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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脱离剧情后 川与山 42865 字 10个月前

这两年谢翊似乎有了其他心思,要是再浪费时间,等他成长起来,恐怕就不是他和谢致远能控制得住了。

“先不管谢惓那边,把主力都放到南州,”

……

清晨,阳光透过晶莹的露珠折射出道道浅金色光芒,五月中旬,书院山下树木葳蕤葱郁,深绿浅绿的叶片拥挤在一起,蓬勃出强大的生命力。

谢惓锻炼完身体,转头就见程慈披着头发坐在连廊台阶上,撑着下巴看他。

“你怎么不梳头发就出来了。”

“立夏被我爹叫人喊走了,我不会,”

程慈捋了捋散下来的长发,神情有些苦恼。

立夏是照顾程慈的小厮,程老爷子虽然没有杀到书院,但他完全拿捏住程小少爷毫无生活自理能力的性格,让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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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慈小厮强制带走了,想用这种方法将他逼回家。

然而,程老爷子千算万算,算错一个点,程小少爷有个自理能力极强的舍友。

“去拿梳子来,”

“咦,你要给我梳头发吗?”

程慈跳起,连忙进屋拿梳子,他还想等宋邑小厮来,帮自己梳呢。

谢惓将特制木棍放好,接过梳子,为小少爷梳头发。

墨色长发从指尖穿过,发尾有些弯曲,谢惓垂眸,用梳子梳开,发尾先是拉长随后又弹回去,

“你是卷发?”

“只有一点点卷哦。”程慈两根手指比出米粒大小的间距,坐在木凳子上,腰挺得直直的,感受梳子从头发到发尾的拉扯,还有谢惓指尖从发丝间穿过的触感,很舒服,程慈忍不住偏头去追逐那种温柔。

“别动,歪了。”

程慈虽然还没有及冠,但他喜欢骑马,半披着头发不方便,头发平时都是用玉冠高高束起,谢惓也给他全部梳起,用玉冠束着,额前和鬓角留一些卷曲头发。

“怎么样?怎么样?”

谢惓放手,程慈连忙蹦起,狂奔去拿铜镜,边看边问谢惓。

“和平时一样。”谢惓平静回他。

“一样啊,”程慈照镜子,他明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

“宋邑,你觉得我今天发型怎么样?”

宋邑刚到书院,就被程小少爷逮过去,然后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后,

“不错,很好看,很漂亮。”

宋邑虽然不知道程慈今天的头发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但小表弟专门来问,那一定有特殊之处。

宋邑仔细观察一遍,没什么变化,小表弟还是和平常一样可爱,但他还是竖起大拇指,夸赞的话不要命的往外吐。

谢惓经过连廊,听到两人的对话,深深看了眼宋邑,当程慈表哥也不容易啊。

早晨两堂课结束,谢惓正在就餐,就见程慈和宋邑朝他走来,程慈表情有些担忧,而宋邑神情则有些奇怪。

“怎么了?”

谢惓放下筷子,虽然他和宋邑没什么相处过,但因为程慈,两人经常见面。

“谢惓,我堂哥找你。”

来了,谢惓在心里想着,“好,不过宋殿帅寻我有什么事?”

“不要担心,表哥人很好,他只是例行询问。”程慈安慰。

宋宣,殿前都指挥使,虽然担着节度使名号,却是个虚衔,不需要赴本州府处理政事,在京任职。

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合称两司,两司下属三个机构合称三衙,两司三衙是禁军最高指挥机构。

宋宣不过三十出头,已经做到武官顶点,难怪国公府其他子弟都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甚至去经商。

仕农工商,商人一直以来是备受歧视的群体。

大魏王朝建立不过百年,而且是从分裂走向统一,奉行重儒轻武,对读书人需求量极大,因此对商人要求不算严苛,商人之子可以读书做官,但之前的朝代,不仅对商人要求颇多,而且一旦入商籍,家中子弟三代内不允许入朝做官。

宋国公三房家中子弟经商,成了上京城一桩笑料,后来三房搬出国公府,自立府门,和大房二房逐渐有了隔阂。

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保全自家的手段呢,要是国公府子弟皆能文能武,在朝中做事,国公府早就湮灭在历史烟云中了吧。

谢惓和程慈、宋邑走下书院,在半山腰见到宋宣。

“谢公子,关于前天晚上的事,本官有些问题想询问你。”

宋宣朝谢惓微微颔首,谢惓拱手作揖,

“不知宋殿帅有何问题。”

谢惓和宋宣对视,宋宣三十出头,一身玄色甲胄,身材健壮,小麦色皮肤,脸右边从额头至太阳穴有一道狰狞的褐色疤痕,眼下有些青黑,估计许久没睡了。

他能走到现在的位置,都是在战场上厮杀拼来的,身上带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厚重的压迫感,盯着人的时候,像是巨石压在人身上,压力倍增。

谢惓垂着的手指忍不住攥紧,眼神却没有退缩。

“前天晚上,四殿下宿在临渊书院,半夜遭遇刺杀,当时你也在现场。”

宋宣见谢惓承受住自己给的压迫,心里讶异,面上却是公事公办的严肃。

“嗯,”谢惓点头,“当时四殿下在我屋舍里看书,”

“表哥,抓到的那些刺客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程慈听到宋宣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晚四殿下带走的刺客有七八个,如果什么都没审问出来,那事情就严重了。

“都是死士,而且七个人,昨天晚上就死了四个,另外三个还是分开看管,才侥幸活下来的,但也没什么用,什么都问不出。”

宋宣本就不擅长绕来绕去的询问这些事,程慈一问,他刚才营造的那种严肃氛围顿时一垮,整个人望着疲惫了许多。

“死士,这……这恐怕牵涉的人不是一般人。”

宋慈不傻,一听是死士,顿时哑然,能培养得起死士,能专门培养死士的能是什么人呢。

反正不可能是谢惓。

宋宣也知道,但是现在这事牵涉的已经不仅是刺杀皇子,还有皇上安危,敢在天子脚下刺杀皇子儿子,这是对皇权的挑衅,也是对皇上的威胁。

皇上近五十岁,疑心越来越重,听父亲说,皇上已经开始怀疑,这事是不是和某些人有关,是不是有人要来抢他的皇位了。

宋宣听得心惊肉跳,自古摊上谋反之事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只能小心为上,生怕牵涉进什么事,害了宋国公府。

“那晚四殿下护卫将刺客全部捉拿后,其中有几个用刀的当场就死了,摘下面罩后,发现他们脸上出现大片大片紫红色瘢痕,很是吓人,武器和尸体都被带走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惓声音打破山林沉寂,宋宣定定看了他一眼,谢惓微微颔首,宋宣抱手离开。

刀?紫红色瘢痕?

狱中那七个人没有用刀的,而是用剑和鞭子,那些武器他们早就查过了,不是大魏的,昨夜死的人脸上也没有瘢痕,而是他杀!

“对了阿卿,昀则托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程大人快要气死了。”

宋宣说完扭头大步离开了,果不其然,没一会,身后响起程慈的怒吼,“都说不要喊我乳名了!”

