跪在祁慎面前,“卫宵跟丢了姑娘,自愿领罚。”

“不怨你,是她……长能耐了。”——

十日之后,郑承彦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平康,他们是夜里进的城,几十辆马车悄无声息入了宫。

季悯行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郑承彦和唐满城得了皇上口谕,先回家了,季悯行却得留下回禀。

殿内,昭明帝心情看着极好,笑道:“这一趟你辛苦了,这件差事你办得极好,回家去休息几日,等圣旨封赏吧。”

季悯行这几年为了寻找江家宝藏,一直没到户部报道,如今这事了结,昭明帝自然要给他挑个位置上任。

但此时季悯行却兴致缺缺,他恭恭敬敬跪下,朗声道:“东西虽然找到了,但臣有罪,忠顺侯在平磐镇趁乱脱身走了,还请陛下降罪!”

季悯行的密信昭明帝早已收到,自然知道平磐镇的事,再说不管是留着祁慎,还是寻找江家女儿,说到底都是为了寻找江家的宝藏,如今宝藏找到了,别的事并不十分重要。

昭明帝起身走到季悯行面前,拉住他的手臂让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平磐镇的事我早已知道,并不是你能预料的,更不能不顾那些东西去追他,此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会再派人去寻的。”

季悯行垂着的眼中神色微变,那日客栈行刺的有十二人,均被祁慎所杀,事后他检查过那些尸身,从其中一人的身上找到了皇城司的秘印,那秘印一般人不识得,不过他早年曾与一个皇城司的人交往颇深,是故知晓。

皇城司只听命于皇上,那些人应该就是昭明帝派出去的,江家的宝藏既已找到,留着祁慎也没什么用了,若让他平安回到平康城,反而不好下手,不如在路上解决掉。

而听昭明帝话中的意思,似乎又派了人去刺杀祁慎……

季悯行心中暗自盘算,面上却并无特别神色,只是恭敬谢恩。

“你们离开屏城之后,便传来孙太长的死讯,说是死的极惨。”

季悯行点点头,道:“回来的路上我也听闻了这个消息,据说可能是寻仇,如今尚未抓到凶手。”

昭明帝点点头:“这一路可还有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情太多了,祁慎没瘸,武功还极高,当年杀江家满门的是孙太长……

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这些事情都不能让昭明帝知道,否则郑承彦和永寿王府恐怕无法保全,他自己知道了这样的隐秘,只怕也离灭口不远,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季悯行双手抱拳躬身:“确有一事,只是牵扯到了太子。”

“说吧。”昭明帝倒似并不惊讶。

季悯行于是把阮阮被仇灵掳走一事说了一遍,末了他到:“微臣暗中找到了仇灵身后的指使之人,并派人暗中跟踪,发现他在昨日夜里回到了平康城,进了冯府。”

“冯桐?冯家?”

“正是,因太子妃出自冯家,所以可能牵扯到太子,微臣不敢隐瞒。”冯桐是太子妃的父亲,现今任吏部尚书。

昭明帝眼神微冷:“都去了宗庙,还是不让人省心。”

从皇宫出来,季悯行只觉得乏累,回到季府时,已经子时,季修远书房的灯还亮着。

季悯行在书房门口整理了下衣衫,敲了敲门。

“是悯行吗?”

季悯行推开门,见自己老爹正坐在灯下,手中还拿着一叠卷宗,只是因年纪大了,眼睛受不得累,所以眼珠有些红。

“爹我回来了。”

季修远自是高兴,刚想起身季悯行便扶住了他。

“坐下喝口茶,云梦州的事办妥了?”

“嗯,江家的东西都送进宫中了。”

这几年,季悯行为了查江家宝藏,几乎是四海为家,如今终于完满办成此事,季修远自然老怀安慰,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往后再不用东奔西走了,我和你娘也就安心了。”

“这些年让爹娘担忧,是儿子不孝。”

知子莫若父,季修远很快察觉出季悯行今日的不对劲:“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季悯行确实遇到了为难的事,只是这事是藏在心里的,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爹,到底……什么是忠君?”

季修远愣了愣,虽不知自己儿子为何这样问,却还是道:“竭忠诚以事君便是忠君。”

季悯行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眼眸未垂,声音克制:“若臣竭尽忠诚,而君不贤,又当如何?”

这明显意有所指,季修远看着面前消沉的儿子,沉吟良久,却无法违心说出标准的回答,他叹了口气,道:“《滕文公上》中说到,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意思是劝人向善,就是对天道的忠诚,为天下谋福祉,就是仁,‘君’并不只是指……君王,亦是指天道,所以你说‘君不贤’,天道又有何不贤?”

季悯行愣了愣,抬眼看向季修远,似是有些讶异:“那请问父亲,何为天道?”

“天下太平,长治久安。”

季悯行静默了。他不知道如今的熙陵算不算海晏河清,可是他知道了昭明帝做过的事,一切就已回不去了。

“悯儿,到底怎么了?”

“爹,江家灭门应该是皇上做的。”

说出这埋藏在皇权之下十一年的腐烂真相,这足以覆灭季家的真相,季悯行的声音却十分平静。

季修远微怔,却并无太多惊讶之色。

季悯行的脸色微变:“爹你早就知道?”

季修远不否认:“悯儿你自小心思机敏,当初皇上让你去寻找江家宝藏,我就知你迟早会知道真相,当年我也曾暗中派人探访过,虽然手中没有实质的证据,但也能猜出一二。”

“爹,你主管刑狱,怎么能……”

“悯儿,朝中局势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皇上登基之后先是雷霆手段肃清异党,又成立了皇城司暗中收集消息,这十年里你知道有多少官员百姓死在了皇城司里,我不能拿季家冒险,再则,即便我说出了江家灭门的真相,又有何用?”

这道理季悯行自然知道,只是自己相信的君王,自己依靠的父亲,一个亲手制造了惨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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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真相而装做不知,让他心中莫名烦躁起来。

季修远安静看着自己的儿子,给他足够的时间。

良久,面色颓然的青年再次开口:“那当年祁家谋反的真相又是什么?”

“悯儿,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多,越让你深陷其中。”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季修远叹了口气:“皇上登基的第三年,得到皇城司密报,说广襄王在凉州密谋造反一事,之后皇上连发五道急诏,让广襄王回京,但当时与凉州紧邻的安弥进犯国境,广襄王抗旨未回。”

“皇上可能本来还想听广襄王的陈情,但他拒不回京之后,皇上就已下定了杀心。”

“可我记得自皇上登基以来,并未出兵讨伐过凉州。”

“安弥被击退之后,广襄王只身一人,一身布衣素服进京请罪,皇上并未召见,直接将广襄王投进了皇城司的大牢,皇上再发明诏,召广襄王长子、世子祁敏回京。”

季悯行皱了皱眉:“即便祁家没有反心,皇上这样逼迫,只怕也要拼死一搏了。”

季修远叹了口气,似是在回忆当年的情形,良久才淡淡开口:

“并没有,祁敏接旨之后,简单安排了凉州的事,只带了几个随从,进京之时亦是浑身素衣,双手高举陈情书,然而依旧未能见到皇上,祁敏也被投入了皇城司的监牢里。”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但是季修远却记得很清楚,他声音平静:“我当年还是刑部侍郎,曾也问过当年的刑部尚书沈大人,这案子诡异之处颇多,皇上为什么没有丝毫怀疑。”

“沈大人……怎么说?”

“沈大人当时头也没抬,他说‘小季,多揣摩揣摩上意,可能皇上也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我当时也被惊得一身冷汗。”季修远的眉目已满是岁月的痕迹,却依旧能从眉眼中看出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他叹了口气,“后来我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皇上的出身不高,做皇子时更是从未显露出什么过人的才干,当年争储时,广襄王明里暗里都给了极大的助益。”

“广襄王助皇上登基,本应有功,这又如何成了皇上忌惮的原因?”

“皇上登基改号熹平,一直到熹平三年,君臣和乐,并无嫌隙,但熙陵数十年间,东征西讨,国库早已空虚,于是出了江家被灭门的事。”

“当年皇上是为了筹集军饷?”

“其实现在想想,江榕既然在祁慎手里,那么当年应该也是广襄王救下了这个孤女。”

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划破了迷雾,季悯行声音有些激动:“皇上以为广襄王也想要江家的宝藏,同时他手中又有兵,所以才惹了皇上的忌惮?”

“这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上登基之后与做皇子时完全不同,做事手段狠辣,又有皇城司刺探监察,时常有冤案错案,但皇上依旧宁可错杀不肯错放,广襄王曾几次给涉案官员求情,最终君臣离心离德。”

这几年,皇城司虽然活动渐渐转到暗处,但季悯行一直暗中留意,皇城司抓的人依旧不少,只不过行动太过秘密,他也只能查探一二。

他顿了顿,道:“君臣离心,所以皇上越发忌惮广襄王,害怕他拥兵自重,或有一日会兵发京城?”

“或许是吧。”

“可若广襄王救下江家孤女是为了宝藏,又何必在击退安弥之后孤身上京?”季悯行皱着眉。

季修远长叹了一口气,他低头去挑了挑烛芯儿,道:“所以当年广襄王救下江榕,并不是为了什么宝藏,只是出于仁心罢了。”

——————————————

那夜阮阮甩开卫宵之后,先是从平磐镇南面的路口离开,行了两个时辰后,她却调转了方向,绕过平磐镇,取道临镇北上,直奔屏城去了。

她手中有季悯行的令牌,一路遇到关卡便能顺利通过。虽然用这令牌就会留下痕迹,但等祁慎查到这里时,她应该已经离开了熙陵的地界,到时候坐上船,不管是去阳蜀还是去寿渊,都不在祁慎势力范围内。

阮阮白天休息,只在夜间赶路,这一路都很顺利,只是那马颠得她浑身疼,威猛大人也时常抱怨,加上她是在逃跑,所以精神格外紧张。

离开平磐镇的第三日清晨,一人一猫一马到了屏城,进城之后阮阮去买了两套换洗的衣衫和耐存放的干粮,便直奔威猛大人之前打探到的衡远渡。

到那时,恰好有一艘运货的商船正准备出发,是去阳蜀的,阮阮一顿央求,又出了些银子,船主看她可怜,才同意让她上了船。

商船顺风而行,下午便到了阳蜀,阮阮的脚踏上阳蜀土地的时候,两世为人的她终于感受到了自由。

阳蜀是一个小国,却不是弱国,如今掌权的是闻氏,据说皇帝自幼修习术法,能呼风唤雨,隔空取物。

若是以前,阮阮肯定不信,但如今她信,毕竟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她不禁想起花朝节那日,浮玉山下的那位国师,不知阳蜀的皇帝和国师谁厉害一些。

阳蜀尚武崇道,国民半数都痴迷武道,痴迷术法,可阮阮不想惹麻烦,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可以吸纳怨气,只想做个平凡的小百姓,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身上有银子,于是赁下一个安静的小院子,准备开始新生活。

虽然此时熙陵已经暖和起来,阳蜀却还有些冷,阮阮第一夜被冻得睡不着,抱着威猛大人挨了一宿。

第二日她便去买了一床干爽厚实的被褥,又采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和吃食,她力气小拿不了太多,便只能多走几趟,天黑之时才终于把东西备得七七八八。

反锁了院门,阮阮扶着腰,娇气道:【小猛儿你会不会做饭呀,我好饿……】

【老子不会!你饿了就自己做去!】

阮阮有些委屈,但转念想到这些事以后都要自己做,便不再自怨自艾,转身去了厨房,她想做饭有什么难的,不怕的。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威猛大人去厨房一看,好家伙,火还没点着呢!

