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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大理寺旧案
——燕王世子府——
“这里是藩王世子的在京府邸,你们不能擅闯。”内侍拦着一众锦衣卫道。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走上前,示出腰牌道:“京中流言不断,为证真伪,奉陛下口谕,还请世子随下官去一趟宗人府,陛下要亲鞫此案。”
“什么?”内侍大惊,见人硬闯,便又连忙劝阻道:“我主是燕王世子,一未触犯大明律法,二未做伤天害理之事,怎就变成案子需要陛下亲鞫了?且市井流言岂可信以为真,你们这样做,是在怀疑燕王殿下欺君吗?”
“公公严重了,无风不起浪,正因为流言不断,才需要审查,还世子与燕王殿下清白,以此稳定民心。”胡文杰回道。
“这是陛下的意思吗?”府内出来一少年,赤袍玉带,穿戴齐整,“我犯何罪需要去宗人府那样的地方呢?”
胡文杰遂拱手,“见过世子。”又道:“下官只听皇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胡文杰的肯定之语,让赵希言再起疑心,以皇帝的性子,应当会很快的制止流言散布,以此来息事宁人才对,为何皇帝会答应追查且要亲鞫。
“主儿”内侍凑近一步。
赵希言旋即高抬手制止,又像是在暗示周围,旋即朝胡文杰道:“好,有劳大人。”遂独自一人上了锦衣卫准备的车马——
都察院佥都御史顾知彦的上奏引来一阵争议,还有人当廷以有损皇家颜面而反驳与斥责,也有附和之人,但反声明显更大,百官皆知,只有息事宁人才是最安稳的选择,若深究,事关子嗣血脉这样的头等大事,定然会得罪北方的那位。
然就在争辩不休时,皇帝给出的回复却出人意料。
——宗人府——
皇帝的銮驾出宫城,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至宗人府,除了正旦时的狩猎于祭天,百姓们极少在其他时候见到皇帝出宫。
于是皇城洪武门内的千步廊便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纵然有羽林卫阻隔,却还是被嘈杂的人声围绕着。
宗人府位于千步廊东侧,吏部官署之旁,皇帝进入宗人府,端坐在大堂正北的交椅上,两侧站着一众穿衮龙袍的宗亲诸王,底下两边便是陪审的文武大臣。
正堂两侧的偏厅中,左宗正与右宗正正奉旨翻阅着属籍与玉牒。
“燕王赵择嫡次子,建业四年,辛卯,丁酉,乙丑,未时诞,赐名希言,封陈留郡王,次年袭世子位。”直到左宗正念出赵希言的生辰八字。
“辛卯丁酉,乙丑,未时”众臣听着左宗正念出的生辰八字,引起一阵议论,“这是八字全阴的命格啊。”
“陈监正,这关于历法等天文之事,您最是了解的,可解得这燕王世子的命格?”有官员问道一旁的钦天监监正。
监正一身青袍,长须全白,容颜如一修仙的道人般,端着笏板静立不动,“凡四柱皆为阴干支,谓之四柱纯阴,若是女子,便是极阴,若为男子,这纯阴的命格”钦天监摇头,“男则畏妻,女则畏夫,易剑走偏锋,子嗣坎坷,只一点,于仕途顺畅而已。”
“人家是燕王独子,仕途能不顺畅吗,生来就是郡王,兄长薨逝,便是世子了。”有大臣道,“不过这畏妻倒是像极燕王的性格,也不知是谁传的这阵风声,想想也明白,这千里封地,万世的家业,谁会给一个非自己血脉之人继承呢,顾御史的上奏,与民间的传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这些个御史,总爱没事找事。”
“不找事怎么叫御史呢,人家负责的就是弹劾与监察。”
“这好不容易京城得以太平了,非要再掀,也不知他图什么。”
先前反驳的大臣,便在私底下埋怨顾知彦的上奏。
“陛下,安定伯是在建业四年之后被寻到的,于次年壬辰年春被锦衣卫抓捕归案,此之燕王世子已降生。”大臣朝皇帝躬身奏道,“而民间传闻便是,安定伯是燕王妃的嫡亲弟弟,这么多年逃亡,安定伯在被捕之前,定会与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联系,但朝廷布下罗网追捕逃犯数十年不休,他岂能轻易露面,若是期间生子,自己以逃亡之身难以抚育,而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送至往燕国交由亲姐姐抚养,也不是不可能,宗室牒谱中并不会记录皇室子弟妻妾的妊娠,燕王妃自去燕地之后再未踏足过京城,事关皇族血脉,封地承袭,大明的江山,此等重事,不可不细查。”
“陛下,燕王世子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入内道。
“让他进来。”皇帝道。
赵希言穿着一身赤色迈入宗人府宽阔的大堂,正北方的交椅上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两侧朱青宗室大臣陪同,阵仗之大,也让赵希言倍感压迫。
“臣,燕王世子赵希言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万福。”赵希言提起赤袍下摆屈膝跪伏道。
“世子起来讲话。”皇帝道。
“谢陛下。”赵希言叩谢道,随后便由内侍扶着站起。
两侧的大臣面面相觑不敢直视,赵希言便装作不明所以的天真样子,试探的问道:“陛下为何唤臣来宗人府了,还有这么多大臣。”
皇帝正襟危坐于原宗人令的主座上,不回反问道:“外面的风声,汝可有耳闻?”
“是关于臣的身世吗?”赵希言回道,“臣还去了那涧银巷听书呢,说书人虽睁眼睛,然却什么都看不见,臣就想,这大概就是说书人自己所说的,睁眼说瞎话吧?”
