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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笑“啧”了声,僧人见他们停留在此笑了笑,温柔说道:“不如坐下来歇歇,之后面对魔物?也积蓄好气?力。”

莫言笑转头,琼音确实累得有些乏力,她坐在地上,发丝贴着汗湿的额头,大口呼着气?,像是?呼吸有些不顺畅。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琼音缓缓眨了眨眼,像是?视野有些模糊,“奇怪,是?太久没下山了吗,腿脚大不如前啊。”

莫言笑黝黑的眼眸盯着琼音,直到她背后发毛,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没说话,开始默默地从纳戒里开始掏刀片和机关,直到噼里啪啦在琼音身边铺了一地,精巧的机关配合着寒冽的刀光看得人心里凉飕飕的。

连旁边的僧人看到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

琼音见之咂舌:“虽然昨天买了一堆零件,也不能?这么造吧?”

“我没钱。”莫言笑果决道,“但这些死物?若是?不用在刀刃上,便失去了他们应有的价值。”

琼音愣神着,突然从眼前瘦削的身影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莫言笑望向?门外,有些躁意?,很快又压了下来。

另一边。

廷听与齐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文家。却发现文蓉面色铁青地晕倒在了阵法之中。

“魔物?受伤逃了。”齐修扫了眼现场,不解地盯着文蓉的身影,文家父母在他们的耳畔哭天喊地哀嚎,几乎要把他们耳膜给震破。

廷听看到围绕在文蓉身边的机关被触发了几个,浓稠如泥浆般的液体?腐蚀了机关的一部分,不解道:“僧人受伤尚可理解,魔物?为何会找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女?性?”

“不知。或许她身上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蹊跷。”

齐修解开阵法,走进去将文蓉拎起来,翻了翻她的眼皮,查探着她体?内的气?息,确认她并没有什么问题,手一抹她的脸上,抹下来一层青色粉末。

他盯着手上的粉末,眯起眼,掐着文蓉的穴位将她强行叫醒,脸上的笑容堪称恐怖,似是?风雨欲来。

“文女?郎。”齐修语气?柔和得令人头皮发麻,“你的时间不多,我限你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解释清楚你在我的阵法之中装模作样?的原因。”

文蓉一睁眼就被眼前这个俊朗但极具威慑力的脸吓到了,因为齐修的动作,她僵硬的身体?不小心扭了扭,脖颈处的骨头摩擦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廷听望着文蓉的脖颈处,怔然半晌,瞳孔一缩,只觉寒意?如冰锥般落入衣领,让她脊背发凉。

“我,我说,你们离开不久后,我的恋人来寻我,说你们是?名?门正派要来欺压残害他的人。”文蓉瑟缩着说,试图硬气?却显得很是?无力,“他是?无辜的,他并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不过是?想与我厮守罢了。”

齐修怜悯地看着文蓉,钳制着文蓉脖颈的手却并没有半分松懈。

“齐修,我想起来了。”廷听蓦然开口,此时此刻她好似已经?完全不在乎文蓉的问题,声音笃信而森寒,“那个木鱼的响声,是?敲击骸骨的声音。”

而那个木鱼的形状恰巧与人类头骨极其相似。

齐修对上廷听的视线,两?人不一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存在——秘宗。

廷听回忆起了在结缘寺郊外她亲手杀掉的秘宗弟子,地上无辜之人的尸骸触目惊心。

难怪,被佛门剔除出去的秘宗一派拥有欢喜禅再正常不过。

一时之间,不止整个城镇只有一座寺庙却依然破旧,过于浓郁、萦绕不散的戾气?,明明多人受重伤,池子霁却分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全有了答案。

那些僧人手中灰白色像是?骸骨造的碗筷、他们放在一边金漆斑驳的器杖、墙上模糊的壁画,欢喜佛的幻境陡然可疑了起来,连初次见面僧人赞他们根骨好的话语,此时想来只觉毛骨悚然。

秘宗一切力量都建立于其他人的苦痛与绝望之上,人人得而诛之。

廷听拿出玉牌,白玉随着灵力的注入泛起光华,很快玉牌就传来了琼音的疑问。

“听听?怎么了?”

听声音应该暂时没事。

齐修从善如流:“我们来迟,在文家没找到魔物?的踪迹,你们小心寺庙。魔物?可能?朝着你们的方向?冲去了,我们马上赶到。”

琼音:“好,交给我们吧!”

玉牌的光芒随之消散。

“那群僧人的境界不比他俩,怕的是?秘宗那些我不了解的污遭手段。”廷听说着往外走,纳戒中冒出的银线如绳索般捆住了文蓉。

两?人不顾文蓉的反抗与哭诉,在文家父母慌乱的呼声之中,和押犯人似的带着文蓉一起前往寺庙。

“秘宗仅我所知的,便是?抽人根骨,以骸骨、人皮制造邪器,更不提那些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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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锅炮煮、焚烧的残酷手段。”齐修试图回忆自己仅有的知识储备。

邪道秘宗因为罄竹难书?被赶尽杀绝,廷听和齐修自打出生以来压根没见过活生生的秘宗僧人,现下能?迅速反应过来都是?因为两?人都修学仔细。

那寺庙中的血戾味不光有他们僧人被魔物?蚕食的原因,更有他们长年累月的暴行累积下来的厉气?。

被他们两?个雷厉风行的人绑在后面的文蓉本想挣扎,在听过这些话后直接被吓得眼泪汪汪,哽咽着:“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高速飞行下,潮湿的风如刀片般刮在文蓉的脸颊上,她脸生疼泛出血色,身上如琴弦的银线将她的肉勒成一截一截的,她只感觉平生从未受过这般苦楚。

可这回再没有温和且矜贵的仙长好声好气?安慰予她。

伴随着清寒的风而来的,是?廷听不容置喙的声音。

“你既然执意?不听话,那就让你看看你的恋人是?个什么东西好了。”

天空中又降下了雨。

两?人拎着一人,疾速朝那所诡异而破败的寺庙冲去。

突兀的,风带来了一股水裹挟着血的浓烈腥气?。

寒冽的风飕飕往里寺庙刺,破旧的门扉晃啊晃,枯叶在地上不断摩擦,魔息涌动。

他们远远看到寺庙门内,一团黑影咬住僧人的禅杖强夺后逃窜,动作迅捷但仍中了几刀,按捺剧烈的痛楚,几个闪身伴随着诡异的咀嚼声消失在了在了众人眼前。

“我的禅杖!”僧人慌张地摔倒在地。

莫言笑定定地看着僧人空荡荡的手,古怪地扬起眉:“禅杖为镇压魔物?法器,为何你的会被夺走还?被它啃了?”

“这,我也不知。”僧人避开莫言笑的目光,气?喘吁吁地倚靠在墙上。

魔物?的口粮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妖物?、动物?也吃,只是?它们更热衷于吃人。

但它们可不吃金属。

那根毫无威力似乎只有装饰意?义的杖子是?什么东西做的?

下一秒,魔物?突然一个踉跄,完好无损的半身被后方旋转着飞来的数个圆盘形暗器切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黑与红杂糅的黏稠血液倾斜而出,地面被腐蚀地发出“滋啦滋啦”的灼烧声。

然而这样?都无法阻止魔物?的脚步。

它长着血盆大口,密密麻麻如同长了满嘴的鲨鱼齿,势要将僧人一口吞下。

莫言笑甩出手中的金网,细密的金网如同无缝天衣,笼罩在魔物?的上方,嫌弃地骂了句:“受伤了怎么还?这么难抓?!”

眼见魔物?脚踩一个僧人,借力就要逃出金网的范围。

一道威严而清亮的琴鸣,音波带着巨大的震慑力将狼狈不堪的魔物?“啪”地从空中打落,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金网迅速擒住魔物?,收缩,束缚得它动弹不得。

“听听!”

琼音欣然抬头,看向?飘下站在寺庙门口的二人,发现他们背后还?拎着一个人,愣了下,“文蓉?你们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金网中的魔物?突然褪去了一身黑色魔气?,显露出其已然千疮百孔的人身。

青年浑身血与泥,狰狞的血裂之中遍布小刀剌的口子,腿脚断了一只,氤氲着魔气?、如泥浆的血液不断地涌流到冰冷的石面上。

“鸿瑞!”文蓉几乎失声,她睁大了眼,声音凄厉又哽咽,开始全力挣扎着想要逃离廷听的束缚。

被称为鸿瑞的魔物?抬起头,额头的血迹汩汩流下,映出他异于常人的翠色眼眸,他张着嘴,脸色惨白而无力,浑身透着一股诡异的蛊惑感:“蓉…蓉蓉。”

“放开我!你们这群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修仙者!”文蓉眼泪决堤,愤恨地骂着无动于衷的几人,“鸿瑞温和又避世?,清清白白!”

“你们嘴上说着通达明彻,却连我们最坚贞的爱情都容不下!我们不过是?想安安静静的在兴民镇上共度一生而已!”

“你的恋人是?魔物??不是?那条鱼?”琼音突兀地开口。

文蓉用手扯着廷听束缚在她身上的琴弦,手臂隔着衣物?都勒出了数条血痕:“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恋人是?条鱼?!是?你们擅自揣测、污蔑他!”

“和你泛舟湖上的那家伙是?条鱼。”廷听平淡地说着,“你没有认出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根本不是?你的恋人。”

文蓉当即:“那是?那条鱼在骗我!一个妖怪的伪装我一个普通人如何能?识破?!”

琼音失望至极地看着她,质疑:“你连恋人是?谁都认不出来,哪里来的脸面和我说你们是?爱情?!”

“这魔物?利用你的无知,在我们到来的那天用鱼妖来混淆我们的视线,掩饰自己的魔物?本体?,用哄骗你的方式洗清你的嫌疑。”齐修走到魔物?身边,对于魔物?故作无助的姿态视而不见。

数颗黑玉棋子星罗棋布般摆出一个阵,压在魔物?身边,扯着它向?寺庙外飘去。

“你要对他干什么?!”文蓉望着恋人酸涩又依依不舍的目光,不依不饶。

“蓉蓉,你这作的是?什么孽啊!”

寺庙之外,不知不觉来了些人,其中为首的便是?文家的父母,两?人鬓间花白,忧愁地望着文蓉。

文蓉浑身一僵,哭得两?眼红肿发红,在看到鸿瑞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时再也忍受不住哭闹:“为什么你们偏偏就要针对我们呢?!你们仙人不也有和妖谈情说爱的吗?”

雨水将她的发髻和裙衫淋得透湿,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眼泪,只觉得她像极了书?中人,被这个世?界的一切所针对。

“平凡人分不清妖与魔的区别?,今日既然有人在,我便说说其中的区别?。”齐修缓步向?前走,步伐平稳而沉静,宝蓝色的衣摆矜贵地摇曳着,像是?与文蓉之间隔着天堑。

白日还?觉温文尔雅中的俊逸少年在文蓉心中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不再是?明秀文雅的仙家公子,而是?个刻意?拆开她与恋人的无情伥鬼。

镇上百姓看到金网之中惨烈但人模人样?的魔物?面露不忍:“这,长得眉清目秀的,竟是?个魔物??”

“妖物?混迹于人群之中修行时虽会化作一部分人形,但绝大多数都会保留一部分极其明显的本体?特征,如鸟妖的翅膀,树妖的枝干。”齐修娓娓道来,“但魔物?不同。”

“他们化作人形是?为了混淆人眼,博取同情从而达成杀害、吞噬人类的目的。”

方才议论纷纷的镇民立刻闭上了嘴,后怕地看着地上的魔物?。

“鸿瑞不食人,他就算是?魔物?也是?魔物?中的例外!”文蓉抓着裙摆坚持道。

“你说的不算。”莫言笑皱起眉,冷淡地看着文蓉。

“人类与魔物?的战争自彻底爆发以来到今天,已有百余年之久。”廷听像是?在回忆。

“魔物?吞噬人类是?为本能?。百年之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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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魔物?撕裂修士,吞噬其丹田、根骨直至将人蚕食殆尽,弱小一些的则吞噬凡人之脑,取其精华来变强。”

“本能?是?——”文蓉试图想打断她。

廷听望着文蓉:“魔物?看你,亦如你看你的盘中餐,你会克制本能?与你盘中的豸肉产生爱恋之情吗?”

文蓉涨红了脸:“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那个例外呢?”