它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把细枝放在下面,上面放粗的柴!】威猛大人忍无可忍。

【唔。】阮阮答应一声,纤细嫩白的手指上也沾了些灰,看起来娇娇弱弱很是可怜。

过了好半晌,那一点火苗才渐渐燃烧起来,屋子里也暖和了一些,阮阮把今日刚买的粳米清洗干净,倒进锅里,又加了一些水,就坐在灶前看着柴火。

过了一会儿却闻到糊味,她急忙去掀锅盖,却被热气烫到了手,疼得眼泪汪汪。

这锅饭糊了却没熟,但阮阮折腾了一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只能用粗瓷碗盛了饭,端着一碗白饭回了院子里。

此时月亮已经升至半空,又小又简陋的院子被映成了银色,她忽然来了兴致,捧着那碗半生还焦糊的粳米饭赏月亮。

她坐在了房檐下的小木凳上,小小的一团,手里米饭虽然糊了,却散发着热量,眼前的小院里,她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这让她既安心又满足。

虽然米饭难以入口,但饿极了的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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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也不再挑剔,皱着眉吃得干干净净,转头看见威猛大人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心中纠结良久,才开口:【你想吃鱼,就换条鱼吃吧,现在已经离开熙陵了,再说我也能吸收天地之间的怨气,不用怕的。】

上次为了救威猛大人,阮阮几乎用尽了所有怨气,之后威猛大人便再没要过鱼吃,阮阮心里知道它内疚,可如今到了阳蜀,再不用提心吊胆了。

【老子不吃了。】

阮阮也不勉强。

去过江家老宅之后,阮阮能感应天地之间的怨气,吸纳天地之间的怨气,倒是不担心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她觉得吸纳怨气不像是一件好事。

她抱着腿坐在小凳上,粉面含愁:【小猛儿,你说我这样吸纳天地间的怨气,不是正道修行吧?到了最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威猛大人的尾巴动了一下,随即闷声道:【能有什么事,你吸纳的怨气越多,你的力量就越强,没事的。】

【唔。】阮阮应了一声,虽然心中还有隐忧,但逃出囚笼实在让她开心,把碗放回厨房,她便抱着威猛大人回了屋,又反锁了门窗,铺上柔软暖和的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她才起身,却听见有人在敲院门。

“谁呀?”她怯怯地问了一声。

“小姑娘,我住在你隔壁,来给你送些东西。”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妇人。

阮阮把门拉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便看见一个白色面皮,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妇人头上还包着围巾,笑眯眯的。

“大娘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住你隔壁,前两天看你赁下了这个小院,看你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便来告诉你一声,有事可以来找我。”妇人说话十分爽快,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烙饼从门缝塞给阮阮,“你叫我李婶就行,昨天夜里闻到你院里传出的糊味,想你应该是不会做饭,今早正好烙了饼,给你送几张。”

油纸包裹的烙饼还很烫,阮阮却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见过李婶,不知这烙饼该不该要,正犹豫间,李婶已经挥挥手转身走了:“小姑娘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啊!”

阮阮愣愣抱着那几张滚烫的烙饼:“谢……谢谢李婶。”

“谢什么,有好吃的我再给你送。”

关上门,阮阮抱着烙饼站了好久,心中生出好多感动来。

之后几日,李婶倒是也时常送东西给她,不过是让她儿子李俊才来送。

李俊才二十出头,眉眼生得端正,每次来送东西都只在门口等着,一来二去,阮阮便和李俊才熟了一些,叫他李大哥。

这日李俊才又来给阮阮送糯米糕,送了东西却没马上走,他略有些局促紧张:“明日我要去集市采买些东西,你、你要不要一起去?”

阮阮微怔了一下,她才来阳蜀十几天,去人多的地方也怕暴露行踪,所以软声拒绝了,李俊才有些失落,却还是体贴道:“那你缺什么,我明日一起给你买回来。”

送了李俊才离开,阮阮也察觉出不对劲来,见她发愣,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威猛大人懒洋洋道:【我估计李俊才是看上你了,要讨你做媳妇儿。】

【不会……吧。】

阮阮心中顿时也不确定了,但她没有嫁人的打算。

一来她才来阳蜀,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在这,二来她以前的事,只怕别人知道了不会接受,三来,她现在实在没有这些旖旎的心思。

打定了主意,李俊才再来送东西,阮阮便找各种借口推脱了,这样几次之后,李婶自己来了。

阮阮邀李婶进了屋子,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这些日子多谢李婶照拂了。”

李婶上下打量着阮阮,见她面容娇美,眉眼含春带怯,双手白嫩,双足小巧,体态更是轻盈绰约,不禁越看越欢喜。

“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自小父母双亡,家中只剩我一个。”

听她这样说,李婶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情,握住阮阮的小手,温声道:“可怜的孩子啊,你孤身一人怎么是好,真真是让人心疼。”

阮阮没说话,李婶便又拉着她说了些体贴的话,末了神色真诚恳切:“我那儿子如今二十有一,你也见过几面了,不知你……对他印象如何?”

阮阮低头想了想,软声道:“李大哥很好……”

“既然你觉得他好,那不如……”

“但是我不好。”阮阮没让李婶把那话说完,她把手从李婶温暖的手里抽了出来,看着她笑道,“李婶,我自小父母双亡,被卖进了青楼,在青楼呆了好几年,后来攒够了钱赎了身,现在只想过些安稳日子,没有其他的想法。”

李婶本以为阮阮是来此寻亲的,万万没想到阮阮会是从青楼出来的,毕竟看她娇弱单纯,丝毫不染风尘气,如今阮阮一说,李婶心中除了失望之外更是震惊。

她在青楼里呆了许多年,身子只怕早不干净了,怎么能许给自己的儿子。

见李婶脸色有些尴尬难看,阮阮道:“这些日子谢谢李婶的照顾了,也帮我多谢李大哥了。”

李婶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倒没了方才的难堪,只觉得阮阮能把自己的身世坦诚相告,也是个坦荡的人,心中不免又多了些敬佩怜爱,再次抓住阮阮的手,爽朗笑道:“以前的事全不提了,你以后就把我当个婶子,有什么难事尽管和我说。”

阮阮一愣,随即心中也是感动。她逃出来之后,才发现天下之大,她却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李婶的出现确实让她得到了些许慰藉。

送走李婶,阮阮不禁思考起以后的日子,她手中还有几十两银子和一些首饰,短时间生活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得有营生。

刚来时她上街才买,见街上也有不少妇人抛头露面,等再躲避两个月,她也得寻个买卖来做,只是做什么她自己却没有主意。

想来想去,才发现自己一不会做饭,二不会女红,三没有力气,只会跳舞,可是跳舞又不能当饭吃,实在是愁人了些。

但船到桥头自然直,阮阮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夜里,阮阮不知什么原因忽然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隐约看见床边有一个黑影,吓得险些叫出来。

“阮儿。”

第52章

“阮儿。”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阮阮瞬间清醒过来。

是祁慎的声音。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阮阮看清了祁慎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秘在黑暗中,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深若寒潭,就站在她的床边。

这不是梦,阮阮做梦也想不到祁慎来得这样快!

她明明已经逃离了熙陵,逃到了阳蜀,他怎么还能找到!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祁慎了!

阮阮又惊又惧,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看向威猛大人之前趴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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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心中又是一慌。

【我在外面,你想办法出来。】

听见威猛大人的声音,阮阮稍稍安心,但此时全身的血液都冲进了她的脑袋里,她颤颤开口,“侯……侯爷。”

黑暗中,祁慎向阮阮伸出了手,冰冷的手指碰了碰阮阮因惊惧而微微泛红的小脸,声音有些沙哑,“嗯,我来找小阮儿了。”

就在此时,阮阮心念一动,只有她能看见的红色怨气将祁慎紧紧包裹其中,然后猛然收紧,趁着这个空档,阮阮跳下床快速跑到了门外。

【这里!门外有人守住了!】

阮阮跟着威猛大人跑向了院子东面的矮墙,威猛大人身子灵活,一跃就上了墙,阮阮也是被逼急了,手脚并用也爬上了墙,但却不敢往下跳。

【快跳啊!你发什么愣!】

【太……太高了!】

【下去吧你!】威猛大人根本不和阮阮废话,趁她不注意,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愣是把人踢了下去。

好在下面的泥土松软,并未受伤。

【跟我来,往后山跑!】

阮阮头也不敢回,跟着威猛大人跑向了后山。

屋内,那些红色的怨气却并不敢触碰祁慎的身体,仿佛是在害怕一般。

“侯爷,往后山跑了。”

“让她跑。”

后山都是密林,阮阮和威猛大人摸进了一片林子里,阮阮对周围的环境不熟悉,准备先藏过今夜,等天亮再寻出路。

但她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觉得后面像是有人在看自己,她扶着一棵树,小心翼翼转过头,见看见黑暗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接着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狼。】威猛大人率先反应过来。

阮阮的腿都软了,小脚像是踩在棉花上,她之前听人说过这山里有狼,平日人们上山打柴都要三五个人同行,眼下她可怎么办啊……

【别动,你一跑,它们肯定就追上来了。】

见对面的十几头狼站在原地没动,阮阮硬是稳了稳心神,她虽然可以控制怨气,但是面对这么多狼,她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她的手缓缓抬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红色的怨气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泥土之下钻了出来,这些怨气皆来自她的身体,红色的怨气缓缓缠绕住两头狼的四足,再缠住四头狼的足……阮阮不停对自己说你可以的,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将十几头狼都控制住。

那狼群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它们拼命挣脱起来,但四足却被死死固定在地上,只能发出愤怒的嚎叫。

虽然不能永久控制住这些狼,但一炷香的时间足够阮阮逃命了,要快点离开这里!

她抬头想看看方向,却看见十米之外,站着一个人。

是阴魂不散的祁慎。

阮阮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

男人一身黑色,头戴玉冠,风华如月,只是眼底乖戾之色浓重,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里看着,像是来索命的妖魔。

阮阮的喉咙动了动,话说得艰难,“你怎么……追来了?”

祁慎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虽然冷漠,嘴角却带笑,“惊喜吗?”

阮阮还想再次故技重施,但又怕离得太远不能得手,只能等候时机。

“阮儿是何时长了能耐,我竟不知。”

阮阮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盯着祁慎。

男人抬步缓缓走向阮阮,停在她的面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就在此时,阮阮再次动手,红色的怨气再次缠绕住祁慎的身体,可是下一刻,怨气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瞬间又消散了下去。

祁慎微冷的手放在阮阮的脖颈上,感受着掌下少女的战栗,他低头在阮阮耳边道:“小阮儿,这些东西害怕我。”

阮阮无助极了,她不知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却忽然感觉眉心一热,是祁慎的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阮阮的眉心出现了一个殷红的血点,这血点衬托得少女眉目越发娇媚勾魂,但就在祁慎指尖血碰到阮阮的一瞬间,之前禁锢住狼群的怨气尽数消散了。

“阮儿不是想逃吗,今天就逃个够吧。”祁慎放开阮阮,退到了一边。

身后那些狼却瞬间红了眼,一步一步走向阮阮,绿莹莹的眼睛格外渗人。

其中一头狼看了看阮阮,又看了看祁慎,猛然跃起扑向了祁慎,却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那头狼便软塌塌地摔在了地上。

其他的狼被吓得后退数步,再不敢贸然进攻,祁慎却再次后退几步,拉开了与阮阮的距离。

五月,山上能吃的东西不多,这个狼群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饱饭,眼前忽然有送上门来的肉,根本不可能放过,见男人不好惹,便把目光都放在了少女的身上。

看着渐渐聚拢过来的狼群,阮阮想要故技重施,却发现体内的怨气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根本无法使用,狼群还在逼近。

【快跑吧!不跑就喂狼了!】威猛大人一面喊,一面拔足狂奔。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阮阮,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再顾不上祁慎,拔腿便跑。

狼群见她逃走,绕过祁慎便追了上去。

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星光,阮阮看不清前面的路,脚下磕磕绊绊,她跑了很久,回头却依然能看见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她想,祁慎可能是想让狼把她吃掉。

可是被狼咬会很疼吧……她好怕啊!