“阿卿别生气,你这乳名也没什么啊,喊着多亲切。”

宋宣刚走,宋邑就来拱火。

谢惓看两人追着打着上山,也跟着上山。

希望宋宣能查到些什么,给谢致远和冶王搞点麻烦,别掺和南州的事。

之后七八天谢惓生活平静无波,只是谢家又送来一个书童,说照顾他生活,

“住在书院没什么需要照顾的,劳你回去替我感谢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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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心了,谢某无以为报,若谢大人有时间,谢某想上门亲自感谢他。”谢惓说话客气,书童无奈离开。

之后谢家没再派人来。

进入六月,南州水患严重,流民大规模暴动的消息传到上京城。

而这时,四皇子刺杀案也查到尾声,宋宣又来临渊书院找谢惓,说是感谢谢惓前几日的提点。

“查到最后只查到三皇子和林妃身上,”

林妃是三皇子母妃,据调查,林妃在四皇子宫中安排了自己的人,监视四皇子日常一举一动,然后让人把消息送到已经单独开府的三皇子和林府那里。

“林妃被废,三皇子被圈禁,林大人被贬到岭南做县官,不管真相如何,反正三皇子这一支算是废了。”

谢惓总结。

毒啊。

利用几位皇子对彼此的算计,将两次刺杀全推到三皇子身上,能废一个是一个,竞争对手少一个,自己就多一份胜算。

难怪到最后,皇上儿子差不多都废了。

谢致远和冶王都不需要怎么动手,有的是替死鬼。

“其中弯弯绕绕牵扯出不少官员,不过那与我们无关,贪心不足蛇吞象,陷入储位之争的人,难有好下场,聪明人不要做糊涂事。”

“宋殿帅说的是。”谢惓面色如常作揖,目送宋宣离开。

晚上,程慈来找谢惓,说他要离开书院了。

“为什么?”

第57章第57章

“我爹差人来说,如果我再不回去,他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程慈往椅子一坐,无奈。

“他说我在这里过得太肆意了,要让我去国子监试试学正们教鞭的滋味。”

程慈摊平身体,像一条咸鱼似的,

谢惓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在心里点头,确实有点肆意,毕竟不是每个学子都能有幸每天被夫子“请出”斋舍,站在外面学习的。

“你是不是悄悄在心里嘀咕我。”程慈眼眸一斜,洞悉一切的眼神宛如刀锋一般凌厉,谢惓一瞬间心律不齐。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掩饰自己的心虚。

“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你如果实在不喜欢读书,可以找点事做,在书院每日被夫子罚站,你累,每个月程大人收到山长送去的信,心堵,你们俩何必互相折磨。”

谢惓放下书,转过身望着程慈,认真建议。

每个月末程大人必在山脚下等程慈,然后是熟悉的怒吼,书院的同窗都很同情程慈。

“但是我爹不同意,他每日都去祠堂给我家先祖上香,希望他们保佑我进士及第。”

程慈叹息,他是真不喜欢读书,也不想参加科考,反倒对做生意很感兴趣,只是他爹一直不同意,甚至还把他娘给他的几个庄园铺子都收回去了。

见谢惓不看书,反倒面带思索,程慈嘴角上翘,果然表哥说得对,烈男怕人缠,只要他愿意花时间缠着谢惓,他一定会软化在自己的糖衣炮弹下,对自己另眼相待。

宋邑:“……”

小表弟,求你别乱说,话虽然没错,但我不知道你要缠的人是谢惓,而且你能不能不要乱用词语了!

“给你。”

谢惓回神,就见程小少爷将手伸到自己面前,手心放着一枚红玉雕成的金鱼吊坠,金鱼雕得活灵活现,尾巴微微上翘,嘴唇嘟起,小小的身体闪着莹润的光芒。

“这是?”谢惓没收,而是仰头看程慈。

“礼物啊,之前送你的那些你不是不喜欢吗?这是我专门找人雕的,是不是很可爱,我也有一条。”

程慈说着从自己袖子里扯出一条一样的吊坠,红玉雕刻成的金鱼,在烛光下仿佛活过来了似的,尾巴闪着光,但是,谢惓目光却落在程慈指尖上,

小少爷从没吃过苦,连写字的墨汁都有人为他磨好。

一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并不明显,食指指尖挂着红绶带吊坠,吊坠微微摇晃,映着烛光,谢惓神情一晃,抬手……握住程慈的手指。

“?……嗯?”

程慈睁大眼睛,哎哎哎,是不是拿错了。

“你拿错了,”程慈见谢惓不动,用手指挠了挠他手心。

“……”

手心微痒,谢惓连忙放开程慈的手指,身体往后一仰,远离程慈。

“心意我领了,吊坠太贵重了,你收回去吧,无功不受禄。”

谢惓垂眸盯着书本上的字,黄纸黑字,明明已经熟读千遍的文章,却看不进一个字。

屋舍窗户没关,长方形格子框进墨蓝色天穹、天穹上挂着一轮明月,分布着几颗星星。

风拂过,谢惓袖子上的白布微微晃动,像扇动翅膀的蝴蝶,在桌案上投下小小的黑影。

谢惓捏着书,手指太用力,书页中间泛起褶皱。

程慈缩回手指,两指摩挲,干燥温热的触感已经消失,但是……程慈皱眉,还是好奇怪,

程慈想起今天下午和宋邑他们出去骑马时聊起的话题。

他头发这段时间都是找谢惓梳的,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家,父亲会为母亲梳头发,兄长会为嫂嫂梳头发。

但是今天下午宋邑他们知道他头发是谢惓给他梳的后,反应很奇怪。

“你都说你家是你爹爹为娘亲梳头,兄长为嫂嫂梳头,谢惓又不是你小厮,又不是……,他为什么要给你梳头?”

杜沛拉着缰绳,见程慈懵懵懂懂的,根本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觉得难办了。

“哼,你们这些人心思真狭隘,肯定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谢惓终于发现本少爷的优点,想和我成为朋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有什么问题吗?”

程小少挥着马鞭,赤雪不停踢腿,他也跟着颠来颠去,不屑的神情让几位好友面面相觑,杜沛吐出一口气,是他想太多了。

程家和宋家都不允许自家子弟去什么烟花柳巷,因此小少爷成长至今,只去过一次花楼,还被发现了。

程老夫人见他心智行为都还是小孩子模样,也没给他订亲,

男女之情什么的,小少爷一点意识都没有。

“好了,不说这事了,再骑一圈,明日我就要回家了,下次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程慈一夹马腹,率先冲出去。

白日他就觉得这话题不能多聊,而现在,程慈觉得果然不能多聊。

他心跳得太快,慌慌的。

“雕都雕了你就收着,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程慈将吊坠往谢惓手里一塞,转身跑了。

屋内安静,谢惓望着手心里的吊坠,吊坠和他拇指差不多大,红玉极其稀少,有价无市,更不要说颜色这么纯粹的,还有这鬼斧神工的雕刻技术。

冰冰凉凉的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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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手心,谢惓却觉得有些烫手。

程慈跑回自己屋,靠着门才轻轻呼气。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以前给别人送礼物从来没这么奇怪过。

程慈抠着手指头,低头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慈,你明天大概什么时候走?”

门口突然响起谢惓的声音,程慈歘地蹲下,心虚感陡增。

“程慈?”

谢惓站在门口,侧耳听了听,房内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我明天午时走。”含糊的声音传来,

谢惓手里拿着个红棕色盒子,原本要送给程慈,但听他声音,应该已经歇下了。

明日午时走,来得及送。

“好。”

第二天巳时。

“阿卿,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宋邑举起降香黄檀木做的箱子,箱子上雕刻着花花草草,花纹精美,还带着淡淡的沉香香味,此时箱子敞开,里面码着十锭十两的银子。

“你是在侮辱我吗,就是因为我昨天骑马赢了你?”