赵希言一番回答,却让在场不少附和顾知彦的大臣都涨红了脸,遂低头小声议论道:“谁言燕王世子不聪慧的,瞧瞧这番伶牙俐齿的对答。”
“今有人传你非你父亲子,不仅扰乱民心,更让朝堂再起争执,朕遂下旨查实你的身世,还你清白,也为安抚朝野,世子以为如何呢?”皇帝象征性的问道。
“流言止于智者,只有事情查清了,流言才会止住,若只是一味封锁,不让人议论,那么疑惑就会永远存于心中,即便止住了嘴,可止不住人心所想,待政令一松懈,它便又会反复,臣听一次都恼火不已,实在是不想再听第二次,”赵希言遂拱手,“恳请陛下查实。”
皇帝挥了挥手,“此前,朕已着礼部派人前往北平府,向你父问话,以及将昔日与你接生之人带往京城审问,朝中有不少老臣与朕都曾见过流言所传与你相像的那位旧臣,朕不做评论,便先请诸位老臣,细看吧。”
几个发须皆白的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脱这都不想上前辨认,“陛下,罪臣张云廷斩首十余载,张氏一案也近三十年了,臣等都是快要入土之人了,实在是记不得了相貌,事关皇家,不敢妄下定论,还请陛下责罚。”几个怕惹祸上身的老臣于是屈膝跪伏恳求道。
顾知彦旋即上前,“陛下,昔日罪臣张氏——>>
满门抄斩,但是府中先前曾有不少人解契离府,这些人并未纳入诛杀的名册中,臣派人四处查探,在京郊寻到了前罪人张氏府中的原管事。”
“顾大人上奏,还真是有备而来。“有大臣于底下讽刺道。
“他若没有准备,岂不成了诬陷王子之人了,皇家血脉真假,这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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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的罪啊。”
“带上来。”皇帝闷声道。
顾知彦遂朝大堂外挥了挥手。
几个小吏将一耄耋老人带上堂,在见到一众官员与皇室宗亲及正前方的皇帝后,老人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草民鲁忠,叩见陛下。”
“汝是前魏国公,罪人张氏府中的旧管事?”皇帝问道。
老人连连点头,“草民在张府为奴十五年,身契到期限后便离开了张府,这才得以幸免。”
“既然你在张府呆了十五年,那你可还记得安定伯张云廷的相貌?”皇帝又问。
“何止记得,草民是看着四爷长大的。”老人跪回道。
“那你瞧瞧,眼前这少年是何人?”皇帝指着燕王世子朝老人问道。
老人遂抬起头望赵希言看去,揉了揉一双褶皱的老眼试图看清,皇帝便通情达理道:“起来看。”
于是便有内侍上前搀扶老人,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赵希言跟前,见他气质不凡,剑宇星眉,便细细端详了五官,没过多久便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哭喊道:“四爷。”
众人惊愣,便有大臣出言斥责道:“大胆,可知你眼前站着的是燕王的世子,你竟敢在宗人府内胡言乱语。”
老人旋即反驳道:“草民是看着安定伯与几位姑娘长大的,岂能辨别不出姑娘与四爷的相貌吗,二姑娘与四爷虽是一母同胞,但二人的相貌却并不相似,夫人是老爷的继室,乃汉人女子,四爷的容貌便像夫人,今日草民瞧见世子,便犹如当年四公子年少时。”
老人又跪伏道:“草民出身穷苦,遂卖身与张家为奴十五年,临离开时,还是四爷相送,又增田产,替草民赎了贱籍,这份恩情,草民如何能忘。”
“妖言惑众,陛下,切不可听信啊,像与不像如今都只有他一人之言,所言真假,谁又能知晓,若因一百姓之语而妄下定论,岂不让镇守塞北的燕王寒心。”大臣力劝道,“皇室血脉,岂能容一个草民论断。”
“陛下,世子的样貌,确实要更为像安定伯,尤其是世子如今,草民见之,一眼便想起了安定伯年少时,如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般。”老人跪道,“草民四世同堂,儿孙建在,不敢欺君。”
“大胆刁民,还敢在此”
“够了!”皇帝斥道。
于是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大理寺卿旋即站出,弓腰道:“陛下,因不知人心真假,故以言论断真伪实在是难辨,臣记得大理寺曾有罪人张云廷的案宗存于档案库中,当年为抓捕逃犯,便让画师绘有千副通缉令,大理寺也都还存档。”
大理寺卿的话一出,站在一旁的赵希言却傻了眼,旋即想了想那副已被晋阳公主做了手脚的画,便松了一口气,可转念又开始了另外一份担忧,自己能看出来的替换,这堂上这么多老狐狸难道还看不出吗,尤其是任职多年的大理寺卿。
“着人去取。”皇帝道。
有大臣领命,皇帝旋即又抬手,“胡文杰,你同大理寺卿亲自去取。”
候在一旁护卫的锦衣卫指挥使出列弯腰道:“是。”
驾!——
于是胡文杰与大理寺卿便骑快马向北一路飞奔向位于京城门太平门外的太平堤,三法司皆在太平堤西侧。
——大理寺——
事情来得突然,大理寺之前也并不知晓今日的变故,见长官火急火燎回来,一众低级官员与堂吏慌忙出来迎接。
大理寺卿擦着额头上的热汗,直奔存储档案的阁楼。
“大人。”看守阁楼的吏员行礼道。
“快快打开。”大理寺卿挥手急切道。
“胡大人,请。”为防止皇帝不信任,大理寺卿遂先让胡文杰先行进去。
胡文杰刚一踏入,便抬手覆上嘴,用袖子扇了扇房梁上掉落的灰尘。
大理寺卿便解释道:“这座阁楼已经放满案宗,尘封的都是一些数十年的旧案,如今的新档案都在东侧的库房中,这里便没有什么人来了。”
没过多久,胡文杰便抱着一些满是灰尘卷宗与竹筒从阁内出来,官吏又重新将阁楼锁上。
一直到二人离开,看守的官吏搓着不安的双手唤来一同值守的同僚,覆在耳侧小声道:“出事了,锦衣卫指挥使取走了阁内,主人交代我事后放回的安定伯张云廷的画像,你快去通知主人,我在这儿继续守着。”
“是。”
吁!——
两刻钟后,一道马蹄声,打破了堂上僵硬凝固的气氛,众臣纷纷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宗人府——
“陛下,大理寺卿与锦衣卫指挥使回来了。”高士林入内奏道。
二人同时入内,只见胡文杰怀抱着一大堆案卷,上面的灰尘都擦在了飞鱼服上。
“陛下,这是当年张云廷被斩首时所留下的案宗。”大理寺卿道,旋即又从胡文杰怀中抽出一个长长的筒子,轻轻吹去上面厚重的灰尘,仔细查阅了一眼刻字的木吊牌,确认无误后又道:“当年通缉张云廷的画像,就封存在此筒内,请陛下御览。”
高士林遂走下接过大理卿手中上呈的长筒,得皇帝示意后将盖子打开,取出里面几张卷起的老旧画纸。
赵希言死死盯着老皱手中缓缓张开的纸张,老旧纸张的气息瞬间四散,只见赵希言神色突变,瞪着淡蓝色的双眼,脑海中闪回忆,太监所拿的画像纸张颜色与质地与那日所见并非同一张。
作者有话要说:赵希言:“我进宗人府了。”
晋阳公主:“祸从口出。”
赵希言:“陛下亲鞫。”
晋阳公主:“等着,我马上就来。”感谢在2021-08-1515:47:34~2021-08-1615: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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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眸如琥珀
——晋阳公主府——
一阵琴声从河池中央的雨亭中传出,至秋日,池中的荷花都已长成了莲蓬,圆桌上的伏羲琴旁便摆着两颗晒干的莲蓬,还有一只檀色的铜炉,正徐徐飘着青烟。
哒哒哒!——
皮靴踩踏着木板,步伐沉稳,最后至石阶上站定,内侍叉手道:“公主。”
“何事?”随着指尖脱离琴弦,五指轻轻压住,琴声便也得以止住。
“今日有人上奏京中流言,请陛下下旨查证,以还世子身世清白,陛下不仅应允,还召大九卿与各殿阁学士于宗人府亲鞫。”内侍回道,“世子如今已被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带往宗人府了。”
听着内侍之言,晋阳公主并不着急的再次抬手抚琴,内侍遂继续道:“宗人府内,有原罪臣张氏府中旧管家出来指认,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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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安定伯深交而断言燕王世子与安定伯有所关系,许为其子,而后便有大臣出来反驳,事关皇家血脉,不能听信一庶人之言而断,遂有大理寺卿奏上言,大理寺中还存有安定伯归案后的卷宗,陛下便着胡文杰与大理寺卿二人一同去取。”
“适才大理寺内的线人拖人来消息,说胡文杰已经取走了公主当初让他放回的原画像了。”内侍弓着腰道。
只见琴声突然止住,曲子从中而断,晋阳公主抬起头,只轻问了一句,“上奏者何人?”
“都察院佥都御史顾知彦。”内侍回道。
“顾知彦?”