阮阮好想哭,可是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不知何时掉了一只鞋子,她细嫩的小脚踩在粗枝腐叶上,划得很疼。

可是她不能停。

前面渐渐有了些许光亮,再有十几米就能离开树林,可前面的路上却忽然冒出几双绿莹莹的眼睛。

狼是极聪明的动物,它们在追赶阮阮的同时,有几头狼绕到了阮阮前面,此时已经将她包围在狩猎圈中。

【怎么办啊!】阮阮浑身颤抖,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上树!往树上爬!】

威猛大人率先爬到了树干上,低头对阮阮喊:【上来!快点!】

但阮阮哪里会爬树,即便手脚并用,也只能勉强挂在树干上,根本爬不上去。

【你怎么这么笨啊!】

阮阮终于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和狼群打商量,颤声道:“你们别咬我,别吃我好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吃,我、我出去给你们买烧鸡吃不好不好……”

显然狼群听不懂阮阮说的话,只是一步一步向她围拢过来。

阮阮一把鼻涕一把泪,马上就要崩溃了,却听上方传来了祁慎的声音,“害怕吗?”

这声音透着淡淡的嘲讽,还有浓浓的幸灾乐祸。

阮阮抬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树梢上的祁慎。

他脚下是一截细细的树枝,那树枝随着夜风的吹拂而上下晃动,他便也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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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晃动,他身后是漫天星辰,眼中是点点猩红的光。

狼群离阮阮已经只有几步的距离,此时求生的欲望盖过了一切,她抱着树干,声音哽咽,“害……害怕!”

祁慎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阮儿乖,让它们第一口咬在脖子上,之后就不会疼了。”

阮阮的小脸发白,他骗人!咬在脖子上怎么会不疼!一定会很疼很疼的!

看着惨白的少女,祁慎依旧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他像是在看戏,反而安抚阮阮,“等它们把你吃干净了,我便给你找个风水宝地埋了,将来一定能投个好人家。”

她才不要来世投生个好人家!她这辈子还没活够呢啊……

一头狼试探着靠近阮阮,呲出了锋利的牙齿,猛地咬住了阮阮垂在下面的衣服,拼命撕扯。

祁慎的眼睛微眯,浑身散发出迫人的寒意,却依旧没有出手,他看着发出惊恐叫声的阮阮,脸色越发阴沉,“求我。”

阮阮三魂吓没了七魄,根本没听清祁慎的话,那片衣襟被撕裂,另外一头狼也围了上来。

“求我救你。”

这次阮阮听清了,她只犹豫了一瞬,便颤声开口:“救……救我!”

一股劲风从阮阮面前拂过,接着是漫天银光和狼群的哀鸣,方才撕扯阮阮衣服的那头狼首当其冲,脑袋被削掉了半个,身子抽动几下便死了。

狼群在祁慎的面前不堪一击,转瞬之间,方才还是狩猎者的一方变成了猎物,腥臭的气息瞬间弥漫在这小小的树林里。

阮阮抱着树干,浑身僵硬。

虽然她看过好多次祁慎杀人,可是每一次,她都无比惧怕这个满眼杀戮血腥的男人。

他提着染血的长剑缓缓走向阮阮,在阮阮面前停住,他眼角微红,脸上既有嗜血的兴奋,又有杀戮过后的餍足。

第53章

“说你错了。”他的声音微哑,极力压抑着想拧人脑袋的冲动。

阮阮余光看到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不禁咽了咽口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阮阮错了。”

“说你再也不逃了。”

阮阮十分识时务,乖乖道:“阮阮再也不逃了。”

祁慎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更加沙哑,“说你爱我。”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眉目若画,额间一点殷红让她看起来脆弱又无助,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祁慎想听的话。

“嘭!”

祁慎一掌拍在她身后的树干上,愣是将树干拍出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威猛大人也差点给震了下来。

“说你爱我!”祁慎的微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阮阮,声音里都是疯狂和愤怒。

因方才哭得厉害,阮阮的气息还有些急促,又被祁慎一吓,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爱你。”

这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让已经在疯狂边缘的男人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冰冷的手放在少女柔软纤细的脖子上,微微用力,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将额头抵在阮阮的肩膀上,紧绷的肌肉贴着阮阮的身体,“再说一遍。”

“我爱你。”

“说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男人轻轻舒了一口气,灼热的呼吸喷在阮阮的脖子上,又烫又痒。

他直起身子,低头看着笼罩在他阴影下的少女,眼中微微迷离,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惑人又炽热,“抱我。”

祁慎刚才还放任狼群追她,情绪也阴晴不定,阮阮很怕,她的手像是灌了铅,沉得举不起来。

“抱我。”

阮阮虽已经止住了哭,却还是忍不住哽咽着,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哽咽,阮阮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的手缓缓环抱住祁慎的腰身,委屈道:“抱住了。”

祁慎闭了闭眼,一只手狠狠按住阮阮的背心,将她死死按进自己的怀里。

阮阮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被挤得鼻子痛,忍不住挣扎一下,便惹来祁慎更加用力的勒紧。

此时树林里依旧还有很浓重的腥臭味,远处树梢上夜枭展翅飞走,夜风吹拂,阮阮柔软的头发拂过祁慎的手。

许久,祁慎才松开阮阮,只是他眼中的郁色依旧很重,眼角也依旧很红,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年轻人挺拔的身姿,但却有其他年轻人没有的阴暗,他的皮肤也很白,面如冠玉,双唇有着病态的红,像是刚吃过人的妖怪。

他的手臂环住阮阮玲珑的腰身,声音压抑,“吻我。”

阮阮从未见过这样的祁慎,心中不由慌乱,如今被他抓住,以后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心中越发瑟缩。

但她心中清楚,此时若不听祁慎的话,自己应该会很惨,于是怯怯的踮起脚尖,闭着眼吻了祁慎。

这个吻虽然有些敷衍,却因少女颤抖的柔软唇瓣,而带着莫名的魅惑吸引。祁慎的眼神暗了暗,猛地按住阮阮的后脑,便欺压上来。

他带着翻天的怒意,强迫她接受自己的一切。

直到阮阮的身体渐渐无力,他才稍稍松手。

少女靠在身后的树上,鬓发微乱,几缕发丝还调皮地贴着她汗湿的脸颊,她外衣也没来得及穿,洁白的中衣已经被汗湿了,她瑟瑟发抖,娇弱又可怜。

他将剑插进泥土之中,缓缓蹲身抓住了阮阮没穿鞋的那只脚,因为她匆忙逃跑,自然也没穿罗袜,方才在树林里跑,白嫩的脚心也割了几道口子。

祁慎微凉的手拂去脚心的尘土,给阮阮穿上了之前甩掉的绣鞋。

他再次起身,眼中的情绪尽数敛去,看着阮阮,声音低沉,“求我。”

阮阮的呼吸才平顺些,听祁慎这样说,一时反应不过来,讷讷问:“求什么?”

“求我原谅你。”

思考片刻,阮阮反应过来,这次求是为了她逃跑这件事,让自己求他的原谅。

虽然阮阮觉得自己一点错也没有,跑得很对,而且以后有机会还要跑,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姑娘也不吃眼前亏,她眨了眨,努力让眼中满是真诚,还十分讨好地扯了扯祁慎的衣角,声音软软的,“侯爷原谅我好不好。”

祁慎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下一刻阮阮便觉天旋地转——她被祁慎扛了起来。

“不好,不原谅。”

阮阮被晃得难受,心中又气又怕,却不敢再狡辩什么,老老实实让祁慎扛着,心中却想:不原谅,我你让我求你干什么……真散德行。

一路把人扛回了院子,祁慎把阮阮重重扔在床上。

“唔……”阮阮被摔得浑身疼,却怕再惹祁慎生气,只可怜巴巴缩在床里揉着小腿。

“过来。”祁慎站在床前,手中拿着伤药。

这一路阮阮的脚都很疼,但是却不敢出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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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停下来,脚底的疼痛就越发难忍。

祁慎用沾湿了的帕子擦净了伤口,又给上了药,他蹲在阮阮身前,面色冷峻,下手却很轻,阮阮心中忐忑,不知此时祁慎是消了气,还是憋着气。

白嫩的脚底都是细密的划伤,虽上了药,却依旧很疼,阮阮不禁小声嘟囔:“轻点……好疼的。”

一直低头上药的男人微微抬头,眉眼微含狠厉,阮阮肩膀缩了缩,却见祁慎唇角微勾,眼底生出些许讥讽的笑意,浑身散发着红色的怨气,下一刻,阮阮脚心传来剧烈的疼痛。

“疼!呜呜呜!”

祁慎刚刚狠狠按了阮阮脚底的伤口,她疼得倒在了厚厚的被褥上,呼吸都急促了。

“小阮儿乖,疼也忍耐些。”祁慎固定住阮阮的脚踝,下手反而比之前更用力些,分明是故意的!

此时阮阮哪里还敢再说话,咬着被角强忍着痛,发出“呜呜”的可怜哀鸣。

祁慎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阮阮圆润的小趾头,眼神暗了暗,下手终于轻缓了许多。

给阮阮上完了伤药,他再次站在床边,把手放在了阮阮的腰上。

掌下的娇躯微微颤抖,汗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像是溺水的鹭鸟。

将阮阮拉起来,祁慎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把衣服换了,干净的衣服在哪?”

阮阮白细的手指指向窗边的小木柜,哽了哽,“在柜子里。”

祁慎打开柜子,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套棉布衣服,他随便拿了一套。

阮阮的手放在衣带上,怯怯看着祁慎,那意思是让他转过身去,但祁慎偏不转身,反而站到了床前,准备仔细欣赏美人更衣。

“又不是没见过,换吧。”

阮阮委屈得不行,却也没有其他办法,磨磨蹭蹭换好了干爽的衣服。

这衣服是她自己买的,布料粗糙,也无华丽装饰,但这样素布的衣服穿在阮阮身上,却更显得她姿容出尘。

“我以前怎么不知阮儿这样聪明,还学会兵法了,从平磐镇南面的路离开,再绕一圈回到屏城,想来阮儿想逃是蓄谋已久了。”祁慎依旧站着,对阮阮形成了巨大的压迫,他身材虽不粗壮,却很高,像是一面阮阮无法逾越的墙。

阮阮如今落在他手里,再怎么辩解都是徒劳,她想了想,垂眸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回平康城。”

祁慎眉头皱了皱,伸手抬起阮阮的下颌,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想回平康城,还是,想离开我?”

“只是不想回平……”

“想好了再说。”

阮阮的话蓦地被打断,她想把脸扭开,却只是徒劳的挣扎。

“说话。”

阮阮本以为以后就彻底脱离了祁慎,能过山安生的日子,谁知睡了一觉,便又成了他手中的玩物,笼中的金丝雀,心中自然不甘愤恨皆有,于是咬着唇委屈道:“阮阮已经没什么可以被利用的了,侯爷便放了我吧,我不想……当侯爷的玩物。”

祁慎一愣,随即散发出更加浓重的怨气来,这些怨气像是有了生命,迅速被阮阮的身体所吸纳。

“你不是玩物。”祁慎眼神也冷了下来。

“阮阮不是玩物?可阮阮一直被侯爷圈养着,没有自由,侯爷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供侯爷取乐,这难道还不叫玩物?”阮阮皱眉,轻声反问。

“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会引来风波,所以才……”

阮阮打断祁慎的话,“那阮阮就是棋子?”

祁慎再是一愣,这次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放开阮阮,眸中再无特别的情愫,“不管你是玩物还是棋子,我不让你离开,你就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这分明已经不讲道理了,简直无耻。阮阮的小拳头攥紧,若不是知道自己拼不过,肯定要挠祁慎的。

“说吧,你为何能控制怨气?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控制怨气?”男人眼中黑沉沉的,冷静自持,已经完全剥离了所有情绪。

祁慎有时候很阴沉,有时候又仿佛很痴情,但只有他冷情冷性的时候,才像真的他。

第54章

“说吧,你为何能控制怨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原本还委屈难过的阮阮,瞬间觉得浑身发凉。

祁慎知道她能控制怨气?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后会不会认为她是歪门邪道,把她活活烧死?