宋邑脸都气红了,小表弟让人去喊他,说有礼物要送他时,宋邑满心期待,还以为小表弟要送他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

宋邑吸气,呼气,“你这箱子都比里面装着的银子贵,也不知道你在程家过的什么日子,送礼送得如此抠搜。”

宋邑不理解,但还是把箱子递给后面的小厮,扭头看程慈,“等着过几天表哥给你送点好东西,别活得如此庸俗。”

程慈却没理他,反而抱手思考什么。

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点淡淡的惋惜,一百两呢,够去“百香楼”吃几顿饭了,平白无故送给宋邑,心疼。

“我走了,等我回来找你们玩啊。”

程慈挥爪,登上马车走了。

“什么叫等你回来,国子监就在上京啊,想约不是简简单单的吗?”

宋邑嘀咕,却没多想,“不过,小表弟都走了,我要不要也去国子监玩玩。”

“少爷,听说国子监的夫子会罚里面的学子抄书、打手心,跪地板,”站在他后面的书童上前打破宋邑的幻想。

“咦,算了吧,算了吧,还是等小表弟被赶出来吧。”宋邑龇牙咧嘴,连忙挥了挥手,把这个糟糕的念头扇出脑子。

“不过小表弟和谢惓不是玩得挺好的吗?怎么不见谢惓来送他啊。”

宋邑嘀咕着也下山了,至于读书、上学、夫子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至于谢惓为什么没来送程慈,这就得问程慈了。

昨天晚上他给谢惓送礼物时的感觉太奇怪了,为了试探昨天的慌张是自己问题还是谢惓问题,一早他就为宋邑“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

但是送出去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只有想把银子抢回来的念头。

算了吧,宋邑对他也不错。

虽然每次他们出去吃饭都是自己结账,出去玩时宋邑忘记带钱袋都是花自己银子,但谁让他是比自己大几天的表哥呢。

程慈对亲人一向比较宽容,斤斤计较不是君子所为。

程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昨夜睡得晚,一早又爬起来给宋邑准备礼物,困惨了。

于是,等谢惓下学,拿着给程慈的回礼去找他时,面对的就是空荡荡的屋舍,和空中上下漂浮的灰尘。

“少爷,直接回府吗?”

马车行至半路,赶马车的护卫转身朝马车内问道。

“按原计划,南下。”

程小少爷要是真的乖乖回府,去国子监读书就奇怪了。

国子监哎,那是什么地方,读书人心中圣地,程慈怕自己污了那里的名声,连夜计划跑路。

于是在家等程慈回来的程老爷,收到一封信,看完信,程老爷更加心梗了。

“这孽子,总有一天我打断他的腿。”

程老爷子的怒吼惊动了一家人。

程老夫子人急匆匆赶来,看完信,凤眸一瞥,看向旁边的程老爷。

程老爷身子一正,菊花一紧。

“都说让你不要逼他读书,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说他不喜欢读书,你就逼他,逼他,他喜欢做生意就让他做呗,你就在乎你那点面子,现在好了,儿子跑了,你满意了。”

“夫人——”

“夫人,手下留情,我错了,我错——”

程老爷边躲边求情,程老夫人举着扫帚,连骂带打追着程老爷不放。

“郎君,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会?”

程大娘子戳了戳程凌的胳膊,小声提醒。

“让人给国公府送个口信,润之门路多,能护着点。”

润之是宋宣的字。

“程小少爷去哪了?!”

“扬州。”

宋宣搓脸,阿卿早不去晚不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去扬州。

“本官知道了。”

而宋慈才离开一天不到,谢惓也离开了书院。

和四皇子、谢翊前往南州赈灾。

“你不是要准备明年的科考吗?”

船首甲板上,谢惓和谢翊拿着舆图正在说什么,四皇子身影突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去增长点见识。”

谢惓卷起舆图,平静回道。

四皇子点头,谢翊揉了揉他头发,看向后面跟着的漕船,目光暗沉。

第58章第58章

“苏湖地带粮仓丰裕,接下来几个州,我们可以不作停留,经由扬州进入大江,然后直入太湖,那里有两个大粮仓,我们缺的粮刚好在那里补足。”

谢翊展开舆图,他们出发三天,途经五个州,有朝廷调令,前五个州都乖乖准备好赈灾粮,但是接下来几个州远离上京城,天高皇帝远,朝廷调令恐怕没那么好用。

“扬州得去一趟,那里有个专门存放药材的仓房。至于下面几个州,得派人拿着手令先行一步,让仓长准备好粮食,我们到了装运就走,以免再等。”

“嗯。”

从朝廷发出的调令早就到忻州和临州,但是谢惓和谢翊根据以往朝廷赈灾调令引起的一连串的麻烦事,对这两个州的配合度不抱希望,派人去打探一下情况,以便做好准备。

“四皇子呢?”

谢翊转了一圈,没看到四皇子,眉心皱起,语气也急躁波动起来。

“殿下在船舱内和徐大夫他们商量药方。”内侍上前躬身回答。

谢翊颔首,将舆图扔给谢惓,转身进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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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惓目光一直停留在谢翊身上,之前他就觉得谢翊和四皇子过于亲近,但是他对四皇子态度既不像好友,也没有尊卑,更不是兄弟情。在船上这两日更加明显,谢翊对四皇子很依赖,一会看不到,就会着急到处寻找。

而四皇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很顺从谢翊。

谢惓盘算两人的血缘牵连,如果谢翊给他说的话是真的,那四皇子应该是谢翊的……叔叔?!

谢惓吸气,谢翊到底在谋划什么?

虽然说他们两个联合,但谢惓真不知道谢翊在谋算什么,

谢翊和谢惓都想要谢致远和冶王下台,但是谢翊身份特殊,他以身做局,想把那两人拉入局中,然后自己全然脱身,这显然不可能,毕竟那两人不是傻子,一旦察觉不对,恐怕宁愿两败俱伤,也不会让谢翊活着。

今上如今身体不好,虽然才四十五岁,但身体、精力都步入老年,处理政事力不从心,导致他疑神疑鬼,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放火燎原。

若他对谢翊身份产生怀疑,等着谢翊的将是死无葬身之处,而和谢翊有交往的人也难逃脱怀疑。

而那两人选了四皇子成为下任皇帝的原因也不难猜测,四皇子年少单纯,不懂政事,再安排人在他身边刻意引导,等今上驾崩,四皇子继位,少主国危,届时,谢致远和冶王想做什么就太简单了。

谢惓指节敲击栏杆,迎面前行的风浪。

真的是随便踩一步都是龙潭虎穴,但是不踩进去,如那晚的刺杀还有多少?科考时防不胜防的算计他又如何解决,

好歹是自己选的路,而不是被逼着往前走,走到绝路想回头才发现后面全是杀机。

“徐大夫想在到南州之前研究出一张合适的药方,我刚才和他一起整理呢。水患容易引起瘟疫,若是治理不当,危及全城,那后果不敢想象。”

自古因为瘟疫烧城的例子数不胜数,四皇子不想看见那场景,这两天在船上没什么事,只有担忧与日俱增,一闲下来他就慌,只能去一遍遍问随行大夫药材够不够,问舵手大概还有多久才到。

