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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第111章
秦陌走出屋门?,轻轻帮她关上了门。
转过长廊,只见他安排在她身旁的暗卫,从梁顶上跃了下来,一落地,便单膝跪到他面前,抱拳道:“王爷,抓到了。”
这一夜,崔宅的主人全都聚在了大厅里,语笑连连。
浑然不知院后的书房内,上次那名黑衣人,再度窜进了窗。
上回,那人走的匆忙,只打开了长匣子,还没有仔细翻找里面的东西,就?被?人发现,险些被?逮住。
这几天,他提防着兰殊身边的高?手,一直没再现身,今晚看见人都聚集在了前厅,以为是个绝佳的时机。
不?想,秦陌早安排好了人手,一直都在等着他。
自上次暗卫同秦陌传信密报有人入崔宅偷窃,秦陌便察觉事情不?太?对劲。
这会儿鱼上了钩,他连夜将人关到了柴房审问。
对方明显是个不?怕死的,可秦陌要的从来不?是他死,只是想逼出他嘴里的真话。
而他审问人的手腕,秦陌此生,大抵不?想让兰殊看到。
“是沈太?师”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对方奄奄一息道。
秦陌的神情毫无温度,“他让你找什?么?”
“找一份信。隆庆十八年,他曾经写给崔墨白?的信函。”
秦陌的眼眸幽深难测,总算明白?,为何沈衡之前会一直捏着崔宅的钥匙。
他怕是抄家的时候没搜出那封信,才?惶惶不?安这么多年吧。
一听?到眼线说崔宅书房挖出了一个盒子,这就?按耐不?住了。
可秦陌早就?见过那盒子,空无一物?。
到底是什?么信,竟让那老狐狸这么紧张?
那封信,又究竟在哪里呢?——
第?二日?,一大清晨,赵桓晋带着姐姐弟弟们,踏上了回长安的航船。
再不?启程回京,这趟年假可就?真得潇洒过头了,指不?准陛下心里正怎么嘀咕他们。
秦陌有心照应,与他们结伴同行,一起坐上了回京的船。
兰殊站在了码头上送行,同秦陌四目交汇,脑海中?不?由闪现过她昨晚拉住他手的画面。
她心头一紧,脸色不?由泛出了一丝困窘,转眼,秦陌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秦陌憾声道:“我这趟是忙里偷闲,朝中?公事未了,可能要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了。”
本也没指着你留在这。
兰殊脑海中?蹦出的第?一句回嘴,本是如此,可视线一与他交汇,那张恍若天人的俊颜,就?仿若成了一张大写的五千万。
要不?说吃人的就?是嘴短呢。
兰殊稍微缓下了语气,干咳了声,“我也有事要做。”
“暗卫我留下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若遇到难处,叫他们传信给我,我即刻就?来。”
兰殊顿了顿,回绝道:“我不?像你,那么多仇家。你把他们带上吧,省得群殴少人打不?过。”
话到最后,兰殊几不?可闻地撇了下嘴,露出了一点嫌弃。
秦陌却勾起了唇角,仿佛从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抽丝剥茧出了一缕甜蜜的关怀。
兰殊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陌高?兴完,仍是坚持把暗卫留下,斟酌了会,他坦白?道:“昨晚,他们在书房抓到了上回偷窃的黑衣人。”
兰殊有些意外,“他又来了?”
可书房真的没有贵重物?品啊。
秦陌道:“我审过了,他说,是沈太?师派他来的。”
“沈太?师?”兰殊的神色更惊异了,完全意想不?到。
秦陌沉吟了会,还是将前世他与沈衡斗到了死的情况,说给了兰殊听?。
兰殊美眸圆瞪,始知那一向高?风亮节的沈家老太?公,才?是使绊子的幕后黑手。
兰殊不?解道:“可便是我与他孙女?沈幼薇自小有些过节,我与他并无交集,他来偷我的书房作甚?”
秦陌继而讲诉了昨晚,他审问窃贼的结果,“他不?是来偷你的东西,他要找的,是一封十六年前的书信。”
兰殊迟疑道:“十六年前?”
秦陌道:“对,十六年前,隆庆十八年,他写给你父亲的信。”
兰殊的蛾眉紧紧皱起。
秦陌犹豫了良久,再度开口问她,“朱朱,隆庆十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殊凝望着他迫切的眉眼,思绪一下被?回忆插满,心口开始一阵接着一阵抽搐起来。
兰殊从不?想重提旧事,也不?愿去回想,当年她在刑场看到的画面。
先皇既然将她的爹爹从史?书上抹去,不?叫世人评说,那便让那件事,伴着他一起,尘封在土里。
兰殊从来不?想去倾诉什?么,更不?想去听?别人对她爹爹评头论足。
不?想去辩解,也不?想去乞怜。
只是兰殊从来也没有想过,当年一事,可能暗含了更深的一面。
甚至,涉及了党争。
秦陌同她说,爹爹的事,可能是他扳倒沈衡的唯一线索。
兰殊原也以为自己这一世,不?会同秦陌再有纠葛。
她本拒绝了他无数遍,想着他迟早有一天觉得无趣了,自然会主动离开。
可他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
随着她近日?对他的心绪开始有了一丝浮动,兰殊越发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也是当年之事的牵连人。
而秦陌越是锲而不?舍靠近,她越是没有办法去忽视掉当年的那件事,给他俩的人生,都带来了巨大的转变。
如果他还是要坚持往她身边靠近,兰殊即使忍痛揭开自己心口的伤疤,也终是要同他说清楚的。
“如果我说,我爹爹就?是当年导致大周北伐失败,害你出塞作质的人。”
“秦子彦,你还要喜欢我吗?”——
隆庆十八年,是大周发起北伐之战的第?三年。
江南大旱,遍地饿殍。
崔墨白?挣扎许久,最终不?忍心看百姓遭难,背着朝廷开仓放粮,将本该运往前线的三十二万六千八百石军粮,拿来救济了灾民。
前线粮草供应不?上,北伐之军不?得不?后退千里,致使大战失败。
秦陌因此,从不?谙世事的小世子爷,变成了在异国他乡如履薄冰的质子,活泼开朗的性?情大变。
隆庆帝龙颜大怒,下旨处斩崔墨白?。
圣旨到了刑场之时,监斩官望见满城举伞相送,泪流满面的百姓,终是在念到“渎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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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时没忍心,将后头的原因说下去。
崔墨白?救了他们,却要在他们面前遭到处斩。
前方战事万般紧迫,可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监斩官担心引发群愤,只能奉命将其处斩,而没有将旨意彻底念完。
回京之后,他进宫谢罪,将在临安街所看见的一切,尽数陈诉给了隆庆帝听?。
那场面实在令人难以忘怀,老天爷降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雨,满城却只充斥着百姓的啼哭之声。
市井围得水泄不?通,那一天的万民伞,覆盖了整个城池。
随着时间?的推移,隆庆帝心中?,也逐渐开始生出了疑虑,自己是否杀了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盼着战士凯旋,却又何曾,盼着百姓煎熬于水生火热之中?。
渐渐的,崔墨白?便成了隆庆帝心中?的一道逆鳞。
他不?愿再提起他,更不?希望世人去评判他处斩他的对错,便将他的一切,伴随他一起,埋入了黄土之中?——
秦陌走在皇城驰道上,耳畔边一直都在回荡着兰殊所说的话。
秦陌在战事的主张上,一直十分关注后方粮草的供应。李乾一定要收拢户部掌权,也是为了握紧钱袋子,给将来的战争做足保障。
这种种思想,皆因他们在卷宗看见北伐之战大败的因由,便是粮草供应不?足。
当年在突厥寄人篱下的日?子,在秦陌眼前一幕幕闪过。
北伐战败是大周的前耻,也是秦陌心中?挥之不?去的疼痛。
可他并不?知晓这与兰殊的父亲开仓放粮有关。
秦陌骑马走在了前往御书房的皇城驰道上,脑海中?一时间?,有些生乱。
前方转弯处,出来了一辆马车,辘辘朝着他这厢驶来,秦陌略一停顿,有意让道。
对方却比他反应更快,及时给他让出了前进的路,秦陌高?坐在马背上,微眯起眼,方看清那车前左右晃动的灯笼,上头描了一个“沈”字。
两方同时前行,即将擦肩而过。
那车夫奉命吁了一声,车厢在秦陌身旁停下,窗帘缓缓掀起,秦陌垂眸一瞥,正对上了沈衡的视线。
他一个年过花甲的人,一双眼眸却还同年轻时一般无二,仍是黑白?分明,眼尾上攒满了笑纹,一切深不?可测的城府,尽数藏在了那和蔼可亲的笑容里。
他在车里掬了手,“老臣,给王爷拜个晚年。”
秦陌深深看了他一眼,微一颔首,将身姿放低了些许,勾起唇角,“太?师今日?怎么得空出门?了?”
沈衡自做了闲官之后,基本都是躲懒在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安享天年了。
沈太?师叹了一息,“都是儿女?债,不?还清,我这把老骨头也落不?了地。”
秦陌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看了眼,道:“太?师是来给沈御史?求情的?”
沈衡摇头悔恨道:“沈珉自甘堕落,祸国殃民,老臣没什?么可辩解的。老臣只恨自己家教不?严,教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之辈。”
听?听?这话,说的多好听?。
秦陌扯了下唇角,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
沈衡温声关切道:“王爷刚从江南回来?”
秦陌看他一眼,揶揄道:“太?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京城的风吹草动,您却还是很清楚?”