看着一脸震惊的阮阮,祁慎也不催促,只是淡淡道:“你不必隐瞒,也无法隐瞒,告诉我。”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控制怨气,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阮阮努力把谎言编造得让人信服些,“只是在江家老宅那夜,不知什么原因,就忽然可以了,侯爷又是怎么知道我能控制怨气的?”

祁慎一时没有说话,在江家老宅那夜,他确实感觉到了异样,只是若真如阮阮所说,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

他看向眼泪汪汪的阮阮,伸手摸上了她的头发,却感觉阮阮瑟缩得越发厉害,心中越发烦躁起来。

这时天已经大亮,街上的人声从窗户传进屋里。

“叩叩叩!”

有人在敲院门。

“白姑娘在不在?”是李婶的声音。

阮阮有些心慌,怕因自己的事牵连到李婶一家,小声解释道:“是隔壁的李婶,我若是不出去,害怕她不肯走。”

若是李婶以为阮阮有危险,说不定还会去报官,到时反而麻烦。

“去吧。”

阮阮忙用湿帕子擦了脸,又拢了拢头发,快步走到了院门,“来了李婶。”

打开门,果然看见李婶手中拿着个油纸包,只不过身后还站着李俊才。

自从上次阮阮说明自己的身世后,李俊才便再没出现过了,今日怎么又来了。

李俊才见到阮阮,眼底却有掩盖不住的喜色。

“上次做糯米糕,你说好吃,今早我又做了,特意来给你送一些。”

阮阮只想快些把李婶母子送走,忙接过油纸包裹的糯米糕,道谢说:“谢谢婶子,我今晨不太舒服,就不请婶子进来坐了。”

一听阮阮说不舒服,李俊才忙道:“妹妹不舒服得找大夫来看看才好,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自从他知道了阮阮以前的经历,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冷静几日,却又觉得放不下阮阮,于是便想着再过来探探口风,若是她同意做妾,李俊才倒觉得这也是极好的缘分。

阮阮哪里能让他去找大夫来,正要寻借口,腰却被一条手臂环住,祁慎站在她的身后,姿态亲昵,“我自会带阮儿去看大夫,不必劳烦你。”

李家母子惊诧不已,不知怎么阮阮的小院子里还藏了个男人,倒是李婶先镇静下来,转头看向阮阮,“这位公子是?”

“我兄长。”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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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李婶的脸色很难看,李俊才的眼神就更加难看,母子对视一眼,再看向阮阮的眼神里就多了几丝轻蔑,想来是觉得阮阮水性杨花,于是再没和她说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两人一走,阮阮却松了一口气。

“我是你兄长?”祁慎脸色微冷,声音低沉。

阮阮偏头躲开祁慎的逼近,小声嘟囔:“但侯爷也不是阮阮的夫君呀,怎么能乱说。”

“那男人又是什么回事?”祁慎的眼睛不瞎,能看出李俊才对阮阮别有图谋。

“没、没什么,是李婶总照拂着我,别的什么事也没有。”阮阮小心解释,不想牵连李家母子。

祁慎眼神阴鸷,声音很轻,“阮儿真是会勾引人啊。”

“我……我没有!”阮阮有些急了。

“主子,马车来了。”钊铭敲了敲院门。

这是准备离开阳蜀了?阮阮有些慌乱,想要拖延,却看见祁慎神色冷漠,便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声请求:“我想收拾收拾东西再走。”

“不必了,都是些没有的东西。”祁慎拎着阮阮的脖子,径直出了门。

已经在墙头趴了半宿的威猛大人,也懒洋洋地起身,抱怨道:【这才从熙陵来了阳蜀,没呆几天,又要从阳蜀回到熙陵去,真是折腾人。】

阮阮也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我哪知道这么快就被抓住,他为什么能封住我身体里的怨气。】

【他的血有问题。】

阮阮分心和威猛大人说话,一个不注意额头便撞到了祁慎的后背,疼得“哎呦”一声连退了几步。

祁慎去没管她,径直上了马车,阮阮便也乖乖跟上,谁知才爬上马车,却有一股力把自己推下了车。

阮阮险些跌倒,还好钊铭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自己走。”

得了主子的令,赶车的卫宵斜眼看了阮阮一眼,立刻扬鞭抽马,显然对平磐镇的事,依旧心有怨气,阮阮也确实看见了他身上有丝丝缕缕的怨气逸散出来。

真是小心眼。

钊铭低声道:“主子正生气,过一会儿你再去说点软话,就消气了。”

阮阮点了点头,乖乖跟在马车后面走,只是她的脚还没好,每走一步都很疼。

随着走的时间越来越长,阮阮的脚越来越疼,最后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钊铭看她这样也不是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对马车里道:“主子,姑娘的脚伤好像有些严重。”

祁慎没说话,钊铭也不敢再开口,只能跟在阮阮身后,小心看护着。

阮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脚下一绊,跪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马车停住,车里传出祁慎微冷的声音,“让她上车。”

钊铭不禁有些无奈,主子明明心疼姑娘得紧,却偏偏不给人家好脸色,要折腾人,折腾折腾却还是硬不起心肠来,真是何苦呢。

阮阮站不起来,钊铭只能扶了一把,把人扶上马车的一瞬间,却觉得手背一疼,缩手一看,手背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印字。

好嘛,你舍不得打她,就拿我来出气。

卫宵瞥了他一眼,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钊铭揉着手背坐在了马车上,满心忧愁,之前主子有气不敢和姑娘撒,就半夜找他和卫宵练剑,把他俩练得浑身伤,境界都升了不少,如今只怕主子心里更气,这气自然也舍不得往姑娘身上撒,恐怕他和卫宵又要被迫提升武艺了……

只是卫宵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事儿,反而很是幸灾乐祸,像是在等主子收拾姑娘,他还是太年轻啊!

车里,阮阮小可怜抱着腿缩在角落,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祁慎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一把将人拉拉过来将鞋袜脱掉,见伤口并未出血,他又掀开阮阮的裙摆,见膝盖有一点点青。

“勾搭人那么厉害,这点疼就忍不了?”

阮阮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倔强,“没……没勾搭人。”

“我说你勾搭了,你就是勾搭了!”

“唔。”阮阮满心委屈,她真没有勾搭人呀。

“怎么不说话了?”

“侯爷说阮阮勾搭了,那阮阮就勾搭了。”阮阮梗着脖子,小脑袋低垂着。

祁慎正在给她的腿上药,听了这话,只觉肝火上升,一把又将阮阮推远了,“离我远点。”

阮阮觉得祁慎身上多少有点毛病,要不怎么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生气了,她听说男子五十岁以后,时常肝火旺盛,躁郁难忍,需要喝些疏肝解郁的药才行,他这才二十出头,怎么就病得这样厉害,有病还是早些喝药才行,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病不好,岂不是要天天这样阴晴不定地方折磨自己?

她正犹豫要不要劝他去看大夫,就看见闭目养神的男人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红色怨气,接着这怨气突然大盛,像是喷泉一般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瞬间盈满了马车小小的空间。

这些怨气自然全都涌进了阮阮的身体里。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祁慎身上的怨气才稍少了一些,只是依旧有丝丝缕缕的怨气逸出,显然祁慎此时心情依旧不甚愉悦。

阮阮识趣儿地闭紧嘴巴,她想,就算告诉祁慎他有病,他应该也不会找大夫看吧。

中午时分,马车停了下来,钊铭在车外掀开帘子,“主子,到了。”

此时阮阮也看见了车外的场景,并不是船港,而是一个空寂的巷子,巷子里还停着另一辆马车。

从阳蜀回熙陵,坐船最快,从东面港口上船,走半天的路程便能到屏城,所以祁慎并不准备回熙陵?他是想趁机逃走?

但很快钊铭就解开了阮阮的疑惑。

“在这里换马车,再往西行两日,便到了凉州与阳蜀的交界,晚上我们在下个镇子住宿。”

凉州在熙陵最北,一半的土地与阳蜀相接,一半的土地与安弥相接,且周围并无山脉,地势平坦,易攻难守,素来是熙陵的军事要地。

那里本是祁慎父亲广襄王的封地,驻扎着十二万甲兵,后广襄王和世子祁敏在平康被斩,祁家满门被灭,祁慎又被抓到京城,昭明帝便派去了自己的亲信冯琦接管凉州兵马,这一接管就是十一年,除了偶尔安弥骚扰进犯,倒也没有大的战事。

凉州重要,广襄王死后,昭明帝也并不想再有人占据如此要地,便让祁慎继承了封地,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祁慎不过是个傀儡,且不说凉州兵马已被冯琦接管,就算兵马无主,祁慎十二岁时就离开了凉州,中间十一年一次未回,他在凉州根本一点势力也没有,凉州也没人会认他这个忠顺侯。

晚上在客栈投宿,阮阮自然又是跟祁慎一间,不过自从在马车祁慎推开了她后,就再没和阮阮说过话,阮阮也识趣儿地当个小哑巴。

阮阮的脚受了伤不能碰水,所以只简单擦洗了身体,出来时床帏已经放下,她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走到床前,手刚刚碰到床帏,便被一股力推开,她心中没有防备,后退了好几步才将将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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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啊……

“睡榻上去。”床帏里传出男人冷漠的声音。

第55章

“睡榻上。”

阮阮站起身,挪步到了床边的小榻上。

边远小镇的客栈条件本就艰苦,那小榻上也没铺软垫,躺下去硬邦邦的。

软垫都没有,枕头被子就更没有了,阮阮心中便开始骂祁慎,嫌弃他不肯给自己再开一间房,既省了钱,又能折腾她,真是又抠又坏。

威猛大人跳到了小榻上,钻进阮阮怀里,让阮阮稍暖和些。

五月的天气,客栈里早撤了火盆,阮阮越睡越冷,身体都缩成了一个小团。

阮阮虽冷,却能睡着,床上的人却睡不着,到了夜里听见阮阮“冷”、“好冷”的呓语,祁慎终于翻身下床,他悄无声息走到小榻前,看着少女抱着猫缩成一团,可爱更可怜,心中却更气!

她就不能来求自己吗!

她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吗!

她宁可冻着也不想上床和他一起睡吗!

冻死你算了!

男人穿着素白的里衣,将少女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丰沛的怨气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涌了出来,在透过窗子的清辉映照下,男人的眉头微微皱着,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怒气。

冻死你算了。祁慎在心底又说了一遍。

“冷……”

少女的呓语声很小,但微微颦着的眉显示出她的不适,她的双腿努力蜷缩在胸前,想要暖和些。

冻死你算……

“好冷……”

祁慎气得要发疯。你既然那么硬气,怎么还喊冷?冻死也是活该!

少女怀里的黄狸猫被勒得挣扎了一下,下一刻就被祁慎拎出来丢到了一边,狸花猫十分不满地瞪了祁慎一眼,悻悻地趴到了凳子上。

没了猫,少女更加可怜,不再呓语,只是抱紧身体,发出轻不可闻的娇声,像是一只委屈的小兽,只是下意识发出的声音,没有实际的意义。

“冻死你算了。”祁慎瞪了阮阮一眼,转身上了床。

然而虽隔着床帏,少女的娇声却依旧清楚的传进了祁慎的耳中,让他越来越无法入睡。

僵持了半晌,祁慎再次下床,几步走至榻前,翻身上了榻,躺在了阮阮旁边。

少女感觉到了旁边的温度,一双小手探索着抱住了祁慎的手臂,小脸还在祁慎的手臂上蹭了蹭,只是依旧委委屈屈的,又哼唧了几声,才沉沉睡了过去,只是这次不再喊冷了。

天快亮时,祁慎气呼呼地回到床上,故意发出了极大的声响,阮阮忽然被惊醒,有些迷糊,环顾一周,见威猛大人趴在旁边凳子上,忙下床把它抱回了小榻上,搂着威猛大人准备接着睡。

床上的祁慎:行,你把我当成猫了是吧?

