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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51章
谢惓原本不该这么早来上京的。
谢家虽然略有家底,但谢大人只是个地方七品小官吏,为人清廉,没有多少才能,举一家之力供养谢惓读书,虽然不知道捉襟见肘,但想让他在上京生活无忧,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谢惓在乡试中了解元,这让谢大人对儿子抱有更高的期望,于是为了让谢惓早日适应上京和获得一些在停州时不知道的信息。
谢大人厚重脸皮联系了远在上京的同姓远亲,希望看在同宗族的份上,上京谢家能帮忙照料谢惓一二。
谢大人原本也不抱希望,没想到信寄出去小半个月后,收到来自上京的回信,上京谢家同意帮忙照料谢惓,而且还为他安排了住宅,还有一个书童,一个小厮,照料他的学习和生活。
谢惓怀着感恩之心住进了秀春巷,却不想,这里竟然是他一生悲剧的开始。
秀春巷的宅子只有一进,不算宽敞,但谢惓一个人住倒也算绰绰有余。
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放了个木桶,另一边是一棵桂树,春季叶片清幽,去年谢惓刚来时是恰好秋月,桂树开得正茂时,浓郁的花香伴他度过九月十月。
院子空落安静,没有人,谢惓也毫不意外。
他进北屋换了身天青色圆领襕衫,又出门了。
上京城外密林。
谢惓边回忆边在河边四处寻找,河水上冰块已经融化,水流浑浊汹涌,地上落叶湿漉漉的,有一股腐木厚重的味道。
谢惓四处转了转,最终把目光定在一棵苍幽的松柏下,松柏高大笔直,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棕黄色松针,还有一些干裂的松塔,谢惓俯身扒开松针,半湿润的松针下,掩藏着一个靛青色的布包。
布包被松针也浸湿了,谢惓毫不在意,快速解开袋子,里面用防油布包着的文书腰牌还有一些金银披露眼前。
收到信那晚谢惓慌乱匆忙,但也没忘拿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文书腰牌,他出了上京,哪里都去不了,证明不了身份,他要耽误多少时间才能到停州。
谢惓摸着腰牌,木质腰牌上面有他的姓名,户籍年龄身份等信息,而文书则是他参加科考的身份证明之一。
谢惓三天前出城门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他以为那人是想抢他包,包里东西太重要了,
谢惓进林子就悄悄把包藏起来,本想把那人甩开再回来拿东西,没想到刚起身就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打晕了。
至于那人为什么没把包带走,谢惓想到那天早晨醒来时身上盖着的大氅。
寂静的山林突然群鸟振翅,尖鸣阵阵,随之而来的是地面震动和马匹嘶鸣。
“驾——”
“这次是我赢了,表弟,你还有得练啊,啊哈哈哈哈——”
“表哥你耍赖,李锦都没喊开始,飞羽就先跑了,”
嚣张的笑声和少年不服气的抗议离谢惓越来越近,谢惓连忙把东西收起,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松针,抬头就见少年已经骑着马冲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正甩着马鞭看他。
“谢少爷,你这是又要碰瓷啊?”
程慈眼神扫过谢惓,见他好好的,身上没什么血,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口讥讽。
程慈拉拢不成,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看到谢惓胸口就烧着一团火,当着堂哥表哥和一堆狐朋狗友的面,就开始嘲讽谢惓了。
宋邑见小表弟看谢惓的眼神都快喷出火了,好奇的目光落在谢惓身上。
小表弟之前就在他耳边提过谢惓这个名字,这三天提的次数更多了,说实话,之前宋邑根本没把谢惓这个名字放在心上,小表弟不喜欢的人太多了,谢惓只是其中一个。
但是这三天小表弟念念叨叨的,说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大家都误会他。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说他把同书院的学子谢惓约出去,然后让人把谢惓打得满身是血,丢在榆林医馆前。
程慈说起时义愤填膺,恨恨地说等谢惓好了,他要把谢惓拉入自己圈子,惊呆那群迂腐虚伪的同窗。
但是真相归真相,流言归流言。
书院不明真相者还真以为是程慈打的谢惓,导致书院那些和谢惓走得较近的学子都悚悚然,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揍者,不敢来看谢惓。
“谢公子,”
宋邑翻身下马拱手打招呼,谢惓也同样拱手“宋公子。”
宋邑是国公府二公子,上面有一个兄长承袭爵位,自己乐得当个游闲公子,和谢惓同龄,也在临渊书院读书。
“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慈也翻身下马,提着谢惓格外眼熟的那条马鞭,三两步走到谢惓面前,在后面的人看来,就像是程慈提着马鞭找谢惓麻烦。
“公子,冷静啊。”
“对对对,程慈,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啊,”
“他是解元,他是夫子最喜欢的学生,程慈,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一起骑马的几个俊朗少年不远处,原本只是打算看戏,现在看到程慈的动作,顿时都慌了,这要是程慈真的把谢惓打了,那他们惨了,程家大姐姐不得都把他们撕了。
伺候程慈的小厮也急急忙忙奔过去,生怕他家小少爷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谢惓揍了。
之前的谣传总归是谣传,要是今天公子把谣言坐实了,不仅自己要完蛋,公子也得跪祠堂,被老爷打手心。
“你们说什么呢?”
宋邑语气训斥,目光却盯着程慈,只要他有所行动,自己马上冲上去阻止。
“我东西丢了,过来寻。”
谢惓对程小少爷的时候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语气多了几分熟稔,说话字词也多了些。
“哦,”
程慈应了声,对着谢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书院的时候,谢惓为人冷峻,不喜多言,说话一句是一句,没一句是废话,夫子们又喜欢他,同窗不少人也喜欢他。
程慈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惓的场景,
少年掀开青灰色卷帘,从马车上下来,抬眸往上看,深邃的眼眸似藏着星辰大海,白净俊俏的面容在秋日阳光和漫山遍野的枫林映衬下,如谪仙入世。
他脊背挺拔,身形高挑匀称,穿着月牙白暗纹圆领襕衫,转身和马车旁的书童说了什么,接过书童手里的书箱拾级而上。
他们书院建在山上,不管是皇族贵胄、还是寒门书生,到了书院山脚下都需要步行上山,上山的路是一条蜿蜒曲折、看不见头的石阶,石阶两旁是山林树木,秋风席卷,漫山遍野树木如凤凰浴火重生,从山脚下红到山顶。
谢惓缓步而上,从山林间穿越而上,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程慈心上,程慈决定要和这位新同窗成为好友!
可惜,现实非所愿。
谢惓见程慈站在自己面前不说话,算算时辰,他该离开了。
“谢某还有事,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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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了,”
谢惓朝后面拱手,再朝程慈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他要回停州。
就算此时回去只能看到爹娘的牌位,他也得回去。
上一世,谢惓也被砸晕了,但是他中途没有醒来,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匆匆忙忙找到行李就往码头去。
头上的伤没好,他晕船严重,到停州他就病了。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等身体康健之时,他爹娘的事已经成定局,蜡烛倒了点着菱纱,火势太大,二进的院子直接烧成灰烬,谢惓爹娘尸骨无存,最后是做了个衣冠冢。
可是后来,谢惓三年科考屡试不第,第四年好不容易考中,是今上亲点探花,然而那一年的科考被查出有人舞弊,涉事者被斩杀,没有牵涉的人名次被除,绝望之下,谢惓回到停州,他才知道自己爹娘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你要去哪,不回书院吗?”