“顾知彦是卫王生母贤妃杨氏的母族远亲,出身微寒,这些年都是卫王在暗中扶持,才有今日御史之位。”内侍又道,“卫王的动作太过明显,这并非他的行事风格,反常之举,恐目的并非真的在于世子身世之上。”
“你能看出些什么吗?”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摇头,“妖风刮得太过蹊跷,恐有人在暗箱操作,小人也推测不出幕后。”内侍旋即走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信条,“那日乙字号房中的孙氏早在公主去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小人苦想了许久,孙氏是何许人也,于皇权的斗争,那孙家避都来不及,即便是听到了公主与世子的对话,也定然会将其烂在心中,小人遂着人去盘问了店中所有的小二与掌柜,这是臣誊录的问答。”
晋阳公主抬手接过,只见除记载时辰之外,还有几个醒目的大字,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
“此人如今已为齐王府的幕僚。”内侍又道。
晋阳公主旋即将之扔进了香炉内,一道青烟与火苗同时而起,便走至栏杆附近,端着双手远望道:“继续盯着吧。”
“是。”
“那顾知彦”晋阳公主犹豫的低头望着眼前一朵凋零的荷花。
“小人明白。”内侍回道,“不管顾知彦是受人胁迫,还是谓何,总之动了您的人,便就是敌,待还清真相,此人定不会再出现于朝堂上。”
晋阳公主不语,“世子一人在宗人府,公主?”内侍便又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晋阳公主弯下腰伸手抚着一朵青翠的莲蓬,“亲王都不能去,何况我这个公主呢。”
“大理寺卿与锦衣卫指挥使去大理寺取了张云廷之画像,公主就不担心吗?”内侍又抬眼问道。
【数日前
——大理寺——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晋阳公主再次回身,将盖起的筒子再次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纸张,而后迈出阁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晋阳公主道。
“世子正当年少青春,是好奇心最重之时,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多年,如今忽然被提起,公主就不怕越是如此,世子的疑心就越重吗?”小吏问道,“适才世子之问,明显是起了疑心的,否则知道了答案,又为何还要这样问小人。”
“她一向聪慧的,这些小伎”晋阳公主轻叹,“愿她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晋阳公主走出台阶,旋即止步回身道,“那份通缉令有大理寺的旧章,改制之后旧章就已被焚毁,无处可寻,若替换一份,这朱印是无法复制的,大理寺中有不少旧臣,他们任职多年,自是认得这印的,若有朝一日重提此案,势必也要拿出画,以防万一,还是将那旧画放回去吧,今夜我会派人送来,劳你在辛苦一趟了。”
“公主想的周到,”小吏叉手道,“为公主做事,小人不敢言辛苦。”】
“吾猜,伴伴不会如此轻易就将原画还回吧。”晋阳公主道。
当日晋阳公主便是差遣内侍亲自去送还的旧画,内侍叉手点头,“印不能动,故而纸也不可动,但留着旧画像在那儿,迟早都是隐患,故而小人做了些许手脚。”
“哦?”——
——大理寺——
高士林将画像展开,令众人一惊,皇帝坐在交椅上,双手搭着扶手,摩挲着光滑的檀木,沉下不悦的脸道:“怎么回事?”
大理寺卿见之,仔细审阅,又瞧了瞧边角模糊的盖印确是大理寺的旧印无误,连忙上前解释,“恐是库内潮湿,而此画像又尘封了十余年未解开,遂受潮而使得墨迹浸染,此乃臣的失职,”大理寺卿旋即跪下,“请陛下降罪。”
“大理卿,莫不是这画像被人掉了包吧?”顾知彦冷问道。
大理寺卿当即反驳,“绝无可能,此画像是我与胡指挥使亲自去取的,从大理寺至御前,不曾假手于人,且那画像上的盖印,的的确确就是大理寺曾经的旧印,几年前,三法司重新整顿,印章全部销毁重铸,这旧印谁造得了假呢?”
只见画像上的线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一只眼睛上还有些许墨线,“陛下,除了画像外,卷宗上也记录着安定伯的样貌。”大理寺卿连忙补救道,旋即起身至胡文杰跟前翻了了翻他手中的几册卷宗,颤抖着手从中抽取了一卷。
“陛下。”
高士林便再一次走下,接过裁定存放整齐——>>
的册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按大理寺卿所言寻到其中一页呈到皇帝跟前,“皇爷。”
“念。”
高士林遂扯着嗓子念道:“庶人张云廷,武宗洪兴元年生人,其身长七尺,眉目疏朗,眸如琥珀,面如冠玉”
“眸如琥珀。”很快便有人抓住了字眼,瞧了瞧前头静立不动的燕王世子,眸色分明是看得见的蓝色,旋即叱问老人,“罪人张云廷的眸色可是如他族人一般的青色?”
老人想了想,回道,“四爷像的是夫人,所以眸色与汉人一样是黑色的。”
“小人也记得,罪人张氏族中,并非全都是异色,其长子与幼子张云廷皆不是。”高士林也于一旁回忆道。
连皇帝身侧的老太监都出口袒护,于是众人便纷纷有了答案,臣工们恐慌的上前奏道:“陛下,张云廷的眸色既然并非异色,那么其子又如何会是异色呢,难不成他与族中姊妹□□?”
“臣等恳请陛下追回派往北平问话的礼部使臣。”众臣工再次奏道,“请陛下将此证与罪人张云廷样貌公之于世,以此平息市井流言。”
又有大臣奏道,“左佥都御史顾知彦未弄清事情真相,听信民间流言便要求开庭审问,其心可居,有离间宗室父子,侮辱皇室之嫌,恳请陛下严惩,以给燕王殿下与世子一个交代。”
燕王世子就在场,诸臣为脱嫌便分分附和要求严惩左佥都御史顾知彦。
或有人是为脱嫌疑而在燕王世子面前表现,又或是有大臣借此机会政治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御史,总之离间亲王与世子,侮辱皇室之罪,非同小可,加上臣工的嘴,再说重点便可是谋逆之罪了,在这个家天下中,顾知彦听见群臣的上奏,一下便陷入了恐慌,连忙上前跪伏道:“陛下,臣实属冤枉,今日朝议上奏,乃是有人胁迫臣上疏,并非臣之意,世子是皇室血脉,谁人敢疑呢?”
“顾大人,今日早朝上奏时,你义正言辞,将我等一众同僚驳得哑口无言,这才使陛下亲鞠,适才还找来了罪人张氏府中的旧家奴辨认,如今查清了真相,就想撇开罪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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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有臣工不屑于顾知彦的做法遂鄙夷道。
“陛下,”顾知彦哆哆嗦嗦的跪爬上前,“臣出身微寒,以贫贱之身得天恩方至此身绯袍,又岂敢污蔑宗室,辜负天恩,自毁前程呢。”
皇帝侧倚在交椅上,一只手抻了抻袖子搭在腿上,低着眉眼,问道:“汝倒是说说,是受何人指使?”
顾知彦遂重重叩首,双手撑地,将额头直接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颤抖着身心闭眼咬牙道:“是卫王殿下。”
顾知彦的话一出,众人便大惊了起来,纷纷揣测道:“怪不得呢,多年不曾提起的事情,一下便席卷了整个应天府,无风不起浪,原来是背后有人再暗箱操作。”
“放肆!”有卫王党人士出言指责道,“卫王殿下禁足于府中,无冤无仇,有何理由要去陷害自己的亲叔叔与堂弟。”
顾知彦遂抬头往前爬,要至桌前时被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所阻,旋即连磕三个响头道:“前日晌午刚过,卫王殿下便乘车至都察院官署,都察院中的官吏皆可作证,如若不信,陛下可传唤都察院的官吏,殿下是陛下之子,臣这种卑贱之人,岂敢得罪,望陛下明察。”
皇帝拉沉下脸,闷声道:“若真是卫王所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来人。”
“陛下。”
“去将卫王叫来宗人府。”
“是。”
“陛下!”作为卫王出阁时的老师,殿阁学士再次出列劝阻道,“卫王殿下”
“好了,”皇帝开口打断道,“钟学士不能因为卫王是你的学士你就如此袒护,到底是不是他所为,一会儿人来了不就知晓了,朕不会因为是朕的子嗣就做偏袒,同样,也不会姑息任何离间皇室宗亲的小人。”
于是群臣端着笏板躬身齐声道:“陛下圣明。”——
——卫王府——
卫王穿着一身较为朴素的青布直身,只以网巾束发,极为悠闲的躺在自家庭院的树下乘凉。
咔嚓!——
乌靴踩断枯枝,内侍至其身后止步,叉手道:“殿下。”
卫王缓缓睁开眼,望着王府青色琉璃瓦上的日照,伸了伸懒腰继续躺道:“才不过小酣一会儿,竟已到黄昏了?”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胡大人来了。”内侍道。
卫王摇着躺椅不为所动,旋即将搭起的双腿放下,摇定椅子坐起,笑眯眯道:“都察院办事的效率,果然是朝廷之最。”
“左佥都御史顾知彦,将您供出来了。”内侍又道。
卫王旋即笑止,半眯起双眼,深邃的望着北方,“这世上的人,果然只有自己最可靠,你说是吧,怀民?”