沈衡咯咯笑了笑,一双眼眸说不?出的慈祥,“贪污案情严重,杭州都没有乱声传出,听?说多亏了崔家二姑娘在江南慷慨解囊,一番决然举措稳住了局面,当真巾帼不?让须眉。长安都已经传开了,老臣的耳朵再聋,这样的佳话,总是要听?见的。”
话罢,他看向了秦陌,续道:“王爷也是重情之人,不?惜自己揽下三五份差事,也希望她的家人前往陪伴,一家子携手共度难关。那孩子,倒真是个有福气的。”
不?知为何,一听?到沈衡说起兰殊,秦陌的心头猛地突了一下。
总感觉他那双老狐狸眼里面,莫测得很。
上一世,秦陌后院起火,思来想去,少不?了他的算计。
“这个年过得的确还可以。可惜就?是大家都长大了,少了小时候的闹腾劲,也没了压岁的红封可领。”秦陌叹息一声,意味深长提了提唇角,“太?师儿孙绕膝,除夕的红封,一定发了不?少出去吧?”
沈衡的眸色微动,眼角的笑纹益深,“别提了,就?老臣那点微薄的俸禄,一年到头,都搭这上头了。”
“太?师的红封竟给的这么大?真是叫晚辈羡慕不?已。”
沈衡眯眼笑了笑,掏了下袖口,却真拿出了一个大红封,朝前一递,慈祥地调笑道:“王爷现在的年龄,要说压一压岁,也是给得的。”
秦陌佯作露出一丝小辈的惊喜,“这怎么好意思?”客套一句,倒也二话不?说收下了,疑惑道:“上元节都过了,太?师身上竟还随身带着红封?”
沈衡叹笑道:“正好去孙女?那儿,给人发剩下的。这孩子人生地不?熟,总是希望底下人,多多照顾她一些。”
沈家的孙女?有一箩筐,秦陌并未怎么关注过沈家女?眷,一时也没细想他这话的内涵,敷衍地回应了句,再不?过闲谈三两句,两人就?此作别。
直到秦陌来到御书房门?前,开口请刘公公通传,刘公公却躬身道:“沈昭仪做了羹汤给陛下,陛下正好回福宁殿同她说话了。”
秦陌的太?阳穴嗡地一声,“沈昭仪?”
刘公公微笑答道:“王爷刚回京,还不?知情,陛下前日?添了新人,刚纳了沈家二女?,沈幼薇入宫。”
秦陌神色一凛,后知后觉出沈衡所言之意,扭头便朝着福宁殿奔去。
第112章第112章
李乾一举端掉了工户两部,沈珉也因巡盐期间收受贿赂,被停职查办。
然中?枢老臣一派树大根深,他心知不可能一下就将他们彻底击垮,正等着他们出手?捞人?。
秦陌难得?有了一丝消停,便马不停蹄朝着杭州赶了去,一心只想陪兰殊过上元节。
恰在这时,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沈太师,忽然在上元节的宫宴上现了身。
晚宴毕,私底下恳求拜见李乾。
李乾原以为他是过来给沈珉求情的,毕竟他是老太师的嫡长子,又是沈家的顶梁柱。
沈衡一到李乾面前,替子跪拜谢罪,长袖一抬,潸然泪下。
李乾连忙扶起这位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心里已经掂量二三,他得?给他一个面子。
沈衡却没有给长子求情,只道他有负圣恩,理应革职严办。
李乾见沈衡大义灭亲,心里不由生出宽慰之情。
沈衡拭了拭眼角泪水,忧愁开口道出只是失去沈珉,家中?老幼无可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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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他也早已年?迈,只怕沈家日?后,没了立足之地。
李乾念及他是年?事已高,曾为大周戮力劳心,终是不忍心他老年?生活凋零。
沈衡提出送孙女幼薇入宫,道是沈幼薇思慕陛下已久,迟迟不肯出嫁,眼看就快要过了双十年?岁,只希望李乾成全她一片痴心。
乌罗岚的容颜在李乾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么?多年?,她时常望着夜空发呆,仍然怀念着草原上的月光。
李乾心中?已有了预料,待大周将突厥击败,她迟早都会飞出皇宫,回到那片广阔无垠的土地里去。
李乾不由再?度看向了墙上的大周国土版图。
纳一个女子入宫,扳倒沈家的领头羊沈珉,这是一笔不亏的买卖。
身处帝王位上,原就无法情有独钟。
李乾颔首应下了沈衡的请求。
却并不明了,子彦为何会火急火燎闯进?了福宁殿,一进?门,还?因脚步过于急切,不小心趔趄了下,扬手?打翻了沈幼薇送给他的莲子羹。
沈幼薇吓了一跳,抬头迎上了洛川王凛凛的眼眸,悻悻站在了旁边,一时间,不知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冷面王。
李乾失笑道:“到底是什么?事,竟叫你如此惊慌?”
秦陌望了那地上的羹汤一眼,长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也知自己一时关心则乱。
秦陌并不确定当年?李乾的病弱,是否是沈幼薇所致。
只是兜兜转转,她仍如前世?那般,走进?了皇宫深墙。
冥冥中?,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一切必然发生的事情,拉回到他的面前。
秦陌心中?不由生寒,实在是怕兄长的命运,终是会如前世?那般,不可逆转。
可若要李乾平白无故怀疑沈幼薇,怀疑一向高洁的沈衡,秦陌没有足够的证据。
秦陌即刻拱手?道了歉。
李乾见他特意到福宁殿来寻他,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婉言令沈幼薇离去。
秦陌坐到了他旁边,柔声开口询问:“哥,你还?记不记得?隆庆十八年?发生的事?”
李乾:“你是说北伐战败那年??”
秦陌点了点头。
李乾的脑海瞬间被回忆灌满,“怎么?会不记得?。当时父皇要你替我?出塞作质,我?不同意,说哪有弟弟替哥哥的道理,你明明也很害怕,偏偏却说你虽比我?小,却比我?强壮。”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乾在心里,永远记住了秦陌对他的这份恩情。
不论将来是何等形势,子彦都是他的弟弟。
秦陌一下陷入幼时的纯真回忆中?,同他一并笑了笑,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舅舅有没有同你说过,大周当时为何会战败?”
“不是粮草供应不足吗?”
“具体是哪一处的供应出现了问题,他有说过吗?”
李乾想了想,摇头道:“我?那时年?龄尚浅,父皇每日?考我?功课,却很少同我?讲朝政。”
看来李乾也并不知情。
秦陌眉宇紧蹙,只得?往前靠近了点,像幼时般拉住了他的衣袖,沉吟良久,终还?是提出了口,“哥,我?想看禁卷。”
窥看先皇秘辛,绝不是什么?心怀敬意的举止。
秦陌以为说服李乾,要耗费很大的口舌。
李乾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问道:“你刚刚那般问我?。你想看的,是不是就是隆庆十八年?的禁卷?”
秦陌的沉默,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李乾并没有如他所料的讶然,激烈反对,反而默然了会,叹息道:“想不到,还?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秦陌犹疑地看了他一眼,李乾娓娓道来。
隆庆帝崩逝那日?,曾特地拉着李乾到了床前,同他交代,倘若日?后有朝一日?,子彦回来了,想查隆庆十八年?发生的事,提出要看禁卷,你记得?答应他。
当时,隆庆帝从枕下拿出了一把钥匙,放到了他手?上,嘱咐他,除非子彦提出要看,否则不可擅动。
李乾并不明白隆庆帝所指,听着他剧烈的咳嗽,只能?擦着眼泪答应。
李乾将钥匙从橱柜中?取出,递给了秦陌,“那份卷宗虽列为禁卷,却并没有随父皇埋入皇陵,一直都在大理寺保管机密要件的密室里。”
秦陌接过钥匙,不由回想起隆庆帝小时候把他抱在怀里掂重量的情形。
大周北伐战败,秦陌成为了受害者之一。
隆庆帝被迫送外甥替独子出塞,何尝心里不疼。
战士无过错,百姓亦无过错,而他斩崔墨白的是非对错,隆庆帝心中?觉得?最有资格评判他的人?,当是秦陌。
他自知对不住这个外甥。
只是为何隆庆帝猜想有朝一日?秦陌可能?会想知情,大抵是心中?预料,他若归来,必然会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
大周未来,主战与?主和,必当还?会纷争不断。
然隆庆帝是否察觉出当年?战败一事,与?主和派恐有关联,秦陌已无从得?知——
当秦陌拿着钥匙推开了大理寺密室的石门,兰殊也迈上了回京的船板。
年?十六,秦陌他们启程离开没多久,朝廷一开工,户部即刻遣八百里加急,往临安颁发下来了一道召令。
赈灾贪污一事已尽数查清,户部的新任尚书当年?受过公?孙霖的举荐之恩,年?前收到公?孙霖千里之外寄回来的书信,知晓了崔二姑娘在杭州的举措。
尚书大人?即刻吩咐主簿带着众人?敲上算盘,将兰殊的计划仔细估算了一遍,虽有风险,却确实可行。
加上公?孙先生的美?言与?赞誉,尚书大人?有意支持兰殊的举措,决定将兰殊替朝廷出资的那一大笔赈灾款,以批款给兰殊实现同里小镇变革的形式,弥补给她,并将这场变革,重新规划回了朝廷给予厚望的拨款项目。
兰殊重新得?到了皇商的竞选权,户部召令,要她即刻启程回京,交出一份她对于同里小镇五年?规划的呈文。
并非不信任她,只是那么?大一笔款项落在了她手?里,朝廷心中?总是要有个数的。
自在码头同秦陌作别,兰殊对于当年?之事的疑惑,就一直在心中?挥散不去。
揭开伤疤,断然是灼心之痛。可她也很想知道,爹爹之死,是否真的另有隐情。
思来想去,兰殊还?是决定回一趟长安。户部的召令一来,她便留下银裳等人?指导村民在开春将桑苗种上,自己即刻启程回了京。
一入城门,兰殊赶了个大早,先上了一趟户部,将同里小镇的一应事项,尽数交代清楚。
从户部出来后,她望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命车夫带她前往了玉清观,中?途恰好遇到了兰姈,挽着篮子,也正要去上香。
兰姈一开始见到她,面露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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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她重得?皇商竞选资格的好消息,打心里为她高兴。
兰殊跪在蒲团上,对着爹爹的牌位呆了许久。
兰姈点上香火,来到了她旁边,和颜道:“怎么?不把你在杭州干下的大事,同爹爹汇报一下?他听了肯定会引你为傲的。”
兰殊沉吟了会,笑道:“娘亲还?在旁边呢,叫她听了,肯定又要骂我?胆大妄为,什么?事都敢出头了。”
兰姈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努嘴道:“娘亲对你一直都是爱之深,责之切,心里却比我?们几个,都要更疼你。”
兰殊捂了下额头,笑了笑,心里不由自主追忆起来。是啊,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则一反常态,总是严母慈父。
但又比之旁人?,更加幸福美?满。
父母郎才女貌,恩爱非常,几个孩子相互打闹,感?情甚笃。
却因一场惊变,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两姐妹在玉清观上完了香。
兰姈转头又拉着她去了相国寺,说自己好不容易求到了一条在正厅大佛眼皮子底下的顶带穗子。
想把她的名字写?上去。
兰殊笑道:“那穗子千金难求,你不写?姐夫,不怕他吃醋吗?”