程慈见谢惓走的方向和进城完全相反,往前走了一步,询问道。
“我要回停州,”
谢惓挥了挥手,步履不停,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密林狭道上。
“回停州干什么,而且走得这么突然,书院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慈嘀咕几句,在宋邑的呼喊下,上马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谢惓坐了五天船,又骑了一天马,终于回到停州。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地方,只是那座二进小院子成了一片灰烬,烧得漆黑的房梁横七竖八的搭着,地上全是黑色的砖石、木灰,
“谢惓,你回来了。”
“罗姨母,”
谢惓侧头拱手,被称为罗姨母的妇女一身青绿襦裙,她望着谢惓,见谢惓眼边红了一圈,唇边轻轻溢出一声叹息,“别太难过,你爹娘……他们会走得不安心的。”
“我知道,谢谢罗姨母。”
谢惓垂眸,这一幕,他曾经经历过一次,只是那一次,他是在客栈和罗姨母见面,
“谢六老爷想着你会回来,就没让人收拾……想等你回来再看看,”
罗姨母虽然和谢惓母亲不是亲姐妹,但家院子挨得近,郎主又都在知州府里任职,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亲厚,谢惓也算她看着长大了,
“我知道,罗姨母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再看看。
夜色降临,二进院子后面就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谢惓望着废墟,青色的身影隐入夜色,脊背直直挺着,罗姨母摸了摸心脏处,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不安。
谢惓站了片刻,往停州谢府走去。
谢六老爷是停州谢氏的族长,也是帮谢惓爹娘处理后事的人。
谢惓的爹虽然姓谢,但和停州谢氏宗族已经隔了好几代了,亲缘已经淡得不能再淡了。
只是后来谢惓会读书,谢六老爷才关照上谢家,时不时送些笔墨纸砚给谢惓。
“老爷,谢公事家小子回来了。”
烛光印在窗户纸上,摇曳不定,谢惓跟着管事一路走到谢六老爷书房。
“六叔爷,”谢惓躬身行礼,顿了片刻才直起身。
谢六老爷今年已经五十又五了,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坐在书案后面,盯着谢惓看。
“坐吧,你稳重了许多,”
半晌,谢六老爷才开口,他一手端着茶杯,缓缓抿了口茶,松弛的眼皮耷拉在眼睛上,说不出的心事重重。
昏暗的灯光下,谢惓看向谢六老爷的目光也格外晦涩难懂。
“我听说是六叔爷为我爹娘安排后事,让他们入了宗族祠堂,”
谢惓找了个位置坐下,侧头望向六老爷,“也不知道我爹娘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感谢六叔爷。”
“哒——”
“谢惓!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六老爷扔下茶杯,面色严肃,脸上的每一丝每一缕纹路都发出警告的意味,谢惓却毫不在乎。
“你在替什么人掩盖什么?”谢惓问。
知道爹娘是被人害死的时候,谢惓不懂,爹娘与人为善,远在停州,也参与不到什么政治斗争,与什么水匪山匪更无瓜葛,怎么会有人要杀他们。
谢惓花了十年时间,一点一点拼凑,一点一点挖,从停州到上京,从自己到谢氏宗族,这一切的节点,竟然是自己!
“六叔爷,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能参加会试吗?”谢惓也不管谢六老爷有没有在听,他自顾自的讲,“在参加会试前一天,我喝了一碗汤,那碗汤让我陷入梦魇,虚得连床榻都下不来,”
谢六老爷松弛的脸皮抖了抖,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
“那碗汤是我书童端给我的,”谢惓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襕衫,轻声丢下一个惊雷,“是上京谢府送来给我喝的。”
第52章第52章
四月份的停州夜晚还有些凉,谢六老爷却惊出一身汗,目光惊惧望向谢惓。
“我知道六叔爷身为一族之长,要维护谢氏一族的利益,”谢惓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而我只想知道,是谁让六叔爷让我爹娘入祠堂的,毕竟,谢氏祠堂,非嫡支想入,可得有重大贡献,”
谢六老爷想说什么,谢惓偏头望向他,“六叔爷,我能知道我爹娘的死不是意外,就能知道是谁让我爹娘入宗祠,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谢惓,有些事太早知道对你没好处,你现在只是一个解元,蜉蝣撼树,知道越多,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谢六老爷叹息一声,幽幽目光落在谢惓身上,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谢六老爷一生磊落光明,当了几十年族长,虽然没有将谢氏发展得多么庞大,但也算问心无愧,谢惓爹娘的事,可能将是他一生的心结,
“小子知道了,多谢六叔爷,”
得到和曾经相差无几的答案,谢惓离开谢六老爷住处,乘着夜色,去给爹娘上了柱香,烧了些纸钱。
山上呼啸而过,裹挟着谢惓绵绵恨意。他跪在刚修建成没几日的坟墓前,望着墓碑上“谢氏谢远松及妻谢杨氏之墓”十几个字,眼底盛满森森冷意。
“爹、娘,我该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再回来,”黄色纸钱在翻腾过的新鲜泥土前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白色余烬在风中摇晃。
谢惓摸了摸墓碑上谢字和杨字,勾起唇角凄凉一笑,哑声道,“不过,这次我不会那么傻了,官官相护,利益相连,曾经儿子那么单纯,以为只要查到真相,就能为你们报仇,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花了十年时间寻找真相,从停州查到上京,还来不及做什么,就被人灭口了。
“既然权势那么重要,既然要爬得够高才有资格活着,”谢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泥土,垂着的眼眸黑得深沉,“那这一次,我一定拼尽全力往上爬,位极人臣,让那些草菅人命、利益熏心之辈全都付出代价,为你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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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的前提,他得活着。
“他直接就走了,什么都没问?”
“去了谢六老爷那里一趟,没一刻钟就出来走了。”
“谢六老爷帮他爹娘处理后事,又让他爹娘入了宗祠,他去感谢一下也无可厚非,但是对爹娘的死如此淡定就接受了,我怎么觉得不对呢?”
谢惓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留在停州,只会打草惊蛇,他知道停州哪些人和他爹娘的死有关,但是他现在不能动,他一动就会引起上京城里的人的注意,
他可能都活不到参加科考,就被灭口了。
虽然上京也不见得多安全,但想要他命的人在上京也有对家,他们互相牵制、互相监视,不管做什么都要权衡小心,只要谢惓小心一些,活到科考不是问题,唯一要担心的是,有人在他参加科考的时候做手脚。
程慈再次见到谢惓,是半月后。
“谢惓回来了,”
程慈刚到书院,就有人匆匆跑来告诉他谢惓回来了。
不是他让人盯着谢惓,而是之前他揍谢惓的谣言在书院里甚嚣尘上,不少人都等着看两人笑话呢。
“来就来了,你们告诉我干什么?”