“我是?战争之中的孤儿,险些成为魔物?的食粮。也曾看到驰骋沙场的边疆战士被魔物?带走生命。”廷听平静说道,“黄沙埋骨,哀嚎遍野。”

“魔物?是?人类永恒的敌人,没有任何例外。”

“你们口说无凭!”文蓉倔强地瞪着他们。

“小僧作证。”寺庙中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几位僧人站在门后,禅杖轻响,撑在地上,稳住他们看似虚弱的身躯,“此魔物?残忍杀害数十位寺内僧人,绝非文施主口中的温善无害之人。”

文蓉僵硬地看着寺中人:“你,你们怎么能?确定是?鸿瑞做的呢?”

“亲眼所见。”僧人们闭眸陈述。

“鸿瑞,你说句话啊,是?你做的吗?!”文蓉希冀地看着鸿瑞,语气?满是?祈求。

魔物?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回应:“不是?。”

文蓉的眼里一下子亮起光,像是?有了反击与挣扎的力量。

她刚想抬起头说话,却在刹那之间睁大了眼,她只觉得眼前有条白线一闪而过。

她恋人的头颅直直坠地,摔得血肉模糊,黑红的血液如四溅的水珠,其中几滴打在了她的身上。

巨大的荒谬感灌顶,伴随着身上剧烈而焦灼的疼痛感,文蓉惊惶地抬起头,只看到廷听的手中不知何时持着一把剑,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剑意?。

廷听的细发被凉风带起,从剑尖散开的灵气?宛若羽衣,祛除了魔物?周身的幻影,露出其狰狞鬼魅的本体?。

文蓉僵在了原地,双眸无神,仿佛失去了一切支撑自己的力气?,跌坐在地,泥水溅到裙摆上。

魔物?已死,雨水骤停,只剩久久未散的乌云依然高悬天际。

“这就是?你义无反顾所追求的爱恋吗?虚假、盲目又易碎。”廷听手腕一颤,灵力猛地震碎了魔物?的一切,连灰烬都未曾留下半点?。

廷听甩了甩剑,在一片死寂中开口道:“不过我仍未弄清楚它在我们来之后仍不吞噬你,反而要反复欺骗、蛊惑你的原因。”

文蓉张了张嘴,大脑一团乱,说不出半个字。

齐修苦思?:“我也苦恼了许久,都深陷危机了总不会是?还?想着当储备粮吧?”

“母体?。”僧人突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温和而笑,声音如敲响的钟声,穿过文蓉的耳膜,在她的脑中轰鸣回响,“它是?混种魔物?,在身体?虚弱状态下,出于延续的本能?,需要寻找下一代的繁衍对象。”

可以是?文蓉,也可以是?别?人。

只不过像她这样?简单好骗还?固执的也不好找就是?了。

他们四人过去见到魔物?都是?就地诛杀,不曾了解潜藏的混种魔物?还?会有这样?的原因。

雨一直下,击碎了文蓉的一切信念支撑。

文蓉瘫软摔倒在地,恍惚又落魄。

“你不会同它——?!”琼音难以置信地看着看着文蓉。

僧人继续说:“若是?身怀了魔物?,待到生育之时,魔物?会剖开母体?,将母体?作为食量啃食殆尽。”

好巧,僧人的这个回答还?完美解答了齐修心中的其他疑惑。

“正好,处理完魔物?,我们再来处理一下其他问题吧。”齐修得到了答案,豁然开朗,友善提议道。

廷听反手将剑归回琴中暗格,转身走向?寺庙。

她看到僧人用炙热而赞赏的目光看着她,像是?在评估一盏绝色器物?,只觉胸膛内火光熊熊燃烧。

“我推测师兄留着你们,不过是?鉴于你们身上有考题的线索。”廷听往前走,步伐平静,她抬起眼,飘飞的雨擦过她的颊边,眸光如冽,“魔物?已死,你们也不必活着。”

虽然也不知道他人到底飞哪儿去了,可廷听想到之前幻境中的紧密相贴就头皮发麻,虽都不是?本人,但不愿再多想,只想尽快把这张考卷答完。

“施主何出此言?!”僧人们迟疑着后退了一步,险些踏到了莫言笑未曾整理干净的机关堆上。

齐修站在廷听身侧,笑道:“你们早知文女?郎的恋人是?魔物?,却装模作样?到现在,莫不是?觉得我们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留在兴民镇吧?”

“——想将我们一网打尽,然后嫁祸给魔物?的秘宗僧人们?”

第26章浮光

“仙长?!不可!”

镇民们惊呼,试图阻止杀意凛然的廷听继续向前,直直逼近寺庙里的僧人?们。

然而正如文?蓉无法阻止她斩杀魔物,镇民们同样无法阻拦廷听一行人?捣毁这座秘宗寺庙。

秘宗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们身为方外修仙之人?,怎可滥杀无辜!?”

一个白发老人?站了出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质问道,“师父们保护了兴民镇多年,已被魔物所害,今日竟要惨遭你们的毒手!”

廷听脚步不停,视而不见,听若惘闻。

镇民们一下子急了!

有的从旁边屋子后院里掏出锄头和撬棍,甚至还?有人?拿着扫把就急冲冲地跑到寺庙的门口,挡住廷听的去路,牢牢地将寺庙内的僧人?们护在身后。

廷听一停,站在左侧的莫言笑“啧”了一声,齐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镇民之后的僧人?。

那?些?秘宗僧人?们笑容越来越深,像是对于被普通人?阻拦的他们而由?衷地发哂,眼神肆意地透过人?群打量着他们。

“仙长们有所不知。”

张镇长往前踏一步,双手放在身前,颇为苦口婆心?,“兴民镇风调雨顺,无魔无妖,突发的水患也是师父们帮忙平定的,这回出现了魔物也并没?有伤害到镇民,反而是师父们损伤惨重。”

“仙长们,反正你们已经降伏了魔物,可以功成身退了,不如就当不知道此事离去吧。”白发老者哀愁着说道。

“这里位置偏僻,只有我们常年镇守于此。”守门僧悠悠开口:“你们倒好,一来便吵吵嚷嚷着想砸镇民们赖以生存的信仰?太?华宫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莫言笑眸色一沉,陡然从廷听身边消失。

琼音不解地看?着尽力维护着僧人?的镇民们:“秘宗之人?罔顾性命,以人?为材制作邪器,他们拿的是你们的性命!”

“仙长不知道!”

一个大娘甩了甩手中的布巾,脸上洋溢着笑容,眼边的皱纹挤到了一起,好声好气地说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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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孩子有慧根,八辈子修得的好福气哩,幸而有佛祖看?中,得了点化?,是奉天意当菩萨座下的小仙童去了!”

“就是!去年是李大娘家的乖囡,今年恰巧可就是咱家了,你们可莫要坏了咱家的好事!”站在镇长身侧的壮汉大声说着,瞪了他们一眼。

琼音感觉凉意灌顶,心?中发慌,下意识往后一退。

恍惚间她眼前这些?看?似淳朴的人?无比惊悚,每个人?的嘴里、手里都沾满了刺眼的鲜血,而他们浑然不知,只觉得这是幸事。

“我们从镇民手中所得之物也尽数用之于民,又有何不可?”

其中一个僧人?嘴角的弧度狂妄至极,充满恶意地看?着他们四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门,要与这些?老老实实过日子的普通老百姓作对吗?”

不久前他们还?被众星捧月,转眼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等秘宗从无过错!”

僧人?往前一步,虔诚又平和,“你们口中的恶行不过是我宗佛法中的一部分罢了,愚昧的世人?无法参透我等的境界,我们才不得不沦落至此。”

镇民们齐齐整整地拦在廷听他们的面前,如同磐石壁障横亘在他们之间,拦的他们不得寸进。

“穷山恶水出刁民。”

齐修轻嗤一声,手中的黑玉棋子向空中一掷,与旁边的白玉棋子连城线,冲着那?位僧人?露出了温和的一笑,好似觉得这些?人?愚蠢而不自量力,“你为什么会觉得——”

“这些?凡人?拦得住我们呢?”一个淡漠的声音在僧人?耳畔响起。

那?人?近在咫尺,吐息舒缓,如毒蛇吐信,不知从何而来,却如一层浓重的阴影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僧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脖子一凉,反射性地转过头,薄如蝉翼的刀片径直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条流畅的血口。

温热的血溅出一大片红花,血管炸裂迸发,红得那?么刺眼。

他感觉到胸口一阵强烈的闷痛感如血液逆流般冲上眉心?,喉口似压了颗蒺藜,眼前发黑,嘴里念叨着“毒”,很快喘不过气,颓然倒下,气息须臾消失。

血迅速从他背后蔓延开来,染红了他棕黄的衣衫。

莫言笑将手中的刀片往背后一弹,精准地刺到了背后僧人?的脖颈。

诡异的寂静铺展开来,直到又一人?轰然倒地,才如鼓鸣般惊醒了外面的镇民。

“杀人?了!杀人?了!”人?群之中传来惊惶的喧哗。

“大师被这些?外来者给杀了!”

张镇长像是也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不听人?劝,独断专行,当即气得一拍大腿,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黄毛小儿怎敢如此嚣张!”

“做了这断人?生路的事,你们也不怕遭报应!”早晨还?笑盈盈地将自家女?儿推到他们面前的妇人?朝他们啐了一口。

“他们今日敢不顾一切杀这些?出家人?,明日是不是就要朝我们动?手了!”人?后有人?大声叫嚷着。

张镇长也阴恻恻地盯着他们,白日还?温和着拿好茶点心?和和气气地招待他们的人?,现下翻脸如翻书般,脸色铁青,像是面对着要屠戮他们家园的世代之敌。

其他镇民们纷纷被激怒,双目泛红,眉目狰狞,气势汹汹地拿着手中的农具向他们攻击而来。

仿佛他们自己的精神倚仗被摧毁了,辛苦守卫的祖业也要被破坏殆尽,甚至不再惧怕刚刚将魔物果然地斩于剑下之人?。

廷听迟缓地眨了下眼,看?着穷凶极恶的镇民们陷入了疯狂,向她挥刀而来,一切画面在她的眼中缓慢得如同树枝生长。

她突然想到了几年前,她在长音阁时?出行伏魔,恰巧遭遇人?间战争。

战乱之时?,败者被当做战利品烹煮分食,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易子而食。

火光漫天,哀声遍野,人?世的哀苦怨憎化?作了天空中凄寥的鸦鸣。

时?过境迁,廷听现在睁眼闭眼还?能看?到今日之人?明日逝,闻到充盈在鼻内沾满血与泪的硝烟味

“你们与这些?人?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莫言笑手中的机关变换了形态,其中的金属绳索弹射而出,眨眼间便勒断落荒而逃的僧人?的脖颈。

廷听转眼看?到莫言笑脸上的血印,缓过神后毫不犹豫往前走,指尖用力一起,琴音猛地传开,如风雨欲来的轰鸣雷音,语气笃决。

“斩杀秘宗之人?不必提前上报三法司,我们负责除掉他们,教化?刁民之类的后续都由?他们负责。”她语气笃决,目光凌厉。

“这不是提议,是律令!”

淋淋的雨滴避走,寺庙旁的树木从中而断,破败的寺庙房梁上传来腐朽将倾的吱哑声。

廷听指尖的流出的琴音似泛起一圈圈波纹,无形的空气震荡,撞碎屋檐边落下的雨滴,雨滴撞上音波后瞬间炸开,散落成无数碎珠,晶莹乍破袭向冲向她的镇民们。

镇民们一经碰到便如遭雷击,七零八落地晕倒在了地上,昏睡而去。

门后剩余的僧人?们倏然被震开,狼狈地歪斜倒在地上,惊愕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莫言笑。

齐修一同走进来,听似体贴,实则无比讥讽:“很遗憾,对付你们还?用不了多高的水平。”

莫言笑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他们,步步逼近,手中的转垣罗盘似天女?散花,闪烁着无情?的寒光。

倒下的僧人?们汗流浃背地不断往挪移。

有的不小心?撞到了地上残留的机关,被直接切断了手腕的筋骨,有的被散碎在地面上如雪籽的刀片划开皮肤,很快便身中剧毒而死。

刚刚还?自诩正道的最后一位僧人?蜷缩在地,趴伏在冰冷的石地上,皮包骨般的手指还?在向门外伸,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呼吸声被风声掩埋。

除开他们四人?,其他都无一例外地倒下了。

“结束了?”琼音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松了一口气。

廷听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莫言笑蹲在寺庙里勤勤恳恳地回收着还?能返修、二次利用的机关。

齐修走到寺庙最接近门口的那?具尸体的身侧,陷入了思索:“他们敢以这等修为来欺骗、埋伏我们的倚仗是什么呢?他们不写委托人?的又是为了拖延什么呢?”