阮阮正迷糊,就看见无数缕红色怨气从床帏里钻了出来,竟比白天马车里还多。

这些怨气在空中打了个转,便都钻进了阮阮的身体。

阮阮:我就知道侯爷他生病了,不然怎么睡着觉也能有这么多怨气,还是等他心情好的时候,与他说说,说不定吃了药脾气也能变好的。

从床帏里逸散出的怨气源源不断,阮阮的身体里原本的怨气再次苏醒,她试着操控,发现又能如之前那般了,不禁有些欢喜。

但这事千万不能让祁慎知道。

天亮之时,马车驶离小镇,一路向西,晚间在一家驿站住下。

当夜,阮阮再次睡在了冷硬的小榻上。

天将亮未亮之时,床上的动静再次把阮阮惊醒,阮阮环顾一周,再次把威猛大人抱回榻上,于是又有无数的怨气从床幔钻了出来。

阮阮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也更加确定了祁慎有病这一推断,而且她发现每日天快亮时,祁慎都会散发很多的怨气,这肯定都是那病引起的。

阮阮还和威猛大人说了自己的推断,威猛大人却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第三日中午,几人终于到了凉州唯一与阳蜀通商的新湖城,城门来往商贾民众无数,守门官兵看了文牒便放了行。

车外很热闹,但此时阮阮并没有心思看,因为两天夜里都睡在冷硬的小榻上,使她患了风寒。

她没有换洗的衣服,更没有厚实的衣物御寒,祁慎也没给她买,所以她穿的有些单薄。

少女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额头还有细细的汗珠,双臂紧抱着靠在车壁上,呼吸也有些急促,却不肯服个软。

他找到她的那夜,虽然在林子里,他让她说什么,她就乖乖说什么,可祁慎知道,那些话她并不是发自真心,只是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说,其实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

这一路她更是宁可睡在榻上,也不肯说句软话给他听。

想到此处,祁慎胸腔中像点起了大火,越发的生起气来。

阮阮难受地靠在车壁上,大声也不敢出,生怕惹了祁慎生气,可是却看见祁慎周身的怨气忽然大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想:怎么他没事就生气呀……好吓人。

“今日在新湖城休息,找个客栈。”

听见车内自家主子的声音,卫宵下意识道:“再走半日就到宁城……”

卫宵的话被钊铭的手势打断,他看见钊铭指了指车里,又用口型无声说“姑娘生病了”。

卫宵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钊铭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新湖城来往商贾很多,所以客栈不少,寻了个僻静的客栈住下,钊铭便十分识趣儿地出门给阮阮买了两套衣服,将衣服送进屋,却只得了自家主子一句“多事”。

阮阮抱着那两套衣服,不禁对钊铭心生感激,更觉得说钊铭“多事”的祁慎面目可憎。

又过了一会儿,钊铭端着风寒药再次敲门,祁慎冷着脸,阮阮却感激更甚。

双手捧着药碗还没等喝,阮阮就闻到了那股子苦极的味道,便一时皱着眉没喝。

祁慎睥她一眼,声音淡淡,还带着一股调侃的味道,“钊铭多事去给你抓药煎药,你不喝就倒了吧,让他知道是自己多事。”

阮阮感觉祁慎的话不太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清,只是想到钊铭特意去抓药煎药,便也觉得自己不喝,就对不起钊铭,于是咬着牙“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一碗药下肚,阮阮嘴里发苦,忙喝了两口水压下去,不多时全身便发起汗来,脑袋也有些沉,都不用祁慎赶,就爬上的窗边的小榻上,身上盖着钊铭刚买来的披风,缩着身子睡着了。

男人走到小榻边,快速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把人扔到了床上,又扯了被子把人盖住。

少女的睡颜恬静娇美,美得像是一幅美人春睡图,祁慎看了心烦,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了她的头。

阮阮全无所觉,一动不动闷在被子里。

祁慎站在床前,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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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气愤烦躁,被子下面的阮阮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哗!”

盖在阮阮身上的被子猛地被掀开,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碎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乖巧异常。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她身上不住地发汗,一滴汗珠沿着白细的颈子滑进了衣领里,旖旎莫名。

祁慎的喉头动了动,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伸手碰了碰阮阮粉嫩的耳垂儿,少女受不得痒,昏睡着也把头往被子里缩,憨态可掬。

“一直这样多好。”祁慎自言自语道,他脱了外衫上床,将阮阮拉进怀里,感受着她又香又软的身子,对阮阮逃跑的怨气也消散了些。

少女睡得很沉,还不停把脸往祁慎胸口蹭,显然又把他当成了那只肥硕的狸花猫。

“下次……去……”少女轻声呓语。

原本眼中含情的男人面色忽然冷了下来,声音却格外温柔惑人,“下次要逃去哪里?”

昏睡中的少女毫无所觉,“去……寿渊,那……那里远。”

“小阮儿下次是想逃到寿渊去对不对?”祁慎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只是微微沙哑的声音却格外让人沉沦。

“嗯。”少女皱着眉,但小小的拳头握在胸前,凸显着她坚定的信念。

“小阮儿别犯傻了……”祁慎低头去寻她柔软的唇瓣,一只手牢牢按住她的后脑,狠狠撕咬着,发泄一般舔舐着,根本不顾及阮阮发出的小鹿一般的哀鸣。

他放肆惩罚够了,才稍稍松开,此时阮阮面含春|色,眉头皱得紧紧的,浑身上下都在控诉他的粗暴和无耻。

祁慎微冷的手指轻轻抚过少女柔顺的青丝,指尖在她的耳廓上缓缓摩挲,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小阮儿别跑了,再跑……我怕忍不住打断你的腿。”

昏睡中的少女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瑟缩了一下,惹人怜爱。

“不骗你。”

男人眉眼修长,眼角带着一抹红,却是仙人之姿,让他看起来像染了情|欲的谪仙,更像在欲望中沉沦的妖魔。

“侯爷,凉州的人来了。”卫宵在门外低声道。

祁慎下床穿上外裳,声音清冷矜贵,“进来吧。”

卫宵稍迟疑了片刻,低着头推门进来,将手中的信递给祁慎,道:“陆先生得到消息,早让人在这里等着了,这是陆先生送来的信。”

祁慎展开信快速看了一遍,面色平静,吩咐卫宵,“明日一早启程,去崇城沈家别院。”

“是。”卫宵应下,余光却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阮阮,心中不免有些怨气——白阮阮这样不知好赖,还逃到了阳蜀去,怎么没见侯爷惩罚她?冻她两夜就原谅了?

祁慎却未注意到卫宵的心思,想了想,道:“晚上联系凉州的暗卫,让一队人乔装成我,直接南下去凉州和云梦州交界处等候,不必故意隐匿行踪。”

祁慎消失在昭明帝面前的时间不能太久,太久会让这位多疑的帝王不安,所以假扮祁慎的人出现在云梦州和凉州交界的地方吸引目光,祁慎才能在凉州放心安排部署。

第56章

第二日天还没亮,阮阮便冻醒了,睁眼环顾,发现还是睡在小榻上,好在昨天喝了药,身子倒是清爽了许多。

“起身,出发了。”祁慎身姿挺拔,衣着整齐,站在小榻前冷眼看着阮阮。

“唔。”阮阮感觉祁慎周身散发出的怨气更多了,好像比之前几天还多,心中虽然纳闷儿,却不敢招惹这阎罗不痛快,乖乖起身,将昨天钊铭买的厚实衣服换上,外面还罩了一件白色披风。

外面黑漆漆的,阮阮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祁慎身后,因为身上穿的厚,活像一只蠢笨的胖鹌鹑。

钊铭和卫宵已在马车旁等候,祁慎自己上了车,车前却没放脚凳,阮阮自然是上不去,乞求的目光看向钊铭。

钊铭:不敢不敢,我怕挨打。

见钊铭只是为难傻笑,阮阮便只能把目光移向卫宵,谁知卫宵竟然把头转到了一边,假装看不到阮阮。

阮阮鼻子皱了皱,抬头看见马车里逸散出来的怨气更胜,再顾不上其他,手脚并用爬上了车。

这一走便是大半日,阮阮早上没吃饭,车上祁慎只丢给她一张干硬的饼子,根本无法下咽,一路饿到了崇城。

进城之后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停下,阮阮下车一看,发现已进了一个四面高墙的院子里。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上前,恭敬行礼道:“奴婢王氏,公子的房间早已准备好,请随我来。”

祁慎颔首,王氏便在前面带路,走至一间房前,低眼道:“公子便住这间,另外两位住旁边,只是这位姑娘……”

“和我住。”

王氏虽觉得惊讶,却是点点头,“因不知会有姑娘同行,所以没有预备姑娘用的东西,奴婢马上就去准备,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冯琦最近在哪里?”

冯琦如今是凉州军的将军,是昭明帝倚重信任之人,自广襄王祁淮贞死后,冯琦便接管了凉州的军马钱粮。

“陆先生传来消息,说两日前冯琦便巡查边境防务去了。”

王氏口中的陆先生便是陆元青,早年是祁淮贞的幕僚,后来祁淮贞、祁敏父子死在京城,陆元青便多方活动想要营救出祁慎,但终归没有成功。

祁家的根基本不在京城,祁慎索性便让陆元青回到凉州,暗中图谋。当年祁淮贞被杀之后,凉州军中的将领遵从祁淮贞的命令,无一人显露出违逆之意,冯琦来了之后更是恭顺异常,这些年除了几个祁淮贞提拔重用的将领主动退隐,剩下的便渐渐站稳了脚跟。

至于后来提拔上来的人,也是被这些将领推举出来的心腹,所以冯琦实际上早已被架空了。

这沈家在崇城不算极富贵之家,但也有些名气,是陆元青一手培植起来的,只为避人耳目,那妇人亦是陆元青的亲信,安排事宜极为妥帖。

几人安置好,王氏便送了几样小菜来,还带了女子的钗裙用品,殷勤非常。

她见阮阮一直病恹恹的,便提议要给找个可靠的大夫来看看,祁慎却没允准,王氏心中不禁越发好奇阮阮的身份,面上却并未表露,只等过后给陆元青捎去了消息。

从祁慎房间出来,王氏便被钊铭拉到了一边。

“劳烦姐姐给我买些东西。”

王氏自然有求必应,只是听到了钊铭要买的东西,她却有些错愕,但她守本分,于是并不问缘由,当下便让人去采买,傍晚便把东西交到了钊铭手中。

钊铭捧着买来的东西,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不禁面上带笑,献宝一般抱着东西去敲自家主子的门。

“进来。”祁慎的声音冷淡非常,显然还在和阮阮姑娘置气呢。

他推开门,果然见自家主子坐在桌前看书,一副怨气无处撒的样子,阮阮姑娘则是乖巧靠在软榻上,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有了这东西,保准姑娘不会再生主子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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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生气了,主子心情肯定就好了,他和卫宵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想到这里,钊铭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之情,他献宝一般把怀中的包袱捧到祁慎面前,声音里都是殷勤谄媚,“主子,这是之前你让属下买的泥娃娃,属下去买来了。”

祁慎垂眼,就看见铺了一桌的各色泥娃娃,娃娃们憨态可掬。

但祁慎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散发出浓重的杀气来。

侯爷怎么不高兴了?是自己买的泥娃娃不够多?还是泥娃娃不够漂亮?

还是因为主子在屏城就让自己去买,结果现在才买来,太迟所以才生气了?

钊铭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陪着笑,“主子……这些泥娃娃够不够?”

够,真的是太够了。

祁慎捏碎了郑承彦给阮阮的一个泥娃娃,赔她几十个自然是够的。

可现在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是他在想着怎么对她好的时候,她都跑了!她都跑了还买这么多泥娃娃干什么?!

是用这些泥娃娃嘲笑他是个傻子吗!

一旁的阮阮听到钊铭的话,心中也猜出个七七八八,她偷偷去看桌上的泥娃娃,只见竟有几十个,颜色鲜艳漂亮,各个憨态可掬,只是——更多的怨气从祁慎身上散逸出来,他现在一定已经要气疯了。

阮阮缩了缩身子,努力把自己变小一些,防止祁慎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主子?”