程慈白了眼这帮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好友,径直往自己班去。
临渊书院把学生分成甲乙丙丁四个班级,谢惓在乙班,而程慈在丙班,一墙之隔,想不遇见都难。
初夏,夫子为了防止学生在课堂上睡着,不允许关窗,而谢惓刚好坐在窗边。
一堂课刚下,谢惓正写上堂课夫子留下的课业,余光瞥见窗口走过一道艳丽的身影。他抬眸看去,没看到人,又低头写字,没一会,那道人影又从窗前走过,谢惓这次没看到,
程慈走过窗边,都快走到自己丙班窗前了,乙班坐在窗边的人却没什么反应,
程慈踢了两脚台阶上长出来的嫩草,漂亮的脸蛋上愤愤不平,这就是谢惓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程慈碎碎念完,但又忍不住扭头朝后面看去,当然,他已经走过敞开的窗口,人影瞧不见,只看见雕花的窗棂。
“你说程少爷在干什么呢?从那窗边走来走去的,待会夫子出来,他又要挨骂了。”
程慈其中好友户部侍郎家小儿子扒在他们班窗户口朝外看,旁边都虞侯家小儿子也扒在窗口,两人见程慈从乙班窗户前走过又走回来,走过来又走过去的,有些疑惑,
而程慈的表哥,宋邑站在窗边,看着表弟的一举一动,无声叹息,这看脸的时刻真让人恼火。
程慈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每次看见长得漂亮的人就走不动道了。
之前听说花楼里的姑娘长得好看,还悄悄跑去看过,后来被程老爷发现,罚他跪了三日祠堂。
程老爷一个读书人,官居御史中丞,为小儿子的教育耗尽心血,打不得、骂不得,最多就是跪跪祠堂,家中有老母和夫人偷偷关照,出门还有几个舅舅护着。
程老爷脑瓜子疼,为了不得罪人,他都没让小儿子去国子监考验那些老学究的心脏承受能力,而是把他送到临渊书院。
没想到程慈玩得更欢了,五年了,别说科考,他要是能把《论语》背下来,程老爷都能当场表演泣涕涟涟。
程慈喜欢跑马,上学上着上着人就不见了,书院的夫子一开始还时不时来个昏厥课堂,请了多次家长之后,程老爷放弃了,只要他在书院不闹事,不欺压学生,不就是骑马吗?去吧去吧,
然而这情况半年前突然有了变化,程慈出去骑马的时间少了,竟然开始乖乖待在书院读书了。
虽然课业做得乱七八糟,书也读不清楚,但是他竟然乖乖上课了,程老爷知道后,喜极而泣。
然而,别人不知道其中缘由,宋邑和其中几个和程慈走得近的好友都明白,程慈是“看中”隔壁班的谢惓了。
其他人都觉得他不喜欢谢惓,所以经常欺负他。只有程慈几个好友知道,程慈只是是想引起谢惓的注意罢了,
但是谢惓就像没看见他似的,他都从窗前走了三趟了,谢惓还在写字。
“你在窗外走来走去干什么?想找谁就直接喊就是了,含蓄什么?这里有你相中的小娘子?”
书院教珠算的夫子背着手从连廊下走过,见程慈在乙丙班之间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朝乙班看去,然后又快速走过,看得他啧啧称叹,然后不顾程慈死活的放声问道。
程慈先是瞪了眼三十多岁、恶趣味十足的夫子,然后又扭头朝窗内看去。
然后差点撞上走到窗边的谢惓身上。
“我刚才就想问你,你在干什么?”
程慈鼓起脸颊,想说什么,目光瞥到谢惓左手手臂上绑着的白布。
在大魏,家中有亲人过世,男子需要在手臂戴白布、女子头戴白花,为亲人守孝一年。
“你……”
谢惓顺着他目光望向自己手臂,这白布是缝在襕衫袖子上,不会掉落,谢惓看了眼收回目光,
“你还没有说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谢惓又问了句,视线望向远方,遥远的天穹上覆着这一层阴云,山林苍翠绵延起伏,一座掩映着一座,其间或可见袅袅炊烟,或可见寺庙矗立。
“我随便走走,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程慈仓皇说了句话就跑了,像是后面有人在追逐他,谢惓在想事情,没注意到,等缥缈深厚的上课铃声响起,夫子走进班级。
谢惓收回视线,走到书案边坐下,只是接下来一堂课,他频频出神,被夫子逮住几次,只是看着他手臂袖子上缝着的白条,微微叹息,指节轻轻敲过他的书案,以作提醒。
傍晚下学,天空堆积着厚厚的乌云,远方青山被薄薄的雾气笼罩,没一会,雨水啪嗒啪嗒滴下来,不出几息,小雨变成哗哗哗的大雨,如注的水流顺着书院檐角滚落,在地面上砸出不小的水洼。
谢惓已经搬到书院来住,下学了没忙着回去,借着室内的烛光俯身写字。
“谢惓,”少年清脆的声音耳畔响起,谢惓提笔的手顿了下,霎时,宣纸上多了一滴浓墨,缓缓朝四周边缘晕开,将上下的字连着,变成一团更大的污渍。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说,我下午的时候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程慈爬在窗沿上,想从窗户爬进来,手忙脚乱的,襕衫又长,这里拉一下,那里压一下,反倒扒在窗沿进不来,像只翻转的乌龟似的,四肢挣扎着。
“无事,”
谢惓搁下笔,重新换了张纸,提笔刚想重写,就听见程慈扒在窗上,小声挣扎嘶嘶喊疼的声音。
“你下学不回家,在书院逗留干什么?”
谢惓走过去协助程慈下来,
“雨太大了,不安全。”
“你在抄佛经吗?”
程慈拍了拍衣衫,看见书案上平整摆放着的写过的宣纸,伸长脖子看。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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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人好看,字也写得好看。字迹端庄秀美,运笔流畅均匀,要是我爹看见了不得重复这句话几百遍。”程慈小声嘀咕一句,又看了几眼,发现谢惓抄写的是“心经”。
“嗯。”
谢惓言简意赅,提笔又开始写,程慈站在一侧看。
外面天色蓦地黑了,大雨哗哗哗的下,想回家的回不成,只能待在书院等雨小了再走。
外面连廊吵闹,室内却安静得宛如谢惓一笔一划都发出沙沙的声音。
程慈小心打量谢惓,室内昏暗,烛火描摹谢惓的侧脸,标准的剑眉让他过于俊美的脸增添了几分英气,卷翘的睫毛浓密,鼻梁宛如被人劈开的山脊,又挺又直,嘴唇绷直,提笔书写,一笔一划,像带着撰写者极深的眷念。
他回来后深沉了好多。
他应该很悲伤吧,也不知道他家过世的是谁?最好别是太亲近的人,否则伤心如山下满江河的水、涨潮时能把人淹死,程慈指甲扣着书案,漫无目的想着。
外面雨变小了,谢惓还在抄写,确切的说不是抄,而是默写,也不知道他到底抄了多少遍,才把枯燥复杂的佛经都背下,程慈不敢打扰谢惓,悄无声息地出门走了。
接下来几日,傍晚下学,别的学子都走了,谢惓一个人留在书院里默写佛经。
在爹娘过世的第七天,谢惓带着抄好的一百篇佛经,一步一步走上了樊山寺。
而这天早晨是个艳阳天,到了下午却倏然变了,阔远的天穹仿佛要塌了似的,黑沉沉压在人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惓烧完佛经,求了两个平安符,拿着把油纸伞,缓缓下了樊山寺。
樊山寺建在邛山顶,下山的路弯曲波折,一不小心就容易滚落山崖下。
谢惓刚走到半道,惊雷划破天穹,雨水如幕帘般劈头盖脸落下,遮蔽了人的视野,也阻断了雨幕中若有若无的求救声。
第53章第53章
四周变得寂静,寂静得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低哑的呼救。
天穹被雨水和森林染成暗青色,谢惓站在山腰,细细分辨那丝隐藏在静寂中的呼救,雨注不停地哗哗砸下,在地面上砸起一圈圈尘土,然后泥土混合雨水从缓坡翻滚而下。
“救命——!”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
无音擦了擦脸上的耶雨水,扭头看向压在马车下的人,鲜血混合雨水缓缓流出,无音顾不得疼痛,连爬带滚地过去想把马车掀开,挣扎半晌,马车纹丝不动,反倒压在马车下的人眉心拧得越来越紧,嘴里喃喃自语什么,从他身下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暗红色的液体流到枯枝嫩草上,很快被雨水冲刷殆尽。
无音眼前重影叠叠,马车从山顶翻下来,他的腿也摔断了,还有胸口也疼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摔到肋骨了。他能保持清醒全靠想要救被压在马车下的四殿下的心支撑着。
“殿下——”
“殿下,殿下,你别晕,你坚持坚持,无尘去找人了,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谢惓找到求救声发出地时,看到就是支离破碎的马车架压在人身上,旁边趴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他连忙走过去查看被压在马车下的人。
“你是谁?”