他喃喃着:“他们是在等谁吗?”

“啪、啪、啪。”

三声鼓掌突兀地响起,仿佛从悠远之地传来。

四人?冲出荒凉的寺庙,齐齐看?向天空。

幽暗的空中不知何时?挂起了一弯莹亮的金轮。

“多聪明的孩子啊。”

一位身披金袈的青年含笑飘浮在半空之中,他像是即将享受一席盛筵,兴致极高。

他一张如玉慈悲面,偏偏脖上挂着一条眉骨串,手中的禅杖上是缠绕堆叠的骨架和眼珠,腰上别着一只人?皮小鼓,不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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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易误以为他是慈悲为怀的佛门正道之士。

“不枉我听这些?不成器的小子们的胡言,不远万里来这等偏僻小地看?看?太?华宫天赋异禀的弟子们。”

他轻笑着垂眼,如千斤重鼎压在了四人?身上,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脊椎被压得酸疼欲裂不断作响。

“我乃秘宗方丈浮光,你们或许听过我的名讳。”

他飘于上方,身上披着一层璀璨的鎏金,如皓月当空。

浮光穿着干净又风流,如避世隐士,偏偏周身缠绕着浓稠的压抑感,好似他周围的一切颜色被他抽空,只剩下纯粹的黑与白。

四人?艰难地抬起头仰视着他,视线都险些?模糊,那?股刺骨又难以撼动?的压力震得他们难以移动?,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齐修颤颤巍巍地用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迹,直往地上落,艰难又模糊地吐出一个词。

“十恶。”

齐修一说,其他三人?心?跳几乎停滞。

十恶,顾名思义,是修真界自悬赏榜上选出的十大恶贯满盈之人?,十人?之中便有两位秘宗之人?,其中一位早些?年与池子霁交战后负伤而逃,至今下落不明,另一位就是浮光。

十恶虽然无论出身,无论境界,最低也有出窍境,但出窍境的十恶却远比普通的出窍境修士要可怕。

他们阴狠狡诈,毫无底线,草芥人?命,践踏律法,无所不用其极。

而在场的四位当中,境界最高的廷听也不过金丹大圆满,距离出窍境差了一整个元婴境,且在不少修士眼里,修士踏入元婴境才是真正踏进了修仙之路。

浮光是无法逾越的壁障,是降临头顶的死相。

在他无差的压制之下,人?连挺直脊骨的力气都要被抽空,廷听意识到即便他们四人?的金丹同时?引燃,都无法撼动?浮光分毫。

廷听迟钝地眨了眨眼,看?到额头的汗滴落到睫毛上,又从眼前坠落,这股重如泰山的压迫将她的骨骼挤得咯吱咯吱响,而她如同愚公,想要撼动?层峦叠嶂的高山。

廷听头疼欲裂,她知道一旦落到秘宗之人?的手中便是生不如死,可她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又能做什么?

夜间的风凉得刺骨,穿透廷听的胸膛,然而她愈是死撑,浮光眼中的赞赏与贪欲便愈深。

“我与那?些?被你们处理掉的三脚猫的可不同。”

浮光声音柔和似水,缓缓飘下,他的目光一一打量过四人?,如赏析着博古架上的珍奇,眼神逐渐从欣赏变得惊喜。

几人?的呼吸如石子般卡在了喉口,感受着那?股毛骨悚然的气息扑面而来,似是阴森的鬼手抚过他们的面颊。

空气如同密不透风的箱笼,将他们死死禁锢在原地。

浮光如在园中散步般缓缓走动?,最终停在了廷听的面前,朝她伸出一双白玉手,袖袍上金线流光婉转,却如无法挣脱的蛛网,占满了廷听的视野。

无垠的死寂像是锁链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黑烟,即将占据他们的一切。

浮光的指尖贴在廷听的两颊边,像是在捧着自己心?爱的灵器。

“你身上有惹人?厌的家伙的气味呢。”

浓重的檀香扑鼻而来,廷听看?着浮光,瞳孔不断颤抖着,像是她岌岌可危的意识。

“嗡。”

琴音猛地一震,带起一层激荡的音波,如落入水中的鹅卵石,骤然击破了这令人?心?生绝望的沉寂。

浮光一怔,目光下移,看?到廷听用她不知何时?已鲜血淋漓的手指攒着琴弦,眼中染上怜爱。

“我的藏库之中恰巧并无琴修。”

浮光扬起嘴角,声音缱绻:“世人?皆知我制造傀儡的技艺高超,成为我的傀儡,你定会实力大涨,无需再忍受日复一日的乏味修炼,思考一个又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会炼好你的神魂,永葆你的美丽。”浮光的眼神逐渐变得狂热,像是已经想到了他手下的又一新作,连语速都愈来愈快,“好姑娘,让我来接手你的一切。”

“…不要……”廷听艰难地张着嘴。

“什么?”浮光靠近。

一团烟雾在眼前膨胀开来,眼前的身影立刻消失,浮光慢慢悠悠,如同猫捉老鼠般任由?他们闹腾。

他随手晃了晃,散开烟雾,视若无睹地赤足跨过满地的黑白玉棋与银线,线与线交汇的空白之处放置的机关立刻被触发。

从斜侧方弹射而出,如飞花般的机关撞上他的法袍,却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浮光饶有兴致地转过身,看?着将廷听拉回身边的两位少年:“你们这手是太?华宫学的?怎么看?着像是千机城的东西??”

似乎比起被冒犯,他心?中更多的是讶异与惊喜。

千机城与佛门、长音阁,乃至百药谷、剑阁一同被列为五大宗门,其主修机关术、阵法与占卜,对毒术也稍有涉猎。

莫言笑警惕至极地看?着他,压低声:“分头跑?”

如果浮光只追一人?,那?另外三个人?就能最大程度的存活下来,等到太?华宫的救援。

齐修目光四散,看?琼音焦急地往廷听嘴里连塞几颗药丸,而后迟疑地望向屋檐边下七零八落的普通镇民。

是了,他们如果跑掉了,曾经创下屠城之绩的浮光怎么会放过这些?凡民?他们厌烦这些?肇事恶民,但这些?镇民也该要交由?三法司来安排教化?,罪不至死。

齐修艰难地摇了摇头。

可他们要跨境界对付造下血海杀孽的浮光便如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你们不必忧心?,我对太?华宫的弟子总是格外‘偏爱’。”浮光笑意盎然,颇有些?意味深长,像是与太?华宫有世仇。

他一挥长袍,对身边的阵法视而不见,齐修这才发现他那?格外不同的袈衣背面是双面绣出的皑皑骸骨堆,令人?毛骨悚然。

浮光俯瞰着四人?,眸光中带着丝丝愉悦:“让我欣赏完你们临死前的最后一场戏,再投入熔炉烧制吧。”

说罢,他拿起腰间的小鼓,手轻轻一敲,鼓点诡异,面前突然列出一整排被丝线吊在半空中的修士傀儡,他们个个闭着眼,脸上是两条血红如泪的线,总共有十八个之多,触目惊心?。

傀儡们的服饰各有不同,有的穿着剑阁的衣服,甚至有的就穿着佛门的袍衣,一看?便知是残害了不少同宗门弟子。

琼音牙齿紧紧咬着混元参片,一字不发,手心?明黄色灵力汇聚,凝成了一枝金灿灿的银杏枝。

温和而明丽的灵力扩散开来,如细绳般牵住了每个人?。

“听听,莫慌。”齐修信任地看?向廷听。

廷听一手抱着桃夭琴,一手覆在放着玉牌的裙侧,看?向齐修,见他脸上还?有一道血口,扬起的笑容灿烂而轻松。

廷听初次见齐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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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如此轻松肆意,往日里他总是矜贵又自持。

齐修:“在下不才,让你奏完一整曲的能力还?是有的。”

廷听一下明白齐修已经知道了她联系太?华宫的事,这是在暗示他会努力拖延时?间的。

廷听将灵力汇聚在手上,手上的伤口在琼音的帮助下迅速痊愈。

她没?有与她的同伴们说,她的听力其实在方才的攻势中同样受到了影响,伤口的愈合也没?有减少痛楚的蔓延,她将几乎麻木的手放在了琴弦上。

剧烈的痛楚让廷听的头脑更加清醒,浮光那?轻视而玩味的态度同样让人?怒火中烧。

廷听的心?火越烧越旺,如业火焚尽了她的一切退却与惧意。

她手指如生灵性,如千百次的抚过琴弦,而后用力一划。

琴音清冽如急雨,裹挟着澎湃的灵力冲破了地面,如化?实质,似要唤醒这整片地域。

“嗯?”浮光侧过身,似是听到了马蹄声渐进。

霎时?之间,若有虎跃龙骧的铁骑踏沙而来,复原着廷听曾在战场之上望到的横戈跃马的英姿。

烟雨小镇转眼便被黄沙掩盖,轰鸣的马蹄声震荡人?心?。

浮光像是终于被提起了些?兴趣,抬起手,口吐经文?,十八个形态各异的傀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地上的几人?。

齐修一把护住琼音,四人?向不同的方向跃起,灵活地避过袭向地面的傀儡。

地上的灰与砂石被火药引爆,遮蔽了几人?的视线,很快,黄沙之下的傀儡又以诡谲的弧度冲出,纠缠不休。

浮光看?着艰难避开他傀儡们攻势的几人?,饶有兴致地问道:“我记得你们修道讲究斩三尸,灭人?欲,追求太?上忘情?,但是近万年以来,飞升的也不过是画中仙一人?。”

一提到太?华宫老祖的题字,浮光便难以自控地露出厌恶之情?。

前夜之时?,修真界秩序紊乱,并无律法的约束,更无正邪之分,秘宗在佛门之中也光鲜强势。

直到太?华宫老祖出现终结了前夜,规范了修真界律法,一下子将秘宗打入了邪道之类,见者诛之。

“虚伪的正道压抑自我,清净绝智,用道德拘束天性,过得如同苦行僧一般,又有什么意思?”

浮光一甩手,手下的三位剑修傀儡的剑刚要齐齐架在莫言笑的脖颈,就被廷听的琴音拦下,他也不恼,引诱道。

“不如同我一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快活似神仙,一切欲望都满足了,便能直接飞升。”

他的一字一句都压着鼓点,像是带着勾魂夺魄之韵,听得人?思绪紊乱,一不留神便要被他带跑。

“若人?人?都同你一般放纵,世道便乱了。”

琼音被齐修护在身后,掐着渗血的手臂,艰难地维持着精神,声音微弱。

“医者仁心?呀。”浮光好整以暇地望着琼音,调笑,“假使人?人?都被我做成傀儡,便用不着医修劳苦了,只缝缝补补就够了。”

“你将人?做成傀儡,同样是泯灭人?智的行为。”

莫言笑高高跃起,抬手架住紧追不放的剑修傀儡,手腕被震得骨头都要裂开,又在琼音的灵力下迅速愈合,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滴,在空中反身,身形如弓般扯开,用力踹开一个体修傀儡的脸。

重击之下,傀儡的脸直接碎成了灰渣,露出下面空洞的核心?。

莫言笑的机关几近耗尽,不过是硬着头皮在支撑,听到一声呼唤后转头,突然看?到齐修朝着他丢过来一个纳戒,豪气万丈冲他开口:“砸!”

齐修右额头已经红得流血,一手护住琼音,另一只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数十个纳戒,灵器和符咒不要钱地往外丢,硬生生在空中炸出了一连串的光。

翻腾的能量宛如潮起,流光映在他的身上,犹如天火降临。

刺目的光白昼降临,追着他的傀儡有四个在浓烈如岩浆的灵力浪潮之中四分五裂,化?为尘埃。

“符咒、机关、灵器用完了再买就好!”齐修气喘吁吁,眨掉流到眼皮上的血珠,喉咙有些?嘶哑,但透着股摄人?心?魄的从容,“只要我在,我就不允许这些?废品伤害我的同窗!”