谢翊和四皇子一起走出船舱,四皇子手里拿着几张泛黄陈旧的纸,举到谢翊面前给他解释这个药材能治什么病,那个药材有什么效用。

“你是这次赈灾的主力,若是一直在船舱内会引起别人注意,若是回宫参你一本就不好了。等到扬州,我们去后面和海大人商量一下,看他有什么想法。”

皇上虽然让四皇子当赈灾主力,但是四皇子才十六岁,谢翊十七岁,都未及冠。不管今上还是朝廷官员都难以信任他们能处理好南州水患一事,因此还派了户部侍郎海陈从旁协助。

海陈没和他们乘一条船,而是在后面漕船上,监管运粮事宜。

“哎,好吧,到苏湖地带,就离南州不远了,估计沿途都要有流民,我们要做些准备,”

“嗯,”

程慈快马加鞭,沿途一路收粮收药材,出发时一辆马车,到扬州时,已经成了一个车队。

“今日歇在码头客栈,明日换水路出发。”

程慈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让人看好车队,带着两个护卫前往码头问运船。

南来北往的船聚集在码头,商行旗帜飘飘,招摇威慑,各色的人拥挤在一起,摩肩擦踵,沿途是客栈、酒肆、酒楼、海货买卖,海腥味浓重,风一吹,空气中都是腐烂的臭味。

程慈踮着脚跳过一滩滩污水,穿过装卸帮工,让过抬着一筐筐海鱼的搬运工,目光锁定不远处靠岸停下的一艘三层高的运货船。

“小郎君可有什么事?”

程慈刚走近,穿着青黑褙子的船舶管事就走过来询问。

“我家少爷要运批货去南州,不知道商家接不接。”

管事看向程慈,像是在衡量什么,没犹豫多久,就坚定答,“接!当然接,不知道小郎君要运什么,这是我们海丰商行的船,小郎君看是要去船上聊还是去茶楼细说。”

管事带着热情的笑容,转身指着三层高的巨船,船上的船首船尾都插着青黑旗帜,旗帜上写着“海丰”两字。

船停泊岸边,不停地有搬运工上上下下搬运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冰块、各色晒干的鲜货、水果等,

护卫看了眼程慈,程慈上前和管事交涉,“如果方便的话,麻烦管事带我们上船逛逛。”

程慈从十岁开始就和他娘学习管理家中诸事,十三岁开始独自打理他的几个铺子,在做生意这一门路上,他的天赋就比读书高多了。

管事领着三人将船逛了一圈,程慈约了明天一早装货,带着护卫下船准备离开。

却不想远远走来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三十岁左右的大汉身穿石灰白色粗麻布短衫,提着棍子,凶神恶煞驱赶码头沿途卖活鱼活虾的小商贩,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是不是不把我们商行放在眼里,我们商行之前就规定不允许私自在码头卖鲜货,你们是耳聋了吗?”

沿途小摊贩吓得缩成一团,甚至还有人提着桶和盆快速跑了。

“你是什么眼神,不服气?”领头大汉吼了半晌,没一个人理他,他随意踢了一脚身旁的桶,

“啪——”

“哗——”

码头主道用青砖铺了一层,方便来往贵人行走,而其他边边沿沿的小道还是褐色泥沼,灰土混合运货船带来的湖水海水,脏乱不堪,

黑瘦少年望着翻飞的木桶,四处掉落的鱼虾,眼眶马上就红了,不顾自己和大汉彪悍身材对比,冲上去推攘大喊,

“你们什么意思,不准大家在这里卖东西,但是我们将鱼虾送去你们商行,你们商行挑三拣四,不是说不新鲜,就是说太小了,五文钱一条的鱼,被你们商行压到三文,甚至两文。”

他的嘶喊得到不少一起摆摊的商贩的附和,却没有人上前帮助少年,只麻木地看着他被打。

少年虽然看着高,但是太瘦了,像冬天的竹竿,又干又尖锐。大汉一棍将他打得飞起落地,地面蜿蜒留下一道血痕。

少年仰躺,身体轻轻颤动,鲜血从他口鼻汩汩冒出。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拦住还想打少年的大汉。

“我们每天早出晚归捞鱼,一家老小就靠这点鱼货为生,你们商行压价,是想让我们都去死吗?”

“什么叫我们商行压价,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自己看你们捞的这些鱼虾,值钱吗?我们商行东家有善心,你们却不领情,都是一帮杂碎。”

大汉朝一旁啐口水,手腕粗的棍子在脚边几个木桶木盆里一搅,刚才还清澈的水变得浑浊,血混着泥土,没一会,鱼虾翻着肚子浮上水面。

都死了。

“你别在颠倒黑白了,扬州城谁不知道你们盛昌商行欺压弱小、恃强凌弱。”

鱼被碾碎的老夫人哭天抢地,旁观者皆面露不忍,却没有多余动作,脸上都对这场景习以为常的麻木,

大汉不屑嗤了声,随意甩了甩棍子。

“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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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给我滚,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明日我再来这里,看到还有人私卖海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跑上前扶被打的少年的男人想说什么,站在他后面的老头伸出鸡爪似的黄黑手指拉了拉他破旧衣衫,眼球机械转动几下,男人咬咬下嘴唇,眼眶更红了,却只能咬牙弯腰扶起少年离开。

“哎,这位大兄弟,你弄脏我衣裳了。”

清脆的声音从大汉后面传来,男人狠厉的神情一顿,扭头想看看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程慈才十六岁,身高刚好一米七出头,细胳膊细腿的,脸又小,眉眼精致,漂亮得雌雄莫辨。

几个大汉转头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一阵阵嗤笑,领头大汉有些见识,见程慈带着护卫,穿着虽然简便普通,但是腰上挂着的玉佩,束发的玉冠都是金贵货,而且那一身矜贵的气质可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养出来的。

“闭嘴!”

大汉朝后面几个脑子缺根筋的随从吼了一句,然后望向程慈,冷声,“你说弄脏你衣裳了,哪里?。”

“这里。”

程慈指着胸前一点水渍,神情似笑非笑,“我看你们气势那么猖狂,一定不缺钱,我这件衣裳也不贵,赔些银钱就行了。”

大汉眼神一斜,看到程慈衣裳上指甲盖大小的污渍,脸色几经变化,再听程慈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跑出来,想替那些商贩出头,挑他们事儿呢。

“多少银钱?”