无音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慌乱的同时又有了一丝希望。
殿下平时深居简出,难得出行一次,只是想给琴妃娘娘祈福,没想到行至邛山半腰,驾马车的马竟然受惊狂奔,殿下和他虽然及时跳出马车,却被人趁乱推下山崖。
“路人,”
谢惓回了句,将油纸伞递给无音,“给他撑着,”
马车只剩下支架,谢惓试着抬了抬,可以抬起,但是需要人协助。
“我待会将马车抬起来,你把他拖出来,他得赶紧救治,要不然腿就废了,”
谢惓快速说了两句话,雨太大了,无音没怎么听清他的话,但是看他的动作,明白这个“路人”是想救殿下。
“你手能不能动?”
谢惓声音突然放大,无音听清了,他连忙点头,“能动,能动!求你救救他!”
谢惓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却喝到大半雨水。
谢惓垂眸望向马车下昏迷的人,凝神聚气往上抬起马车,无音连忙抓住燕鸣青的衣领,使劲往外拽,
大雨稀里哗啦,冰冷的雨水浇灌在脸上,再加上腿上的疼痛,燕鸣青恍惚清醒过来。
“公子,坚持一下,快要出来了——”
燕鸣青听到近侍无音的声音,想说什么,然而,小腿处尖锐的痛意从神经传达到脑子里,刺激得他喘息不已,
“醒了,醒了就赶紧爬出来,你腿要废了。”
马车支架虽然不重,但也不轻,大雨淋湿了马车上的帘子盖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加上大雨,眼睛都睁不开了。
燕鸣青想起大雨前发生的事,再联想到腿上的痛,什么都不想,用手肘撑着顺着无音拉他的方向发力,往外拐。
无音不要命的拽再加上燕鸣青自救,没一会,被压在马车下的燕鸣青被拖出外车。
谢惓啪放下马车架,来不及喘息,扯了块布拧了拧,给燕鸣青的小腿绑上,然后抱起他连忙往山上去。
樊山寺是上京城有名的佛寺,不少达官贵人闲暇时或逢年过节都喜欢过来上香,寺庙里有专门懂医术的僧人。
谢惓抱着燕鸣青一路跑回樊山寺,寺庙门口僧人经常接待贵客,一看谢惓抱着的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叫人来帮忙。
傍晚。
谢惓背手站在菩提树下,仰头是挂满红色丝带的苍幽树木,身后是寺庙专供香客住的后院。傍晚大雨停歇,青灰色的云飘过,金色晚霞刺破天穹,挥洒下来,光耀万物。
燕鸣青有人照看,无音也被救回来了。
谢惓救了人,手被划伤了,也被安排住进后院医治,他扭头望向院子北屋,眼里墨色浓郁。
大魏皇帝乾平帝第四个皇子——燕鸣青,今上最喜爱的儿子,于乾平六年五月初上樊山寺为其母琴贵妃祈福,归途中遇山匪,坠落山崖,在山中待了一天一夜才被找到,因为延误最佳治疗时间,导致右腿残废,自此退出太子位争夺战,乾平十年,琴贵妃薨逝,不久,四皇子自缢府中。
谢惓抬起手,望着手上绑着的绸布,翻转手腕,屈伸手指。
“谢公子,四殿下有请。”
僧人独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惓转身颔首,跟着小和尚走进燕鸣青的屋子。
房间简朴,燃着香,燕鸣青已经醒了,正靠在床榻上,他看见谢惓走进来,挣扎着要起床,
“殿下,您别动,小心您的伤,”
照顾燕鸣青的内侍匆匆上去扶住他,
谢惓拱手行礼作揖,“四殿下,”
“谢公子请坐,今天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恐怕吾这只腿就……”燕鸣青说着目光放在被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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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动弹不得的右腿小腿上,脸上温和的笑有了些苦涩的滋味,
谢惓垂眸,“殿下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燕鸣青勉强笑了下,外面恰好传来喧嚣的声音,内侍出去查看,没一会又匆匆跑回来,脸上带着喜意。
“殿下,皇上和贵妃来了。”
谢惓垂着的手蓦地蜷缩起来,他扭头望向床榻上的四皇子,却发现四皇子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倒有了些复杂的情感,但是转瞬又变得兴奋高兴起来。
谢惓细品那些复杂的情绪,起身过去协助内侍扶四殿下,
“快快快,快扶我起来,去迎接父皇和娘娘,”四殿下抓着内侍和谢惓的手,挣扎着想要下床榻,
“迎接什么,受伤了就好好修养,吾还能找不到路进来不是。”
苍老有力的声音伴着红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乾平帝被一帮人簇拥着走进四殿下的屋子,琴贵妃走在他身边,一进屋看见四殿下,琴贵妃眼眶就红了。
“父皇,娘娘,”四殿下抓着谢惓和内侍的手臂,挣扎下榻跪着行礼,谢惓垂眸俯身跪着,
皇上没等四殿下跪下就扶起他,
“父子之间,不必多礼,何况你的腿还伤着呢。”皇上扶着四殿下躺到床榻上,看见地上跪着的谢惓和内侍,也让他们起来。
“四哥儿,疼不疼啊,都怪我,要不是我,哥儿就不会遭此罪。”琴贵妃急忙奔过来,望着燕鸣青小腿上的绸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疼,不是娘娘的错,娘娘别多想。”
四殿下和皇上还有琴贵妃宛如普通人家一家三口似的,温情脉脉,而跟着来的大臣从门口站到院子里,十几个人,谢惓抬眸看了一眼。
对上站在门口谢致远的目光,
谢致远穿着紫色官服,在一群绯色官袍的官员中,格外扎眼,谢惓微微鞠躬,疏离又陌生。
谢致远不认识他。
至少这个时候他们都不认识彼此。
上京城,谢府老爷谢致远,官居参知政事,也就是当朝副宰相。
答应谢惓父亲在上京照料谢惓的人,但是从谢惓到上京,除了照顾他的那两个人,他从来没见过谢家任何人。
他刚到时原想上门拜访谢老爷,被书童阻止了,说谢老爷说过,他要参考科考,如果在考试之前被别人知道他和谢大人的关系,对两人影响不好,让他好好读书,以后有机会再上门拜访。
谢惓想着特殊时期,确实不该引起别人关注,等考上再去拜访也不迟,后来发生太多事,他也没机会上门。
谢致远也看见谢惓了,看他朝自己行礼,眼神陌生疏离,心里有些异样,却不在意。
十几年前他就做了选择,十几年后当然也不后悔。
皇上和贵妃抚慰完四皇子,知道他的腿不便行动,就让他先在樊山寺修养,等完全好了再回去,
“对了,父皇,那是我的救命恩人谢惓,”
“谢惓?”