内侍听闻,旋即慌忙跪伏下,趴在地上惊慌道:“殿下息怒,怀民于殿下,绝无二心。”
卫王起身,侧走了几步弓腰将手搭在内侍的脑后,轻轻拍了拍,“好了,起来吧,本王信得过你。”
内侍遂爬起,一路跟随道:“爷,长史司典仪所给您备好了面圣的常服。”
“不必了。”卫王抬手扇了扇道,“吾又不是去受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直身又称直裰,详细的我就放微博了,还有明代其他首服。
书为架空,故人不知道现代的遗传学,所以不要以现代思维看古文,故人表亲都可以通婚,但是同宗不可以。
古代,女性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了,立碑进宗祠都在夫家,连五服的亲疏关系都要降未出嫁的一等,所以看明白了吧。感谢在2021-08-1615:45:03~2021-08-1721: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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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卫王的请罪
——宗人府——
由锦衣卫护送的马车停在了官署大门前,内侍扶着一青布直身的翩翩公子下了车。
“陛下,卫王殿下到了。”内侍奏道。
卫王踏入宗人府的正堂,便瞧见一众官员与主位上正襟危坐的皇帝,还有底下跪趴着不敢抬头的绯袍官员,旋即不慌不忙的走上前撩起直身的下衣摆跪伏道,“臣赵成哲,叩见陛下。”
一旁的官员听到声音后,吓得驱身一阵,而后直犯哆嗦。
皇帝没有叫卫王起身,见其连冠冕都未束,不悦道:“君子死,冠不免,今日怎这样一身装束,成何体统。”
“臣是来请罪的。”卫王道,“故而无颜佩戴皇子冠冕。”
“哦?”皇帝故作不懂,“卫王何罪之有?”
“左佥都御史顾知彦今日所为,皆是受臣胁迫,辩证的老者也是臣派人去寻的,这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卫王再次叩首道。
卫王的话一出,诸臣都默不作声的看着皇帝,皇帝脸色阴沉,“你可知你皇叔于国于朝是何等的重要,为何要这样做?”
“臣为何会如此做,不是要问陛下吗?”卫王抬头直直的盯着皇帝道,“若非陛下偏袒齐王,让朝野风声不断,致使民间都在传陛下要易储齐王,满朝皆知,臣与齐王素来不和,陛下的偏心,让臣惶恐,臣害怕燕王日后会扶持齐王,害怕齐王真的会登大位。”
卫王的一番话让众臣都惊讶不已,纷纷都替其捏了一把汗,然卫王却依旧不肯罢休,“臣已至盛年了,臣只想之国去到封地,偏安一隅,然陛下却担心臣成为藩王,会像燕王一样威胁日后的继任之君,可臣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的偏心,何曾给过一丝给臣?”
“这就是你要陷害亲王世子的理由?”皇帝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继续沉稳的坐在椅子上,低着眉眼问道。
“是。”卫王道,“齐王拉拢燕王世子,有目众睹,这是违背祖训之举,国朝宗室子弟不得涉政,不得勾结朝臣,也不可结党,可陛下”卫王抬头,哭红着双目,“明知道,明知道却还依旧放任,这是何等的偏袒。”
皇帝摩挲着檀木椅子,旋即盯着卫王看了好一会儿,不仅不怒,反而开口笑道:“好啊,好啊。”
“诸卿。”
“陛下”
皇帝失真的笑,让诸臣捏了一把冷汗,只见皇帝撑着椅子站起,“家宅不宁,闹出了此等之事,让诸卿见笑了。”
“让流言四起,也是臣等失职。”诸臣回道。
皇帝旋即走到卫王跟前,双手插在腰间的玉带上,低头咧着嘴,恶狠狠的瞪着卫王,“戏弄皇室,不敬尊长,朕该如何处置你呢?”
“臣自知有罪,请陛下惩罚,”卫王俯首道,“陛下惩罚,臣无怨无悔,只求爹爹”卫王旋即抬头,“不要一味偏私大哥,让朝廷臣工们为储君一事,终日惶恐不安,让我们兄弟,手足相残”
话还未说完,皇帝遂恶狠狠的抬脚将卫王踢倒在地,“你是在教朕如何为人君如何为人父吗?”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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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臣虽出言劝阻,却无人敢上前用肢体阻拦,“御体要紧。”
卫王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爬到皇帝跟前,苦苦哀求道:“臣只有一个请求,便是恳求陛下让臣之国,陛下不喜臣,臣便不回京,往后再没有人会碍陛下的眼了。”
“锦衣卫!”皇帝唤道。
“在。”
“陛下!”“陛下!”直到皇帝唤出锦衣卫,诸臣便齐跪。
赵希言也上前,提起公服的下摆跪伏道:“陛下。”
“世子有何话要说?”皇帝见赵希言如此,稍压怒火负手问道。
“卫王殿下是无心之失,臣请陛下宽恕这一次。”赵希言求情道。
“无心之失?”皇帝侧头望着自己的侄儿,心里明白这是诸臣与燕王世子在给自己与卫王台阶下。
“念在王世子替尔求情的份上,朕不重罚,来人,拖下去,”皇帝挥袖道,“卫王怂恿朝臣离间宗室亲王,杖责五十,圈禁于府内,无召令不得出府。”
“陛下,卫王殿下尚未纳妃,也无子嗣,五十杖责恳请陛下三思。”诸臣再次齐力求情道。
“勿要再多言。”皇帝决然道,“胡文杰,你亲自去,一杖都不能少,也不可轻了,如若敢徇私包庇,朕定不轻绕你。”旋即拂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宗人府。
赶在日落天黑之前,銮驾回朝,禁卫开道,诸臣随于后,至宫城门,无事者各自散去,徒留锦衣卫与卫王还有掌管宗人府的各宗室兼官。
胡文杰命人搬来一张长凳,行刑的两个锦衣卫,一人手中拿着一根极粗的刑杖。
“殿下。”胡文杰走到卫王跟前拱手唤道。
卫王拂了拂衣袖,“本王知道,不过这衣服就不用再脱了吧?”又问道,“再脱,本王可要光着了。”
胡文杰摇头,卫王便从容淡定的走到长凳旁缓缓趴下,胡文杰走上前,命下属拿来一件厚棉衣,盖在卫王的臀背上。
“殿下是亲王,凡廷杖者,皇亲去衣,用厚绵底衣覆盖而行刑,只伤皮肉不动筋骨,此乃刑罚之仁。”胡文杰道。
即便如此,但皇帝下旨的五十杖,实在刑重,胡文杰有些于心不忍,“殿下是皇子,何苦要做这些事情来激怒陛下,当着诸臣的面,陛下颜面受损,又岂会轻绕殿下。”
卫王趴在凳子上,将下巴搁在胳膊上,有些无奈的笑道:“胡大人有所不知,今日我若不受这一杖,他日也许就不只是皮肉之苦了。”
“外边那些流言”胡文杰站在卫王身侧,犹豫的望着,“真的是殿下所为吗?”
“胡大人以为呢?”卫王反问道,“胡大人是代替陛下来问本王的话吗?”