兰姈瞥她一眼,“他比你安分多了,孩子也比你听话,整天也都在我?眼皮底下转悠,看得?到,管得?着。唯独你,不让我?省心。只能?叫神明,多帮我?照看着点。”
兰殊一点儿也不愿同秃驴打交道,可也不想扫姐姐的兴致。兰姈将她生拉硬拽到了相国寺,一进?庙宇,便同大师提供了兰殊的生辰八字。
那监寺的大师却轻皱眉宇,双手?合十道:“崔二姑娘的名字,早已在台上供着了。”
两个兰面面相觑,皆是吃惊。
兰殊跟随大师走到了大佛眼底的台前,仰头遥遥一望,果真发现了自己的名讳。
底下注明上供的日?期,竟是庆元一年?,迄今已有七年?。
大师拿来了上供的功德簿子,翻到记载她名讳的那页,七年?,每年?那位供奉者前来捐功德,大师都会让他重新写?出今年?的祈愿。
而他每年?写?的,都是同样的四个字。
寿比南山。
大师微笑解释道:“贫僧一开始看到这句话,原还?以为这盏灯,供的是一位老人?。”
今日?始知,竟是个年?轻的姑娘。
兰殊看着那簿上熟悉的字迹,眼眶稍红,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样祝福老年?人?的词汇,总感?觉像是故意的揶揄。
兰殊都能?想象出当年?的少年?,站在佛像前,对着簿子稍一思忖,提笔落下这词时,唇角浮起的那抹吝啬少见的笑意。
而这样的揶揄,从年?少至长大成人?,他自己悄悄写?了七年?。
兰殊凝着那“庆元一年?”看了许久许久。
“我?感?觉你好像对长寿有执念。”
“如果我?有九两,你有一两,我?们合一块就是十。”
“我?拉着你走上去,应该能?给你添点重量。”
那个牵她走上了长寿坡的少年?,在同样的那年?,听闻这相国寺大佛前的穗子,也是一等一的灵物。
费尽心思,求得?一缕。
这样常伴青灯古佛,就在佛祖眼皮底下盯着的圣物,旁人?都巴不得?写?上自个的名字,恳求佛祖庇护自己。
而他二话不说,提笔落下了她的姓名。
我?对佛祖别无所求,只愿他保你一生,平安顺遂。
第113章第113章
兰姈探首看?向了那功德簿子上的字迹,大气不失清隽,应是出自一名?儿郎手上,甚至能从他每年愈发沉稳的笔锋中,看?出他心境的一种长大成熟。
只是一过经年,他年?岁渐长,愿望始终如初。
兰姈隐隐猜出了这人是谁,转过眸,正想同兰殊开口,只?见那?厚厚的功德簿子上,骤然?落下了两滴泪水。
兰殊一吸鼻尖,连忙擦了擦眼角,将簿子还给大师,以免再度溅坏了上头的纸张。
兰姈诧异地?环上了兰殊的肩膀,轻拍了拍她的肩背抚慰,“这是怎么了?”
兰殊摇头摁了摁眼眶,苦笑道:“发现了一个大傻瓜。”
兰殊抬首朝着那?垂直的穗子望去,不由想起邵文祁那?挂了满树的姻缘牌。
师兄忙活大半天?,都?知道暗示她去发现他的心思,避免一番心血白费。
秦子彦却笨的很,这么多年?,从没想过告诉她。
就好像只?要她过得好,知不知道无所谓。
兰姈叹息道:“当年?你俩和离,你说他不喜欢你。如今看?来,只?是年?少太含蓄。”
“好在现儿也不算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兰姈问道。
兰殊沉吟良久,道:“我不值当的。”
她不当值得他这么多年?的牵挂的
兰殊原以为秦陌是个断袖,原以为他对?不起她,原以为自己上辈子救了他一命,这一世在他这儿借点权势,保护家人,怎么也谈不上过分了些。
她原以为自己是在同秦陌化干戈为玉帛,可当她逐渐醒悟出前世另有隐情,如今回想,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何其自私。
如果秦陌没有背叛过她,这一世,他一开始,也只?是个毫不知情的懵懂少年?。
她明明在前世就已经知晓了是爹爹害他出塞作质,导致他性情大变。她还是利用了他。
甚至,还口口声?声?要同他做朋友。
她就不想想,即便她想同秦陌和解,那?他就一定会愿意吗?
那?柄伴随他出塞的匕首至今还在他床头放着,他又何曾,说过原谅爹爹的话?
她却还在他年?少无知的情况下,令他有了庇护她一辈子的想法。
试问,兰殊如何承得起?
兰姈一时不解她此言何意,握着她的肩膀,皱眉斥道:“胡说什么?殊儿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
她望了眼那?功德簿子,“何况王爷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深刻感受到了。
兰殊眼眶湿润,只?摇头笑了笑。
那?只?是他还不知晓她是谁的女儿,如今他全然?已经知情,当不会再选她了。
兰殊心想——
兰殊从相国?寺出来,便与兰姈分了道。大半年?没回京,她想去趟崔府,探望一下老太公。
兰姈道了声?也好,犹记得她上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他还念叨兰殊来着。
兰殊笑了笑,“我现在就亲自去让他念叨。”
她目送姐姐提裙上车,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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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告诉兰姈,她去找太爷爷,是为了询问当年?爹爹与沈太师的关系。
姐姐与弟弟们对?于爹爹的事情均不知情,兰殊也不想惹得家里更多人伤心。
她总想着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难过,却不知一些终该浮出的真相,是瞒不住的。
那?些在乎她的人,只?会更心疼她总是独自一个人,默默渡过那?些无人倾诉的黑暗时光。
兰姈的马车辘辘走在赵府的路上,半路,被两个便装的大理寺官员截下。
那?官员靠近车帘,先朝着皇宫的方向揖了一揖,小声?恭谨道:“奉圣命,密查隆庆十八年?崔墨白渎职一事,还请崔大娘子,同下官走一趟。”
兰姈心头莫名?一咯噔。
对?方温言道:“崔大娘子不必惊慌,赵大相公如今正在大理寺。”
那?两官员领着兰姈的马车前往大理寺,回头望了眼崔二?姑娘去往的方向。
他们原是被要求将崔墨白四位子女都?带回大理寺,但兰殊去的地?方,恰恰同这件案子的主审官洛川王相同——
上一世,爹爹认罪伏首,从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句冤。
兰殊知晓真相后,一直以为是爹爹心怀不忍,独断专行。此时再想,爹爹爱民如子,但他一生亦是恪尽职守,当日带她出去看?病,面对?那?么多灾民,他也是偷偷拭泪,恨自己无能为力。
如果崔墨白早已决定一意孤行,那?他既知粮仓里有足够的储粮,一早便该放出去了。
何苦忍到了大旱后期。
同兰殊有相同疑惑的,还有翻阅了那?箱子禁卷的秦陌。
在那?些封存的卷宗里,字里行间,一位温柔细心的江南大吏,随着他一桩桩一件件的行事政绩,跃然?纸上。
崔墨白在比启儿还要年?少的时候高中状元,是大周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他心怀正义,为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却从来不凭着一腔性情行鲁莽之?事,谨慎而洞察入微。
作为新朝第一任状元,崔墨白当封六品官,直接入翰林院深造,留在上层做学问。可他主动请缨去下层做县令,一生追求,便是替民做主,为民伸冤。
崔墨□□明能干,政绩斐然?,从县令一路升上抚台,期间种种记录,都?表明他是一个实干为民的好官。
他待下也十分温和,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几乎从不出口训斥,只?会想法子帮忙弥补。
秦陌读到他如何帮手下遮掩打坏衙门水缸一事,不由联想到他在家里,绝对?也是一个慈父。
否则怎能养出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兰殊。
秦陌唇角不经意浮出一抹笑意,再往下看?,发现崔墨白虽然?仁慈,但在做事上,规矩却从来不省,一言一令,都?要求留下记录,甚少允许下头越章办事。
秦陌的眉宇微蹙。这样?一个行为准则的人,他会在没有收到确切的指令前,便打开粮仓吗?
崔墨白做为江南筹集粮饷运送前方的枢纽官,在饥荒出现之?前,他从来没有缺空过前线一笔粮饷,允诺的数量与时间,一直都?是说到做到。
他是爱民如子,但他也不像会全然?不顾前方战士的人。
秦陌翻查笔录,发现东窗事发之?时,崔墨白下狱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正是崔家老太公。是他发现粮饷没能及时供应,也是他,保全了崔墨白的后人。
兰殊来到院前,并不知太爷爷院中已有客人,老管家刚同她汇报完老太公还在午休,她提裙迈进院槛,秦陌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转过头,同她四目交汇。
兰殊心头莫名?抽了下,一刹那?的愣怔。
秦陌秉公而来,本?可直接遣人唤醒老太公问话,但他曾闻兰殊道太爷爷年?事已高,晚上少眠,基本?只?在中午得已安睡一会,就没有派人打扰他。
他坐在院中悄然?等?候,看?见兰殊,目光露出一丝惊异,起身上前,柔声?问她何时回的京。
兰殊如实作答,对?于他温柔态度的毫无变化,心中冒出了些许嘀咕。
秦陌不仅没有露出一丝芥蒂,转而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红封,轻声?问她:“我听闻沈衡给的压岁红封模样?十年?如一日,你小时候拿的大红封,是这样?的吗?”