乾平帝扭头打量谢惓,注意到他身上的襕衫,问,“你在哪里读书?”
“回陛下,在临渊书院。”谢惓俯身拱手作揖回答。
四皇子去樊山寺为琴贵妃祈福,马受惊坠落山崖被一个书生救了,在上京城内流传开来。
“谢惓救了四皇子?”
程慈和宋邑他们七八个人正在酒肆里喝酒,就听到隔壁楼下四处都在谈论四皇子坠崖,谢惓救人的事。
“是啊,今上知道后赏赐了好些东西,我们书院也跟着沾光,陛下赐了块牌子呢。”
宋邑挑了块鹿肉嚼吧嚼吧,“在今上和四皇子那里挂了名,以后书院就没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了,套他袋子了。”
程慈端着小陶瓷杯,里面装着半杯米酒,听到楼下人嘀咕,还有表哥殷羡的语气,把酒杯一扔,提起马鞭匆匆走了。
“你去哪?不喝了吗?”
宋邑喝的是烧酒,比米酒度数高了不知道多少,说话时酒气熏天,程慈挥了挥马鞭,“回家一趟,下次约了。”
程老爷子正在书房看书,书房静寂,香炉里点着程老爷最喜欢的沉香,书案上摆了他最喜欢喝的茶,下午时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程老爷对这日子满意的不行。
“爹,爹,爹,你在书房吗?”
“爹——”
杂乱的脚步加上呼喊不停的“爹”,程老爷子宁静的内心顿时有了想弑子的想法,
程慈撑着书房门,见程老爷子正坐在书案后阴森森盯着他,他也不在意,反倒高兴得像是登科及第似的,三两步跳进书房,
“爹,我记得你这里有不少纸,给我一点,”
程慈的不要脸程度程老爷子一向知道,但是对于他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的要求,脑门上的青筋还是蹦了蹦,差点扯起书案上的书扔到程慈脸上。
“你要纸干什么,你要写什么名家之作,能用得上我的纸?”
程慈要用的宣纸每个月都有人给他准备好,他也一向不管自己还有没有笔墨纸砚,都是书童和小厮给他准备检查,此时到程老爷子这里来要纸,要的能是普通纸吗?
“爹啊,我就要几张,你不要那么小气嘛?等舅舅从蜀州回来,你想要多少蜀纸有多少。”
程慈毫不心虚地给自己爹爹画大饼,眼睛还左顾右盼,寻找程老爷子的宝贝箱子。
“真的?你舅舅去蜀州干什么?”
程老爷子听到蜀纸也不淡定了,站起来眼巴巴望着程慈。
“哦,他们去看望好友。”
程老爷子想了想,大气挥手,“在房间床榻底下,你去拿吧,”
程老爷子见程慈转身就走,连忙追出书房,“几张啊,不许多拿,管家看着你呢。”
“爹,你就放心吧,我多拿了也没用啊,”程慈的声音遥遥传来,程老爷安心回去看书。
谢惓救四皇子的影响远不止他所得到的那些好处。
“你之前告诉我已经处理好了,现在他又好生生回到临渊书院,你又说有办法让他在书院待不下去,现在呢,他又救了四皇子,”穿着华服的中年男人啪的甩出一个茶杯,怒气难消,“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跪在地上的穿着黑色交领束袖,一副武将打扮的男人垂下头,“王爷息怒,是小的办事不力,请王爷恕罪。”
男人走到靠窗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已经泛黄陈旧的画,画里是一株兰花,
寄君青兰花,惠好庶不绝。
画的右下角印着红色章印,时间久远,章印已经剥落褪色,没有人认得出这是先皇太子的私章,也不会有人想得到这是先皇太子的画,冶王才敢明目张胆将这副画挂在书房。
“你自己去领罚,让巫垣去处理,我不想再在上京城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是!”
“最近谢公子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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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着男人知道主子口中的谢公子绝对不是谢惓,而是另一个才名冠绝上京城的人——谢翊,
当朝副宰相的嫡长子,三元及第,才貌双全。
“谢公子任职度支司,最近都在忙于公务,并无异动。”
“盯紧他,别再让他乱跑,外面太危险了。四皇子随意出去,这不就出意外了,”
冶王望着那株兰花,喃喃道。
“是!”
谢惓救了燕鸣青,藉以这救命之恩,两人成了朋友。
“殿下随意出宫,不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刚下学,谢惓就在他房舍外见到燕鸣青,带了个近侍和一个护卫。
“这不多带了个护卫了吗?”
四殿下年十八,母亲为琴贵妃,本人又深得今上喜爱,养成了他一副烂漫天真的模样,半点没有皇家的算计和深沉。
“殿下来书院是有什么事吗?”谢惓问。
“父皇为临渊书院写了副字,吾代他送来。”
“殿下有心了,”
“这事还是谢翊提起的,吾还要感谢他呢。”
四殿下说着,目光越过谢惓望向他后面,谢惓转身看去。
“四殿下,”
谢翊拱手作揖,燕鸣青调笑他任职之后也变得和那些老古板一样,一板一正的。
谢惓看谢翊,他穿着天青色圆领袍,板正严谨,内敛含蓄,一举一动颇有世家风范,朗朗如月,不愧为上京城世家公子典范。
“你们两个都姓谢,不会是什么亲戚关系吧,”
四殿下望着两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翊瞥了他一眼,“殿下刚才不是说饿了吗?饭菜准备好了。”
“好吧,好吧,对了谢惓,我们今晚住在临渊书院了,你晚上过来我们一起玩啊。”
谢惓意外看向燕鸣青,要说才出了那么大的事,燕鸣青应该乖乖待在宫中才对,怎么现在不仅到处乱跑,还留宿外面。
“你别担心,我们是悄悄出来的,谢翊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不会出现意外的。”
察觉到谢惓在想什么,燕鸣青凑近他小声说道。
谢翊朝谢惓微微颔首,表示这事不用担心。
谢惓也就放心了。
然而事实是,他放心太早了。
望着窗外刀光剑影,再看看一脸兴奋的燕鸣青,谢惓有些心累。
谢翊提着剑出去,谢惓也起身换上衣袍,找了根木棍拿起,出去探查情况。
“谢惓,你等等我?”
第54章第54章
“你在屋内待着。”
谢惓提着专门找人伪造的木棍出门,脸色冰冷,眼里黑得不见底。
谢惓的武力值不低,尤其是重生回来后,为了保证自己好好活着,他每日清晨天不见亮就起来锻炼,书院还有专门的武术课,谢惓可一节课都没落下,甚至私底下还去找老师“查缺补漏”。
“嘭——”
“啪——”
木棍表面只是望着平平无奇,砸在人身上才知道,这TM哪里是木棍,这分明是铜铁炼制的。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谢惓面带微笑,掂着木棍,盯紧靠近的刺客,在刺客扑向他的时刻,扬起木棍猛地一砸,刺客脖子一歪,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不说是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说。”
谢惓拎着木棍,从刺客身边踏过,走向另一个刺客。
“谢惓这么强吗?”