浮光哼笑了一声:“有点儿意思。”

他将手中的人?皮鼓放下,攒住那?根邪杖,用力地朝地上一杵,脖子上的头骨链突然发出咯吱咯吱的阴森笑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被浮光操控着傀儡周身浮起一层金光,动?得更加敏捷而多变,甚至数个集中施展起术法。

“我若是能擒获太?华宫的音修,那?可真是扬眉吐气。”浮光一攒拳,数个傀儡立即呈圈状围在了廷听的身侧。

当年画中仙的音修道侣也是威名赫赫之人?,让想冒犯画中仙的人?吃尽了人?世间的苦头。

浮光挥了挥衣袖,金色的光华如细沙般落下:“可惜了你们之中竟没?有个剑修,不然我还?能新仇旧账一起算。”

绚烂的火光骤然爆发,轻松击碎了被抛掷到廷听身侧的四叶花型防御阵。

“听听小心?!”琼音慌张地看?向被围攻的廷听。

廷听精准避开朝她袭来的火钩,身法灵活得不似一个音修。

她左手搂琴,指尖在弦上如鱼得水,散开层层赢绿色的光华,右手握着一把细剑,转身便砍下了想要近身偷袭她的傀儡的头颅。

她的手腕被震得发麻,身体却如千锤百炼过后仅凭着熟稔便能避过傀儡的攻势,只不过在记忆之中的引导着她的是一把更为凛冽且澄澈的剑意。

廷听表面不显,思绪却混乱至极。

刀光剑影之中,她的手法也越来越狠,琴音似兵戈相撞,急切而锋利,她已经不像是在抵御,而是在发泄。

浮光的部分话恰巧戳中了她的迷惘。

廷听过去于长音阁修习,师长们讲究的正是避人?世,断人?欲,追寻太?上忘情?之境,从而得道飞升。

她因?战争被遗弃,从而被长音阁收养。

她第一次走上战场那?天,看?见一个险些?因?妖而丧命的戍守边疆的战士,出手相助,违背了不得插手凡间事务的师命。

那?位战士朝她露出感激的笑颜,短短几个时?辰便义无反顾奔向战场,命丧黄泉。

而她长音阁的师长一边责怪她,一边领着当时?无措而迷惘的她直面马革裹尸的战士们:“你看?看?,你救得了他一时?,救得了他一世吗?”

“命里如此,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修士不可留恋人?世,自古便如此。”

那?时?稚嫩时?的自己反问“那?为何这个世上要存在战争?”

“正是因?为人?之欲如沟壑难填,斗争便永不停止,廷听,你可不能耽于人?欲,有损道心?。”

自古如此,便对吗?

可如果没?有了情?与欲望,还?能被称之为人?吗?修道修到了最后,反而要舍弃人?的本质和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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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天起,廷听便不知不觉钻进循环往复的牛角尖之中,无论师长们如何恨铁不成钢地教诲她都无济于事。

“你若非道心?有疑,也不会卡在金丹的瓶颈吧?”浮光盯着廷听,一针见血,“你的灵力早已盈满,已有几年了吧?”

天空中雷鸣忽闪,如劫难预兆,蓄势待发。

廷听持剑的手一紧,体内灵力混乱,与她的摇曳不定的心?一般。

但她也知晓,即便不断人?欲,也必不可能如浮光这般为所欲为。

“太?华宫老祖曾言,以人?为本,人?性不可泯灭,修道即是修心?。”

琼音艰难地开口,坚定不移道,“人?类有德,依道而行,仁义礼高于律,讲究道法自然,你既不遵律法,大肆杀戮,胡作非为,是为恶。”

廷听蓦然转过头,怔愣地看?着琼音的方向,发丝随风飘扬,刹那?之间,丹田内似天光乍破,裂出一条金色的缝隙。

一句“以人?为本”如雷光击穿了她混沌的思绪。

体内压抑已久的灵力开始迅速运转,似是迫不及待地想冲破那?层近在咫尺的薄薄瓶颈。

耳畔的尖锐鸣声刺得她头脑胀痛,她筋疲力竭硬撑着一口气,不远处飘浮着的浮光高高在上,在她眼里模糊得如同一个刺眼的光弧,好似遥不可及。

体内的金丹如同心?跳般颤抖,带着跃跃欲试,廷听突然想到,他们的力量集合起来也无法撼动?浮光分毫,那?雷劫呢?

雷劫根据不同的修士、境界都会有不同的数量,她破金丹境挨过,眼下突破元婴,若天资好,最高能有九道,最低也该有个三、五道。

即便无法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至少也能给他劈一层皮下来吧?!

廷听深吸一口气:“齐修,莫言笑,琼音!”

她声音刚落,天际便闪现一道刺目的电光。

三人?齐齐被这道光亮夺取了视线,看?到廷听周身浮动?的灵力,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天穹之上层叠的乌云不知何时?汇聚成了螺旋状,传来阵阵轰鸣,空洞的中央闪烁光亮,汹涌雷光猛地直击而下。

磅礴的能量坠落,以无可阻挡之势砸向廷听,顺势击穿的那?破败寺庙的屋顶,在万丈光芒之下,一切邪物无所遁形,转瞬便毁于一旦。

周遭的人?立刻后退,像是被生怕劫雷误伤波及。

莫言笑仰头看?着那?来势汹汹的雷击,丢出的机关未曾有半分影响那?似是源源不绝的劫数。

廷听蓦然往前走了一步,恐怖的是,她手中的琴音未曾因?为雷劫有半分迟缓出错。

浮光眼疾手快地斩断了身边的傀儡线,往后飘了飘,那?线上倏地炸开电光,看?着便让人?头皮发麻。

他不是没?历过劫,但他拿来对付雷劫的办法多种多样,可不是拿人?身直接去接。

那?轰雷掣电愈来愈凶悍,比起锤炼根骨,更像是想直接将人?送走!

“你现在消耗你自己的精力,之后若是没?力气应付雷劫,你就死这儿了哦。”浮光刚想避开雷劫,习惯地向上方飞去,突然凭空撞上一道屏障。

他还?未来得及细看?是什么,就被迎面而来的灵力涡流卷入,熟练转手掏出一个傀儡推入其中做替身。

背后一左一右赫然是遍体鳞伤,但仍举重若轻的莫言笑和齐修。

雷光夺目,以至于浮光根本没?注意他们在战斗之中布下的阵法,这一次的远比上次要繁复和耗费。

“一个阵不行就换一个。”莫言笑死死盯着浮光。

齐修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十恶来碰碰财力。”

“荒谬。”浮光淡漠地抬了抬下巴,挥开脖颈上的骨链,头骨们萦绕在他的腰边高速旋转,“莫非以为仅凭你们就能赢过我吗?”

“当然没?有。”齐修身边的棋子颤栗般抖动?,在空中划出一条条星线,“但那?又如何?”

廷听感受着琼音的灵力缠绕在她的身侧,睁开眼,体内的灵力在一次次抽调之中逐渐精纯,手中的曲调愈加澎湃。

她浑身疲乏却又充斥着冲破瓶颈的兴奋与肆意,像是沉疴终愈,流水决堤。

廷听看?到体内的金丹裂开,从中生出一个婴状体,灵力冲刷丹田,粗暴地拓开筋脉,她如同一棵树苗刚直直立起就被雷劫劈歪,不过转眼又重新仰起头,反反复复,没?有休止。

她从不向往飞升之道,但她的梦中此世四海升平,安居乐业,烽火消弭,战士们平安返乡,不会再有她这样的孤儿。

她希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冤屈得平。

廷听知道这不过不切实际的宏愿,注定难以实现,但放在她眼前能的事务她便要解决。

“这些?修士在惨遭你毒手前,都修为不菲。”廷听艰难地开口,直视着浮光,一步一向前,膝盖痛如针刺,雷追着她劈,也没?办法阻止她半分,“而现在,他们却脆弱至此。”

雷霆之下,原本围绕在廷听身边的傀儡尽数化?为齑粉。

灰飞烟灭,隐约还?能听到解脱的魂音与祝福。

“你罪无可恕!”

暴怒之下,已然分不清哪些?是她的琴音,哪些?又是击到她脊背的雷光,灵力似骏马奔腾,江翻海沸,永不停歇。

“回去之后记得和邬师姐说我不喝药。”莫言笑咳出一滩血,震声呵道,将自己浑身的灵力连上所有机关,霎时?间机关扭转之音不绝于耳,刀锋锃光,似暴雨梨花,万箭齐发。

齐修扣住阵眼,酣畅淋漓地喊了出来:“这个我说了也不算啊!”

被灵力拂过的植被无一不飞速生长,一时?之间长到了完全?不符常理的高度,盈绿如碧玉,傲然挺拔。

春生心?法在丹田内以可怖的速度运转,如有灵木支撑着廷听不断向前。这可让枯木逢春,重伤暂愈,难度极高的长音阁内门心?法,,此刻在廷听手中却好似无比简单。

她的衣摆被撕裂,手腕焦黑,桃夭琴的暗格遽然脱落,其中之剑如有神智般“嗖”地飞出,倚着那?无上天雷与浩然音波,势不可遏地冲向浮光的眉心?。

浮光见那?剑鸣清越,带着人?心?悸的熟悉感,不由?得嗤笑着抬起手,经□□转,重重屏障横亘在身前。

终于,第九道劫雷落下。

廷听眼前一片空白,浑身失力,好似神魂都已飘至上空,只能用尽最后一口气,用力往前一推。

很快,浮光心?中那?股惊骇的熟悉感成了真。

一道凛冽的剑光从高空斩下,以万夫莫敌之势劈开邪瘴,凛冽的寒光似霜雪,为那?柄和着琴音的剑破开了前路。

浮光瞳孔细缩,脸上温柔慈善的虚伪面具终于撕裂,细长双眸睁大,宛如见到了昔日仇敌,带着不加掩饰的阴狠。

他想向后退,却又被背后密不透风的阵法和机关锁得不能动?弹,只能看?到那?柄青绿色的剑尖冲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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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别来无恙啊,破军。”

第27章心跳

剑尖刺穿了浮光的头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没有血液迸射,也没有惊惧呼叫,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般,被捅出来的头颅空洞里还能传来呼呼的风声。

不?过一瞬,就将浮光统治的黑夜破坏殆尽。

浮光狼藉地从空中坠落,摔倒在?地。

“别来无恙啊,破军。”浮光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阴阳怪气地笑道。

“这个称呼被你一喊就格外晦气。”

一线曦光之下,少年一袭红衣从空中俯冲而下。他甩了下剑,俯瞰着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厌弃。

像是看到了扰人的虫豸,好处理,却难以斩草除根。

浮光僵硬地扶了扶自?己被捅歪了的头,还能?看到灰尘不?断从缝隙里掉落,皮下空洞无物,只能?看到一枚维持着躯壳移动的灵器。

“又是傀儡。”池子霁并不?意外,他扶住昏厥过去的廷听,从纳戒中扯出一件玄衣覆在?她身上,任由琼音急急忙忙地上前接住她。

莫言笑怔然地看着浮光身上偌大的一条豁口,身旁的齐修也愣了一下,无奈地笑着长叹了口气,只觉荒谬又在?情理之中。

方才将他们死死压制住的浮光,竟不?过是个傀儡。

“你的剑意倒是凌厉了不?少,不?错不?错,不?过我也不?差。”

浮光“咔”一声将脑袋扶正,看向?这位被他恨得牙痒痒的人,眼神突然一滞,还以为傀儡被捅坏了导致眼花,惊疑地看着池子霁:“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艳?”

要知道,这个“不?速之客”在?浮光眼里,向?来和无常没什?么区别,见面就一身非黑即白,和赶丧似的。

若不?是这张脸实在?让浮光看着就觉晦气,这身夺目的红他指不?定会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池子霁很显然不?愿将力气与时间耗费在?一个傀儡身上,抬手就要再斩一剑,免生事端。

“哟,急了急了。反正我也没准备收回?这具傀儡,让我看看。”浮光仗着不?是本体在?这,目光落在?被池子霁挡得死死的人身上,只有一截衣袍垂落在?地,耐人寻味,“这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道侣?不?像,你还是童子身。她的剑法和你有点像,同门师妹?你手把手教?的?”

“你在?污蔑人方面颇有天?赋。”池子霁的剑尖贴着浮光的眼珠,若是浮光本体在?这,他就不?会只这么简单斩一剑了。

一个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傀儡有何用?