秦陌原是想顺便拿来询问崔老太公的,现儿正好遇到了当事人。
兰殊接了过来,只?见红纸上永远印着一枝高洁的梅花,经年?不变,拆开朝里面一看?,熟悉的金叶子,只?是数量翻了一倍。
兰殊颔首,不忘好奇道:“你这个年?龄,还能领压岁钱?”
“我特地?向他讨的。”秦陌勾唇,眉宇泛出愁色,看?向兰殊道,“沈幼薇入宫了。”
兰殊悚然?一惊,秦陌看?着她泛白的脸色,直截了当地?询问她前世是否见过沈幼薇对?陛下有什么不当的举动。
兰殊摇了摇头,只?道自己也只?是凭空猜测。
“我如今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了。”兰殊道。
下一瞬,正屋的门由内打开。
崔老太公醒了神,看?见兰殊,慈眉善目地?唤了她一句。
兰殊走上前,给太爷爷问安。
崔老太公笑眯着眼,转眼见秦陌高挑的身影随之?而来,心中冒出了一丝疑窦,眉宇微微皱起。
支摘窗外,远远透过画屏,只?见崔老太公坐在正椅的身影。
崔老太公午休不喜旁人在侧,此时身旁无人伺候,便主动起身去拿茶壶,想给他俩斟一杯茶喝。
兰殊连忙道:“我来。”
说着便朝帘后桌上的茶壶走去。
崔老太公和蔼朝着她背影看?了眼,回过头,秦陌寒暄不过几句,便单刀直入,温言询问他可知当年?北伐之?战缺失的那?三十二?万六千八百石粮饷,去向何处。
崔老太公并不知秦陌已经翻过了禁卷,下意识看?了兰殊一眼,摇头说自己不知情。
兰殊泡茶的手势一顿,端茶过来,替太爷爷和秦陌奉上茶水,温言同崔老太公道:“王爷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太爷爷不必为了我说不知的。”
崔老太公震惊了瞬,望着兰殊勉力维持的无恙神色,面容划过一丝沉痛。
面对?秦陌直接询问他当初同崔墨白见面的场景,崔老太公只?能如实讲诉当年?他作为户部尚书?,发现粮饷供应不足竟出自两浙的空缺,心中骇然?不已,私下赶到了杭州,见过崔墨白最后一面。
“墨白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惊诧,而后面色茫然?了良久,垂眸说粮仓已经空了。”
崔老太公听见他说自己不忍百姓受苦,开仓放粮,震惊到不能自拔,连声?斥他糊涂!
“面对?我的责骂,墨白沉默了许久,说一切都?是他的过错,给我唯一的遗言,就是恳求我保住他的家人。”崔老太公道。
兰殊呆了片刻,半张着嘴,眼泪一瞬间破眶而出。
秦陌见不得她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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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袖中拿出了帕子,起身想帮她擦拭。
“我没事。”兰殊脑海中一时是爹爹的音容笑貌,一时闪过秦陌给自己写的功德簿子,心中愧怍,转过身子,自己胡乱朝脸上擦了擦。
秦陌只?好收了帕子,续问老太公可知崔墨白与沈衡的关系。
崔老太公的年?龄与沈衡相近,两人都?是三朝元老,官拜一品,同朝共事多年?,彼此也有些了解。
崔老太公道:“沈太师原是墨白的恩师,墨白年?幼失怙,流落江南,两人亲如父子。后来沈太师身居高位,是朝堂主和派的领袖。墨白是个纯臣,不适合参与党政。沈太师希望他一心为民做事,不愿叫人以为他俩是党羽,两人便逐渐疏远。后来,两人只?偶有书?信来往,我听墨白提过,彼此说的都?是生活趣事。”
兰殊黯然?伤神,呢喃一声?,透着哽咽,“若都?是生活趣事,会特意找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搜回去吗?”
崔老太公浮沉官海多年?,一下就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秦陌同崔老太公说出了窃贼口中的那?份信函。
“晚辈如今正在调查此事,来此,也是想询问出一些关于那?份信函的线索。”秦陌道。
崔老太公并没有听墨白提过这样?一份信函,垂首思忖良久,摇了摇头,抬眸看?向了兰殊。
犹记得他见墨白最后一面,恰好兰殊跑来书?房寻爹爹,正站在了门外。
墨白交代完后事,转头看?见她,便喊她进了门,同她私下说了几句话。
崔老太公问道:“殊儿,你爹爹当时可有同你说什么?”
兰殊低眸想了许久,只?记得爹爹当时的嘱托,满口只?有家人,并没有提及其他。
兰殊道自己会再好好想想,开口的嗓音,鼻音浓重。
崔老太公心疼地?看?了看?她,叫她先出了门,单独留下秦陌。
兰殊一退避,崔老太公便不由扶住秦陌的胳膊,近乎想要跪下,痛声?讲诉墨白的几个孩子无辜。
“王爷,您要他们怎么去评判自己父亲的对?错?墨白又是否,真的是大错特错呢?当年?江南的场景,他们比我们任何人感同身受。”
“老朽此前不愿说,只?是不希望上代的恩怨,带到这一代来。这件事害了您,可他们几个,何尝不可怜?当年?是我私心保下了他们,有什么罪,老朽一力承担,还请您和陛下,不要开罪他们”
秦陌掺着他,严词承诺他不会伤害崔家四个子女分毫,崔老太公才松下了一口气。
崔老太公看?着秦陌,望了眼门外女孩映在窗户纸上的身影,哀叹道:“你们的姻缘,确有我的私心。我原想着如果你们能白头到老,那?一切的恩怨,便能得到释怀。”
“不曾想,有缘无份,险些造就了一对?怨偶。”崔老太公痛惜道。
秦陌顿了顿,默然?无声?。
从崔老太公的屋门出来,兰殊的思绪仍在九天?之?外游走,回想着当年?与爹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刻,企图找出那?封信是否留存的踪迹。
秦陌出来后,同她并肩离去,路上兰殊一直出神,没有注意到眼前的门槛,差点儿被绊了一下。
秦陌及时伸手托住了她。
四目交汇,秦陌望着兰殊顿滞的目光,沉吟了会,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开仓放粮是渎职的?”
自看?过了那?些卷宗,对?于崔墨白,秦陌的印象里,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
秦陌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不会只?从结果去评定一个人的过错。
他是因此事受害了,可大抵因为那?是兰殊的父亲,令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他绝对?不是有意的。
只?是他终还是想知道,兰殊嫁给他之?前,对?此事知不知情。
她当初对?他的那?些好,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亏欠。
人在情谊不明时,总是患得患失的。
尤其是苦苦追求不到的时候。
兰殊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默然?良久,给了他最不想听的回答,“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淡漠着冲他笑了声?,“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忍你这么久。”
秦陌的眸眼一点点晦暗下来。
兰殊转过了身子,避免他看?见她眼睛蒙上的一层泪光,疾步离去。
第114章第114章
秦陌回到了王府门口,一副身影萧索。
他一进门,便待在书房中,独自坐到了日头偏西。
直到邹伯过来小声劝他晚膳已经备下,他忙了一天脚不沾地?,多多少少吃点东西。
秦陌心不在焉,强打着精神,站起了身。
走出书房,他顺着邹伯朝前厅走去,远远看见回廊之上,家仆引着一道翩跹的身影,疾步而来。
秦陌在门前顿住了脚步,只见兰姈半垂双睫,眼角残留着啜泣的绯红,眉宇间尽是?忧色。
兰姈已经从赵桓晋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那满城送来的万民伞,竟都是?爹爹渎职的罪证。
是?他导致了大周北伐战败,令秦陌迫不得已,出塞作质。
兰姈抬首一见秦陌,便将手上握着的东西紧了紧,福身作揖。
秦陌仍旧十分有?礼地?接待了她。
前厅内,兰姈一开?口,忍不住先?同他躬身致歉。
不是?为了替爹爹求得秦陌的原谅,只是?家中受了他这么多年的照顾,她实在是?于心有?愧。
连她都这般内疚,何况兰殊。
今日,兰姈在大理寺不见兰殊,询问官差,始知她去崔府,正好会撞见秦陌。
回到家中,兰姈早早在门口等候,只等到了兰殊泪眼朦胧的身影。
兰殊只道沙子进了眼,什么都没多说。
兰姈已经很久没见妹妹哭过?了,这必是?难过?到了心尖处。
赵桓晋同她说,他从秦陌那儿得知,是?兰殊给出了此事的提示。
兰殊对当年之事,比他们都先?知情。
对此,兰姈沉吟了良久,哽咽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她的眼中含着湿意,“我之前还骂殊儿笨,如今才知晓她为何会在遇到灾情时,孤身一人,执意散财。”
只有?兰殊知晓,爹爹当年的无能?为力。
而兰姈明明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很多事却后知后觉。
看似素日长?姐如母,很多时候,反而是?兰殊为了她,默默承担得更多。
她这个妹妹天生一副笑脸,从不倾诉自己的难过?与委屈,兰姈一回想到白日兰殊口中的那句“我不值当”,心便一抽一抽地?疼。
兰姈不知秦陌会同兰殊说什么,傍晚看见兰殊六神无主的样子,以为是?秦陌觉得兰殊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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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尾都在骗他,两人起了争执。
兰姈见她这般伤怀,想也没想,就朝着洛川王府冲了过?来。
兰姈不是?不怕遭到秦陌的白眼,只是?不希望他将气落在兰殊身上,她愿承担外界对于父亲的一切责备。
可秦陌道:“我没有?和她吵架。”
待秦陌黯然将兰殊今日所说的话?语如实道出,兰姈面色微窘起来。
她原以为是?秦陌朝兰殊发了通脾气,未料到竟是?妹妹又一次婉拒了人家。
明明是?拒绝的那方,她自个儿却看着那么伤心。
兰姈揩了下眼角,思忖着兰殊对秦陌说的话?,摇头痛心道:“我不是?想来同王爷狡辩,也不求王爷还像以前那般对我们。”
“可我还是?想同王爷解释一下,殊儿,她绝对没有?故意骗你,更不似她口中说的那般一直在忍你。”兰姈的目光迫切真诚,紧紧捏着袖间的帕子,眸光泫然,“我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我敢确认,她在嫁给你之前,她真的不知情!”