燕鸣青藏在门后面,身边蹲着无音,两个人望着在月光下,一棍一个人的谢惓,目瞪口呆。
“殿下,当初谢公子抱着你从山脚下跑到山顶,想来体力应该不低。”
无音拽着燕鸣青腰部的衣服,一旦殿下被刺客盯上,他立刻就将殿下拉进屋里,关上门!
月光如水,轻柔地漫过山峦上所有建筑和植物,谢惓和谢翊两个人合作,没一会,就将所有刺客解决了。
“下巴卸了,手绑起来。”
“乖乖的哦,不然待会就不是绑起来,而是把手筋挑了哦。”
谢惓一只手提着沾着血的棍子,另一只手温柔地拍了拍挣扎不断的刺客,脸上表情比今晚的月光还要凉,语气却格外温柔。
程慈抱着一堆东西站在连廊拐角,月光和房间内映出来的烛光将院子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活的被强制堆在一起,死的也被强制堆在一起。
不认识的男人站在谢惓身边擦拭剑上的血,谢惓蹲着询问刺客什么。
“程家小少爷怎么来了?”
谢翊眼角往连廊那里一挑,就发现站在阴影里的程慈。
“程慈?”
谢惓眉心一拧,将武器递给刚出来的燕鸣青,朝程慈走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来给你送东西而已。”
程慈见谢惓冷着脸走过来,生怕下一个被绑在一起的人就变成他了,连忙举着怀里一堆东西解释。
“子时,你不在家歇息,跑来书院给我送东西?”谢惓望着程慈无辜的脸,都要气笑了。
程慈抿唇,他要怎么告诉谢惓,他是偷偷跑出府的。他爹狂怒,他不敢待在家就跑了。
“嗯,我惹我爹生气了,偷偷跑的。”
程慈小声辩解,谢惓捏了捏眉心,“走吧,”
“去……去哪?”程慈揪着谢惓的袖子问,过了那一瞬的震惊,程慈总算认出谢翊和燕鸣青了。
“四殿下,谢公子。”
程慈抱着一堆东西,本想作揖,一抬手东西就噼里啪啦往下掉。
“去我屋里待着,”
谢惓捡起地上的笔画纸,将程慈拧进屋里待着。
“刺杀你的?”
谢翊望向燕鸣青。
“不知道啊,我们是秘密出行,怎么还有人打探到我在这里。”燕鸣青绕着刺客转了一圈,时不时伸手摸摸刺客的腰、腿、脖子,让一旁商量怎么处理这些刺客的谢惓和谢翊神情悚然。
“四殿下,你在干什么?”
谢惓不由开口询问,要不是知道四殿下没有什么特殊癖好,燕鸣青的内侍都要崩溃了。
“啊?我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腰牌之类的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燕鸣青顶着四周人诡异的目光,神情平静地拍了拍手,走到谢惓和谢翊身边站定。
“什么都没有,都是培养的死士,”这就是为什么刚才谢翊直接把那些人下巴卸了,谢惓把那些人绑起来的原因。
死士是主家专门培养来完成秘密任务,任务一旦失败,死士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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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一条。
八名死士全被燕鸣青带来的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带走。
闹了一阵,燕鸣青累了,和程慈在谢惓屋里聊了一会,两人都睡着了。
谢惓和谢翊站在屋舍外的连廊上,两人同时仰头望向天上月牙状的月亮,清辉洒下来,四周建筑和植物都蒙上一层清亮清亮的光。
“为什么救我。”
谢惓扭头看谢翊,这个救了他两次的人。
燕鸣青和他的护卫都以为今晚的刺杀是他,谢惓却知道,这次刺杀对象是自己。
从停州回来,谢惓就在等,等背后之人再次出手,上一世他从停州回来后虽然还在临渊书院读书,但性格越发冷峻孤僻,和书院同窗性格不合,因此出现那件事时,他才会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这一次,谢惓依旧不想和书院同窗有过多牵涉,但是他可以借用外力,四皇子就是他找的外力。
谢惓做足了准备,就等背后之人出手,
但是他没想到谢翊竟然掺和进来。
谢惓和谢翊并无多少交集,上辈子在密林中,他并没有在中途醒过来,不知道救自己的是谢翊。
而谢翊就是上京城谢家谢大人唯一的嫡子,三元及第,才貌双全,多少上京城名门贵女理想的如意郎君。
上一世谢惓死之前,谢翊已经位及参知政事,正是如今他父亲的位置。
“我不来,你也能自己救自己,大约就是狼狈一些罢了。”
谢翊扫了眼谢惓放在墙角的棍子,棍子染上血,擦不干净,谢惓准备给它换个壳子。
“你知道要杀我的是谁,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父母。”
谢惓望着谢翊,语气笃定。
他们两个人一样的姓,一样的年龄,谢惓父母的死又与上京城谢家有牵连,要说谢翊什么都不知道,谢惓不信。
“谢惓,我告诉你真相,你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谢翊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垂着,天青色长袍在月光下似有如无浮动着银光,
他低着头,语气沉沉,许多东西压在他身上,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可是谢翊知道,
受人控制的人生,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是谁杀我父母,又是谁要杀我?”
谢惓握紧拳头,语气已经没有刚才的淡定,他扭头死死盯着谢翊,胸口起伏不定,真相就在眼前,他苦苦追寻的真相,他花十年才触及边缘的真相。
两人同样高,连身形都那么相似,谢翊斜依着朱红圆柱,给谢惓说了一段往事。
“十六年前,京城乱,远在幽州的恭王领兵救驾,可惜等他到京城时,皇宫已经被洗劫一空,先皇和各个皇子皆殒命于贼人屠刀之下。恭王忍痛带兵平定叛乱,为了大魏稳定,他在数位官员的推举下,登基为帝,将帝都移到上京。多年来,他励精图治、攘外安内,赢得朝野上下一片称赞,人们似乎早就将十几年前那场动乱抛之脑后。”
谢惓知道这些事,这是大魏的转折点,随便问个读书人都知道。恭王就是现在的乾平帝,也是先帝的弟弟。
谢惓也知道这件史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恭王造反,杀了先皇及所有侄子。
“但是,这和我的父母有什么关系?”谢惓咬紧牙关,不想让自己语气太过尖锐。
“十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就是谢家孩子,直到我在书房外偷听到谢致远和冶王的谈话,才知道他们为了所谓大业,将我和你调换了。”
谢翊语气很冰冷,丝丝缕缕浸入谢惓的心,冷得他发颤。
“所以,你是?”