浮光看着池子霁那若有所思?,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模样,更是满意地不?得了,转头遗憾地看向?廷听:“早知你会来,我就先将她带走了,等到了西域再好好养着,等来日制成傀儡,定当冠绝天?下。”

浮光越说越陶醉,声音急促而兴奋,像是已经想到了那会是多么美妙的场景。

池子霁挑眉不?语,轻描淡写地抬起手,五指一攒,浮光的头顶遽然出现六把银白色的剑意,“唰”地落下。

剑意森寒,无坚不?摧。

浮光转眼便支离破碎,头颅终难维持,“啪嗒”一声砸到地上,落入泥泞之中,周围的水洼都冻成了冰渣。

池子霁一步步向?前,白净如玉的脸上带着思?索,朱衣似血,衣袂翻飞,还沾着未散的魔息。

明明他才是七星正道,看上去竟比浮光还要更让人脊背发凉。

“破军啊,你看看你,不?光被十恶所厌,还被其他七星所忌惮。”即便如此,只剩头颅的浮光仍然毫无恐惧,咯咯地嗤笑着,“你这副模样又与我们有何异?”

“将我与你归于一类人,未免大言不?惭。”池子霁弯眸而笑,故作?不?解地看着浮光,“我可不?会被人打碎脊骨和头颅,丢在?地上碾碎。”

微风撩起他沾着曦光的发尾,尚有三分青涩的脸庞带着残酷的单纯,杀气都透着清冽。

“你们都没发现,你这位小师妹身上还绑着我们秘宗其他人的法器吗?”浮光满面狼藉,依然兴味,“太华宫也就这种?水平嘛。”

池子霁蹲下,指尖按在?浮光的傀儡头颅之上:“我本无意前往西域,你若实在?迫切,倒也未尝不?可。”

说罢,他指尖一颤,那破败的躯壳与忽闪的灵器一同灰飞烟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之前还叱咤风云的浮光转瞬即逝,久久萦绕于此的黑雾消散,镇子又恢复了平静而安宁的模样。

齐修与莫言笑怔愣地看着池子霁收起剑,怅然若失感?如滔天?的海浪席卷而来。

琼音如辛勤的蜜蜂为他们诊治着,灵力不?足便又从纳戒之中拿出丹药往嘴里塞。

之前在?打斗时见他们一个赛一个灵活,甚至给了琼音一种?他们还很行的错觉,结果现在?瘫下来一诊断,她的眉头就和上了锁似的再也没松过。

“大师兄之前与十恶交过手?”齐修开口。

“嗯。浮光不?擅近战,在?西域之外的地方遇到基本是傀儡。”池子霁果断站起,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廷听的方向?,“我来此处理山后的魔物巢穴,处理残留的时候接到了传讯才赶往你们这儿。”

他武力强,却着实不?太擅长阵法相关,赶到兴民镇被浮光设置的阵法难了一阵才破开,好在?赶上了。

“此次是事务堂的失误,未曾查到镇上寺庙乃秘宗藏匿之土,涉及秘宗之事,无论大小,都不?该拿给新弟子。”池子霁压抑住心里不?断冒起的火,“我也向?你们赔罪,看到这些僧人手无缚鸡之力,猜测与你们的考题线索有关便暂时没管。”

哪儿成想他们居然能?联络到浮光。

池子霁走到廷听身边,她垫着玄衣沉沉睡去,身上所有法器都已破碎,历完劫之后,浑身萦绕着新芽初生般的翠色灵力,无论是焦伤、扭伤还是刀伤都已恢复如初。

池子霁伸出手,指尖贴上了廷听耳垂上灰暗的断剑耳坠。

只一瞬间,那诡谲画面如鱼贯而入。

一个邪佛顶着他的脸用微妙而妖祟的表情勾着廷听,企图领她坠入深渊。

池子霁的神色蓦然古怪了起来,他定定地盯着睡颜单纯的廷听,神色难以捉摸起来。

熹微的晨光披在?少年的背上,如笼金纱,他眼眸黝黑,似是投不?进?半点光线。

池子霁一伸手,极轻地顺着玄衣将廷听裹起,牢牢地抱在?了怀里,站起身来。

“大师兄?”琼音顺着池子霁的视线,迟疑地看向?发丝凌乱散落的廷听,她靠在?池子霁肩侧半点醒来的意思?没有。

池子霁注意到琼音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提了提那玄色的外袍,直至完全遮住怀中的廷听,笑道:“我已通知了三法司,稍后事务堂的人也会来此处理后续。”

“你们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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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太华宫疗伤吧。”

“好的。”琼音非礼勿视地挪开了目光。

大师兄肯定不?能?害廷听吧?不?至于要她来操心了。

齐修望着周围的颓垣断壁,天?边的光亮逐渐扩大,仿佛能?驱散这个小镇无边的阴寒,他站起来,被莫言笑扶住肩膀。

两人肩搭着肩,感?受着想要睡个十天?十夜的疲倦和干涸的丹田,只觉如大梦一场。

这短短的一天?一夜,他们仿佛经历了太多事,地面上的冰块折射着落下的辉光,在?空中映出一截模糊而浅淡的虹色。

没过多久,传送阵自?几人脚下浮起,斗转星移,转瞬便回?到了太华宫。

几人看着熟悉的石阶,只觉恍如隔世。

琼音定定地望着池子霁的背影,他抱着廷听如顺手一般转头就走,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太对。

琼音突然朝着旁边伸出一只手,卡住了莫言笑的脖颈,如同扼住了他命运:“你想跑到哪里去?和我去药堂!”

莫言笑脸色惨白,竟比之前在?和浮光对峙时还要凄惨:“我不?吃药,我不?吃!”

他希冀地看着齐修,却发现齐修也叹息着,对他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带着他就往药堂方向?的传送阵走。

“我不?要见那个女人!”莫言笑凄厉地呼唤,喉咙哑得和破锣似的,还不?死心。

齐修安抚道:“没事的,邬师姐的药见效快,你一闭眼就灌进?去了。”

莫言笑心如死灰。

……

廷听已经许久没有睡得如此沉了。

在?长音阁时,囿于修为瓶颈与生存压力,到了太华宫之后甚至多了一份暴露身份的危机感?,一层层压到她头上,让她难以安眠。

灵力充盈在?廷听的体内,温润如春日暖阳,环绕筋脉一周后又回?到丹田内打坐着的小金人身上,循环往复,源源不?断。

她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之中,感?受着胎体传递而来的养分,灌溉着她的灵脉,领着她一点点凿开神识。

如天?光乍破,那一片漆黑中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

冰凉的灵力迅速将那阴影切割开来,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刷着未知的领域,带来的密密麻麻的酸涩感?持续不?断,难受得让人想挣脱开。

廷听皱起脸,“唔”着想要推开桎梏住她的力度,在?睡梦中却如何也使不?上劲,一通乱推,半点效果没有,最终只能?任由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将她越缠越紧。

体内的丹田如干涸了几年的枯田,饥渴地汲取着决堤的灵力瀑布,她的身体愈来愈亢奋,热意席卷而来。

廷听不?再挣扎,反而去贴近那份凉意,让她得以喘息。

母亲应该是怎样的感?觉?温暖的还是慈爱的?

廷听失了神,思?索了半晌才想起来,她并没有母亲,脑子里也根本没有母亲的形象,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楼,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飘到鼻侧,廷听迷蒙地睁开双眼,浑身酸痛,意识却如有神助,不?由自?主地冲出了洞府。

缸中的璨假龙摆尾,嘴里咬着根水草,天?边有白鹤悠然飞过,连阳光下的灰尘都一清二?楚。

“刚突破元婴就神识乱飞,小心被冲撞了受伤。”

耳畔传来少年慢悠悠的声音,当即扯回?了廷听的意识。

廷听一怔,慢吞吞地抬起眼,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颈上有一浅浅的凸起,随着他的呼吸缓缓移动,耳侧紧贴着的地方响起平稳的心跳。

清浅的熏香味充盈在?鼻腔内,仿佛无处不?在?。

廷听眼神一变,视线环顾四周,熟悉的博古架,翻倒的屏风,所处的位置无疑是池子霁的洞府。

玉简在?地上摊开,深色的地毯上有湿漉漉的痕迹,旁边倒着被磕出个角的瓷杯,像是被一股脑从桌子上扫掉的。

而她正以一种?霸王硬上弓的不?正常姿势压在?池子霁的身上,背后是空无一物的梨花木桌案。

廷听都不?敢细想,在?她睡梦中朦朦胧胧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近了。

若不?是池子霁已然发现廷听已经醒来的事实,廷听可能?会下意识选择闭眼装睡,展示出自?己多年以来在?宗门之中摸爬滚打的演技,再等一个合适的——比如说若无其事地挪开身体的时机,再装作?毫无察觉地醒来。

廷听刚想借力坐起来,即刻发现两只手腕都被池子霁紧紧锢住,她遏制住想要紧绷身躯的冲动,尽力轻松地问:“池师兄?”

为什?么要囚住她?是她哪里引起怀疑了吗?

总不?可能?是唐突了他清白要她负责吧?!

“师兄听我解释,我绝无非分之想!”廷听无比真诚地说。

池子霁对上廷听的目光,一字未说坐起身来。

廷听被压着手坐到他腿上,看他乌黑的眼睫在?瞳孔上打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庞若珠玉,容姿卓然,像是陷入了思?考。

池子霁越是不?动声色,廷听便越是紧张,甚至都已经忘掉两人之间异常的距离,连他另一只贴着她后脖颈的手都宛如铁铐,带着难言的压力感?。

他非逻辑天?马行空的稚童,也不?是身负重担的长者,明明逻辑缜密,偏偏肆意妄为起来让人捉摸不?透,不?好推测,廷听才会如此警惕他。

池子霁但凡说句话?,廷听都能?找到一个支点来解释一二?。

令人窒息的寂静弥漫在?洞府之中。

“我查看了你们的玉简,你们的历练任务是伏魔,在?捣毁寺庙前就已经结束了。”池子霁不?紧不?慢地开口,没有接廷听刚刚的话?题,“之后的无妄之灾不?是你们的错,我未能?及时赶到。”

“与师兄无关!”廷听攒起手指,“若是我们能?早些警惕,回?禀师门也好。”

她习惯于事后一遍遍地复盘当时的所作?所为,找出把事情做得更完善的机会。

“我直接捣毁寺庙,少些线索但也能?保证你们安全。”

廷听摇头:“谁也不?能?洞察所有意外。”

池子霁定定地看着廷听,蓦然展颜,其变脸速度之快让人格外不?安,声音轻快:“很好,我也这么想。”

“池师兄?”廷听察觉不?太对劲,动了动手,仍没扯动池子霁的禁锢。

“你想逃?”池子霁的手握得愈紧,探索的目光迫视廷听,“为什?么?”

廷听敏锐地感?觉到池子霁此时思?维的偏激。虽然他好像平时也没有好到哪去。

“‘逃’是从何说起?现下没什?么危险。”廷听停顿了下,没有点名她上半身靠在?池子霁胸膛前,下面坐在?他腿上的不?太正常师兄妹关系的姿势,尝试委婉地问道,“但如此,是不?是不?太合礼数?”

廷听是考虑过想撩拨池子霁,但现在?这个进?度和她设想中稍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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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按照话?本流程,他们现在?还应该在?似有似无的暧昧阶段。

而不?是她一睁眼就坐在?池子霁的腿上被他以禁锢的姿势抱在?怀里。

“我看到了。”池子霁蓦然开口。

他看到什?么了?说话?能?不?能?说完整?!

廷听心中一紧,她记忆稍有模糊,但使用长音阁的内门功法“春生”的时候,池子霁应该还没到吧?

廷听脑子已经发散到她对于池子霁有什?么利用价值,她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就算她已经暴露了,既然池子霁还没把她丢到执法堂,就说明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池师兄,你先冷静,我可以解释。”廷听怀疑起池子霁是不?是故意话?说一半想勾她上套。

“啪嗒。”

一个断剑耳坠凭空出现,落在?了廷听的身上。

“顶着我脸的秘宗幻影勾着你往他怀里坐的时候,也没见你逃。”池子霁勾着嘴角,兴味地看着廷听反问,“礼数?”

“师兄听邬莓的话?引领初破元婴的你修炼神识,怕你睡梦中不?得其道,为你疏通灵脉,巩固根骨。”

“一个不?怀好意的幻影就行,我便不?行?”