大汉瞥见人群中的随从摇了摇头,脸上温和收敛,冷冰冰的。

“五百两吧,毕竟你们商行东家心善,想来应该不会让我吃亏。我这衣裳虽然不贵,却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件,是上京城有名的成衣匠人专门为我裁制的,只有这一件,只要五百两,也是我心善了。”

程慈身后护卫看见大汉和人群中不起眼男人的互动,悄声提醒程慈。

程慈说话面带笑意,然而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针对性,让跟在大汉后面的几个人都躁动不已,眼神恶狠狠盯着他。

“小少爷,这里可不是贵府,我劝你还少管闲事,低调一点,别给自己惹事。”

领头大汉扫了眼程慈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心中有了成算,态度轻慢起来。

“哦,我只是为自己衣裳讨个公道而已,怎么叫管闲事。怎么了?偌大一个商行也想耍赖,如果不想赔银钱,那就报官吧,我倒是想找知州大人评评理。”

程慈捻了捻指尖,说着就准备去知州府找人评理去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无知小儿,奶都没断,竟然就敢威胁你大爷。”

领头大汉还没有说话,跟着他的人就等不及了,当即挥棍就朝程慈打去。

程慈两个护卫可都是他大舅舅精心为他挑选的,武力可比这些在市井之间欺压百姓的强多了。

程慈从十三岁起就说要走遍大魏,四处做生意,怎么可能是个柔弱书生。

而且他从小就跟在宋宣身后跑,时不时就去上京城郊区禁军驻扎地玩,在那里可没人把他当成小少爷、小郎君。

“本少爷从来没见过比我还嚣张的人,你惹到我算你倒霉。”

程慈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银白色的马鞭,马鞭一甩,划破空气的咻咻凌厉声听得人吞咽口水,顿生退缩之心。

可惜程小少爷不会给人退缩的机会,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没有父亲每日叮嘱他小心行事,别让那些同僚每日在朝堂上堵他话,说他身为御史中丞,儿子却一天惹是生非。

程慈浪得飞起。

不用考虑家人,没有人管着,程慈嘴角挂上笑意,在泥淖中穿梭,一鞭一人,啪啪啪的,听得人心神骤紧。

火辣辣的痛感缠绕身体,围堵小少爷的几个人连连后退,眼神惊惧,他们今天提的棍子,没有带刀,而棍子没有马鞭灵活,小少爷的马鞭宛如灵蛇一般,四处穿梭,让人防不胜防。

“这是哪里来的少爷,小六,去喊人,我就不信,今天弄不死你。”

程慈冷笑一声,算是对他的回应,下一秒,马鞭甩到喊话中年男人身上,疼得他面目扭曲。

两个护卫见程慈打得兴奋,逐渐退出战局,只在外围盯着,防止有人下暗手,把挥鞭的机会留给他。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气了,既然你们自找死路,那就好好教教你们做事,毕竟我还只是没有断奶的稚童,不知天高地厚。”

小少爷衣裳虽然换成更方便行事的短衫,但杏红色还是耀眼夺目,远远的,站在船首的谢惓和谢翊,还有四皇子就看到那道轻盈的身姿。

“那身影有些熟悉……”四皇子震惊。

“那马鞭我好像见过。”谢翊看谢惓。

“看来上京城终究是压抑了程小少爷的本性,我原以为他喜欢骑马、踢蹴鞠已经是较为活泼的了,没想到程小少爷还有这一面。”谢翊调侃。

看那边局势,程少爷压着七八个人打,越打越起劲。

谢翊和四皇子看得津津有味,而谢惓望着熟悉的身影,那嚣张的姿态,脸上露出一抹阴沉沉的笑。

程慈一晚上骗了他两次。

说去国子监读书,却是南下,说午时走,然而巳时就跑了。

好!很好!

谢惓在心里给程小少爷狠狠记上两笔,

“靠岸。”

随着指令发出,船往岸边靠去,码头边的舵手和管事看到驶过来的船上插着的旗帜,皆快速挪开,给官府漕船让路。

七八个人都被打趴了,程慈甩了甩马鞭,见马鞭上都是血泥,好心情地掏出手帕擦拭。

“就这种废物,也敢叫嚣着让本少爷小心行事,本少爷在上京城逗鹰遛马都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程慈将马鞭绕两圈,轻轻拍打在地上领头大汉脸上,语气凉丝丝的,

“是小的狗眼看人低,不知道小少爷来自上京城,”男人讨好一笑,

人群中原本要上前的人听到程慈的话,身影往后缩回去。

程慈懒得理男人,继续擦鞭子,鞭子上血干了,擦不干净。程慈拧眉放弃擦拭,卷起马鞭,等回客栈再收拾。这鞭子是他舅舅专门从北疆找来的精炼铜丝、牛筋还有其他材料,铁匠花了大半个月时间给他熔炼打造的,可以当马鞭,也可以当武器,只有这一条,不能随便扔。

“呸,等老子其他兄弟来了,你就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再嚣张跋扈,你也只是个外来人而已,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你最后怎么死的。”地上趴着的另外一个男人不屑。

程慈当即给了他一鞭,刚擦得差不多的鞭子又脏了。

“程慈。”

船刚靠岸,谢惓率先下船,穿过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挤到程慈身后。

“谢惓?!”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慈难以置信扭头,就见谢惓面无表情站在后面望着他,神情细看之下还有些委屈。

于是刚挤进人群的谢翊和四皇子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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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少爷脸上的神情先是惊愕、然后讪笑、最后心虚。

“知州大人来了。”

第59章第59章

听到知州来了两字,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转眼只剩下谢惓他们,还有昌盛商行的打手。

程慈还踩在打手领头大汉脸上,谢惓上前将他拉走,毕竟踩在昌盛商行的打手脸上告诉知州,是他们欺压民众,我是在为民除害,这场景有点奇怪。

扬州知州叫张元封,官阶四品,三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穿着朱红色官服小跑过来。

“几位大人到了,下官刚才在和药仓仓长和押运官准备药材,没注意时辰,稍有怠慢,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张元封擦着脸上的汗,说话都还在喘息,笑呵呵的,态度很好,配合积极。

这让原本以为要扯皮一翻的谢翊和海陈松了口气,上前和张元封交涉。

谢惓随着赈灾队伍出发的身份是四皇子护卫,此时和程慈站在四皇子身后不说话,而四皇子一身天青色圆领衣袍十分低调,面色严肃,静静听海陈和张元封交谈。

海陈三十几岁,四品,和张元封同品级,然而两人虽然是同阶,但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地方官,实际上海陈要比张元封品阶高一级以上。

海陈和谢翊一人一句问药材准备好了没有,大概什么时候运到,为什么不早早准备好,要等他们到了才开始准备,

几句话问得张元封冷汗直冒。

地面躺着的昌盛商行的几人听到他们的交谈,懊悔不已,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在这里,掺和进朝廷的事准好下场,早知道刚才也跟着跑了。

“这是?”

张元封觉得再和谢翊他们交谈下来,他就要招架不住了,连忙转移话题,看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他也不想理这些人,但是谁让他们存在感最强,若是不管,上京城来的这几位回去后要是向今上说了些什么,那他这辈子的晋升之路就毁了。

而且也正好借着这几人拖延一下时辰。

张元封一问,地上几位也不管什么后不后悔的,马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告起程慈的状。

“呵呵,你们说这么多,怎么不说说你们商行是如何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听完他们的话,张元封都还没有说话,程慈冷笑着反问。

“张大人来得刚好,我本就要去找您评理。”程慈上前对着张元封作揖,指着地上躺着的七八个人义愤填膺道,“这几位号称昌盛商行打手的人,刚才一来就强行将在这里摆摊的商贩赶走,强制他们将海货就送去昌盛商行,不同意就打人。

“本人自小就心善,最看不惯以权势压人的人,于是上前制止,他们竟然朝我动手,要不是本少爷略懂点拳脚功夫,恐怕就要鲜血淋漓躺在这里了。”

“听张大人刚才的话,想必也是爱民如子的人,张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程慈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昌盛商行领头大汉脸都绿了,张元封侧头瞪了好几眼昌盛商行的人,却悄然吐出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陡然放松。

“这位小公子竟然在本官管辖范围内出了这等事,本官一定会秉公查办,定不会让小公子受冤。”张元封连忙接话,看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升堂审理事情来龙去脉。