“先太子的孩子,不过,只是一个侍女生的不被记名的野种。”
谢翊语气很奇异,悲哀又讥讽。
“他们一直在监视你。从你被被猎户捡到,送给谢家夫妇收养,再到你过了乡试,要来上京城,一步一步,你慢慢走出他们为你规定好的那个圈子。”
“所以,谢致远和冶王就要杀了我父母,然后再杀了我,以绝后患,为你铺一条通天大道。”
“通天大道?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谢翊嗤笑,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挣扎过,反抗过,也想以死摆脱那两人的控制,但皆以失败告终,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想象的折磨,
他们不会杀了他,他们有的是手段折磨他。
“谢致远虽然和冶王多年暗中谋划,意图颠覆政权,扶持我这个傀儡上位,以便他们把持大权。但是他们彼此并不信任。”
“知道你要来上京城参加会试,谢致远想让你爬上高位,藉以增强谋反实力,冶王却想斩草除根,不允许有一点意外。”
随着谢翊的话语,谢惓心中愤怒如汪洋大海,瞬间将他淹没,他使劲掐着手心,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恨,
“啪——”
“擦——”
连廊栏杆被人从中间劈断,木屑翻飞,鲜血顺着谢惓手心一滴一滴连成串往下流,
“谁……谁,是不是有人又来刺杀了,”
“刺客,来人,有刺客——”
远远从房舍里传来燕鸣青和程慈的大喊大叫,没一会,房内亮起橘色烛火,窗纸也映出两个慌乱的人影。
“谢惓,这些事我原不想与你说,怕害了你,”谢翊侧身看着谢惓,“从我知道我身份的那天起,我就时时刻刻生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冶王要杀你父母的消息我收到太晚,等我赶到时,他们已经死了,而我派去保护他们的人,也被杀了。”
“呵呵呵,权势醉人心、迷人眼,”
谢惓伸开手又攥紧手,脸上覆盖了一层寒霜,
“我、要、他、们、死!”
压抑的声音加上要哭不哭的神情,诡异又惊悚,
谢翊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偏头看向不远处衣衫不整跑出来的少年,眼里闪过一缕柔光。
“目标一致,合作?”
“行,不过,我不想他们死得太轻松。”
谢惓情绪就是一瞬间,等程慈和燕鸣青跑过来时,他已经把全部情绪收敛起来,
程慈跑过来,盯着谢惓眨了眨眼,他怎么觉得谢惓身上似乎多了些破釜沉舟的决绝。
“没有刺客,我和谢惓切磋,没控制住手劲,将栏杆拍断了而已。”
谢翊安慰燕鸣青,
而程慈看到谢惓手上的伤,连忙拉着他去处理。
第55章第55章
程慈小心为谢惓上完药,绑上绸布。
“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切磋,本少爷只不过子时来书院,就被你训了一顿,你说,我们两个谁的问题更大一些。”
程少少爷该细心的时候细心,这不,他为包扎完谢惓的手,就开始算账,
他平时尖牙利齿,刚才被谢惓和谢翊收拾刺客的举动唬住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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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回过神来,又恢复平日的嚣张,
谢惓斜依床榻上,听着小少爷喋喋不休地开始细数自己对他的不恭敬之处,说到激情处,甚至在房间内四处走动,挥斥方遒,
“谢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可……”
程慈叭叭叭说完,转身刚要警告谢惓平时对自己尊重一点,有什么事也要带着他。就见谢惓斜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的目光在烛火下格外平和,连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下来了。
程慈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迎着谢惓的视线,脸有些烫。
“睡觉,太晚了。”
程慈看到谢惓脸上的疲倦,嘟囔一句,在另一张床榻上躺下。
这间房舍原本是住两人的,但是临渊书院住宿的人很少,谢惓申请住宿的时候已经过了分配房舍时间,只能一个人住一间。
不过,这正中谢惓心意。
翌日清晨。
群山之外缓缓升起红色圆球,橘红光芒刺破浅青色天穹,映照万物。
程慈睁开眼睛,在床上滚了几圈,才慢腾腾起床收拾自己。
房舍外,谢惓和谢翊正在对练,一人用剑,另一人用一臂长的棍子,铛铛铛、蹭蹭蹭的声音在露水摇摇欲坠的清晨,清脆又醒神。
程慈端着瓷杯,蹲在院子井水边漱口,眼神在谢惓和谢翊那里转来转去,没一会,燕鸣青也过来和他蹲在一起漱口,
无音端着水,站在门口,无奈叹息。
殿下真的是看着什么都好奇。
“你说他们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这么熟了?”
“可能是姓一样,感情也比别人增长得快吧。”燕鸣青望着在朝霞下,虽然脸长得不一样,但气质格外相似的两人,神情若有所思。
程慈将嘴里的水吐出来,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巾,擦完脸,披着头发跑去看谢惓和谢翊对练。
“最近朝中在为南州水涝的事争吵,四殿下自从腿好了后,今上就让他入朝做事,这次南州之事,恐怕他难以逃脱,我得和他去一趟南州,给你留了两人,你在上京注意安全。”
四皇子身为皇上最喜爱的儿子,生母为贵妃,母族势力在朝中并不显赫,却是南州大族,这个时候四殿下进入朝中各支势力的眼中,保不齐有人用这次的事做筏子,将四殿下踢出皇位争夺战。
“你为什么选他。”
“不是我选他,而是谢致远和冶王选他,”
谢翊收剑,朝燕鸣青看去,无音正为他梳头发,但是他头晃来晃去和程慈说话,无音无奈,小声哄着让他不要动。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南州水涝,有人针对四殿下,有人针对琴贵妃家族。他看着单纯,但身在皇室,谁能独善其身,这次的事,就算是陷阱,他也得踩进去。”
南州水涝,谢惓嚼着这几个字。
上一世,南州也发生水涝,但四殿下腿伤得太严重,皇上没让他入朝,后来这件事交给了三皇子。
水涝导致南州及附近州县伤亡惨重,有人趁此捞钱,粮食、药材、布匹等纷纷涨价,老百姓没钱没粮没药,路边饿殍遍野,有人高举旗杆,领着一批流民,反了。
反动军占领南州,沿着长江一路向上,沿途各州县粮仓全被劫了,三皇子抵抗流民时被打死,皇上震怒,派军镇压,用了一年时间,才将水涝引起的后续影响消除。
哦,不,并没有消除,只不过用了许多人的命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最大的影响两年后才爆发。
“水涝导致粮价上涨,灾民没饭吃,容易暴动,一旦发生暴动,就不是单纯赈灾,而是造反,届时去赈灾的官员就是造反那群人眼中刺,妥妥的活靶子,你们两个能处理得了?”
还有些话谢惓没说,南州水涝,是天灾加人祸,不少官员参与其中,巴不得灾害闹得再大一点,方便他们借用这场灾害处理了腌臜事,粮仓缺少的粮、不合规的武器、平时的政敌,都可以在灾害中完美处理掉。
每次不管什么灾害,演变得最后,都是政治斗争,而普通老百姓,只是斗争中的工具,某些官员脚下的灰土,只有触及他们利益,他们才会多看一眼。
而南州水涝,不出意外又是多方势力博弈的节点。
谢惓也想救人,但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只会导致死的人越来越多。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谢翊正色道。
“什么?”