池子霁言下的兴师问罪似是酝酿了大半宿,之前的歉意不?过是“先礼后兵”一部分。

廷听眼神一凝,心中却如释重负。

好样的,只要她细作?身份好好的,没半点问题,她就感?觉什?么都能?接受。

“我没有不?逃,也没有上当。”廷听认真解释,她清楚地记得她是被池子霁的灵力化形给拉住了,“多谢师兄救我回?来,为我疏通筋脉。”

廷听十几年来可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人,还是个同龄异性。

她紧张得连呼吸都想放轻,坐着的双腿不?太敢乱动,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徒增尴尬。

池子霁望着廷听,看到她如坐针毡般,目光不?敢乱瞟,生怕玷污了他的清白,不?自?觉透出一股生疏。

“你是我的师妹。”池子霁强调了一遍,分外不?解。

他未等廷听露出诧异的神色,利索地手一收,将廷听抱在?怀里,青丝如瀑缠在?他的手指上,柔软如丝绸。

她身上还裹着池子霁的外套,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逐渐相融。

“我的。”

池子霁说着着,手上的力气却愈来愈大,紧得廷听有些喘不?过气,可她的手贴在?池子霁的后背,却感?觉不?到心跳有分毫的改变。

廷听浑身一滞,豁然意识到从方才开始一直在?疑惑的问题。

池子霁明明以一种?仿佛珍爱她的姿态拥抱着她,她却感?觉不?到分毫对于爱恋的沉溺感?,他明明说着拈酸吃醋般的话?,却又像只是在?表达着纯粹的占有欲。

但不?管怎样,廷听都狠狠地不?爽了起来。

“它为什?么顶着我的脸?”池子霁手指按着廷听的手腕,轻轻地问,宛如鬓边耳语,带着不?易察觉的引导。

廷听缓缓扬起了笑容:“因为师兄好看。”

身上的桎梏随之一松。

池子霁后退,眼神空洞地看着廷听,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答案:“好,看?”

他不?知道他想要怎样的答案,但绝对不?是这种?。

“我未曾见过比池师兄更好看的人。”

廷听眸光清亮,口中的夸赞无比诚挚,只是一字一句都无关爱欲。

第28章危险

“我未曾见过比池师兄更好看的人。”

……好看?

灵灯闪烁,熏香缭绕。

少年?衣袂齐整,袖口的绣金细纹迤逦拖下,托着廷听的手腕,扶着她的手贴到了他的颊侧。

廷听感到手下的柔软,指尖生疏地一僵,耳侧边垂落的发丝落到她手背,窣窣发痒。

他?眉目如水墨画绢,身形笔挺如松,将廷听的手放到距离脖颈如此近的地方,姿态何其无害,偏偏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异样?的危险。

廷听不理?解池子霁在想些什么,但他?如此以容貌当做筹码般让出,定然有所图谋。

“我并非有意禁锢师妹。”池子霁闭上眼眸,漆黑的睫毛扫到她?的尾指,声音低落,“我没想到太华宫竟会犯如此大错,我竟会顺势将危险放置到了你的面?前。”

“我只是很担心师妹。”他?轻轻地说。

廷听明知不对劲,明知世界上越是色彩艳丽的生灵越是有毒,明知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但她?还是初次见向来意气风发的池子霁露出这般表情,有几分动容,被他?死死压着的手也逐渐放松下来。

“我很担心你。”池子霁缓缓地睁开眼,眸光潋滟,笑意盎然,语气纯粹,偏偏眼底漆黑,“所以,之后不会再出现你离开我视线的情况了。”

“实在是太危险了。”

“池师兄?”廷听愕然,指尖不自觉蜷起,拭过少年?的颊边。

他?是怎么能因为一个意外,思维直接发展到如此极端的?

但廷听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样?更方便了两人增长感情,所谓细水长流,日久生情,她?掌控住池子霁指日可?待。

可?惜很快她?就意识到,宗门大比结束后接应人必定找机会见面?,若她?身后绑了个池子霁,简直不堪设想。

“这种意外也不是次次都有,更何况,哪有修士历练什么风雨都不见的?”廷听只能搬出理?由?。

“我不知浮光说的绑在你身上的邪器是什么。”池子霁欣然展露出他?说一不二的态度,“既知浮光知晓你我交集,你还被别的秘宗之人盯上过,相比起历练,还是性命之忧更为重要?。”

邪器?廷听一怔。

她?身上什么时候绑了秘宗的邪器?浮光说的话可?信吗?

廷听来不及去细想其中一二,池子霁的担忧很有道理?,但凡没有细作身份,她?不光不介意池子霁的这份诡谲的占有欲,甚至会欣然接受这强硬的保护。

每时每刻绑在一起,多好的朝夕相对、谈情说爱的机会啊!

廷听心中无比可?惜,更为难的是,她?必须找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来拒绝,不然必然引起池子霁的怀疑,偏偏她?此时此刻坐在池子霁怀里?,手贴着他?的脸。

她?直觉开口拒绝的危险性不亚于当面?红杏出墙。

廷听想到池子霁之前就敢拿剑别脖子的行为,心都凉了半截:“我们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池子霁好奇地反问?:“凭什么不行?”

这么简单的事?还能有什么他?无法跨越的阻拦?池子霁眼中的理?所当然直白到刺眼,认定他?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

哪怕有,也禁不起他?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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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晚间要?回?屋舍。”廷听开始漫天撒网式找理?由?。

“你已元婴,可?以单独开辟洞府了。更何况你不是本就与舍友有龃龉吗?”池子霁回?忆起来,如数家珍地反驳廷听,“逐月峰旁边有单峰名曰摘星,峰顶有观星楼,你可?在此开辟洞府。”

廷听感觉她?挖坑自己跳。

池子霁太了解廷听在太华宫的行踪,廷听甚至有彻夜在他?洞府中观书的事?迹,以至于一切理?由?都无比苍白。

廷听病急乱投医,回?忆起以前在话本中看到的“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中女主?角用过的离谱理?由?。

廷听只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认真地看着池子霁:“师兄,我们是师兄妹关?系,不是道侣,这样?不合礼法。”

“礼法?”池子霁略微睁眼,有些讶异,很显然没有想到廷听会和他?谈礼法,他?饶有兴趣地笑起来,“礼法过去就是天家定的,你与我谈这个不如谈仁义道德。”

廷听一时到池子霁在皇宫中见多了玩弄规则的手段,更不介意践踏规则,就有些头皮发麻,不知从何下手。

“倒也无妨。”池子霁松开贴在廷听手背的手,转而将廷听凌乱的发丝捋了捋。

廷听这才发现她?自打被救回?来之后,披头散发,别说没半点装饰,里?面?裙子也褴褛不整,只外面?套着件遮蔽的外袍,窘迫不言而喻。

“既然师妹说道侣便可?合乎礼法地同进同出,紧密不分。”池子霁笑着,自认体贴地丢下一剂重药,“那我们便结为道侣如何?”

廷听哑口无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子霁,却看不到分毫他?在开玩笑的痕迹。

他?是认真的。

“不好。”廷听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么?”池子霁托住廷听的脸,眼神体贴,声音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却相当咄咄逼人,仿佛要?将她?逼至无路可?退才罢休,“师兄哪里?不好?你说喜爱我的容貌,修为也并无置喙,还是说——”

池子霁抵着廷听的额头,呼吸交错,拇指捏过空无一物?的耳洞,亲昵地质问?。

“你早有别的想结为道侣的对象,才百般拒绝我?”

话音刚落,洞府之内的寒意陡增,似凛风骤袭。

博古架微微摇晃,方才倒在地毯上的瓷杯乍碎,清脆的声响如敲响的警钟,带着刺骨的压迫力。

“是谁?”他?仿佛喃喃自语,“和你历练中同行的人?”

事?到临头,廷听竟半点不奇怪池子霁会这样?问?。

不枉费萧粼那回?的事?迹,既已踏入陷阱,廷听不想把任何无关?人士牵扯进来。

“与他?们无关?。”廷听抬手贴住池子霁的手,眸光笃挚,“是我认定,必然要?双方心意相通,互持爱意才可?结下契约,不可?敷衍对待。”

要?想骗过别人,必先骗过自己。

“我希望未来能和我喜爱,也喜爱我的人结下契约,祝愿师兄也能如此。”

池子霁浑身一滞,他?定定地看着廷听的笑容,如同冷天被掀翻了热茶壶,迟钝地放下手,浑身透露出一股奇异的困惑。

“互持爱意?喜爱?”池子霁轻声说道,不再掩饰眼里?的空洞,仿佛精致的脸庞上多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为何你这般珍重?喜爱有何特殊?”

“宫妃为了家族与位份向一个灯枯油尽的老皇帝献媚,世家子弟对着每一个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说相同的情话,已婚配的书生拿着碎银几两去捧妓子的长裙。”

他?一袭朱衣似火,偏偏整个人似极寒彻骨,与周遭的煦暖隔绝开来,带着极强的割裂感,却又如有浓墨泼在他?身上,让人无法忽视。

“容貌,财力,权势,境界……人为了一切可?以物?化的资源,都能轻易地献上这些字眼。”

廷听看着眼前这张欺骗性极强的脸,他?年?少且矜贵,无比平静地表达着疑问?,仍难掩心底的摒弃感。

即便他?没有再禁锢住廷听的手,却仿佛有更深重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法摆脱。

“为什么?”池子霁再一次问?道,竟不知道是在问?廷听,还是在问?自己。

廷听当然知道无论凡间还是修仙界,追名逐利,攀高?接贵都是常事?,哪怕踏上了寻仙之路,也不代表剔除了物?欲。毕竟她?自己最初接近池子霁也具目的性。

“喜爱与物?欲不可?混为一谈。”廷听握住面?前少年?的手腕,“喜怒哀乐是人的基本感情,无论高?低都能拥有,是为真正的‘公平’。”

不同于权势往往掌控在少数人手中。

她?这才明白池子霁过去为何对情爱那般不假辞色,连说她?未来道侣的人选标准都是“志趣高?远”的人,和喜欢没半分关?系。

只因多年?以来,池子霁观察到的现实如此。

“正因为众人皆有,虚情假意也格外多,但不代表真情便低贱。”

廷听的情爱理?论大多纸上谈兵,但情感又不仅限于爱情,所以她?说得真心实意且笃定。

池子霁瞳孔一动,似乎在思索:“也就是说。”

他?尚且未能完全?理?解廷听的想法,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改变,但这不影响他?的目标。

“你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我不是不喜师兄。”廷听每一听到池子霁那慢条斯理?似在酝酿什么的语气,难免警惕,“只是要?结下契约,双方要?心意相通,情投意合才是。”

喜欢和爱可?是两码事?。

“更何况近日在太华宫,我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廷听补充道,试图打消池子霁想时时刻刻盯着她?的想法。

“谁知太华宫有多少细作。”池子霁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不知此话恰好戳中了廷听的软肋,他?一步退,步步退,却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周身萦绕的灵力便逐渐难耐起来,叫嚣着放肆。

他?无所察觉,廷听感觉到过于浓郁的灵力弥漫开来,涌上胸腹的窒息感,清冽的灵力带着致命的危殆感,如冰凉的锁链缠上她?的脚踝、脊背乃至喉口。

如危境,又似亲昵的拥抱。

池子霁并没有恶意,甚至于是纯粹出于关?怀的善意,任谁来都要?为之动容,毕竟他?连怜悯都吝啬于给予无关?之人,更显得此时这份担忧弥足珍贵。

偏偏中间隔着廷听致命的身份差异,让廷听脑内的弦

紧绷,难以放松。

“池师兄的好意我明白,不过关?心则乱。”廷听扬起明媚的笑容,“只是无论是保护还是道侣,都不可?强求。”

不可?强求。

在听到“强求”二字时,池子霁目光游离了一瞬,眉心微蹙,脸色透出几丝为难。

他?遇事?总是干脆利落,随心所欲,难遇困境,偏偏在廷听面?前处处碰壁,他?的常理?不起作用,不得不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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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更多的精力来思考处理?办法。

“既然你执意,那现不谈此事?。”池子霁不愿再僵持下去,他?转换思路,既然廷听表面?不能接受,那只要?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能做。

元婴境和他?的分神境而言还是差了整整两个境界。

此时的池子霁尚不知晓,廷听这句轻而短的一句“不可?强求”在此后反而成为了桎梏他?自身的锁链,愈缠愈紧,直至窒息。

“此事?本应由?你的师尊做,她?既然疏忽了,那便由?我来做。”池子霁托起廷听的手指,引着她?站起身,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笑道,“为你点燃一盏命灯。”

池子霁想拉着廷听往洞府深处走,走了一步,突然发现背后的人站定,如凝固住般纹丝不动。

池子霁感觉到被他?捏在手心的手指开始极轻微地颤抖,慢慢转过身,不解地偏了偏头。

“怎么了?”