“捏碎吧。”男人抬眼看向自己的护卫,嘴角带着一抹笑,眼底却是摄人的寒气。

“捏……捏碎?”钊铭咽了咽口水,这么硬的泥娃娃,全都捏碎,他的手还要不要了,“主子不喜欢,属下……属下就拿出去丢掉吧。”

“我说让你捏碎,在这里捏碎。”

此时此刻,钊铭对于自己自作聪明的行为感到后悔,深深的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他拿起一个笑眯眯的泥娃娃,用力一捏,泥娃娃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变成了一捧土渣。

祁慎放下手中的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眯着眼,“继续捏。”

“咔嚓。”

“咔嚓。”

“咔嚓。”

清脆的“咔嚓”一声接着一声,每捏碎一个泥娃娃,阮阮就觉得祁慎身上的怨气重一分,一连捏了十几个,钊铭的手已经抖得厉害,一个泥娃娃要捏好几下才能捏碎。

阮阮想起之前钊铭还给她买衣服送药,不禁生出些投桃报李的心思,她环顾一周,下地把旁边书桌上的青铜蹲虎镇纸拿在手里,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钊铭旁边。

钊铭方才一直在专心捏娃娃,忽然看见阮阮过来了,心中不免一喜,以为她是要给自己求情,她只要一开口,主子肯定会放过自己,谁知却见她把袖子里的蹲虎镇纸塞进了他的手里。

“用……用这个砸快些。”

那青铜蹲虎镇纸触手冰凉,一如钊铭此时凉透了的心。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小声道:“主子是让我捏碎。”

阮阮也悄悄抬眼去看祁慎,带着点乞求的意味,“捏着手疼呀……”

小祖宗求你闭嘴吧!你这情求的还不如不求!一会儿主子该让他捏核桃了!

出乎意料,祁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抓了五六个泥娃娃递给阮阮,神态异常平和,“你去帮他砸。”

看着手里憨态可掬的泥娃娃,又抬头看了看满脸痛苦之色的钊铭,阮阮乖乖蹲在地上,开始砸娃娃。

那娃娃圆滚滚的身子,用镇纸一砸便飞了出去,阮阮便满屋子追,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于是蹲在墙角认真砸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阮阮终于砸碎了最后一个娃娃,她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也有细细的汗珠,看起来柔弱娇美。

钊铭的双手则抖得十分厉害,他抱着来时的包袱,略有几分狼狈,“主子,全都捏完了,属下出去了。”

“要是没捏够,明日再买五十个回来。”

“够!够了!属下捏够了!”钊铭声音都颤抖起来,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间,脚下不防还绊了一下。

“过来。”祁慎伸出了手。

阮阮听话走了过去,才到近前,就被祁慎一把抓住手臂拉进了怀里。

他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着她软嫩的手掌,将头抵在阮阮的肩膀上,鼻腔里都是少女好闻的体香,他没抬头,声音冷漠,“好玩吗?”

“不好玩。”阮阮老实回答。

祁慎身上的怨气熄了一些,松开了阮阮的手腕,还推了阮阮一下,神色冷漠,“离我远点。”

阮阮:明明是你让我过来的……

晚间用过饭,祁慎便出了门,阮阮身上还有些不舒服,便抱着威猛大人在软榻上先睡了。

一缕烟从窗户飘了进来,被少女吸进去,让她睡得越发沉了。

门扇被悄悄推开,王氏进了门,她缓步走到软榻前,伸手解开了阮阮的衣领,见少女肌肤如雪,上面并没有令人遐想的痕迹。

探得了想知道的信息,王氏便把衣服给阮阮重新系好,关了门离开。

少女睡得沉沉,并不知梦里发生了什么。

第57章

沈家密室内,身穿靛青长衫的中年男人缓缓下拜,“少主终于重回凉州,陆某无愧王爷所托!”

祁慎一手搀住陆元青,“先生不必如此,这些年多亏先生在凉州筹谋。”

陆元青已经好几年没见祁慎了,上次见还是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偷偷进京见了一面,之后一直都是书信来往,如今再看,只觉得祁慎容貌与祁淮贞有五六分的相似,只是眉眼之间戾气太重,与祁淮贞的温和悲悯完全不同。

陆元青再次一礼,“冯琦如今不在军中,军中的各位统领得知少主回来的消息,想要来见一见少主,我不敢擅自安排,还请少主示下。”

祁慎却未立刻回答,反而问道:“凉州现在有多少兵马?”

“主营之中有十万兵马,由赵民和李长峰统率,若起事,这部分兵马可以随意调配。东营中有两万兵马,也可以调用,只是西营房中的兵马是由冯琦从平康带来的亲兵统率,所以若起事,先要把西营拿下。”

陆元青对答如流,显然为了起事已经筹谋许久。

“如果形势允许,我不会大举动用凉州的军队,安弥朝廷内部最近隐有进犯之势,若兵马离开凉州,安弥趁机进犯,只怕凉州守不住。”

陆元青脸色微微变了变,却是立刻道:“少主担忧得对,只是京城的形势实在危险,如今江家的宝藏既然已被找到,只怕司马长平会对少主不利……”

司马长平是昭明帝的名字,陆元青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祁慎却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如今只敢暗中下手,不会公然处置我,只要他不敢公然处置我,就对我没有办法。”

“是,但还请少主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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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日一早就启程,只请赵统领和李统领过来一见,避免横生枝节。”

陆元青应下,又与祁慎说了凉州的一些情况,便转身要去找赵、李二人,走到门前却又停住脚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祁慎再是一礼,“属下听说少主带了江榕回来,不知少主对江榕做何安排?”

祁慎面无异色,只是垂眼想了想,道:“她在我身边还有用。”

“只是云梦州的局已完成了,江榕她和少主并不是一条心,知道的事情却不少,带回平康去只怕容易生事,不如……留在凉州?”陆元青斟酌用词,见祁慎一时间并未说话,才继续道,“就把她留在这里,王氏自会好生照顾,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为她做打算也未尝不可。”

“不必了,她留在我身边还有用。”

陆元青眼中精光一闪,却是垂眼敛住了,再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之后这一夜,祁慎见了赵、李两位统领。祁淮贞曾对这二人有恩,也有提拔重用之义,虽多年未见,但祁慎十二岁前是长在凉州的,赵、李二人甚至还教过祁慎拳法,所以见面并无生疏,三人聊了整整一夜。

阮阮半夜也不知被什么声音惊醒,睁眼便是黑漆漆的一片,加上环境陌生,她心里便有些害怕,实在忍不住便唤了两声:“侯爷?侯爷?”

屋里没有回应,怀中的威猛大人却被惊醒:【半夜不睡觉,叫唤什么?】

【小猛儿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哪里有什么声……】

威猛大人的话被窗外尖锐的呼啸声打断,阮阮被吓得用被子盖住了脑袋,浑身颤抖不停:【小猛儿是不是有鬼啊!】

【不是鬼,我也不知是什么,你快穿上衣服去看看。】威猛大人神色凝重。

【我不去!太吓人了,我……我害怕!】

【你还想不想逃走了?祁慎的血之所以能克制你身体里的怨气,就是因为你的怨气还不够,我感觉这院子里有怨气很重的东西。】

阮阮终于把头露出来一点,眼底有恐惧更有希望:【真的?】

阮阮穿上衣服,外面还罩了件披风,和威猛大人小心翼翼开了门。

这几间房子在沈宅最中间,因祁慎吩咐不许人靠近,所以门外并没有人守卫。

【往哪里……】阮阮刚要开口问,却住了嘴,因为她看见前面已经有隐约可见的红色怨气,她双手抓着披风,跟在威猛大人后面。

转过一个弯,怨气越发浓重起来,无数丝丝缕缕的红色漂浮在半空之中,呼啸着钻进阮阮的身体。

周围越来越冷,穿过一条回廊,在尽头出现一座假山造景。

此处造景以寿山石为底,上面移栽了各种树木花草,在正中有一颗极矮的松树正散发着怨气。

一棵松树散发怨气?

【那是……松树?】

威猛大人没回答阮阮,只是小心走到了假山前,仔细端详半晌,忽然开口:【这棵松树好像在一点点变矮……】

【不能吧小猛儿,松树怎么会越长越矮呢?】

【你仔细看看!】

于是一人一猫站在假山前,仔细观察半晌,阮阮也发现了:【好像确实越来越矮了。】

【是地松,《葬经》记载童山不可葬。童山就是指寸草不生的山,属大阴之地,不可葬人,长在上面的松树越长越矮,就叫做地松。】

【院子里怎么会有地松,怪吓人的……】阮阮小声嘟囔。

威猛大人跃上了假山,仔细观察那棵现在只有一只手掌大小的松树:【可能是被意外从童山移栽回来的,你来握住地松的树枝。】

【喔。】阮阮听话上前,伸出两根白细的手指,捏住了一截小小的枝干,瞬间那松树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红色的怨气像是一条条小蛇钻进了阮阮的手指里,而地松也不再变矮。

一条条红色的小蛇感受到了阮阮的吸引,逐渐变得疯狂贪婪起来,红色的小蛇从地松中涌了出来,钻进阮阮的手指,这样的情况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阮阮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像是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终于,最后一丝怨气离开地松,那棵古怪的松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死了。

阮阮回屋时,祁慎还没回来,她也睡不着,便思考起以后的事。

祁慎既然特意来了凉州,肯定有他的安排,若是他把自己放在凉州倒好,只怕他不肯,但若回到平康去,她又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能逃出来了。

祁慎不会做没用的事,她也不会觉得祁慎是舍不得她,才特意跑到阳蜀去抓她,只怕他还有事要利用自己,早些想办法脱身才是正经。

若回到平康的侯府,倒时想离开就难了,在路上逃跑最容易。

打定了主意,阮阮便不再东想西想,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养精蓄锐,准备再寻时机。

天快亮时,阮阮听见门响,接着便是祁慎轻浅的脚步声,虽然闭着眼,她却依旧能感觉到祁慎就站在她的头顶处。

他微微站了一会儿,便转身上了床,只躺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再次起身走到软榻边,冷声唤道:“起来,走了。”

阮阮不禁心生佩服,这人一宿未睡,只躺了这么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阮阮本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收拾了衣服,便跟着出了屋子,钊铭和卫宵已在等候,于是几人从沈家的小门离开,出发回京。

马车晃晃悠悠,阮阮昨夜又没怎么睡,加上这一路病着,便觉得没有精神,她恹恹地靠在车壁上,谁知马车颠簸起来,她一时没有防备,扑进了祁慎怀里。

正想挣扎起身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道推了回去,男人面若寒霜,看也不看阮阮一眼,冷冷道:“离我远点。”

而此时的昭明帝也终于查到忠顺候的行迹,于是找了皇城司掌司崔息大人前来,君臣密谋良久。

季府里,季悯行看了一夜的书,此时天光微亮,他也收到了属下传递进来的消息:唐满城昨夜去了瑞安王府。

季悯行一直对唐满城有怀疑,他入仕两年便官至刑部侍郎,其中有太子扶持不假,也有刑部人才不济的原因,但不管如何,这个升迁极快的刑部侍郎都满身疑点。

所以从回京开始,季悯行便暗中派人调查唐满城。

后来刺杀户部尚书的魏双死在了刑部大牢里,季悯行更是怀疑唐满城是幕后推手——在防范极严的刑部大牢里,魏双怎么会有匕首?谁给的匕首?

魏双死前,是唐满城在审问,这进一步加重了他对唐满城的怀疑。

而不管是魏双的死,还是温相被拉进局里,都是对太子不利,所以唐满城虽表面是太子一党,实际的主子只怕另有其人,是谁呢?