秦陌的目光一下朝着她看了过?去。
兰姈悲怆道:“我们崔家的孩子,还不至于那般没脸没皮。我们若是?知情,她若是?知情是?绝对不会舔着脸嫁给你的!”
话?音甫落,兰姈眼眶微红,伸手将一直捏在袖中的手帕拿了出来,只见素白的锦帕里,裹藏着一个戴着铁面具的小泥偶。
小泥偶已经有?了些岁月的褪色,却仍然保存的十分完好。
这个配着阎罗王面具的人偶,秦陌少年时期就见过?。
那时他们去南疆出差,兰殊担心自己认床,便将它?带在了身上,睡觉时,总是?握在手里,挨都不让他挨一下。
秦陌当时见她如此防备,还心想什么小孩子气的玩意,他才不稀罕碰呢。
此刻,兰姈将它?递到了他手上,轻点了点那绕耳扣上的铁片小面具,示意他,揭开?它?的真容看一看。
秦陌用指腹轻轻一推,那凶神恶煞的阎罗王面具底下,一副面如冠玉的少年脸庞,露了出来。
秦陌的双眸微微睁大。
那狭长?的凤眸,睥睨的神色,微微抿直的唇角,不是?那时可恶的他,又是?谁呢。
少女当年的小气,从来都不在于这玩意有?多贵重,而是?这东西,会暴露她的心。
兰姈怆然道:“哪个小姑娘,年少不喜欢英雄呢?若她早知当年一事,又怎么敢轻易将你藏在床头?”
兰殊最初的爱意,只是?少女最单纯的心动。
炙热,内敛。
从萌生的初始,藏在这么一个小人里,每日每夜傻乎乎地?看着。
一直看到天降福泽,竟真来了一道圣谕,令她梦想成?真。
“哪个小姑娘,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
从最开?始,他就是?她的如意郎君。
秦陌凝着那张精雕细琢的少年面容,心口就跟剜出了一道大口,血流了一地?,浑身发冷,四肢发痛的麻木起来。
她嫁给他的时候,定是?欢欣雀跃的。
秦陌不由?回想起前世她刚嫁进门的模样,总是?一见他就忍不住笑,有?时他都不懂她在高兴什么,可看多了她的笑容,心里便觉得明媚敞亮。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越来越少。
秦陌的太阳穴嗡地?一下,登时想起了那日他质问她为何发现他见异思迁,竟连吭都不吭一声。
兰殊的回答,充满了自卑的笑叹,“可能?也是?因为,我当时觉得我不配吧。”
“不配什么?”
“不配做你的妻子。”
他当时还纳闷,她能?有?哪里不配呢?
兰姈说她以前并不知情,那她是?嫁给他之后,才发现自己原不止是?高攀,更是?迫害他的罪臣之女?
以前只是?别人提一嘴纳妾,她便敢闹两三天脾气。
后来发现他三心二意,她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除去为了给家人报仇,是?不是?也因为她喜欢他,却由?于自己爹爹的选择,她生了愧疚心。
兰殊没有?办法指责自己的爹爹,甚至在她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认为爹爹的选择有?大错,可越这么想,她对秦陌的愧疚便越深。
所以后来的她,才开?始不敢在他面前,多任性一点。
她不敢说,也不敢对他生气。
秦陌的心一阵接着一阵紧抽,疼得长?吸了一口气。
兰殊的出现,就像逼仄窗口透进来的一缕光,毫无征兆闯入了他的心扉,又刺眼,又引人不自觉上前,驱散着他心底积压的阴霾。
而他沉浸在她给的温暖与舒朗中,却没有?及时发现那些逐渐朝她笼罩的乌云,直到她突然消失的那一刻,才惊觉她身上的光芒灭了——
窗外,夜幕四合,阒寂无声。
高台上的烛火,随着丝丝拉拉的凉风晃动。
兰殊独自一人到了玉清观,再?度坐在了蒲团上,凝着爹爹的牌位,出神了良久。
小时候,她一直都是?崔宅小院里,最不听话?的小孩。
娘亲三天两头便会对着她扶额叹气,可爹爹却爱助纣为虐,宠溺她任何一刻的调皮模样。
她小时候最喜欢在爹爹的书房四周跑动,这样一犯什么事,她就可以及时躲到爹爹身后。
那日的夜晚,月色像今日一样忽明忽暗。
她在书房外头的草丛里捉萤火虫,听到了屋中一声强烈的斥责,走上前,透过?门缝,听到了爹爹和太爷爷的谈话?。
兰殊那时还小,一点儿都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记住了那个数字。
三十二万六千八百石。
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她嫁给秦陌,成?了尊贵的摄政王妃。
有?一日,她去拜访崔太爷爷,同样在门外,无意间听到了他同别人讨论这个数字。
她从他们激烈的争执中,恍悟出那原来是?一笔亏空的军粮数额,是?致使北伐战败的导火索。
从那以后,兰殊对秦陌充满了内疚。
也是?从那以后,她看待秦陌,愈发不像是?夫君,而是?无法偿还的债主。
很爱,却不敢爱,不敢言,不敢怒。
夜以继日的郁结积累,终究促使了两人分崩离析的结局。
往事如烟,兰殊心中不由?朝自己唏嘘了两声,再?度回想前世门内那与老太公对话?的身影,同当朝太师沈衡,竟是?一般无二。
而沈衡的城府何其深,将人性拿捏得何其准。
他悄无声息往兰殊的内心覆上一层阴霾,在她最爱秦陌的时候,发现自己配不上他,一步接着一步,让她成?为了秦陌心口永远的疼痛。
回想过?往,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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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恩师的大红封,一直悄悄给到了兰殊及笄之年。
换言之,自她嫁给秦陌,就再?没有?收到过?大红封。
她原以为是?对方觉得她已为人妇,此时看来,是?沈衡对墨白儿女的情义?,在她成?为秦家宗妇后,到了尽头。
兰殊后知后觉地?在心中腾起了一丝遭人算计的恼意,望着崔墨白的牌位,竭力回想着爹爹入狱前,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显露的每一个神情,企图从中找出一点含冤的线索。
“从小因为预言被迫当男孩子,不准出门,让殊儿受委屈了。”那日夜,崔墨白蹲下身,握着她的肩膀,眼里全?是?怜惜与自责。
兰殊并不知他在遗憾没法再?看着她长?大成?人,成?为亭亭玉立的姑娘,望着他心疼的眸光,挠头道:“还好的,当男孩子有?当男孩子的好处啊,姐姐天天要?学女工,我就可以玩。”
“你总是?会往乐观的一面想。”崔墨白沉吟片刻,摸着她的头,笑了笑,“爹爹相?信殊儿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能?释怀地?走出来。”
兰殊懵懂道:“殊儿会的。”
“殊儿是?个坚韧的好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但爹爹仍希望你可以明白,不论你日后有?了何等境遇,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兄弟姐妹,同气连枝。”
“我会对姐姐弟弟们好的。”兰殊颔首道。
便是?当年小小年纪的这么一句承诺,在姐姐弟弟们离开?后,叫兰殊自责了许久。
总觉得对不起爹爹的嘱托。
好在这一世,姐姐弟弟都有?了比较好的将来。
兰殊继续回想,后来,爹爹最后转过?了身,再?回头,便拿出了他得到的第?一把?万民伞。
他知晓她不喜欢僧寺,却还是?恳求她明天同姐姐弟弟们一起,陪娘亲抱着刚满月的弘儿,去寺庙祈福。
并把?这把?万民伞,作为给弘儿添福的礼物。
兰殊依言听了他的话?,第?二天从寺庙回来,却发现爹爹已经被官差抓了去。
崔墨白并不想他们看见他被缉拿的场面,支开?了他们所有?人。
兰殊每每回想到这一刻,心中泛出延绵的沉痛。
然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
再?度,浮现出了那把?万民伞的模样。
沈衡当年负责派人抄了崔宅,宅子上上下下,他都搜过?一遍。
如果那封信在崔宅,早应该落回了他手中,不至于令他惴惴不安到现在。
是?以,若那信函还在,绝对不在崔宅。
而从东窗事发至沈衡抄没崔宅,彻底离开?崔府的东西,只有?那把?为弘儿祈福的万民伞。
兰殊的眼底划过?了一丝清明,连忙从蒲团爬起了身。
她一出观门,便同随侍交代:“即刻备车,我要?回临安。”——
兰殊前脚刚赶回临安,一回来,连盏茶都没喝,自个骑上了一匹马,直接冲着灵隐寺奔了去。
灵隐寺终年香火鼎盛,山脚下车水马龙,时常堵得水泄不通,乘马车怕是?要?排大半天的队,但独个骑马,就方便多了。
一进寺庙,兰殊逮住门口引客的小沙弥,便开?始打听灵隐寺的了空高僧正在何处。
当年他们入庙为弘儿祈福,接待他们的,正是?一名法号了空的师父。
小沙弥合掌“阿弥陀佛”了句,惋言告知前主持了空大师已经圆寂。
兰殊默哀片刻,只得直言问及当年托在寺庙供奉佛祖的那把?万民伞。
小沙弥道大香客的供品一般都会放在大殿两侧的供奉台上,可他引着兰殊入殿,却没有?找到那把?伞的踪迹。
小沙弥只好将她引见给了现任住持了痴大师。
了痴是?了空的师弟,听了兰殊对于万民伞的表述,沉吟了会,稽首合十道:“那把?伞,贫僧有?些印象。”
了痴回忆道出了空在世时,将那伞放在了正殿的房梁之上,得以受香火熏陶。后来,却曾有?人暗中来寺偷盗那把?万民伞,只是?被了空及时制止,且并未发现有?什么玄机。
了空心怀困惑,于佛祖面前问了一问,佛曰那把?伞尘缘未尽,了空便把?它?送往了山下,回到了红尘之中。
兰殊迫切问道:“大师可记得他送哪儿去了?”