廷听瞳孔骤缩,如听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话。

她?想要?拼命压抑住颤抖的本能,但仍止不住地回?忆起她?在长音阁被点燃命灯时,身体如被虫豸啃食撕裂般,痛楚密密麻麻,一阵接一阵,似是没有尽头。

地下的木屋密不透风,昏暗无光,潮湿闷热。

廷听从小听力就好,即便在地下也能听到地上的弟子们日落而起,日落而息的对话与脚步声。夜晚万籁俱寂,就只有窸窸窣窣的隐约虫鸣了。

这些微不足道的声音,是她?苦不堪言时仅有的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对不起。”廷听想要?将手从池子霁手里?抽出来,却被他?拉住动弹不得,她?用力地吞咽了下涎液,尽可?能地用自然的口吻问?。

“点命灯很痛吗?我只是……有点怕。”

第29章别躲

明亮的灯光斜着照在少女的脸上,映出了她失神的双眸。

她一手被池子霁拉着,另一只手扯着外袍以免掉落,明明站在温暖的室内,却如同被扯进了死胡同,困窘地找不?到出路。

池子霁蓦然顿住,他回头注视着廷听,失语了半晌,才开口:“你不要怕。”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廷听如此外露地表现出惧意。

在池子霁的印象里,哪怕被剑指着,被旁人诋毁谩骂,甚至被浮光逼迫,廷听都未有半分退却与怯懦。

唯独此刻廷听这份死死压抑着的不?安,让池子霁心中如被打翻了五味瓶,搅得他难以安宁。

“命灯是取你?一缕神思,借由烛鲸油引燃的灯,我?能借火光判断你?的安危。”池子霁将廷听拉到了怀里,生涩地用手轻拍她的脊背,“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会?害你?。”

静谧的室内,似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和她手心平缓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带着让人心安的韵律。

廷听手指一紧,缓缓地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红布料。池子霁可能没怎么抱过人,不?管是力度还是姿势都透出几分拙涩,连安慰都像照本宣科。

可看起来却如此真切。

不?疼?只是看安危?

廷听在长音阁时点命灯是被尤长老?领着独自点的,未曾见过其他弟子点命灯是何样,也不?知晓命灯是何物。

那她以前点的“命灯”究竟是什?么?

廷听尚且来不?及细想,就被眼前这稍用力的拥抱给打断了。

再如何,都要先把眼前的不?定数给安抚下来。

“是我?一时想岔了。”廷听脑中百般思绪,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下池子霁的腰身,声音诚挚,“师兄是自我?入太?华宫以来待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自然不?会?害我?。”

她按下心中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愧疚。

“对不?起。”

廷听再抬起眼,更多的是执着的坚定,既早已?做出了选择,便绝不?会?有半分动?摇和后退。

“我?不?曾想你?不?知命灯为何物,吓到你?了,怎会?怪你??”池子霁松开?手,引着安静又乖巧的廷听往洞府内的灵泉走。

廷听不?知取神思和拔一根头发丝差不?多,只池子霁小题大做,觉得灵泉有安神稳思的功效,正适合刚突破元婴的廷听用,但凡让外人听了都要吹眉瞪眼摇头来一句“溺爱不?可取”。

清泉撞到如鹅卵石堆叠的灵石小山上发出泠泠之?响。

廷听坐到灵泉池边,看着池子霁从纳戒中摸索出灯盏,油瓶和一本略显破旧的书。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扒拉开?书,准确地找到其中命灯的那一页,一字一字快速看过去。

廷听看到池子霁这副临阵磨枪的架势,竟不?觉得不?安,手捧起脸,好奇地问道:“池师兄在太?华宫这么多年?,没点过命灯?”

灵泉的香气慢悠悠地滋养着廷听的身体,抚平她稍显杂乱的神思。

“看过别人点。我?的命灯是宗主点的。”池子霁迅速看完,随意地反问了一句,“谁配得上让我?亲自点?”

“我?呀。”

灵石小山散发着莹莹光辉,衬得廷听的脸白玉无?瑕,她笑眼弯弯,双眸如盛着盈盈月光。

池子霁手一滞,倏地避开?与她对视,垂下眼仿佛认真地看着书,只有轻振的羽睫能隐约泛出他的心虚。

“我?会?尽量放轻,很快就好,你?不?要抵抗,好吗?”

“嗯。”廷听闭上眼,生疏地控制着神识汇聚在眉心。

青色的光芒有些?涣散,或许是因?为刚突破元婴,尚且不?能娴熟控制。

很快,有冰冰凉凉的触感碰到她的神识上。

廷听浑身僵住,手紧紧攒住衣摆,这种将神识暴露在旁人面前的感觉,任人拨弄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仿佛整个?人被曝在日光之?下无?所遁形,下意识想逃避。

“不?要躲。”池子霁沉静的声音在廷听耳边响起。

廷听一个?恍惚,发现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紧接着她的神识上若有羽毛拂扫而过。

不?过转瞬,池子霁便说着“好了”,松开?了扶住廷听的手。

廷听再一睁眼,就看到池子霁神色如常,明明是初次,却如同做过千百遍般将瓶内的烛鲸油落到灯心。

灵泉边站着一只金灿灿的灯盏,云雷纹蜿蜒伸展,泉水飞溅,却未曾影响到池子霁手心熠熠生辉的火光。

“怎么了?”廷听见池子霁眉头蹙起,以为没弄好,问道。

“我?把命灯放洞府里,我?人在外看不?到怎么办?”池子霁左思右想感觉不?对劲,提手剑落,将那华贵的灯盏削了一半,只剩最上面的花形,托在了手上,“我?随身带着吧。”

廷听奇异地看着池子霁。

她方才还觉得这人明明抱着她,心跳却再稳健不?过,现下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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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桩桩一件件,池子霁对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师兄妹情谊吗?

廷听没有再纠结,她之?前为了保护她的细作?身份已?经三番五次拒绝池子霁,现下身份的问题暂已?安全,她的第一要务又变成?了池子霁。

她在兴民镇亲眼所见,破军星的一剑灿若繁星,旁人愈是惧其锋利,畏其凶戾,廷听就愈发想据为己有。

不?管修仙界再如何粉饰,廷听都明白其实力为尊的本质。

池子霁外表再如何瑰丽,廷听为之?心动?的仍是他可以如此肆意妄为的仪仗,那堪称绝色的强大。

“既不?喜我?每时每刻守着你?,可有喜欢的空峰?”池子霁将命灯放入袖中,问起廷听,“我?代宗主行权,这等小事可直接安排。”

廷听感觉池子霁似在回避她的视线,都没有如以前那般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目光,她出于试探的目的,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池子霁靠近廷听,突然被她双手捧住了脸一拉,晃了下,一手撑在了她的裙摆上,他不?由得瞳孔一缩,怔在当场。

贴在池子霁脸边的手柔软,带着磨茧的指腹从他眼下滑过,明明没用力,却在他无?暇的脸上带出一条浅浅的红印。

池子霁能嗅到其上熟悉到让人心悸的浅香,廷听明明未施粉黛,却依旧带着股让他下意识想去追寻的香。

“我?不?喜师兄每时每刻和护孩子似的护着我?,不?是不?喜师兄。”廷听目光带着些?微的探寻,仿佛形势逆转,笑着说道,“我?与师兄比邻而居好不?好?”

正应了池子霁之?前让廷听在摘星峰上开?辟洞府的提议。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廷听还是懂的。

摘星峰上建的观星楼与池子霁的洞府相对,之?间不?过一个?跃身的距离,廷听若在其上弹琴,池子霁只会?是第一个?听见的。

池子霁的嘴唇翕动?,眼前的笑容暂时抚平了他颇为刺挠的情绪,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困扰他的疑惑。

邻里关系确实比单纯的异门师兄妹要近。

但不?够。

似乎具体要如何,池子霁也说不?上来,但他心中沟壑难填,又不?得其法,只是看着廷听的亲昵,认定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好。”池子霁印着廷听往他桌案的方向走,从玉简中翻出摘星峰的使用权契书等,一一拿给廷听让她盖章留印。

“说来,我?的第二场考试的成?绩如何?”廷听避免去直看池子霁玉简上的公文,他却毫不?避讳,没当回事。

“成?绩记录的是你?们猎杀魔物为止的时间和成?果。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池子霁虽然把当时沉睡过去的廷听揽在腿上,她也不?怎么消停,但也没妨碍到他查阅消息。

廷听眼巴巴地看着池子霁,像是等放榜的考生,紧张又期待。

池子霁也没卖关子,直言:“同年?的修士里,魁首是个?画修弟子。”

“是完成?题目的世间比我?们快吗?”廷听肩膀一松,失落油然而生,她当天去的兴民镇,天将破晓的时候就回了,一路马不?停蹄,总计都不?到十二时辰,“画修?”

“那人独身从出行到归回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池子霁说起来也透着不?以为意,“她运势极好,他一下山,没多久就恰好遇到了两拨人争夺灵器,结果他们恰好两败俱伤,灵器误打误撞掉到她手里,恰好就是她考题需要的那个?。”

廷听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恰好”两个?字了。

可运势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既有人有这般机缘,更当防范。

“池师兄可知晓姓名?”廷听往前坐了坐,只见池子霁的喉结一动?,眉梢微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明摆着他不?会?去记无?关之?人。

对视不?过片刻,池子霁就转过头,翻起事务堂和考官的记录,顺着名次找,找到了:“叫绯扇,是太?史家的人。”

廷听眼神微变,惊讶却又不?出乎预料。

那绯扇这个?“运气”究竟是纯运气,还是太?史家的手段所致就不?知道了。

“终试比拼实力,我?不?会?再输给她。”

……

近两日,完成?了第二场考试的考生们正陆陆续续归回。

太?华宗正殿外。

“邹副堂主,这是终试的安排,您看是否可行?”一个?青年?模样的弟子抱着玉简,希冀地看向坐在上首的邹无?忌。

邹无?忌恹恹地摆了摆手,满面疲惫,活像闭关了十来年?然后突破失败了,落魄地回应:“这回终试不?是安排得简单些?吗?排排次序就行了。”

要不?是堂主在外未归,哪儿用他一把老?骨头回来主持大局。

没有池子霁的突发奇想,今年?的大比四?平八稳,重在平安顺遂。

“我?也就是担心。这几年?的大比事宜都是池道友一手把持。”

烂摊子你?推我?搡,最后竟落到了当初被池子霁甩玉简的普通负责人徐铭手里,他笑容无?奈,一拱手,“我?若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那你?找池子霁去啊?!”邹无?忌崩溃地喊,“他爱美人不?爱江山,关我?屁事?”

邹无?忌一回头,见徐铭也不?知是不?是越想越紧张,脸都比平日白了几分,心一软,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安排着,若是出了意外,那群长老?又不?是瞎了。”

“是。”徐铭定了定神,苦着脸接下。

“有人?”邹无?忌揉了揉眼睛,突然看见正殿外矗立的石柱后,闪过一抹绯色的衣角,他神识一扩,却发现并无?人影。

“没有啊。”徐铭走到门外,四?处打量了一番,回过头认真地看向邹无?忌,“可是副堂主近日过度操劳?”

邹无?忌皱起眉,没把徐铭的话当回事。

他嘴上调侃自己一把年?纪,可没真觉得自己老?花了眼,只是红衣可算不?上什?么线索。

只是能逃过他的神识,必然修为在他之?上。

有这等修为的人,为何要来窃听大比相关之?事?