胡文杰不语,片刻后又道:“陛下并非真的那般绝情。”
卫王遂不再说话,仅以沉默作为回答,胡文杰便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行刑。”——
吃痛的惨叫声从宗人府传出,陈平牵着马车靠近,内侍也在一旁,望着宗人府指道:“这”
&——>>
nb只见赵希言轻轻摇了摇头便提裙跨上了马车,内侍紧跟其后,陈平驾着马车,顺利的接到了燕王世子,弓腰坐下后,内侍见其毫发无损,便轻吐了一口气。
“今日一早,锦衣卫不分缘由就将哥儿带走了,陛下还要亲鞫,可将小人与长史吓得。”明章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小人便连忙驾马去了晋阳公主府,但是却被公主的内臣阻拦下,还说您不会出事,让小人回去安心等待,没想道”
“你去找公主了?”赵希言问道。
明章点头,“但没有见到公主,只瞧见了刚要出门的内侍,看着样子像是去办事的。”
赵希言靠在车窗旁,望着千步廊两侧的风景,一座座中央最负权力的官署就林立在期间,六部中除刑部与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座司法机构在京城太平门外,其他五部皆在千步廊,以吏部为首,也是官署之中规模最大最为宏伟的。
赵希言望着旁侧经过的礼部官署前镇宅的神兽,不禁想起适才在宗人府的遭遇,画像出来,见纸张与先前不一时,害怕便随之涌上心头,直到事情平息,她安然无恙的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还仍心有余悸。
她怕的,或许并不是自己的样貌到底像谁,而是被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盯着,倘若突然验身,便不会出现刚才那番有朝臣维护燕王世子的场面了。
赵希言长吐了一口气,拖着疲倦的身子躺下,“明章。”
“爷。”明章应道。
“我累了。”
“一会儿就到家了。”明章掀开一边的车帘望道天色,想起主子今日的一番遭遇,便回头问道:“还是说爷要去燕春阁歇歇?”
见赵希言不答话,明章机灵的改口道,“小人虽未见到,但公主今日是在府内的,爷要不去公主府?”
见人微微点头,明章便朝车头道:“陈长史,去城南吧。”
“好。”——
——礼部·教坊司——
教坊司内,众多乐师和女乐正在为新编排的曲目做排练,女乐之中,不少是被抄家的官宦妻女,还有礼部花重金从妓院中买来落籍于教坊的秦淮名妓。
一穿着百官常服样式官服的中年官员走进教坊司,指挥的左、右韶舞与司乐四名官员连忙喊停众人,戴青卍字顶巾的乐工便停下手中的奏乐,伶人与乐女纷纷停下动作下台。
上前齐呼礼道:“见过奉銮。”
“见过奉銮。”
教坊司奉銮负手走上前,自前阵子有官员抄家之后,教坊司中的乐女便又多了十余人,“奉陛下旨意,明日宫中有御宴,仍由教坊司负责演奏,望诸位勤加练习,在御前好好表现。”
“是。”
奉銮又转头私下吩咐手下左右绍舞与左右司乐四官,“此次宫宴乃陛下家宴,新人就不要带上场了,挑些沉稳的去。”
“是。”四名协助的官员领命道,“不过近日被抄家的大臣家中豢养的歌姬,其本事,比教坊司中花重金买来的名妓还要厉害。”
“官员家妓再厉害,那也只是府上的,勋爵贵族再尊,岂尊得过皇室,宫中宴会又岂是官员府内可比的,她们没有见过此等场面,便不能保证至御前时不会怯场与出纰漏,今日朝中丑事不断,圣上本就龙颜不悦,若到时候再出了其他岔子,你我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奉銮提醒几人道。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四人连忙拱手道。
奉銮又往编排的场地瞧了一眼,乐工们负责奏乐,伶人与舞女则登台表演,而旁侧一些新入教坊的乐女便做起了打杂。
“越国公的妻女如何?”奉銮又问道。
“依大人吩咐,都有好生照看着,未敢有人刁难。”下属回道。
“王振是国朝的功臣,陛下才会特赦其妻女族人免死,今虽入教坊,但不可让她们同其他乐女一样出坊待客。”奉銮嘱咐道。
“大人。”左司乐不明白奉銮的用意,“下官不解,王振已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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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教坊中,一半的乐女都是曾经被抄的官员妻女”
“左司乐不懂,那王振是什么人,不仅于国有功,且祖上是配享太庙的开国功臣,岂能与其他官员相比呢,若日后陛下念起旧情,又或者将来的君王念及王氏功劳,她们又岂会一直呆在教坊司,到时候你我得罪了,便担待不起。”有官员便解释道。
奉銮点头,又添道:“不光如此,若此案将来被颠覆,王氏妻女便是忠烈之后,上头要是知道她们在教坊司中受尽苦难,岂能放过你我这些主事官?”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奉銮旋即挥了挥手,“去吧,今日还有一夜筛选,明日将名册给我。”
“是。”——
翌日
反贼张云廷的样貌,由大理寺印刷成告示,贴往京畿各衙门口,又令通进司将告示印于邸报上,发往地方,流言才得以平息,皇帝于宗人府当庭杖责卫王,事后召见吏部尚书处置左佥都御史顾知彦,皇帝以严惩卫王为由有心维护御史,吏部尚书则搬出明律与祖训,遂革顾知彦御史一职,罢出过门,贬至琼州为县丞。
为补偿蒙冤受审的燕王世子,与为朝廷镇守塞北的燕王,朝廷特运送了一批过冬的粮草至北平,又差二十四衙门,命十二监内侍官,携金银玉器及舶来珍宝至燕王世子在京府邸做为赏赐,并于宫中赐下家宴,让刚受刑还未痊愈的卫王入宫,亲自赔罪。
作者有话要说:奉栾是教坊司的长官,正九品,明代教坊司属礼部,明以前有九寺五监,而明代缩减了一些机构,教坊便归于礼部,唐时为教坊,武则天如意年改云韶部。
左右韶舞与左右司乐是下一级官员,从九品,再下面是十于协从,但是不入流。
关于服饰的图片,会放在微博,作为科普吧。
舶来品是海外来的外来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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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皇帝的家宴
经过筛选,教坊司定下六名乐工,四名提调女乐与歌章六人,十二名舞女。
翌日
经过数次排练与教坊司奉銮的察视,最终确定了人选,只待今夜宫中皇室的家宴开始。
——燕王世子府——
一大早,便有二十四衙门的官员带着一大堆赏赐一字排开站立在世子府的前院,为首的是银作局掌印太监,此外还有巾帽、针工、内织染等其他三局的掌司。
明章从内院出来查探,瞧见宫里来人的大阵仗,连忙问道:“诸位公公,这是?”
银作局掌印太监走上前笑眯眯道:“奉陛下旨意,这些都是给世子的赏赐,有金银器饰,金碗、金镯、金指环,如意一对,此外还有冬日的藩王世子冠冕常服、道袍、曳撒、贴里、披风各一件,玉革带一条,皁皮靴一双。”
太监们揭开红绸,一件件符合亲王世子身份所用的器具用物就摆在眼前,明章走上前,瞧得出自宫中的针织衣物,袍服具用上好的绫罗,补子是用金线针织的团龙,极为华贵。
“世子爷呢?”没见到府主人的掌印太监问道。
明章便拱手回道:“世子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忙着交差的掌印太监疑惑,“世子去了何处,可会回来?”
明章摇头,“一时半会儿恐应是回不来了。”
掌印太监便道,“除了赏赐外,陛下还有口谕,今日黄昏之后,宫中设下家宴,还请世子务必赶在宫宴之前入宫赴宴。”
明章点点头,“待世子回来,我会禀告的。”——
——卫王府——
卫王内侍步入卫王府内院,至卫王房门口,轻轻敲门唤道:“殿下。”
卫王趴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蠕动着苍白的双唇问道:“何事?”
“宫中的内使来了。”内侍回道。
“让怀民先过来一趟。”卫王吩咐道。
良久,卫王的贴身内侍怀民步行至中堂,趋步上前热情道:“公公久等了。”
内使便作关怀的问道:“卫王殿下可还好?”