了痴解释了空师兄当时一出山门,就在山脚下遇到了收伞的有?缘人。
“那施主说自己名叫灵溪,只道来自舟山。”
兰殊询问其相?貌。
了痴摇头,十几年过?去,除了记得当时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其他已经全?无印象,且她将伞拿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兰殊前脚离开?了灵隐寺,策马朝着城门口驰去,刚好在城门口,遇到了从蜀川归来的邵文祁。
邵文祁特地?回到了江南,本是?想着陪她一同帮助村民种植桑苗,继续培养两人之间的情意,结果发现她不在,听闻她回了京,正打算往长?安追去。
他坐在车内等待城门放行,远远在车帘外,望见了一道不同往常的身影。
这还是?邵文祁第?一次看见兰殊骑马,也是?头一回发现,素日看起来那般柔美的一个姑娘,骑马的姿容,竟是?如此英姿飒爽。
隐隐透出了另一股似曾相?识的风姿。
特别像长?安城那位,每日打马上朝的国家栋梁。
邵文祁眼中先?是?一亮,随而被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前夫烙印,惹得黯然神伤。
听闻她说要?去舟山,邵文祁只道是?“幸好”。
“幸而是?遇见了,不然南辕北辙,我又要?同小师妹错过?了。”
兰殊温和笑了笑,邵文祁听说她要?去寻人,自己正好在舟山也有?熟人,便欣然与她一同前往。
舟山地?处浙江边沿,隔岸相?望。
两人到达舟山,正好是?渔市最热闹的时辰档口,兰殊牵马入城,见集市繁茂,人潮如织,一时之间,不由?愁眉紧锁。
就一个名字,还是?经年以前的人,偌大的舟山,她何时能?找得着呢?
却不料整个舟山,无人不识灵溪。
邵文祁带她迈进了集市中心的一间茶馆,这儿的掌柜是?邵文祁在外经商结交的故友,一听他们来找灵溪,打量了他俩一眼,笑吟吟道:“邵兄也是?慕名而来,特意携佳人来向灵溪仙者寻求姻缘庇护的吗?”
邵文祁先?觑了兰殊一眼,见她眉宇下意识微蹙,同掌柜澄清道:“这是?我小师妹,刘兄莫要?乱开?玩笑。”
刘掌柜连忙朝兰殊作揖致歉,那一张和气生财的脸,叫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的,兰殊颔首回笑,一心扑在了他方才口中的“灵溪仙者”上。
刘掌柜见她好奇,噙着笑意,娓娓道来。
舟山的百姓历代捕鱼为生,渔业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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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溪仙者最初始,出现在当地?的桃花山上,自称是?蓬莱仙岛下凡的仙使,特来庇护舟山百姓。
后来,渔民每逢出海,都会先?去灵溪观里,拜一拜灵溪,询问出海时辰,只要?遵循灵溪所言,这一趟便会平安顺遂。
久而久之,舟山百姓最信奉的就是?灵溪观。
兰殊询问起灵溪观的地?点,“竟这么灵,说的我也想去上一柱香,叩拜一下了。”
刘掌柜却面露了难色,道出灵溪观常年香火鼎盛,来往香客如过?江之鲫,灵溪仙者却素日节俭,不愿扩建庙宇,地?小人多,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
“姑娘若只想单纯上香,山脚下便有?香鼎,可若想上山见仙者在舟山,要?用香火供奉灵溪观三年以上,才有?机会见灵溪仙者。”
兰殊讶然,一时发起愁来。
刘掌柜提壶沏茶,续笑道:“不过?你们是?来巧了,灵溪仙者不仅庇护出海,还庇护姻缘,也是?灵的很。过?几天,正好遇到了灵溪观一季一度的姻缘会,只要?过?了灵溪设下的关节,便有?机会见她一面,受到她的庇护。”
这也是?为何刘掌柜一见他俩结伴,第?一反应便是?他们来参加姻缘会的。
刘掌柜笑道:“灵溪仙者开?设的姻缘会,有?趣的很。四周许多年轻男女都爱来历一遭,借此看看彼此的缘分呢。”
兰殊虽不确定此灵溪是?不是?她要?找的灵溪,但心想这是?见灵溪的一个机会,不由?便多问了几句。
刘掌柜解释道这姻缘会也不是?人人可去,首先?要?得到灵溪仙者发放的邀帖。
而就在明晚,灵溪会派仙童乘仙轿下山,例行游街,凭机缘朝两边洒下邀帖。
在灵溪仙者心中,众生平等,届时所有?人都戴面具上街,不论富贵贫贱,都是?一样看缘分得邀帖。
兰殊心中想着去抢一抢这邀帖。
翌日夜晚,她戴着面具,同邵文祁出现在了仙童必经的大街上。
若有?机会同兰殊一道去参加姻缘会,邵文祁自是?乐意至极的。
只是?兰殊一心想的是?万民伞,为了增大他们得帖的概率,同邵文祁商议一人站一边。
当仙童驱着白马从街头尽处缓缓过?来,车帘内点着袅袅香炉,一路恍若仙气缭绕。
众人趋之若鹜,待仙童靠近兰殊所处的位置,她翘首一望,对面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乱成?了一团,她已经看不见邵文祁所在之处,更不知他是?否得到了邀帖。
正是?犹疑,仙童一扬手,一道打着丝带的红帖,朝着兰殊头顶飘了下来。
中间不知有?多少人跳起哄抢,那晚风就像是?在愚弄他们一般,打着旋不让他们得逞,却将这邀帖,直接落在了兰殊手上,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兰殊尚有?愣神之时,旁侧却有?一人,忽而将她的帖子一抢,扭头跑去。
兰殊美眸圆瞪,提裙朝那小偷的身影急追,连喊了好几声“站住”,然人山人海,不过?一会,那人影就只在她眼中剩下了一个黑点的影子。
兰殊急得不行,一时脚步过?快,一个趔趄,差点朝地?上栽了下去。
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摔跤可不是?小事,万一遭遇踩踏,必是?要?人命的。
幸而旁边站了个好心人,见状及时扶了她一下。
那沉稳的双手一托,兰殊整个身子前倾的猛然力道,在他那儿不过?如一场轻风的劲,转眼就被他化解了。
兰殊感激涕零,抬起眼,却正对上一张阎王爷的面具。
面具底下,是?一双狭长?的眼眸,目若寒星。
第115章第115章
兰殊望着那副冷脸的面具,脑海中,忽而闪过了一幅过年以前的场景。
在那间老旧的小酒坊里,窗外,捧着一轮明月。
少年的眉眼,总是透着一些隐藏内心的孤傲,不?甚明白?她为何非得带个凶神恶煞的阎王爷泥偶,讥讽道:“辟邪啊?”
她当时顿了顿,低头握着泥偶看了眼,唇角衔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道:“世子?爷可说对了。”
舟山四面环海,月光折在海中,漫散四处,映照夜色,使得天地之?间犹如披了一层银辉。
那乌漆嘛黑的铁面具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兰殊不?过看了他一眼,却已经认出了是谁。
她早已学会了不?需握着那小泥偶入睡,可他却真的,成了那时时为她辟邪的阎王爷。
兰殊心头猛地一跳,目光下意识闪躲了下,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也没显露出自己认出了他,只?装陌生人般的,小声致谢。
那阎王爷默然片刻,点了个头。
他会出现在这,兰殊谈不?上多意外。
她能想到那时唯一离家的万民伞,姐姐的记忆与她相同,受大理寺问?话,自然也能吐露类似的线索。
兰殊打眼看去,只?见那欺负她的小偷,遭到了一位头戴无?常面具的秃子?伸腿,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那秃子?双手?合十,假惺惺“罪过”了句,不?是静尘又能是谁。
而那邀帖,遭小偷手?一甩,挂到了街边屋檐院里冒出的石榴树杈上。
兰殊走上前,踮脚伸手?,完全够不?着。
她犹疑着要不?要向人求助,还没回首,腰迹忽而被人一握。
那被她擦身而过的阎王爷,见她够不?着,二话不?说上前,托起她的腰,直接将她举了起来。
女儿家纤细娇柔,落在他手?上,犹如托了只?睁大琉璃眸子?的猫儿。
兰殊震惊了瞬,眼见邀帖近在咫尺,迅速伸手?,将那红帖子?摘了下来。
心中却骂,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装作不?认识,他嘴上不?戳破,却偏要在动作上拆她的台。
可当兰殊脚尖触到地面,握着帖子?回过头,那阎罗王却好?像知道她定?会斥他举止亲昵,转眼溜了个无?影无?踪。
仿若那敢怒不?敢言的少年郎,气不?过你的生分,偏要来惹你一下,又怕你真生了气,惹了就跑。
兰殊咬了咬牙,不?远处传来听见一声呼唤,她转过头,看见邵文祁追寻过来的身影。
邵文祁见她手?上得了邀帖,不?由替她高兴了瞬,紧而微皱眉头,“我刚刚才?发现那仙童散帖,看似毫无?章法,实则都?丢给?了成双来的男女。闹得我费了好?大的劲,也抢不?到。小师妹是怎么拿到的?”