“程慈表哥宋宣是殿前都指挥使。”
宋国公是先皇封的,可世袭,宋老爷子死后,爵位由大房承袭,也就是宋邑他爹。二房相对低调,嫡长子宋宣从军,其余几个孩子要么是闲散在家,要么云游四方,没一个在朝中任职,而三房离经叛道,跑去经商,和大房二房关系紧张。
谢惓视线移到程慈身上。
谢翊和四殿下一早离开书院,
谢惓照常读书、写字。
而那边派人刺杀谢惓的巫垣收到消息,昨夜刺杀谢惓的刺客被四殿下抓了。
之前四皇子坠崖,一同出去的内侍护卫除了无音,其余全进了大理寺,此时四皇子又遇到刺杀,
第二天早朝,皇上直接点名大理寺少卿和刑部尚书,甚至让禁卫军参与调查,务必将贼人捉拿归案。
在上京城连续两次刺杀皇帝的儿子,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直接刺杀皇帝,皇上都急了,下面的人能不急吗
而程慈的哥哥程凌就是大理寺少卿。
之前程凌在詹事府任太子少詹事,而乾平帝至今没立太子,太子少詹事这个职位说着好听,实际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用。
程老爷子为了儿子仕途,前段时间向皇上提出辞官,没过两天,皇上就将程凌调到大理寺。
程老爷也没辞成官,他摸不清皇上的想法,也就将就干着,只是为人越发低调。
程凌半夜归家,程娘子为他脱衣,见他嗓子都哑了,连忙端来茶水。
“怎么那么累啊?”
“四皇子两次遇刺,今上、琴贵妃、太后都在盯着,我和刑部侍郎审问了一天犯人,水都没时间喝。”
“情况怎么样?审出来什么了吗?”
“第一次是买通护卫和近侍,那个倒是好查,是今上家务事。难的是这一次刺杀,动用的都是死士,死士嘴撬不开,被禁军提去严加看管,估计也难活过今晚。”
程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程凌回家偶尔会和程娘子聊起官场里的事,久而久之,她也对现今局势有了一些了解。
“所以第一次刺杀可以不用管了,主要是查第二次?”
“嗯,第二次动用的是死士,我们审问,禁军抓人,明天得去一趟临渊书院。”程凌靠着妻子的肩,疲惫叹气。
“临渊书院?那不是小弟读书的地方吗?”程娘子按头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惊讶。
“嗯,四殿下是在临渊书院遇到刺杀,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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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此次行程除了近侍无音,无人知晓,护卫也是到了书院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而且那几个护卫都是保护皇上的,不可能有问题,目前只能从临渊书院入手。”
程凌喝完一杯茶,拍了拍夫人的手,“不说这些事了,家里这两天怎么样?”
“倒没什么事,不过,明天你去书院的时候顺便瞧瞧小弟,他前天晚上跑去书院,还没有回过家,爹这两天脸都绷着,”
程娘子说起程慈忍不住笑意。
“他又干什么了?”程凌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管家说他把爹收藏的、舍不得用的澄心堂纸、端砚和两锭徽墨、还有一副柳少师的字给搜刮走了。”
程娘子说着说着也替程老爷心痛,
程凌则难以置信,“他干了什么?!爹不把他腿打断,竟然还让他跑了?”
远在临渊书院的谢惓此时也发出同样的疑问。
“你爹竟然让你安稳跑出家门,抱着这些东西?”
谢惓傍晚从书院回来,看到书案上摆着的东西,想起前天晚上程慈说是送给自己的,他打开一看。
一看一个不吱声。
“我爹当时睡着了,不知道我跑了……吧。”程慈站在谢惓旁边,望着那些东西,眼神游离,
想起那天傍晚他爹发出的怒吼,让他赶紧把东西放回去,程慈心里一阵发虚。
谢惓长长吸了口气,把画小心卷好,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把纸一张张摆整齐,然后找了书箱将东西装进去。
“将东西给你爹送回去,这些东西都很珍贵,你随意送人,程老爷知道了会很难过。”
谢惓望着小少爷,见他撇撇嘴,将书箱接过去,无声松了口气。
“你以为我爹是什么好人,这些东西都是他这些年从我这里坑骗过去的,”
程慈掂了掂书箱,翻白眼,三个舅舅都疼爱他,表哥表姐们也疼爱他,府里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给他留一份。
笔墨纸砚只是宋家送给他的极小部分东西,书箱里的东西是这些年程老爷子借着生辰,陆陆续续从程慈那里坑去的。
“你和你爹不愧是父子。”谢惓转到书案后,擦石点烛,
一个坑爹,一个坑儿子。
“那你想要什么,我有银子,都是自己赚的,我给你买。”程小少爷骄傲扬起下巴。
谢惓眼眸在橘色烛光后更加幽暗深邃,他看程慈,“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程慈穿着水红色衣衫,腰间挂着一枚玲珑剔透用白玉雕刻而成的祥兽玉佩,靠在书案边,听到他的话,理所当然答,“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的脸,”
程小少爷说话太直白,谢惓愣了一会,才忍不住笑开,
“你每次遇到好看的人,都给他花银子,送礼物吗?”
这下愣住的变成程小少爷了,不是因为谢惓问的问题,而是谢惓的笑。
程慈从来没见过谢惓笑,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理智平静的,甚至性格有些冷峻孤僻。许多人一开始接近他,后来又纷纷远离他,只有程慈锲而不舍跟着他,时不时做些自己觉得会惹谢惓生气,然而谢惓不在意的事。
谢惓见他愣住,伸手碰了碰他腰间的玉佩,玉佩下端用彩色玉石穿成三条,轻轻一碰就叮叮当当响,
“去歇息吧,我再温会书。”
“我送其他人的礼物都没有送你的好,”程慈争辩。
“好,那些东西记得带回去还给程老爷,别惹他生气。”
谢惓语气堪称温和,程慈迷迷糊糊就提着书箱走了。
谢惓目送程慈离开,失神片刻。
他目送程慈离开过很多次,上一世,他离开上京城回到停州,程小少爷时不时还会去找他,有时候一待就是五六天,谢惓后来能查到那些东西,程慈功不可没。
只是后来程老爷出事,程慈自顾不暇,谢惓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人的联络渐少。
后来再见,已物是人非。
“想一想,对不起的人还真是有点多啊,”
谢惓喃喃,继而自嘲一笑,低头看书。
第56章第56章
“啪——”
深夜树影摇曳,簌簌声从窗外传进书房,清亮的月光越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方格。
冶王丢完茶杯,书房只剩下寂静,跪着的人放轻呼吸,脸颊被陶瓷片划出的血痕,暗红色血液缓慢流出,滴答滴答,没一会,地面就汇聚一摊暗色液体。
“被抓的人处理了吗?”
“被禁军提走了,那边不好操作。”
隐在暗处的身影躬身回答。
“被上面注意到了,抓紧处理,三皇子那边可以放弃了。”
“是!”
暗处的人出了书房,书房只剩下冶王和跪着的人,
“按理说,不应该啊,谢惓只是普通人,而你们是专业训练过的,两次出错,这让我怀疑,到底是你们送来的资料有问题,还是你们能力有问题。”
跪着的人咽了咽口水,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嗓子干涩,
“第一次据说是程家小少爷救了他,这次是刚好撞上四皇子秘密出行,宿在临渊书院,四皇子带了不少护卫,那些护卫都是之前专门保护皇上的。”
“他还真是看重四皇子啊,连自己护卫都调到他身边。”冶王冷笑,
不过,冶王转着拇指上的玉戒,垂眸思虑,
谢惓救了四皇子,程家小少爷救了他。
这关系网虽然不广,但是谢惓借着四皇子进了皇上的眼,而程家虽然和宋国公府有些龃龉,但程慈却颇得几个舅舅宠爱,借着这层关系,只要谢惓进入仕途,对他们的助力确实不小。
但是……
冶王视线又移向墙上那副画,
谢惓能如谢致远设想的那样,走上高位后回来协助他们吗?
冶王眉心拧成川字型,转玉戒的速度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