怀民摇头,“昨儿夜里连晕了三次,良医正守了一夜,今日才稍微好转,所以还请内使移步内院。”
内使遂叹下一口气,便跟着怀民去了卫王居住的宅院。
至院中门口,得卫王同意后推门入内,只见卫王独自趴在垫棉絮的榻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见内使,卫王便想要起身,内使旋即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制止,“殿下勿动,且躺着便好。”
卫王这才作罢没有起身,内使瞧着卫王手里的书,感慨道:“陛下诸子中,唯卫王殿下最好学,也是最具学识的亲王,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卫王轻轻摇了摇头,问道:“内使前来小王府邸?”
内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陛下今夜要在宫内设家宴,便差遣小人前来通知卫王您,而且”
见内使语塞,卫王通情达理道:“内使但说无妨,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作为臣子,本王当欣然接受才是。”
“陛下让您于今日家宴上亲自向燕王世子赔罪。”内使补道。
卫王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笑了笑苍白的脸,“我知道了,辛苦内使跑这一趟。”
“小人倒是不辛苦,只是殿下您”内使瞧着卫王的脸色与说话时的无力,便有些于心不忍。
“本就是本王闯的祸,如今局势,燕王是国之栋梁,陛下是顾全大局,为社稷着想,我又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妄为呢。”卫王道——
宫中内使自西华门处,前往各亲王在京府邸传旨。
——齐王府——
“内使慢走。”
传信的内监走后,齐王伸了伸懒腰回到中堂,心情大好,“昨日老二刚被狠狠打了几十板子,今日陛下就要设家宴,八成是让老二去给言弟赔罪的,以陛下的脾性,这种不能登上台面的家事定然希望在自己家中解决。”
齐王妃浅尝了一口温茶,旋即皱眉道:“今日的茶,有些涩了。”
齐王便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纳闷道:“没有啊,我尝着与平日无异呀。”
齐王妃旋即放下杯子,“看得出来,陛下责罚了卫王,殿下十分高兴呢。”
“夫人忘了我上次冬猎的伤了吗?现在想想还疼呢,”齐王反问道,“肯定就是老二动的手,我与他互不对眼,如今他被陛下罚了,便也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卫王受的只是皮肉之苦,可他当廷的那番话,”齐王妃抬头盯着齐王,“让殿下失去的,是储君之位。”
齐王愣住,“老二大逆不道,这与储君之位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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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忘了昨日先生回来转告的话吗,朝野皆知陛下的偏心,却无人敢出言指出,昨日经卫王一闹”齐王妃轻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想到卫王竟会用苦肉计来化解陛下的疑心。”
“但我总觉得”齐王妃深皱起眉头,紧攥着腹前的双手,不安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齐王见妻子如此,便至跟前缓缓蹲下,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道:“夫人别担心,凡是都有我在,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本王担着,只要本王在,便没人能害得了你。”
“倘若”
“倘若是陛下也不行。”齐王知道妻子害怕什么,便提前肯定的回答道。
齐王妃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齐王棱角分明的脸,成婚多年,她清楚的了解丈夫是个极为冲动之人,“妾有殿下,此生足矣,若真有到那一日,请殿下务必要先保全自己,勿要意气用事,殿下是最受宠的亲王,莫要为了不值当的人何事”
“你我是结发夫妻,是我的挚爱,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我还要什么江山社稷?”齐王道
临近黄昏,齐王府典仪所备齐王与齐王妃礼服,齐王遂入内更换常服。
齐王妃还留于庭院,单独会见家奴。
“王妃。”一穿短褐的家奴步入庭院。
“人暂时不要动,换个地方继续看着。”齐王妃拿着添食的勺逗着挂在树枝下的一只鹦鹉,吩咐道,“以防事情有变。”
“案子已经结了,人留着迟早都是祸患,您还要留着吗?”家奴不解的问道。
齐王妃直起腰身,似乎陷入了——>>
困境,放下勺子垂手道:“倒是可笑了,活了这么多年,我竟然看不透一个同龄人。”
齐王妃抬头望着青瓦上的斜阳,忽然伤感道:“若是翁翁还在世该有多好。”——
晌午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道袍端坐在太师椅上,左手端着一只茶杯,右手便捻起盖子反复擦着碗缘。
中堂两侧的案几上摆满了赏赐,赵希言目光深邃的盯着,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后又放下起身,负手走到案几旁低头细细端详,折叠齐整的道袍胸背与两肩上皆绣有团龙补子。
“除了给您的赏赐,朝廷还赠了一批过冬的粮草前去北平。”明章又道。
“哦?”赵希言直起腰身,“这可不像朝廷的作为呀,来京城半年了,户部抠抠搜搜的,且前些年父王的王冕毁坏,衮服磨损,不堪耐用,上奏朝廷后,一直拖延到次年才送来新的,还是说因为是在外的藩王,远离朝廷,故而于冠服上不受重视呢。”
明章摇头,又道:“宫里的内使还说今日黄昏后,陛下在宫中设家宴,让世子务必赶到。”
“家宴?”赵希言伸手摸了摸团龙补子,随后负手走回座上端起茶杯润了口嗓子,“陛下的家宴,唤我去作甚。”
“许是与昨儿之事有关。”明章回道。
赵希言放下茶杯负手走到堂外,望着屋外明媚的天色,光照恰好打在了屋顶最上层的青色琉璃瓦上,“他们这一家子人心怀各异,为了一张椅子,父子猜疑,兄弟相残,偏偏还要拉上我。”
“爷若想脱身,天家又奈之若何,只是因爷有放心不下的人置身其中,爷才会甘愿卷入。”明章紧跟其后道。
“罢了。”赵希言挥了挥手,“替我去把常服拿来。”
“是。”
“就穿那一件。”赵希言指着中堂上那件摆在檀木托盘上的衮龙袍。
“是。”——
是日黄昏
一双大雁从宫城上空飞过,飞向西边那一团似火烧的云层,迎着落日的余晖,渐行渐远。
夕阳斜照在宫城大殿上的黄琉璃瓦上,十个神兽耸立在奉天殿的屋脊上,注视警戒着殿底匆匆来往的官员。
教坊司奉銮领着教坊司的乐人从西华门入,绍舞与司乐钦点着人数,无误后通禀奉銮,“大人,人员无缺。”
奉銮瞧了一眼人群,舞女乐女,乐工,各站一排,旋即望着一排舞女,视线稍停留了一会儿,朝属下招了招手,“今日虽是家宴,但侍奉的都是这个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你们选的替补之人,可行?”
“大人,那人只看一遍便记住了所有的动作,来教坊司这些天,也派出去献舞过不少次,朝廷那些大人见了,无不叫好的,大人就放心吧。”
奉銮遂带着一众人至西华门,准备掏出牙牌时,一阵开道的吼声将他的动作打断。
“大人,是王驾。”司乐提醒道。
奉銮旋即带着众人退至一边,合起黑绿罗大袖襕袍的广袖,低头弯腰恭敬的等候着王驾过来。
车架上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受杖责的卫王,只见卫王被四个内臣搀扶着,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走向西华门。
“下官教坊司奉銮,见过卫王殿下。”奉銮旋即提起襕袍的下摆,将笏板别进黑角偏带内,屈膝跪伏道,身后众人如是。
卫王撑着内臣的手臂,侧头往跪拜的人群中瞧了一眼,旋即径直走入宫内。
众人本要起身,而后来的车马,便让他们又省了重新下跪的礼仪。
“阿姊。”赵希言下车走到并驾齐驱的另外一辆车架旁,亲自转告道,“西华门到了。”
晋阳公主遂从车内弓腰走出,踏着梯子一步步走下,一眼便瞧见了西华门左侧跪伏的众人。
“下官教坊司奉銮叩见晋阳公主,世子。”
晋阳公主旋即便将视线挪到赵希言身上,只稍稍一眼,赵希言便意会的转身走至教坊司奉銮跟前弯腰亲自扶起。
“谢世子。”奉銮受宠若惊道。
“诸位这是?”赵希言见着这么多装扮独特的艺人,不禁问道。
“下官是教坊司的奉銮,负责此次宫宴上的演奏,他们都是献乐的乐人。”奉銮回道。
“原来都是乐人,”赵希言道,“言是个粗人,不懂礼乐,虽听不懂,但也由衷的佩服诸位的才华。”
“世子只是不精音律,然礼法,却比一些饱读诗书之人还要俱到。”奉銮拱手回道。
赵希言笑了笑,便转身走回,同晋阳公主一道从西华门入了宫。
奉銮与一行人随在其后,示出牙牌后,又令乐人也都纷纷示篆刻有身份与名字的牙牌,又经监宫城门的禁军搜身后得以通行入内做最后的准备。
至设宴宫殿的廊道上,晋阳公主忽然开口问道:“你可知适才那奉銮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教坊司的官员,教坊司隶属礼部,礼部官员?”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摇头,“此人也是进士及第,身怀功名,满腹诗书,尤其在词曲音律上,堪为一绝。”
“进士及第怎么做了一个教坊司的芝麻小官?”赵希言不解。
“因父罪入狱。”晋阳公主回道,“本是株连的死罪,陛下念其才,便赦免了死罪,后又复官,去了教坊司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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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国朝新编纂的雅乐中,有一半出自他之手,可想而知,其能有多出众。”
“因父罪入狱?”