兰殊道帖子?最初始,确实是晚风送过来的。
邵文祁抵颌思忖,笑道:“莫不?是他把你同身旁站着的男子?看成一对了?我四周都?是儿郎,他便一点儿不?朝我们那厢洒。”
兰殊不?由困惑道:“我当时身旁是名男子?吗?”
邵文祁颔首,回忆道:“好?像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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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阎王爷面具的,个子?还挺高。”
兰殊愣怔,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仙气飘渺的香车上,并?没有注意身旁站了什么人,直到后来险些摔了一跤,才?发现人群中,有秦陌的身影。
邵文祁端详着她的神色,有意无?意打趣道:“许是灵溪仙者,给?小师妹另定?了一份缘分?”
兰殊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吸引香客的手?段,你还真信她有神通?”
兰殊打开了那帖子?,见里边要求两人携同,斟酌片刻,恳请师兄帮忙与她一同前往。
她自是不?信桃花山上真有神仙,能吃香火这碗饭的人,不?过是更会洞察人情世故,俘获人心。
兰殊所料不?错,只?是她并?未料到,这单是抢着了邀帖,还远远不?够,他们洞察的目光,竟高超至一眼堪破真相。
翌日,兰殊与邵文祁刚到山脚,装模做样挽手?并?肩向前,递上邀帖,山门前的仙使却一把将他们拦下。
“两位施主请留步,今日是桃花山上的姻缘会,兄妹,不?可进山门。”
兰殊讶然,“您哪里看出我们是兄妹了?”
那仙使摆了摆手?上的拂尘,躬身严肃道:“神明脚下,不?可说谎。”
兰殊一时噎了声。
仙使见她短促的沉默,愈发确认他们并?非一对。
邵文祁望着兰殊眼底自然流淌的心虚,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转眼,身侧走来另一对情侣,擦肩而过时,俊美秀拔的男子?,乜了邵文祁一眼,似讥似笑地遗憾道:“看来你们给?人的感?觉,还不?像有情人。”
那一副恍若天人的样貌,不?是洛川王,还能是谁。
秦陌命人特?意买了一份邀帖过来,兰殊下意识朝他身旁的女子?看了眼,不?由睁大双目,眼睁睁看着他俩朝前肆无?忌惮迈进了山门,而后被不?留情面赶了出来。
秦陌曾同她说过静尘师父还擅男扮女装,兰殊原是半信不?信,今日一睹真容,不?由心生佩服。
且看那一头墨发如云,柳叶眉轻挑,水蛇腰漫扭,谁人不?道一句风情万种。
然一眼叫仙使识破,抬手?怒斥,“休想欺瞒仙者!”
静尘的小白?脸转眼被拂尘扫了两把,两道火辣辣的红印子?浮了出来。
这场景,难免有些狼狈。
邵文祁对着秦陌躬身轻笑了两声,竟不?知是惋惜,还是反击,“可惜这般高明,却也还是不?成。”
秦陌直接剜了他一眼。
兰殊忍不?住问?他们是怎么被看出来的。
静尘抚掌合十,叹息道:“那小师父叫王爷亲我一下。”
秦陌当然是宁死不?屈。
静尘倒是风轻云淡,不?由呢喃了声:“大家都?是男人,我都?不?介意。”
秦陌睨了他一眼:“你在做什么梦?”
都?没想到这灵溪观竟有些道行,四个人站在山门外发起愁来。
秦陌双手?交叠,望着山门口?,微微眯缝起眼。
兰殊一见他摩挲了下手?上的铁腕口?,心知他生了硬闯的心思。
她有意无?意开口?:“这观宇在当地声望极高,灵溪仙者也从未违法乱纪,眼下又是盛会,我们还是不?要搅扰了百姓的好?。”
静尘随在秦陌身旁多年,亦稽首认同,见秦陌看了眼兰殊,那眼中暗含的情意,便是打死也同他装不?出。
静尘不?由福至心灵,合掌提出建议,“不?然您俩试试,好?歹是前夫前妻,比我们有夫妻相。”
兰殊顿了顿,邵文祁义正言辞道:“这也还是撒谎,只?怕再拆穿一次,那仙使真要记住我们了。”
秦陌亦是一本正经:“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话音甫落,他朝兰殊走了两步,冲山门扬了下巴,“你不?是也想上山吗?敢不?敢去试试?”
既少年相识,知根知底,如何不?擅长互激。
你要说敢不?敢这种,兰殊可就不?畏了,当即昂首挺胸,朝着前方迈步而去。
秦陌并?肩而来,两人一路上都?在小声讨论如果看门仙使待会说了什么,他们该如何应对。
秦陌目光掠了过来,突然问?道:“如果他也叫我亲你一下呢?”
兰殊僵了一会,只?听秦陌续道:“我不?想亲额头了。”
兰殊下意识抬起眼,四目交汇,只?见秦陌的双眸,朝着她的唇角落了下来。
兰殊的心头莫名发紧。
此?时他们已经靠近了山门口?,那神通广大的仙使近在眼前,目光正往他们这厢凛凛扫来。
兰殊轻咬了下樱唇,细白?的十根手?指,忍不?住在袖下蜷缩。
好?在那仙使仅一点头,就这么让他们进去了。
兰殊悄无?声息松了口?气,秦陌却仿佛眼底含满了失望,竟还特?地停了下来,上赶着同仙使理论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兰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山上走去——
都?道这桃花山一季一度的姻缘会有趣,不?仅是求神庇佑,更供有情人玩耍游乐,一路上山,会有不?同考验的关卡。
兰殊听闻上一回的姻缘会,灵溪仙者曾特?地十台阶设一位仙童问?话,来考验上山情侣的默契。
为了顺利见到灵溪,昨儿个,她还同邵文祁提前做了下功课,背了背以往的那些考题。
然他们连山门都?没进,真是白?瞎这一场苦读。
这会儿临时抱佛脚,兰殊在山门走向上门石阶前的这段路程,同秦陌试问?道:“红烧排骨还是糖醋排骨?”
一二三同时回答。
“红烧排骨。”
“糖醋排骨。”
两人一愣,睁眸异口?同声对问?道:“你不?是喜欢红烧\糖醋排骨吗?”
这默契,真不?知是一点没有,还是过了头。
兰殊长叹了口?气。
两人已经到了台阶前,一位白?糯可爱的小仙童冲他们微笑躬身,就在兰殊以为他要开口?发问?之?时,小仙童道:“接下来这段路,请大哥哥背大姐姐上山。”
兰殊惊呆了瞬,目光朝前方一探究,看见一群背人的背影,恍然大悟灵溪仙者更换了考验。
这桃花山,当真人算不?如天算。
秦陌已经在她面前识相蹲了下来。
兰殊没有办法,只?好?俯身上去。
柔软熟悉的触感?一贴上背,秦陌顿了一下。
兰殊见他目光一往后来,薄唇微启,下意识先捂了他的嘴,“闭嘴。”
她当然知道自己比起年少时,重了不?少。
兰殊细嫩的指尖上,是男子?鼻尖扑来的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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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息,秦陌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轻轻嗤了一下,“上回不?是背过了吗?”
兰殊经他一提醒,才?回想起上元灯节那晚,他背她回过屋。
只?是那段路比较短,眼下,可是要登大半座山,体感?自然是不?一样的。
小仙童友好?提醒道:“不?见到下一位仙童,切忌不?可将姐姐放下。”
兰殊的蛾眉紧蹙,不?由眯缝着眼朝山上望去,只?见方圆十里,哪还有第二位仙童的身影。
一口?气走了几?百个台阶,兰殊见旁的人经不?住停下来歇息,秦陌尚且游刃有余,连汗都?没露一滴,忍不?住问?道:“我胖的多吗?”
“不?多。”
兰殊刚松了口?气,秦陌道:“也就多了六斤二两。”
常年习武之?人,手?上练过的重型武器无?数,对于重量的变化?,心中还是很有数的。
“不?用说那么具体”兰殊干咳了声,眼神飘浮了下,认真道,“我这是劳累过度的虚胖。”
秦陌勾起唇角,十分敷衍地应了声嗯,听着就不?信。
兰殊忍不?住轻勒了一把他的脖子?。
旁边气喘吁吁的小情侣见着了,女方不?由攀比道:“你看看人家相公,还有闲情打情骂俏。”
男方一下生了气,直接把她放了下来,“那你去找别人。”
两人站在半山腰吵起了架。
兰殊见势不?妙,拍了拍秦陌的肩膀:“我们走快些吧,不?然容易遭人恨。”
“主要是你遭人恨。”兰殊补充道。
转眼,旁边另一名男子?看见兰殊,惊鸿一瞥,不?由就看直了眼。
身上的女子?气得敲了把他的额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真的很好?看。”
“你——”
兰殊只?好?把头埋了起来。
秦陌笑道:“看来我俩都?遭人恨。”
话音甫落,他将兰殊背稳,一时间,健步如飞起来——
好?容易在半山腰的转弯处,见到了第二位小仙童。
兰殊连忙从秦陌身后跳了下来,提裙与他一并?向前,回头朝着山下那曲折蜿蜒的石阶望了望,不?由唏嘘心想,亏是换了人,这般长的路程,若是邵师兄,只?怕是到不?了这。
眼下,也只?有他俩最先到达。
然第二位小仙童表达了恭喜之?意,紧接着,却拿出了一条双环的细链子?。
小小灵活的身影,先扑在了秦陌脚下,朝着他右脚踝扣上了一环,而后要求他俯身伸出左手?。
秦陌一弯腰,左手?腕就被他用链子?另一环扣上。
秦陌眉心一跳,一抬手?,便牵着腿一同,成了个金鸡独立的姿态。
“这是何意?”秦陌不?解道。
兰殊抵颌旁观,端详了半晌,“可能是,你残了的意思?”