季悯行怀疑唐满城真正的主子是瑞安王,如今终于得到了确定的消息。

唐满城就是瑞安王放在太子身边的一枚棋,只不过如今形势不明,他手中也没有实质的证据,更是无法向昭明帝禀明,若贸然上告,只怕还会被认为是参与了党争,于是只能暂且隐瞒,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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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手下继续监视着。

如今江家的宝藏虽然已经顺利运抵,但却把祁慎弄丢了,皇上虽然没对他说什么,但只怕暗中并不会放过祁慎,若是皇城司的人在路上刺杀,不知祁慎能不能逃脱得了?

第58章

凉州与云梦州交界处有一个甜井村,本来借位置便利的缘故,来往行商皆在此处补给食物和水,村里的百姓过得也很好,但五六年前村里忽然发起了瘟疫,起先无人在意,谁知渐渐却控制不住,周边的村镇都有人感染。

朝廷为防瘟疫蔓延,便派了官兵将甜水镇围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也就过了三个月的时间,村里的人就死绝户了,官兵进去把村民的尸体烧了个干净,甜井村的瘟疫之危自此也解决了。

后来朝廷也曾迁了贱籍的人来此落户,但来的人不是暴毙就是发了疯,不管派多少人来,都住不下去,便渐渐传出甜井村有鬼的传言来,往后再无人敢来,于是甜井村便成了荒村。

太阳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层峦叠嶂的山顶,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赶车的是两个青年,一个面容俊秀,一个愁眉不展。

愁眉不展的青年回头对车内说:“主子,这好像是个荒村,再往前不知还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车内传出男子清冷的声音:“今夜就在这里休整一晚。”

阮阮从车里探出头来,看向不远处的村落,只见断壁残垣的村子上空,萦绕着巨大的血红的怨气旋涡,还有无数的怨气从村子的各个角落钻出来,不断汇聚到旋涡之中。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这冲天的怨气之中。

有几缕怨气像是感应到了阮阮的存在,正努力挣脱旋涡的束缚,想要冲到阮阮这边。

即便阮阮知道这些怨气不会伤害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这是面对铺天盖地怨气本能的畏惧。

威猛大人鼓励道:【这不正是为你准备的吗,别像个脓包似的。】

看着那巨大的怨气旋涡,阮阮觉得自己即使害怕也不丢人,谁能不害怕?

“怎么了?”祁慎一早便注意到阮阮的不对劲,她看的明明是虚空,却像是看到了极骇人的东西。

“没什么……”阮阮收回目光。

祁慎虽知她在撒谎,但逼迫她也没什么用,只暗中留了心。

钊铭寻了一处有屋顶的地方停下车,道:“主子先在门口稍等,属下先进去收拾收拾。”

阮阮钻出马车,便看见高大的门柱,以及上书“韦氏祠堂”的匾额。

这是一户人家的祠堂,祠堂左右的堂屋均已损毁严重,只剩这主屋尚留屋顶,阮阮抬头看向祠堂屋顶,只见极重的怨气正迅速升腾,这里看起来……好可怕。

但若不住这里,周围再也没有合适的地方住了,而且……所有的房屋都在释放怨气呀,这个荒村真的怪吓人的!

阮阮抱紧了威猛大人,心跳得很快:【这里会不会……有鬼啊?】

【那还用想?肯定有鬼!】威猛大人像是生怕阮阮胆子不够小,十分体贴地强调,【这里的鬼怨气这样重,只怕还很凶呢!】

【小猛儿,我……我害怕。】

【你不用怕,世上的鬼,有些能凝聚怨气化形被人看见,这些鬼也能伤人,但你不用怕,这些鬼碰到你,怨气便会被你吞噬,他借以凝聚成形的力量自然会消失,也就无法伤害你了。】

阮阮拉了拉披风,似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可我怕他们长得太吓人……】

威猛大人瞥了阮阮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多看看,习惯就好了。】

几人进了祠堂,见钊铭已收拾出一片空地,还把两块门板并排放在地上当做床板,门板上还铺了一层裘皮。

不多时,卫宵也拾了柴回来,在空地生起了火,堂内便亮了起来。

几人赶了一天路,都已累得筋疲力尽,于是围着火堆或躺或卧准备休息。

天气还有些冷,虽然身下有裘皮,到底夜里还是让人从骨子里发寒,阮阮只睡了一小会儿,便被冻醒,她转眼看见祁慎靠在一臂以外的柱子上,卫宵和钊铭也抱剑靠在门口,心中稍稍安稳。

屋中间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只剩下暗红色的木炭,一闪一闪,映照着空旷的墙壁。

墙壁……墙壁上是什么?

阮阮看见一面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那黑影像是行走在粘稠的液体中一般,缓慢从墙壁中钻了出来,渐渐形成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形。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出现在黑影的头上,接着是一张血红大口,阮阮都要吓哭了,左看右看,屋里其他人却毫无所觉。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向阮阮,嗜血又凶狠,黑影缓慢向阮阮移动。

【小猛儿!小猛儿!救命救命啊!】

威猛大人的尾巴差点被阮阮揪下来,疼得闪身躲避:【害怕你就把眼睛闭上!不看不就行了!】

【可他朝我走过来了啊!】阮阮害怕极了。

那黑影的行动渐渐敏捷,几乎是跑着冲向了阮阮这边,在阮阮即将要惊叫时,一道寒光闪过,黑影瞬间消散。

阮阮转头看向旁边,见祁慎眼中清明一片,他手中的刀上还沾着血,另一只手掌则不停有血珠滴落下来。

鬼都害怕他的血吗?

钊铭和卫宵也听到了动静,拔剑防卫。

“主子怎么了?”

“有鬼。”

钊铭一愣:“这世上有鬼吗?”

“问她。”祁慎看了阮阮一眼。

钊铭和卫宵从未见过鬼,目光自然移到了阮阮脸上。

祁慎怎么知道她能看见鬼?

想了想,阮阮只能如实道:“刚才有一只鬼在屋里。”

此时屋外忽然连打了几个雷,低沉的雷声震得屋子都颤了颤,屋里被雷光闪得光亮如昼,一瞬间阮阮便再次看到在角落里已经凝聚成形的黑影。

“那、那里有鬼。”阮阮的手指颤抖,下意识躲到了祁慎身后。

钊铭和卫宵顺着阮阮的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角落里确实有一个人形的黑色影子,只是看不真切面目。

“鬼啊!”钊铭躲到了卫宵身后。

那黑影像是也被惊到了,稍停滞了片刻,便用诡异的姿态冲向他们这边。

祁慎上前一步,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那黑影触之即灭,在几人面前散成一股黑烟。

一时间堂内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巨大雨点砸在地面的声响,但这声响中又似有别的异声,离这里越来越近。

屋顶的瓦片忽然发出一声轻响,祁慎低吟一声“小心”,下一刻便有十几个黑衣人从门窗处冲杀进来,一时间刀光剑影。

这十几个人身手都不差,一时两方都未现颓势。

那边战得热火朝天,阮阮却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声,生怕被刺客发现,成了剑下亡魂。

【你看那边!】威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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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忽然扯了扯阮阮的裙角,肉肉的爪子指了指祠堂后面的小门。

阮阮往它指的方向看去,见小门后面的空旷房间里都是汹涌的怨气,但那里黑漆漆的,阮阮有些害怕。

【小猛儿……我怕鬼。】

【有什么怕的,快过去看看!】

阮阮咽了咽口水,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她回头看向祁慎的方向,见他刚杀了一个刺客,眼角眉梢都是煞气,并未注意自己这里。

深吸了几口气,阮阮终于抬步走向了那道小门,她的脚才跨过门槛,那些沉寂的红色怨气便像是有了生命,都向着她游动过来。

等屋内的怨气全被吸纳,阮阮才看见这处空室尽头还有一道窄门,窄门之后依旧是无数蛰伏的怨气。

穿过窄门,又走过一条长廊,阮阮面前出现了一块由石头垒砌而成的巨大空地,垒砌空地的石头还组成了类似罗盘的图形,看着像是一个巨大的祭祀场,只是正中间却有一口井。

更诡异的是,祭祀场之上,就是那由怨气汇聚而成的巨大旋涡,正是进村前阮阮看到的,只是没想到这旋涡的中心就在这祠堂后院。

那旋涡正中间的怨气被祭祀场中间的那眼井吸引,怨气源源不断地被吸进井中。

【小猛儿,那是什么呀?】阮阮胆子实在不大,悄悄躲在门廊后面,龟缩不前。

【你过去看看!】威猛大人恨不能踢阮阮一脚,它指着天上那笼罩着整个荒村的怨气旋涡,恨铁不成钢,【只要把这些都吸纳进你的身体里,以后你还用怕祁慎?快去快去!】

阮阮有些被说动了,但此时外面还下着瓢泼的大雨,巨大的雨点一颗颗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阮阮把脚往里面缩了缩:【衣服会湿的……】

【过去吧你!】

威猛大人终于忍无可忍,使出浑身力气踢了阮阮的小腿一脚,阮阮不防,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立马身上就湿透了。

【这回不怕湿了,快去!】威猛大人跳上了廊边供人坐卧的条凳上,并不准备跟着阮阮过去。

阮阮衣服湿透,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却也只能强压住心底的恐惧,强迫自己往井边走,随着她的靠近,旋涡中央原本被吸进井中的怨气改了方向。

它们感受到了更大的吸引,试探着往阮阮这边飘了过来,接触阮阮身体的一瞬间,所有的怨气都改变了方向!

笼罩在天空中的怨气旋涡低鸣起来,空气仿佛都在微微颤动,接着怨气旋涡越转越快,搅动了天地之间的风云。

所有的怨气都拼命冲进旋涡中央,想要进入阮阮的身体里,它们争先恐后,它们相互簇拥推搡,它们贪婪又渴望!

阮阮感觉身体被巨大的怨气冲击得微微发酸,却也只能咬牙强忍。

天空中的怨气旋涡越来越小,越来稀薄,当最后一缕怨气被吸进阮阮的身体,大雨终于停歇,一弯明月也显露在半空之中。

“小姑娘有些意思。”

一道柔媚阴森的女声幽幽响起,在这空旷的祭祀场中,渗人极了。

第59章

“小姑娘有些意思。”

阴冷幽怨的声音从井底传上来,阮阮觉得浑身发冷。

谁会住在井底呀!

一只惨白的手忽然抓住了井沿,接着一张发青的脸出现在阮阮面前。

是一张女人的脸,只是脸色发青,双眼赤红,眼角还留着潺潺血泪,一张发黑的嘴也透着森森鬼气。

水草一般的长发披散着,上面还在不停滴水珠。

“鬼……鬼啊!”阮阮声音都变了,只是脚下有如石坠,竟是分毫无法移动。

那女鬼发出一声嗤笑,手脚并用爬了出来,身体诡异地扭动了几下,满眼血泪的眼睛看向阮阮,声音沙哑难听,“小姑娘……我有那么吓人么?”

“吓……”阮阮下意识便想说实话,又害怕自己的话会刺激到女鬼,于是住了口。

这女鬼的头发很长,一直拖到地上,还在不停滴水,滴下的水在她裙下形成了一滩,却看不见她的脚。

女鬼一身红衣,满身怨气,忽然向阮阮这边靠了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阮阮颤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祭祀场里显得有些凄厉。

眼前的女鬼忽然消失,下一刻女鬼冰冷的唇已经贴在了阮阮耳边,“我想要你的身体……”

阮阮整个人都麻了……她的身体从头顶到脚底都没了知觉,威猛大人焦急的声音却传进了她的脑中,【不用怕,你试着摸她!】

女鬼浑身皮肤青紫,阮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偷偷伸出手指碰到了女鬼的衣服,女鬼身体里的怨气立刻便被阮阮吸引过来。

女鬼也发现了阮阮的动作,身体往后飘出两步距离,脸上的神色越发痴狂起来,“你的身体可以吸纳怨气!我想要你的身体!我要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就是传说中的怨气炉鼎!这世上竟真的有怨气炉鼎!”