“他父亲曾是魏国公党人。”晋阳公主回道,“还曾是安定伯张云廷的授业老师。”
“难怪我看他一脸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不光是教坊司奉銮,当年魏国公张氏一案,牵扯的党羽众多,有被株连者,也有被特赦但罢出国门者,他们之中不乏曾经的栋梁之才,有识之士,还有他们的子嗣,饱腹诗书,因族中牵连,大部分都像奉銮一样,贬为了最底层,拿着微薄的俸禄,空有抱负而不得志。”晋阳公主又道。
作者有话要说:晋阳公主:“认真听课。”
赵希言:“哦~”感谢在2021-08-1818:29:22~2021-08-1914: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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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浮于水面
——紫禁城——
是日黄昏
皇帝设宴于宫中,只令诸皇子赴宴,而未召内命妇。
众人到齐,以皇太子为首,列坐两侧小桌上,只待皇帝驾临。
卫王由几人搀扶着入席,一旁的齐王端坐在椅子上幸灾乐祸的笑道:“卫王身子不好,应向陛下道明缘由才是,何苦逞强,大老远跑这一趟,别到时候又要惊动太医院。”
卫王冷盯着齐王,旋即瞟了一眼他身侧的齐王妃,回道:“一点皮肉之苦而已,不劳齐王费心。”
齐王又瞅了一眼旁侧的座椅,还特意加了一层厚厚棉褥,“若不是大臣们紧紧相逼,陛下何至于偏私呢,你虽被罚了五十杖责,但陛下亲信又岂会下死手,陛下只是杖责,而未重罚,今日设宴还特意吩咐内使换了你的座,这难道就不是偏心?”
卫王冷着一张脸,“弟弟这皮肉之苦,是因何而挨的呢?”旋即侧抬头盯着齐王夫妇,“大哥与嫂嫂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大哥真是好算计,而今还要装圣贤来教训亲弟弟?”
口舌上,齐王是辩不过卫王的,听着阴阳怪气的话语,以及想到卫王平日里假惺惺的做派,齐王鄙夷道:“我是假圣贤,然你却是真虚伪。”
“圣驾至。”内使的声音传入殿廷。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起身恭立在两侧,待皇帝从侧廊走入殿廷,至正北的御座上坐下。
“陛下圣躬金安。”众人出列至殿廷中央齐跪道。
皇帝摊了摊手坐下,“起来吧,今日家宴,不必拘束。”
“是。”
于是众人起身返回座上,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赵希言中间依旧隔着安阳公主,太子乖巧的端坐在自己离皇帝最近的席座上,齐王与卫王仍旧横眉冷对,殿廷内,唯有她们三人还聊着天,使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
尚善监有条不紊的上着菜肴,皇帝坐在御座上覆手轻轻咳嗽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朕与世子生父,乃至亲兄弟,你们也都是手足兄弟,社稷之重,担负天下苍生,朝堂之上诸多异性臣子为国操劳,然要记住一点,即便于国重要,他们都只是我们赵家的臣,尔等手足,应当一致对外,而不该像昨日那般,为一己之私,不顾念手足亲情。”
“你说呢,卫王?”话锋一转,皇帝看向一侧的卫王。
卫王旋即拖着孱弱的身子站起,拱手道:“陛下教训的极是。”旋即又有内使搀扶着走至燕王世子跟前。
赵希言连忙起身,拱手道:“卫王殿下。”
卫王便松开搀扶的手,强撑着自己站立,端了一杯侍从递来的酒,赔礼道:“昨日之事,是成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不但不怪罪,还为成哲开脱,实在是惭愧。”说罢,卫王竟当着众人的面,屈膝跪下。
长幼尊卑全然乱套,皇帝却默许着这一切,亲眼目睹自己的亲子,跪在作为臣子的弟弟之子跟前,无动于衷。
两侧端盘侍奉的内使与宫人见之,内心皆充满了震惊,同时也替卫王感到心寒,皇帝设家宴,目的不正是如此么,家丑不可外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一跪,惊得赵希言连忙上前,弯腰扶起道:“兄长折煞言了,你我手足,计较这些做什么。”
安阳公主一手撑着下巴,百般聊赖的望着这所谓家宴上的惺惺作态,无精打采道:“阿姊,这场戏什么时候可以演完呀?”
晋阳公主安坐在妹妹身侧,旋即侧头望了一眼,安阳便闭嘴连忙改口道:“这宴什么时候结束呀。”
“伶人都还未登场,你就急着散场去了?”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扶起卫王,道:“前段时间,京中流言四起,若不是兄长这一出,也不可能如此快得到证实而让流言平息,因此言还要感谢兄长呢,事情既然已经过去,此事当就此揭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一直斤斤计较那也太见外了,诸位兄长在京辅佐陛下,言则与父王在塞北替陛下镇守边境,如此,才能保大明社稷,江山永固。”
“言弟说的极是。”齐王于一侧开口道,旋即起身奏道:“只有赵氏子弟齐心,才能永保大明社稷,臣有一言,望陛下恩准。”
“讲。”皇帝大手一挥。
“下月便是燕王世子的生辰,诸侯十二而冠,至十七岁便是该成家的年纪了,陛下是君,也是父,是赵氏宗族之首,不如就让世子在京中举行冠礼,再由陛下做主挑选公卿之女,纳为世子妃,便也可替皇叔解决一桩儿女大事。”齐王奏道。
皇帝没有立马应允,而是先询问了赵希言的意思,“世子以为呢?”又道:“齐王提议固然是好,然你离家多时,如今又要在远离父母之外的京城行冠礼,恐有些难为你,况且,建国以来藩王世子未有在京行冠礼者。”
“陛下是君父,臣自当遵从。”赵希言弓腰回道。
“行了冠礼,婚事就不能推脱了,三哥哥还没行冠礼呢,大哥怎么就尽盯着世子哥哥看了。”安阳公主撑着小脑袋,话里道着弦外之音,极讽刺道——>>
:“难道是因为世子哥哥好看吗?”