若是平日,张元封这样做不仅能得到程慈的感谢,还会受到百姓拥戴,但是此时此刻,就显得格外怪异和心虚。

像是想延缓时间。

“办案的事先不急,等我们走了之后张大人想怎么查就怎么查,目前张大人还是催一催我们要的药材吧。”

谢翊走上前打断张元封的话,若他们办的事不急迫,倒是有时间替程慈和昌盛商行打官司,但他们干的事人命关天,每延误一点时间,死的人就不知道几何,时间不等人。

程慈也正色道,“我的事不急,反正昌盛商行跑不了,张大人先忙药材的事吧。”

张元封被几人一起打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很快就送来了。”

张元封边说话脸上的汗边流,今日天气确实热了点,但是他流的汗实在太多,一群人一起看向他。

“下官是多汗体质,只要天热,这汗就像下雨似的,让各位大人见笑了。”张元封面对众人眼神,强笑解释。

“看来运药材的队伍一时半会来不了,让船上的人去帮忙,速度快的话,我们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走了,”

谢翊浅笑颔首,不等张元封说话,就朝后挥手,“徐大夫、谢护卫你们带些人一起去搬药材。”

“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几位大人,我们早就安排好了,不到一刻钟准能运来,几位大人为赈灾一路操劳,要不去旁边茶馆歇上一歇,”

张元封慌乱口不择言,伸手拦住谢惓和徐大夫一行人,指着一侧茶楼强笑着要带他们去喝茶。

“茶就不喝了,如今南州水患,四殿下忧心忡忡,不敢再浪费时间,张大人好意就心领了。”

谢翊温和又强硬地拒绝了张元封的邀请,谢惓带着人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就见不远处一队车马滚滚而来。

“来了,来了,药材有点多,费了些时辰。”

打头的药材仓长和押运官快步走过来拱手作揖,

马车一辆一辆,车上都是用麻袋装好的药材,车队旁还跟着不少府卫,车队一停,不等谢翊喊人,他们就主动搬起药材上船。

“等等,”

一声制止打断热火朝天的行动,谢惓上前接过第一个人搬运的药材,药材都是晒干储存的,虽然很大一袋,但并不重。

谢惓接过袋子,解开。

徐大夫也走上前翻看,择了块嚼了嚼,吐出来,朝谢惓点点头。

“辛苦了。”

谢惓侧身,让府卫上船。

张元封远远看见这边动静,心都提到嗓子眼,见谢惓让开,心才又啪的落下,虚汗一阵阵,他也不敢抬手擦,只隐晦瞥了眼马车旁的仓长,仓长也隐晦的摇头。

张元封脸刷的白了,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摇动,却只能硬撑着,不敢倒下。

而昌盛商行几人,见码头忙得热火朝天没时间注意他们,悄悄跑了。

程慈注意到了,但这个时候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反正他明日再走,有的是时间收拾那帮人。

也许都不用他收拾,按照他对他爹的了解,不用两天,他舅舅或者表哥派来保护他的人就到了,那时再慢慢算账也不是不行。

药材很多,有挑夫帮忙挑,也有人抬,上上下下很忙,意外来得那么快。

“撕拉……哗……”

布料撕裂和药材洒落的声音引得一群人看去。

谢惓也侧头看去,见第三辆马车和第四辆马车之间,穿着甲胄的府卫蹲在地上拾袋子,押运官边训斥他,边蹲下帮忙捡,连知州张元封也小跑过去帮忙,

谢惓下意识朝地上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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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青砖之上,褐色和浅灰色药材堆成一小堆,三四个人围着手忙脚乱捡起往麻袋里装。

谢惓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那药材颜色和样子怎么和他刚才开的那袋不一样,有点像枯枝干草。

谢惓抬药材的动作一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远处药材已经捡起来,有小部分泡在水里,不能要了。

谢惓来不及多想,将药材丢给程慈,

“帮忙搬上去。”

陡然增加一袋药材,程慈闷哼一声,眉眼一挑,刚准备骂人,发现丢药材给他的是谢惓,辱骂的话咽进嗓子,难受,但谁让他心虚呢。

程慈叹息,果然不能骗人。

“撕拉——”

麻袋撕裂的声音不大,却让心神紧绷的仓长和张元封陡然一惊,猛地抬头朝袋子发出声音的地方瞧去,就见谢惓撕开第五车上的一袋药材,正和徐大夫细细查看。

“这不是药材!这就是普通的枯枝和干草!”

徐大夫的话像是惊雷一样猛然炸开,四皇子和谢翊连忙扯开后面麻袋,徐大夫和他带来的其他几个大夫一一上前查看。

十五车药材,除了前面三车,其余全是假的。

“张大人,这就是你给吾准备的药材。”

四皇子此时脸色已经不是刚下船时强装冷淡,而是真的一下冷如寒霜,眼神阴沉沉的盯着汗如雨下的张元封,还有管理药材仓的仓长。

皇家孩子就算再单纯,也明白轻重缓急,这些药材可是救命的东西,张元封竟然敢糊弄赈灾官员,

若是今日这剩下十二车假药材没被发现,等他们运到南州时才发现,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届时不仅他们要完,南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燕鸣青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什么纯善之处。

张元封该死!

偌大码头一下安静下来,陡然杀意笼罩着码头,谢翊攥住燕鸣青的手,让他不要冲动,免得节外生枝。

张元封跪在地上,连跟着他的府卫、仓长、押运官也跪倒在地。

“殿下,是下官失职,监管不力,下官也是今早收到调令时才知道药材仓的药材早就被上任仓长联合几家药馆盗卖了。”

张元封泣不成声、涕泗横流,却无一人同情他,

众人皆冷冷盯着他和押运药材过来,企图蒙混过关的几个官员,怒火充斥心间,牙齿都咬酸了,却不能做什么,

“吾是朝廷任命的赈灾官员,主要任务只是赈灾,对于监守自盗的事没什么兴趣,我只要药材!”

四皇子嗓音嘶哑,“吾给你一个时辰,要是补不齐缺少的药材,那你就用九族的命为南州受灾百姓祭奠吧。”

张元封一下瘫软在地,一个时辰,要是这药材真的能补齐,他不至于用假药材充数了。

南州水患,各州县都想从那里发一笔财,药材粮食源源不断运过去,高价卖给当地百姓,扬州城也不例外,如今就算把扬州城所有药铺医馆的药材都收了,也凑不齐十二车。

十二车可不是随随便便几袋,一车十袋,一袋三十四斤,二十几石的药材怎么凑?把全扬州的药材都收了?扬州城也得闹。

“我们还要途经五个州县,把缺少的药材摊派到每个州,负担也不大,只是怕下面州县也和扬州城一样,那事情就严重了。”

这些药材看似很多,但南州及其附近州县全部人口加起来几十万,药材可不止让人吃,受灾百姓要沐浴,还要四处熏烧,驱赶疫虫,后续都还需要从别的地方调来。

扬州城是接通南北东西的枢纽,有三个码头,这里一直以来都是大魏重要粮仓之地,日常储粮几百万石,还有专门存储棉花和药材的仓库,设仓长管理,并设有相应监督机制,而如今,扬州城连二十几石药材都凑不齐,从仓长到押运官、知州还有监察御史都有责任,

追查和问责是朝廷的事,他们目前需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商量到哪弄到药材。

“平日里个个满嘴仁义道德,爱民如子,一到这种时候,恨不得从百姓骨头上刮下几层油。”

谢翊讥讽,一时却也没办法,只能沿途下去,从其他州县收药材,但是下面几个州县主要是存储粮食,药材估计也没多少,更不要说这个时候流民泛滥,可能早就拉去卖了。

程慈也跟着他们上船,见几人脸色都不好看,空气压抑,走上前道:

“我从上京城一路下来也收了些药材,补不上空缺,却聊胜于无,可以先拿来用,延缓些时日。”

药材全国都有,但是现在缺少的是时间,他们等得起,南州灾民可等不起。

“你收了药材?”