第30章吃醋

归清池。

位于太华宫河流上游,形似天池仙境,云烟缭绕。

“首先?恭喜各位弟子们完成前两场考试。”徐铭拿着玉简,紧张地站在众人面前,汗顺着额边滑落,“终试内容为对战,结束后综合名次给分。”

水池上空是一片接一片如巨大荷叶般的冰面,透明而光滑,看起来极易碎,就是诸位考生终试的擂台。

“按照惯例,长老们会根据终试成绩,决定?出代表太华宫参与论道大会的人选。”徐铭越说越快,好不容易说完,这才松了口气。

他往下一看,才发现?考生们站在水面上,但大多都没有关注他。

人群之中两极分化?。

普通弟子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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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大比尽快结束,而内门弟子大多对进入论道大会的名额虎视眈眈,气氛紧绷。

虽不直白,可人群之中总有若有如无的视线落到一个少女身上。

她双臂环在身前,发间花枝形的银簪随风微晃,墨绿交领披肩上细密的花纹栩栩如生,银朱色的披帛随风摇曳,衬得少女宛如仙灵。

只?是站在那里,她就如敛尽了?日月光华,周身萦绕着刚突破元婴的纯净灵元。

“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破元婴,真棘手。”

“面对十恶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啊。”

嘈杂声议论纷纷,或惊奇或复杂的目光落到廷听的身上。

他们几人历练撞上浮光的事转眼便传遍了?太华宫,众说纷纭下,甚至有人揣测浮光正是因记恨池子霁才想?拿她解恨。

“本以为今年参加论道大会的人选差不多定?了?,现?在可说不准了?。”有人悄悄议论,拿不准地在廷听和其他内门弟子之间来回?观察。

论道大会限制在修士在分神?境以下,其中参与的元婴修士占一半。

通常情况下,当年入门的新弟子不知?深浅,很少入选,偏偏今年出了?廷听这么个在历练中突破,还格外出彩的意外。

琼音偷偷凑到廷听身边,挽住她的手,眼神?充满故事,扫了?眼廷听这身华服,指了?指捻着她颈上佩环的红色绸带,满眼期待:“成了??”

“什么?”廷听愣了?下,顺着琼音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到了?看台上俊美无俦的朱袍少年,他正一手撑着脸颊,毫不掩饰地看着这边,似乎苦恼着这冗长的比试怎么还没结束。

“没有。”廷听一怔,摇头。

琼音诧愕,她很明显没有想?到她会得到这个答案。

在兴民镇,她可是眼睁睁看着池子霁抱着人走的!

在琼音心?中的剧本上,两人刚经?大险,患得患失之后水到渠成,互诉衷肠,干柴烈火,现?在廷听改头换面应该说好消息了?!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有。”

“我给你的那些?话本子你到底看完了?没有?!”琼音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溢于言表,“技巧要活学活用啊!”

“看完了?。”廷听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琼音说的技巧到底是什么。

话本子里的那些?男主角哪有池子霁那么阴晴不定?、难以理解?

看完了??那就是该看的都看了?。

琼音更迷惑了?,她看了?看廷听,又看了?看池子霁,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行。

两人完全没想?到鸡同鸭讲,最后陷入了?沉默。

莫言笑的问话打断了?两人的说小?话时间。

“这冰易碎吗?”一身黑的少年看向?徐铭,声音利落,“擂台碎了?如何判输赢?”

徐铭没有想?到下方一片嘈杂之中有人理他,慌张地看着玉简,马上回?答:“先?落入水中的判输,否则仍旧看双方输赢。”

这一问,问出了?关键点,不少人的注意被拉了?回?来。

只?要将对方打落水,比起直接打赢要省力?许多。

擂台赛为车轮战,胜者需要一轮轮比拼,直至决出最终的魁首,看似打架,实则是兼备实力?、耐力?与智慧的比拼。

廷听抬手碰了?碰冰面,其中残留的灵力?带着令人心?悸的锐利,她侧过身遥望向?看台上的池子霁,果不其然见他弯起眼,朝她招了?招手。

人群之中,少年眉眼带笑,朱衣似烈阳,奕然如朝霞举,欣然于廷听的察觉与默契。

齐修注意到廷听的动作,手持折扇遮住下半脸,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她旁边,朝她露出了?疑问的眼神?。

——如何?

经?过兴民镇一行,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哪怕终试中他们不再是同伴,廷听也不介意将她所知?的告诉他。

廷听抬起握成拳的手,蓦然张开,眼神?真诚。

会炸。

齐修目光了?然,忽视周围探寻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轻声调侃起来:“本想?送点防身之物给你,但现?在看来是我多事了?。”

他之前看廷听那身饰品只?觉得池子霁很上心?,直到今日一看廷听这身状似徒有美貌的长裙,差点被其下细密的花形暗纹那丝丝缕缕的灵力?灼到眼,终于意识到什么叫铜墙铁壁。

“不如等大比结束,将突破元婴和大比夺魁的贺礼一同送你。”

“借你吉言。”廷听应道。

“现?在剩的基本是内门弟子。”齐修环顾一周,还剩的不到百人,如数家珍般轻声说,“今年入门的弟子剩得不多,除开我们几个,还余画修绯扇,剑修一门的林濛,孔仙子门下的张莹莹。”

“都是女修?”廷听狐疑地看着齐修。

她只?知?绯扇,她练剑找的是池子霁,压根没见过其他剑修,虽说孔仙子所在的礼舞峰与缭音峰相邻,但她也没去过,更不谈认识谁。

“张莹莹是个男修。”齐修蓦然感觉到背后微凉的视线,卡壳了?下,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无辜,“算了?他不重要,你若想?夺魁,需要注意的只?有林濛。”

果不其然,距离一正常,来自看台的视线就换了?方向?。

齐修识趣地松了?口气,继续解释:“林濛虽未达元婴,但身为剑修,天生擅武,还得蓝珊亲自教诲,是除你之外今年最可能夺魁的人选。”

廷听沉默了?片许,才想?起来蓝珊是谁。

兴民镇那短短十二个时辰,竟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只?觉刚跨过生死危机,心?境也为之一变,点头回?忆。

“我知?道了?。”

徐铭大声一汗,灵力?带着声音扩散至全场:“现?在宣布第一场对决人选!”

数道金光在场内亮起,每个人面前飘浮着一张金色纸笺,上面写着对战之人的名字。

“如何?”齐修笑问。

廷听突觉如芒刺背,侧身看过去,对上一个少女的视线,她背着长剑,气势如虹,一股不夺魁誓不罢休的架势。

“想?什么呢。”廷听取下纸笺,指尖一颤,写着对战人名的纸笺燃烧起来化?为了?烟尘,消失在她的手中,“若是瞪眼就能杀人,我面对浮光时就不必可怜地等人来救了?。”

说罢,她高跃而起,如云雾般落到了?不高不低的一块冰面上,等待对战之人的到来。

冰面与冰面相距十丈有余,寒意在空中弥漫。

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青年落到廷听的对面,他面带笑意,温和有礼:“久闻道友大名,在下陈贤,还望指教。”

冷风拨来丝丝符纸的气味,是个符修。

廷听一眼断出他同自己境界相似,明明是元婴初期的前辈,她却分毫没有自己会输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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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手唤出桃夭琴,指尖触向?琴弦。

清泠的琴音从?她指尖迸发,如粼粼月光般柔和,却在撞上对面如箭矢般袭来的符纸时爆发出惊人的威势。

“轰!轰隆!”一连串的炸声响起。

不远处的冰台上也逐渐站上人,数场战斗同时进行,碰撞产生的浓烟弥漫,霸占人视野。

陈贤隐匿声息,挥起臂膀,腕边萦绕着飞速转动的符纸,其上浮现?金灿灿的光辉,他手指一掐,想?迅速寻出廷听的所在地。

刹那间,他耳边弦声一震。

那是极轻、极美的一声,裹挟着强势得不讲道理的灵力?,宛如利刃刺穿陈贤的大脑。

说时迟那时快,陈贤忍耐着切割般的剧痛,一手筑起防御,另一只?手上的符纸化?风。

他已?然意识到视线妨碍不到一个耳聪的音修。

烟雾被凭空破开了?一个大洞,其后显露出廷听的身形,她似是随意地拨弄着琴弦,曲不成调,却让人不敢小?觑。

数张符纸“嗖嗖”飞出,火焰与狂风交织,汇聚成一条线袭向?神?色悠然的廷听。

陈贤见廷听抬起眼,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衣袂飘飞,没有半点身临绝境的紧迫感,反更像是壁画中悠然弹琴的女仙。

她是不想?赢吗?

陈贤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眼睁睁看着数道攻击即将如笼锁般锢住廷听。

下一秒,廷听的身影一晃,所有攻击无一例外地穿透了?她的身躯。

毫发无损。

陈贤心?中鸣铃大作,往后退避三分,却突然发现?喉口一阵窒息,寒冷笼罩住他的浑身。

雷轰电掣间,他眼前一模糊,狠狠地一眨眼,发现?自己竟如投降,径直地退到了?寒水之中!

透过微微摇晃的水波,陈贤对上了?廷听的目光,她飘在水面上,裙摆不沾水滴。

她尚未用出全力?,这战局结束的过快,竟还没过到三个回?合。

陈贤咳嗽着浮出水面,用灵力?榨干衣物,百般不甘化?作一声叹息:“我输了?。”

“陈贤落入水中,此局廷听获胜!”徐铭高声宣布。

“刚刚我的方位颠倒是你的琴曲术法?吗?”陈贤好奇地看着廷听,“我看到的那个‘你’是替身?”

他为了?进入论道大会做了?诸多准备,却对这个新入门的音修师妹了?解甚少,只?知?同窗谈资中池子霁颇为偏爱她。

“都是幻术的一部分。”廷听拨弄了?下琴弦,弹出《梅花三弄》的开头。

这不是她初次使用此招,却从?未失败过,对付她同一年警惕她的同窗不一定?管用,却对这些?前辈有用至极。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难怪。”陈贤摇了?摇头,笑道,“若有荣幸,不是此等纷争场合,我再洗耳恭听道友的琴……曲。”

他的声音随着一道身影来到廷听身后,戛然而止。

“比试都结束了?,还要与手下败将进行无谓的寒暄吗?”少年言笑晏晏,双手搭在廷听的两臂边,一袭朱袍似焰,漆黑的眼眸扫了?陈贤一眼,专注地看向?廷听。

廷听浑身鸡皮疙瘩冒起来,不是为池子霁从?高台上下来拉她,而是他的行事作风和她截然相反!

她是觉得很轻松,但不代表她会这般目空一切地得罪人!

“是同门切磋,互有胜负,哪有什么手下败将?”廷听按住池子霁的手,笃定?地看着陈贤,在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之中连连说了?几句客套好话。

陈贤马上笑着顺着台阶下,果断转身离开了?场地,生怕池子霁以为他看不懂眼色。

“池师兄怎么下来了??”廷听将池子霁拉到远离打斗场地的地方,困惑地问。

池子霁垂下眼眸,无声地看着廷听,眼中映出她疑惑的面庞,没有回?答,如画的眸中氤氲着晦色。

他不说,廷听哪儿知?道他在想?什么。

廷听只?注意到池子霁明明这几日未曾外出伏魔,今日却不同寻常那清净贵气的玄与白衣,反穿了?身艳丽又典雅的红,让人群之中她一眼只?能看到他。

总不能是她和男性修士打了?一架吃醋了?吧??

只?见池子霁若有所思,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突兀地开口:“我这身不好看吗?”

廷听一怔,下意识反驳:“怎么会?”

没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冰寒的风从?脚底升起,似无形的屏障笼罩住了?两人。

不过眨眼,廷听偏过头都只?看到雪白的结界屏障,再看不到外面的人影:“我还要考试……”

少年伸出手,将廷听的脸转回?来,带着凉意的指尖贴着廷听的颊边,在她微睁大的眼眸下,于她额间落下了?一个青涩的轻吻。

刹那间,廷听向?来灵敏的听力?仿佛失效,再听不到外界铿锵的交锋声。

不同于他身上玉石般的寒意,他薄唇温热,明明未曾有只?言片语,却诉尽了?他心?中的辗转不休。

廷听抓着他肩侧的手攒紧,脊背僵硬,脑子里的字眼逐渐糊成了?看不懂的线,她想?开口制止却发现?嗓子干得冒烟儿,字卡在了?喉口。

这吻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瞬,轻的如花瓣被风拂下花枝,似羽毛扫过指尖。

池子霁松开,理了?理廷听耳畔因为方才的战斗而略显凌乱的发丝,状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地表达着他的不乐意。

“你在看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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