这不?就是缺胳膊少腿了吗。
秦陌的面色发沉。
小仙童握着拂尘,轻轻微笑,“请姐姐扶着这样的哥哥上山。”
兰殊凝着前方还有半山的石阶噎了片刻,上前掺住了他。
秦陌一路被兰殊掺着,一跳一跳的,眉头的青筋狂跳不?止,忍不?住嗤了声,“你说这灵溪仙者是真想庇护有情人,还是在拆散有情人呢?”
兰殊甚少见过他这么滑稽的样子?,侧首偷笑了笑,唔了声,“这灵溪,当真是个妙人。”
两人并?肩走了几?十步,秦陌看了她一眼,望向自己如今一瘸一拐的样子?,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兰殊看向他。
秦陌道:“如果前世的我,真的在战场上缺胳膊少腿了,就像现在这样,你还会要我吗?”
兰殊眉梢一挑,秦陌续道:“神明脚下,不?可说谎。凭你那时的良心回答。”
兰殊沉默了良久,“会。”
秦陌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兰殊道:“够自恋。”
秦陌道:“不?是自恋。只?是反复被坚定?选择,生出的自信。”
秦陌说完,侧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叹笑了声,笑容惨淡,“可我却没有给?到你这样的感?觉。”
兰殊的视线不?由朝他看了过去。
秦陌提了提唇角,回忆着讲诉起当初他听闻她不?惜纵火杀郑祎时,真的很生气为什么她遇到事了,却不?同他说。
“我一直觉得是你把我当作了外人。现在回想,是我没有给?到你足够的自信,才?叫你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山岚吹过林荫中的小道,携来阵阵桃花的清香。
秦陌在兰殊的掺扶下,仍是一跳一跳上前,可那步子?却不?再令兰殊忍俊不?禁,心思不?由只?落在了他平缓而伤感?的话语中。
秦陌哑声道:“那时的我,是更被爱的那个。”
“我欣喜于这样的感?觉,高兴自己不?论是什么样子?,都?会被坚定?选择。却没有及时发现,你同样需要这样的选择。”
秦陌看向她,漾着柔情的目光中,包含了绵绵的心疼与自责,苦笑道:“是我不?好?,所作所为,都?没有给?到你有恃无?恐的感?觉。”
“也没有叫你明白?,不?论你是谁的女儿,你都?是我的妻子?。”
兰殊的脚步不?由一顿。
“不?过你也报复回来了。现在的我,再也没有那般自信你会选我了。”秦陌惨淡笑道。
却不?知是不?是两旁桃花映红,兰殊仿佛见到了素来最是倔强的他,眼眶底下泛出了一抹薄红。
“这种忽上忽下的感?觉,确实很不?好?受。”秦陌道。
兰殊道:“我从未有蓄意报复的意思。”
秦陌看她一眼,扯了下唇角,“嗯,是我应得的。”
兰殊噎了会,默然片刻,坦诚道:“其实那时,你也不?是不?疼我,受宠时,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地位没有那么薄,也曾幻想过即使你知晓了真相,也不?一定?会抛弃我。但这么想,对你不?公平。”
就像是仗着情分,胁迫他接受自己的身份。
兰殊那时心爱他,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给?他受委屈。
然秦陌交心道:“所以我说,是我不?好?。”
“明明应该给?你的第一想法,是不?信我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你计较,毕竟哪个女婿在老丈人底下,不?要吃些苦头?”
“我既得了他最宝贝的女儿,总该给?些下马威的。我只?是提前受了这份苦,后来,你不?是都?补回给?我了?”
兰殊停下了脚步,呆呆看向了他。
“不?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我娶了你爹爹的女儿,这种赔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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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便宜了我。”秦陌一本正经道,“如果现在叫我再去一趟北漠,回来还能娶你回家,我倒是一千个一万个乐意。”
兰殊撇过脸,小声嘟囔了句,“休想。”
秦陌轻笑了下,认真续道:“在我心里,其实你比任何人,乃至我自己,都?重要很多。”
“可我却没有及时领悟,也没有及时叫你知晓。”秦陌遗憾道。
“现在说好?像迟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怕。崔兰殊,不?好?的是我,你真的很好?,大可自信一点。”
四目交汇,煦风将兰殊鬓角的碎发拨向了耳后,她怔忡地将秦陌望着,脑海中,却不?由闪过了另一幅儿时的画面。
兰殊一直都?记挂着自己幼时给?予爹爹会照顾好?家人的承诺,那一句前世未能兑现的誓言,羁绊了她的一生。
可当儿时回忆蓦然清晰,兰殊忽而回想起,其实在她说完诺言之?后,爹爹欣慰地笑了笑,继而却摇了摇头。
“不?论要对谁好?,殊儿都?要先自己过得好?。”
“姈儿墨守成规,却从不?糊涂;启儿自小板正过头,但好?学上进;弘儿虽才?刚出生,以后也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他们虽各有不?足,却也不?会想将一切担在你身上。”
“我知殊儿自小责任心强,这是优点,却也是我担心你的地方。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可帮可助,却不?要委屈自我。”
爹爹最后想教会她的,从来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只?是希望她日后遇到难事,不?当自责过深,要学会释怀自我。
可兰殊却没有会晤,后来的日子?,总是习惯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扛,无?形之?中,便压得失去了自我。
如今回想前世,不?论是沈衡,沈幼薇,还是卢四哥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哪一个不?是只?要她坦诚直面,释怀去找人倾诉一二,便会漏洞百出。
可没了自我的人,最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陷入作茧自缚中。
那前世种种的误会,除却他人的心机叵测,兰殊醒过神后,也知晓自己并?非毫无?过错。
倘若心志坚定?,岂会遭人挑唆。
秦陌要是真不?爱她,她再委曲求全,又能强求什么。
她若不?卑不?亢,不?畏人言,又有何可惧可怖。
便如今世,她从一开始就坦白?了身世,坦诚无?畏,反而,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兰殊扼腕摇头,忽而觉得自己傻的可笑。
笑着笑着,心中压抑多年的阴霾,逐渐驱散开来。
第116章第116章
两人终于在这场你背我,我掺你的考验下,到?达了山峰。
第三名仙童更?为年长,看似十五六的光景,行完稽首礼,便为他们递上了解渴的茶水。
然后将他们领到了观宇右侧的房檐下。
那檐上有一串红结札起的金铃铛,面上散着七彩光晕,似是有些灵性的模样,兰殊方抬头打量了一把,仙童站在他们中间?,请他们各自抬起左右手?,朝他们手上系上了一条红绳。
仙童有条有理缠绕着两人的手?腕,温言讲诉着牵绳的玄机。
“仙者曾言,两人要在一起,便如?两手?间?牵上了一条绳,从此成为羁绊。”
“若背道而驰,只会觉得彼此扯得难受,各行各道,拉扯过头,便会分崩离析。唯有携手?同行,方能长长久久的,将?羁绊维系下去。”
话音甫落,红线牵好,仙童将?他们引到?了铃铛下方,要求他们心?中默念一句对?于彼此的誓言,不许提前讨论暗示。
“若铃铛响,便说?明?二位心?中所念一致,此生有缘,即可进殿拜见仙者,得到?她的庇佑。”
恰好此时四周无风,兰殊默然凝着秦陌看了好一会,一时也想不出他会念什么,同仙童微微蹙眉道:“若是没响呢?”
“若是没响,二位还是希望在一起,可到?左侧的香鼎内点香,以后每日上山供香,香火供上三年,可以再?得一次祈愿的机会。”
能供香火来换机会,换言之,就是可以用钱来解决?
兰殊心?里琢磨着与其等风这样没有定数的,不如?直接使银子了事,略有隐晦朝仙童询问:“如?何?才能令它此刻作响呢?”
都到?了山顶,离进门只差一步,兰殊心?想这灵溪仙者怎么也不至于拒客千里之外,便是铃铛不响,顶多就是要再?收笔见面费,应当可以解决。
仙童却?道:“用诚心?。”
兰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论她如?何?旁敲侧击,那仙童却?也没有别的门路给了。
秦陌道:“不如?先念念看?”
兰殊见他双手?已经环握,做出了祈愿的姿态,只好与他一同上前。
秦陌勾起唇角:“记得心?要诚。”
兰殊几不可闻地撇了下嘴,伸手?握拳,脑海中一时没有想法,扭头瞅了眼秦陌,望着他鬓若刀裁的侧脸,只蓦然回想起成婚那夜,结发盒子上的,那两句相守的诗。
前世,两人浓情蜜意?那会,秦陌后来特意?给她补过结发的环节,还诚心?念过盒上相守的誓言。然她那时恃宠而骄,摆出一副记恨他年少成婚时的轻狂模样,只哼了他一声,低低笑着,故意?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而这一世,直到?和离,她都没有同他结发做过夫妻。
兰殊心?中冒出了一丝歉意?,闭上双眸,心?中轻念,念至最后一字,一缕清风拂过,抚向了她的鬓边。
叮铃铃,叮铃铃,金铃轻轻摇曳。
伴随着路过的山岚,吹向了山谷之间?,生出了一丝延绵不绝的回响——
两人如?愿迈进了观门,隔着若隐若现的珠帘,见到?了端坐在神?坛上的灵溪。
她三十出头的光景,不见岁月的刻痕,清灵如?少女,超然出尘,身着白衫,头戴长纱,眉目和善,宛若观音。
灵溪一见他们,温言笑道:“来了对?金童玉女。”
她的话语亲切温和,不像那受人供奉高高在上的仙者,倒似人间?盼着给有情人牵线搭桥的喜婆。
兰殊礼貌福身,随而开门见山,直言了自己来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