阮阮想哭又不敢哭,她自小就怕鬼,如今这个吓人的女鬼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自然吓得魂儿都要掉了。

“你别……别吓唬我,你有话好好说。”阮阮的肩膀抖得厉害,显然在努力控制自己惊恐的情绪。

那女鬼愣了片刻,血红的眼里略有些好奇,她上下打量着阮阮,声音依旧鬼气森森,“你怎么能吸收天地怨气?”

阮阮往后挪了两步,声音小小的,“我也不知道……”

“你骗人!”那女鬼似是觉得阮阮在骗她,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尖利的指甲便要来掐阮阮的脖子,可是手指碰到阮阮肌肤的一瞬间,怨气便立刻从她的指尖流进了阮阮的身体里。

女鬼快速放开阮阮,却还是在阮阮的脖子上留下个青黑的手印。

阮阮捂着脖子咳嗽两声,毫无骨气地求饶,“求求你别掐我,掐得怪疼的。”

女鬼愣愣看着从自己指尖逸散出的怨气,眼中怨毒之色更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把你的身体给我!把你的身体给我!”

阮阮也有些急,她准备跑回祠堂里,想说话分散女鬼的注意力,“你想要我的身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口井里?”

这女鬼游荡世间已久,神志早已错乱,听阮阮这样问,竟认真思考起来,她青黑的唇扯出一个诡异吓人的笑,“我呀,我有十个名字呢!第一世我叫芝落,是被我那嫌贫爱富的夫君活活烧死的。”

“第二世我叫青萍,怀着孕被我那狠毒贪财的夫君送给了一位大官,被那大官活活折磨死的。”

“第三世我叫姜婴,我与夫君相守十年,夫君终于高中了状元,可他为了迎娶相国之女,亲手把我推下了悬崖。”

“第四世我叫赵芙……”

“第五世我叫楚思……”

“第六世我叫冯媛……”

“第七世我叫王玉馨……”

“第八世我叫映萱……”

“第九世我叫凝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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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世我叫凤安,生在这甜水村中,与族长之子韦修青梅竹马,私定终身,但后来村里发了瘟疫,药粮都断了,我便和韦郎约定私奔离开,可我等了一夜没等来韦郎,只等来了抓我的人。”女鬼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血泪从眼角滚落下来,极为骇人。

“他们把我抓到祠堂,说我是这瘟疫的源头,韦郎……韦郎他就站在人群中,却不为我说一句话,他们用石头砸我,好多好多的石头砸到我的头上,然后把我扔进了这井里……我身上好痛,井里好冷好冷。”

阮阮听得浑身发寒,这十世,女鬼均被辜负,被背叛,惨死在青春年华里。

不远处的威猛大人神色也难看起来,它对阮阮道:【她不是普通的鬼,是十世怨女,十辈子积累起来的怨气,即便你一时能把她身上的怨气吸干净,她也能再次凝聚怨气,化成人形,不要和她纠缠,快回祠堂。】

阮阮深吸一口气,转身拼命跑向祠堂,那女鬼的声音却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我有十个名字,你喜欢叫哪个就叫哪个,如果都不喜欢,也可以叫我……怨女。”怨女声音很轻,却带着让阮阮浑身发冷的寒意,眼前就是走廊,穿过走廊,再穿过两间空室,便是祠堂了。

“你的身体真好,把你的身体……给我罢。”

阮阮的余光能看见怨女就在旁边,但恐惧让她跑得越来越快,眼看便要到走廊的尽头,红色的影子却一闪——怨女挡住了阮阮的去路。

“我……我的身体不能给你的。”阮阮试图和一只鬼讲道理。

“想要附在活人身上确实有难度,但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上你的身,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面色青黑的怨女诱惑着阮阮。

【别听她的,一旦被她附身,你的魂魄就会被永远封住,你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威猛大人害怕阮阮被怨女蛊惑,急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阮阮退后两步,一副不想麻烦怨女的样子。

怨女却被激怒,幽怨大喊:“我让你给我!你给我!让我进去!”

看着冲向自己的恐怖女鬼,阮阮终于失去了镇定,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救命啊!”

屋脊上的三人已经站了许久,看了这一幕,钊铭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主子……姑娘她这是中邪了?”

肯定是中邪了,没中邪怎么自己在院子里疯跑,像是被什么追着似的,那只狸花猫还跟在她身后,像是在拼命躲闪着什么一般。

卫宵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也觉得阮阮像是中了邪,毕竟方才他也在祠堂内看到了黑影,这地方确实有些邪性。

“世上的鬼,以怨气化形,修为低的,只要怨气足够,必会显露人前,而修为高一些的……想让人看见,才会被看见。”祁慎垂眼看着院中阮阮逃命疯跑,并没有出手营救的意思。

“主子的意思是,有个鬼只想让姑娘看到,所以姑娘在被鬼追,而我们都看不到?”

祁慎还未回答,却听院中的阮阮又在大声求饶:“我……我错了,怨女姐姐你放过我吧!我害怕!”

说完,小姑娘就抱着小脑袋大声哭起来,“我和姐姐无冤无仇的,姐姐别追着我了,我害怕!”

阮阮的话证实了钊铭的猜测。

不同于屋脊上三人的悠闲,阮阮简直是屁滚尿流,她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浇湿了,头发也散了,若不是她的脸娇美可爱,只怕比那女鬼也好不了多少。

怨女不停逼近,表情越发的狰狞:“今天你别想离开这个院……”

一把沾血的剑刺穿了怨女的胸膛,在剑与怨女接触之处忽然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将她包围在其中,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被烧的什么都没剩下。

阮阮抬头便看见了执剑的祁慎。

他的衣服也湿了,湿了的长袍紧贴在精壮的身上,显得人越发挺拔出尘,他的眉眼也沾染了水汽,只是神色微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这一刻,阮阮觉得祁慎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没有怨女吓人!

怨女真的太吓人了!

吓死她了!

“刚才怎么了?”祁慎用剑支撑着身体,蹲在阮阮面前。

刚才强压下去的恐惧此刻尽数释放出来,阮阮抽泣起来,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有……有鬼,好吓人的鬼,头发这么长……”

阮阮把手臂向身体两侧展开,比划着女鬼头发的长度。

“她……她的脸青黑青黑的,眼睛红红的……”阮阮不停描述着女鬼的长相,“她……她还要附我的身!呜呜!”

说到后面,阮阮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显然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

祁慎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女鬼被打跑了,阮儿不哭了。”

阮阮的小手揪着祁慎的衣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的、我的鞋袜湿了,衣服也湿了……”

说完又哭了起来。

“好了,不哭了。”祁慎将阮阮抱得紧了一些,柔声哄着怀里的小姑娘。

第60章

祠堂里已无法再待,于是又寻了一个空房子,重新生起了火堆,钊铭和卫宵在外间,里间便只剩下祁慎和阮阮。

小姑娘脸上还有斑斑泪痕,湿衣服贴在纤细玲珑的身子上,梨花带雨,蝉露秋枝,让人心底生出些异样的情愫。

把从车上拿下来的干衣服放下,祁慎轻声哄道:“把湿衣服换了。”

阮阮应了一声,转身背对祁慎脱下湿衣服,肩颈腻白无暇,娇娇怯怯,像是一只迷失的小鹿。

祁慎的喉头动了动,呼吸也有些沉,阮阮却一无所觉。

换上了干衣服,却没有干爽的鞋袜,阮阮抱膝赤脚踩在一块木板上,抬头看着祁慎,委委屈屈,一副潸然欲泣的样子,“鞋袜也湿了。”

这个小姑娘实在太娇气了些。

但这样的娇气都是被祁慎一点一点娇惯出来的。

祁慎也已换了干爽的衣服,他将自己的氅衣披在阮阮的肩上,又寻了两根木棍挑起阮阮的罗袜,放在火边烘烤。

阮阮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她把自己光|裸的脚缩在裙摆下,小脑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不像话。

“说吧,刚才怎么回事?”祁慎没看阮阮,跳跃的火焰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下颌的棱角也更加冷硬。

阮阮想了想,知道若是故意隐瞒,只怕反而惹怒了祁慎,于是只把自己吸纳怨气旋涡和威猛大人的事隐去,其他的便如实说了。

祁慎将手中的木棍旋转了一个方向,让阮阮的罗袜烘烤得更均匀些,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以后看见怨气多的地方,要躲开,吸纳怨气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唔。”阮阮轻声答应。

不一会儿,罗袜和鞋子都烤干了,阮阮便穿上了鞋袜。

“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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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慎问。

阮阮点点头,“有一点。”

“靠过来。”祁慎说着,一手握住阮阮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将她的小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轻声哄道,“再睡一会儿,天亮就好了。”

阮阮能闻到祁慎身上特别的冷冽气息,以往她会本能抗拒,在这样的夜里,却让她有些安心。

等再醒来时,马车已经驶在官道上,阮阮挣扎着从祁慎身上爬起来,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看向车外,见道路宽阔,来往行人不绝。

“到哪里了?”因为才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有着浓重的鼻音。

“尚荣郡,再休息一会儿。”祁慎捋了捋阮阮鬓边的碎发,目光虽然柔和,但却像是有什么心事。

“主子,到尚荣郡守府了。”

“拿我令牌去请见郡守。”

郡守府门守卫看见令牌吓了一跳,小跑着进去回禀,很快便有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迎了出来,那人在马车前一礼,朗声道:“不知侯爷驾到,失礼失礼,属下是尚荣郡守祝平。”

车帘掀开一个角,祝平余光瞥到车内坐着个一身锦缎长袍的青年,怀里好像还抱着个姑娘,虽心中好奇,却是不敢仔细观瞧,忙垂下眼睛。

“祝大人多礼了,此次前来本是想求大人帮个忙的。”祁慎淡淡开口,疏离矜贵。

祝平也做了几十年的官,不知祁慎所为何事,一时并不敢答应,只道:“侯爷客气了。”

“一月前,我随朝廷队伍去云梦州赈灾,回程时遇到了匪人,与赈灾队伍走散,昨夜又在甜水村遇到了一伙不明歹徒的刺杀,因我腿脚不便,随身又只带了两名护卫,所以想请祝大人拨几个人手护送我回京。”祁慎虽然在撒谎,脸上却极其自然。

祝平在这偏远的尚荣郡里当官,家中亦是没有人在朝中做官,所以对京城的事并不清楚,但听祁慎这样说,便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答应下来,“那歹人也太大胆了些,侯爷放心,下官定挑选几个好手一路护送。”

“只护送我到下个府衙即可,不可太多劳费。”

祝平心中却是一动,从尚荣郡到平康城路途遥远,这么远的路护送过去,危险且不用说,更没有什么好处,只怕人不好找,但若只是送到下一个镇上的府衙,便方便了许多,心中不免对祁慎的印象好了一些。

祝平便也顺水推舟应下,又见几人风尘仆仆,于是笑着道:“下官选调人手也需些时间,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侯爷便在郡守府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再出发?”

祁慎看了看阮阮,见她小脸发白,又想着下个郡要走一天半才能到,于是便同意了祝平建议。

尚荣郡不大,每年的稅银也不多,就是府衙平日的开支也有入不敷出的迹象,常常还要寅吃卯粮,郡守府自然也有些老旧。

祝平让人收拾了郡守府东侧的一个小院,将一行人安置在了里面。

从阳蜀被抓开始,阮阮就一直处在被拎着赶路的状态,之前脚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风寒却还未愈,又加上甜井村遇上了刺客刺杀,怨女惊吓,身子乏极了。

好在郡守府的下人送了沐浴用的热水,阮阮趁祁慎不在洗了个澡,然后靠在软榻上等头发干,只是她实在太累,头发还没干,人就昏昏沉沉的了。

祁慎回来时便看见阮阮一手支在软榻小桌上,一只手抱着狸花猫,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依旧是熟练地点了阮阮的昏睡穴,少女柔软的身体便落入了他的怀里。

狸花猫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猥琐”。

“我有时候怀疑你通人性。”祁慎看着狸花猫,自言自语。

那狸花猫又看他一眼,晶莹的眼珠里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轻蔑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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