几人一起看向程慈,脸上皆是惊异之色。

“我原本就是要去南州,”

程慈解释,他原本是去南州做生意,他不高价卖,但是以正常价格出售,就他收的粮食药材也够他赚一笔了。

但是现在出这种事,银子什么时候都能赚,南州的事可等不起,而且扬州出了这事,从仓长到知州都逃脱不了,但谢惓他们缺少药材,要是瘟疫泛滥,朝廷可不管他们中途发生什么,只会上折说他们赈灾不力,要严惩不贷。

程慈家有人当官,他知道皇上迁怒起来,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贪污和赈灾是两回事。

“多谢程小少爷,”

四皇子朝程慈鞠躬,程慈躲开,看向谢惓,神色有些尴尬。

他只是不想看见谢惓苦恼皱眉的神情。

程慈收集了五车药材,还有五车粮食,他都让人一起搬到船上,药材都给了,也不缺那点粮了。

药材虽然还缺不少,但往下还有几个州县,每个州县都分担一些,先缓解几日,等其他地方调集来。

时间紧迫,药材装好后,一行人就走了。

而在他们离开第三天,上京城派来处理扬州事件的官员也到了,一时之间,扬州城被抓的官员多达二十几人,昌盛商行也被随着来的宋宣撸了。

除了扬州城事件,接下来船队进行很顺利,只花了两日就到了南州。

南州在大魏疆土最南端,再往南就是大魏附属国古夷国。

南州临海,城内还有一条护城河,四月五大雨,南河决堤,冲垮了河岸,河水蔓延,又加上海水倒灌,整个南州都沦陷了,

昔日繁华的城市如今房屋坍塌,地上沟壑纵横,泥泞不堪,

从水患发生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南州知府官员一开始并没有向朝廷上报赈灾,直到水患太严重,整个南州和附近州县全部被淹,死伤无数,开仓救济粮食不够,这才上报朝廷。

各大商贾为了赚钱,虚抬物价,导致许多人吃不起饭,短短一个半月,已经饿死病死许多人。

谢惓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城外烟雾缭绕,一问是怕瘟疫蔓延,知州让人将死了的人的尸体都烧了。

“从上报到如今,不过短短十日不到,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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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那么多人?”

漕船的物资有人去搬,谢惓他们一行人先去知州府了解灾情,却没想到不过十日,死的人每日以数倍增长,并且失踪的人数也到达可怕数量。

“死万余人,失踪两万余人,你们知州府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文书刷的丢出去,砸在知州脸上,他带着一众官员跪下。

“殿下恕罪,臣等能力不足,一直在苦苦支撑,却不想还是……”

还是死了那么多人,

四皇子冷脸的时候威慑性十足,一双眼眸盛满怒火,

“赎罪,你们也好意思说出这等不要脸的话,赶紧去给我搭棚救灾,要是再死人,你们就拿头颅来见吾吧。”

救灾粮和药材送到,几人不分日夜开始忙碌,搭棚施粥,熬药给生病的灾民沐浴,将坍塌的梁柱石块运出去,清除道路上湿漉漉的污泥,

“周围田地全部被淹了,到处都是水塘,早春种的粮食颗粒无收,下半年怕也难耕种。”

南州城被水淹得太严重,建筑全都坍塌了,知州府位置较高,还留了几间屋子,而那些地势低矮的地方,一片废墟,恐怕得花一两年时间修复,且都不一定能达到以前繁华程度。

南州没被毁之前,梯田环绕,盛产稻谷,菜籽油,和附近邻国都有贸易往来,甚至上京吃的菜籽油都是从南州运去的,繁华程度堪比扬州、苏州,然而如今,繁华不再,只剩下凄迷。

傍晚,一群人齐聚书房,商量要接下来的行动,一直靠救济粮也不是个办法,

“殿下,周老爷和几位豪绅递了帖子,想来拜访殿下。”

四皇子母妃家族周家是南州大族,和本地豪绅关系牵连很深。

第60章第60章

周老爷就在住南州城了,周府占地面积不小,被冲毁了一半,这段时间周老爷带着家族子弟忙着重建周府,又和南州几位豪绅组建了一支队伍,忙得不见影子。

今日突然上门倒是有些奇怪,并且还带着南州几位豪绅。

燕鸣青到南州那天,周老爷就让管家送来口信,让燕鸣青把心思都放在赈灾上,等事情忙完了,周老爷再上门拜访。

这是怕落人口实,南州本就是四殿下母妃家族,要是四皇子刚到南州就见了周家人,被有心人知道了,不知道又要在今上那里说什么。

本就有人看不惯燕鸣青,巴不得将他碾入尘埃,周老爷可不想因为周家,给燕鸣青惹了一身腥。

琴贵妃名周鸢,是周老爷子第二个孩子,今上还是王爷的时候,上一任皇帝为周鸢和今上赐婚。成为当时还是王爷的今上的侧妃,后来今上成了皇上,她也就成了贵妃。

四皇子让人去请周老爷和几位豪绅。

周老爷六十几岁,头发花白,胡须飘飘,面容上镌刻着严肃的纹路,一身素色长袍,看着仙风道骨的。跟着他进来三位就富态许多,身体圆润,面上带着健康的红,只是现在几人眼下都有带着青黑,像是许久没睡觉了。

“殿下,各位大人,”

四人拱手作揖,四皇子连忙起身虚虚抬手,让他们不要多礼,随意坐。

“这三位是老夫多年好友,这几日跟着我四处奔波,老夫想着殿下最忙的几日过去了,和几位家主过来拜见殿下。”

“多谢大舅舅,也多谢各位叔伯,若无各位协助,南州也不知道是何种惨烈局面,待吾回去后,定把各位对南州的贡献上报朝廷。”

四皇子从书案后走出来,实实在在朝几位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几位老人连忙让开。

南州水患发生一个多月,全靠知州府难以支撑这么久,南州大族和豪绅员外帮忙不少,尤其是和周家有点关系的,都尽心尽力,合该是四皇子上门感谢他们,原想等找个日子专门宴请,周老爷子已经带着人上门了。

而且望着不是来闲聊的,像是发现什么,却不好与知州府官员说。

“知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半月前南州就支撑不住了,不少官员豪绅都请求他上报朝廷,他就敷衍搪塞着,后来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许多流民沿着江河往上去,他知道瞒不住了,才上报。”

果不其然,刚坐下茶都没上,周老爷就说起水患发生这一个多月南州境况。

“我们这几日往下面县城去送粮,发现县乡里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青壮年都离开家乡,却查不到去了何处,”

“下面齐云县聚集了一帮乱民,皆拿着刀剑,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流民。”

周老爷子说起怪异之处,谢翊和谢惓在舆图上将他说起的每个县乡标出来。

“我们顺着下来,沿途各州县有流民进入,却没有多少,远达不到失踪的这些数量。”

谢翊在心里换算着失踪人数,和沿途流民作对比,沿途各州县最多有两三千流民,而失踪的多达两万余人。

而且失踪的都是有劳动力的青壮年,这事怎么看怎么怪异。

谢惓也陷入沉思,

上一世,南州水患,他陷入爹娘去世,科考不顺的愁绪里,没怎么关注,

但是水患发生第三年,上京城就发生了两件大事,连谢惓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说了。

那就是琴贵妃薨逝,不久,四皇子在府中自缢。

而那时已经过去三年的南州水患又被拉出来议论。

三皇子之所以被流民打死,是因为四皇子琴贵妃母家称霸南州,很不配合赈灾,联合流民一起欺瞒赈灾官员,导致最后流民爆发,影响颇大。

证据确凿,琴贵妃和南州周家都无话可说,周家灭九族,琴贵妃和四皇子也先后去世。

如今身在南州,谢惓才发现,这里面的水远比传出去的更深。

南州水患成了一场局。

在这场为期三年的局里,死了两个皇子,无数家族被废弃抄斩流放,

死了两个皇子看似对皇上剩下的几个儿子最有利,但当时皇上虽然病重,却没有传出什么册封消息,

没到最后一刻,不能确定真正的赢家是谁。

谢翊和四皇子还在和周老爷还有几位豪绅说话,谢惓脑子却一片凌乱,

南州水患到底隐藏着什么,天灾成了人祸,无数人都掺进来。

谢惓像是站在一团打乱的麻线的中心,想把麻线理清,却始终找不到线头,线尾倒是好找,就是不知道那条线牵在谁手里。

谢惓不是没有怀疑谢致远和冶王。

但是四皇子是两人选中的下一任继任者,谢惓死的时候乾平帝也还活着,如果是他们,那中途发生什么,导致他们要让四皇子死。

如果不是他们,那后面的人是谁,提前三年就在布局。

今上现在有五个儿子,后面三年间还有两个儿子出生,但后面两个被谢惓直接排除了,燕鸣青死的时候他们才出生,就算是母妃家族算计,他不值当,毕竟前面还有上年龄正适合的顶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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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也不可能。

剩下三个皇子,大皇子,二十五岁,是今上还是王爷时的侧妃生的,当时的王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多年无子,他从出生就被抱到皇后那养,相当于嫡长子,但是皇后本身不得今上喜欢,所以连带着大皇子也不太招待见。

五皇子二十三岁,母妃身份平庸,他早早开府出宫,平日里很低调,存在感不足,但是自从进入朝中做事后,凭借着献言献策策,慢慢进入皇上眼里,多次得到皇上赞扬。

七皇子十八岁,母妃出生于山东大族,颇得皇上重视,也已经进入朝中开始做事,听说颇具贤能。

一旁的四皇子和周老爷他们商谈完毕,让人送他们回去。时间不早,大家也就散了。

夜色深沉,一轮弯弯的明月格外耀眼,墨色天幕缀着几颗不甚明亮的星星,屋舍外树影摇曳。

谢惓站在窗边,双手负于身后,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进屋就不间断,谢惓探出身去,

“你要在墙根藏多久?”

声音骤然消失,谢惓却不急,在心里细数几个数,

“没藏多久,刚过来就被你发现了,你耳朵真好。”

程慈从沉沉夜色中走入橘黄烛光里,他侧倚在窗框上,谢惓立于窗内,方形的木框将两人的身影装进一幅画里。

“大半夜不歇息,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自从那天在码头抓到程慈后,之后几日两人都没什么时间好好聊聊。谢惓一天跟着东奔西跑,程慈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也不见他身影。

“没事,随便闲逛就走过来了。”

程慈才不会说,他专门来找谢惓的。

自从撒的谎被揭穿后,程慈就避着谢惓,毕竟一晚上撒两个谎,程慈越想越心虚,正好谢惓忙,他也不去他面前讨嫌了。

“你怎么样?”

程慈趴在窗户上问,脸凑到谢惓跟前,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程慈傍晚回来,就见四皇子和谢翊正在后院院子里商讨什么,很是苦恼。

他不是赈灾人员,没有人拘着他,他这几日带着护卫将南州摸了一遍,毕竟这没遭遇水患前,可是一个富庶之地,本就让不少外地商贾眼红,如今遭此灾祸,程慈四处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遇。

就算没有机遇,多了解一些风俗习惯,对他以后行商没什么坏处。

程慈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能帮的也帮了,献言献策这种事他也不擅长,就躲着点离开后院,本想直接回房,但转念一想,提脚就往谢惓这里来了。

不枉费他在外面蹲了小半个时辰,谢惓心绪很杂乱,或者说压在他背上的事太多,虽然没什么叹息声,但那沉沉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烦躁。

“什么怎么样?”

两人挨得太近,说话时呼吸都混合在一起,谢惓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程慈耳朵上。

“心情,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四皇子他们了,你们的事进展不顺利吗?海大人唉声叹气的。”

倒没有唉声叹气,只不过是神情略为沉重,程慈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谢惓更加坦然地说出烦心事。

“一半顺利,一半不顺吧,”

谢惓没有多说什么,他忧虑的事和四皇子他们忧愁的事暂时还不太一样,说出来没什么用,反倒徒增一个人烦恼罢了。

“我这两天在外面转,看到南州泥淖慢慢减少,坍塌的屋舍在慢慢重建,百姓脸上笑容都多了,你们已经尽力了,别那么苛责自己。”

程慈说不出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只会摆事实,别扭地安慰谢惓。

谢惓望着他,今晚月亮是月牙状的,很亮,程慈的脸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橘黄烛光中,睁大的眼睛很亮,说话时刻意放轻语气,像在撒娇。

谢惓侧过头,指尖摩挲窗棱。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下来,过了一会,程慈又说了几句,都是一些安慰的话,

“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虽然不能提供什么有用建议,但身边有几个可以用的人,帮你们跑跑腿还是够格的。”

程慈又恢复之前的傲然,扬着下巴说完话,拍拍衣袍,转身就要走了。

“等等,”

谢惓喊住他。

“嗯?”

程慈转身,神情疑惑,

“等一下。”

谢惓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个檀木盒,走到窗边,递到程慈面前,

“什么?”

程慈接过盒子打开,檀木盒子里,巴掌大的翡翠算盘在月光下闪着莹润的光,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串在算盘档上,程慈小心拿起算盘,算珠滑动,发出小小的哒哒声。

“珠玉算盘!”

巴掌大的算盘是用一整块翡翠雕琢的,翠绿翠绿的,很漂亮,

程慈神情雀跃,“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程慈脸上堆满笑意,眼神发亮望着谢惓,小心翼翼将算盘放回盒子。

“算你有心,不是送什么笔墨纸砚,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程慈小心拨弄算珠,听着清脆的哒哒声,身体不由自主晃动,开心得情绪感染谢惓,谢惓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歇息。”

程慈太想回去亲自试试小算盘了,朝谢惓摆摆手,不等他回答,一溜烟就跑了。

不过,没跑到拐角,他又转身跑回去,

“别难过,也不要伤心,你是最棒的!”

又不等谢惓回答,程慈哼着小曲步伐轻快地跑了,

谢惓目送他离开,转身回房。

问心无愧就好,他只想为爹娘报仇而已。

现今连入朝为官的资格都没有,何必杞人忧天,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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