“赐酒!”皇帝高兴的笑道。
于是尚膳监与酒醋面局的内使便端奉着事先备好的御酒步入殿廷,还未见酒入桌便已闻得酒香。
又见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士林上前,“传乐。”
教坊司奉銮便持笏板入内,至御前供奉,乐工们于殿廷器乐旁手持丝竹管弦或站或席地而坐。
随着乐起,十余舞女登场,小心翼翼的为皇家表演着歌舞。
“别瞧了。”晋阳公主端起一杯酒道,“教坊司乐人不下数百,旧人尚未退下,新人又怎可能在此等皇室的宫宴上露面。”
中间隔着一人,赵希言听后长叹了一口气,“一夜巨变,着实让人唏嘘。”
“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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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凭空而生,有因必有果,无辜的是不知情的族人,也属女子最是可怜,教坊司纵然是官家府邸,终究是最底层的贱民罢了,可于叛逆之罪,留得一息尚存,何尝不是幸免,人活着便有希望。”晋阳公主又道。
乐工们奏乐,乐女提调,舞女献舞,即便燕乐的靡靡之音充斥着整个殿廷,也依旧不能使气氛变得欢快。
齐王与卫王相邻而坐,朝廷尊左,故而齐王妃在右,而卫王也在右。
卫王晃着一口未尝的酒杯,一改往常温和的语气,“嫂嫂可知道物极必反?”忽然问道。
齐王妃就坐在旁侧,双眼盯着殿廷中央的歌舞表演,“卫王殿下想说什么?”
“燕王世子非燕王亲子,这是哪里来的消息呢?”卫王继续问道,“嫂嫂得到了兄长的独宠,可是嫂嫂却忘了,于赵家人而言,更于陛下而言,嫂嫂始终只是个外姓人。”
“所以卫王殿下好计谋,自露马脚,舍以皮肉,换人主之信任。”齐王妃回道。
“那也比不上嫂嫂,将人逼入进退两难的绝境。”卫王道。
“可殿下的聪明才智,却能绝处逢生?”齐王妃回道。
卫王侧头瞧了一眼齐王,旋即对着齐王妃道:“齐王府夺位的野心,究竟是齐王的,还是嫂嫂你齐王妃的?”
“夫妻同心,本是一体,又何来是谁这一种说法。”齐王妃回道。
“越国公王振那案子?”卫王旋即又问道。
齐王妃忽然愣住,侧头对视着卫王阴险的脸色。
“刑部侍郎姓林,若本王猜的没错,他是嫂嫂的本家族人吧。”卫王又道,“就在越国公府遭查抄不久前,王振长子从京营旬休归家时,见一女童可怜,便买回了府中做婢女,越国公府被查抄,府中之人无一幸免,女眷悉数充入教坊司,可据本王所知,教坊司上百乐女中,却并无此人。”
“嫂嫂可知,这女童去了哪里呢?”卫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问道。
齐王妃稍稍皱起眉头,轻笑道:“卫王殿下对越国公府,还真是了解。”
“有人利用疑心,将我逼入险境,嫂嫂知道,消除疑心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卫王又问道。
就在齐王妃准备作答时,教坊司的乐舞已经完毕,乐声停止,便只剩了交谈的议论声。
舞女们站成一排,缓缓撤退时,一舞女从对列中撒腿跑出,“陛下冤枉!”
“大胆!”
众人被舞女这一举动所惊,诸皇子中,只有皇太子冲上前阻拦舞女,然有金瓜武士所在,刺客根本近身不得半分。
很快舞女就被制住跪在了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大喊冤枉。
皇帝从容镇定的坐在御座上望着这一切,旋即挥了挥手屏退金瓜武士。
“汝适才说冤枉?”皇帝起身问道,“汝是何人,有何冤情,为何要在这大殿之上喊冤。”
被放开的舞女并未再做过激的举动,跪伏着叩首道:“回陛下,小人原是越国公府家养的歌姬,多年来一直在府中侍奉,越国公一家仁德宽厚,然…”
舞女一时间语塞,旋即嚎啕大哭了起来,“就在国公府被查抄的半月前,有一权贵寻到小人,派人抓走了小人的老父与弟弟,以此来威胁小人,将一封伪造的书信藏入府中,若小人不从,他们便要害小人,他是京中的权贵,比越国公还要更尊,因此小人…小人…”
舞女捶胸顿足,满是懊悔道:“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
舞女话出,只见众人连同皇帝,脸色皆变得煞白。
皇帝沉下脸色,负手问道:“要挟你的权贵,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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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见舞女眼里充满了恐慌又支吾不语,皇帝便威严道:“不用怕,有朕在,谁人敢放肆,你如实招来即可。”
舞女旋即叩首,将额头贴于地面,闭眼咬紧牙关道:“是是卫王殿下。”
舞女的话一出,一时间令殿内众人瞠目结舌,纷纷感到错愕,诬陷朝廷重臣与亲王又至勋爵老将蒙冤而死,这是何等的大罪,卫王作为皇子,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放肆,诬陷国朝亲王,你可知这是杀头的重罪?”御前的教坊司奉銮脸色惨白,颤抖着持笏的双手,慌张训斥道。
“陛下,小人说的句句属实,是卫王殿下派人抓了小人的父弟,又以身份胁迫,让小人将诬陷越国公与藩王勾结的书信藏入府内。”舞女跪哭道,“小人的父弟,还在他们手中,至今都未能平安出来,因为他们怕我将实情败露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今世上又有谁人敢动皇子,小人有冤不能诉,今日蒙恩得见陛下,心中万般犹豫,不忍父弟受迫,亦内疚于原主人厚待之恩,诬陷之罪,是小人一人所为,与父弟无关,还请陛下救救小人的父弟吧,他们都是无辜的。”
舞女带着哭腔的求喊,不禁让人生出恻隐之心,反观一旁的诸位亲王,齐王汉王无动于衷,倒是卫王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了些,眼神也似有闪躲。
“越国公府才查抄不久,怎么其府上充入教坊司的女乐这么快就能入宫献舞了?”站在皇帝身侧的老太监高士林纳闷道。
教坊司奉銮本就经历过一次抄家,深知牢狱的滋味,旋即拿着粉漆笏板慌慌张张的屈膝跪伏道:“陛下,此女曾是越国公府上的歌姬不假,因其出身风俗,故比教坊司一些年长的舞女要更为精通音律,又因原先裁定的名单中有几人因身体突然欠佳而缺席,故让此女顶替,没有想到”奉銮旋即连连磕头请罪,使得幞头的两翼颤动不止,可见惊恐之状,“请陛下降臣失职之罪。”
“你的罪,之后再追究。”皇帝侧头道。
“若真如舞女所说,那么越国公一家便是蒙冤,”随后皇帝又看向卫王,眯眼道:“卫王?”
卫王忍着伤痛从席座上爬出,连连叩首道:“臣不认识此女,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越国公是国之栋梁,忠烈之后,臣岂敢诬陷。”
“殿下是没有见过小人,”舞女旋即跪起,侧头恶狠狠的盯着卫王,“可是小人却认识殿下的贴身内使。”
舞女便又朝皇帝叩首,“恳请陛下做主。”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在看卫王的眼里,就如同要吃人一般,丝毫不见怜悯,也未念及他还身有杖伤之痛。
“锦衣卫。”皇帝唤道。
廷外伏候指挥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闻唤入内,“陛下。”
“速速派人,将卫王府围住,给朕逐一审问,一个都不要落下。”皇帝挥手吩咐道。
“是。”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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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查证不属实,便是欺君之罪,按明律,你自当接受处罚。”皇帝又朝舞女道。
“小人只望真相可以公之于众,还恩主一家清白,让家人得到平安,万不敢再欺君。”舞女跪道。
“若属实”皇帝再次瞥向卫王,此时的眼里,竟生起了一丝杀心,“构陷国家重臣与亲王,即便是皇子,也要按明律处置,朕绝不会姑息你。”
卫王听后,驱身一震,接着便瘫软下身子倒在了地上。
皇太子见状,从座上离席,至卫王跟前蹲下查探气息,见其脸上已毫无血色,便向皇帝哀求道:“陛下,二哥昏厥过去了,身上还有昨日的杖伤,恳请陛下开恩”
“太子先回东宫。”皇帝冷冷道。
东宫的内使便上前搀扶皇太子。
“陛下,可是二哥他”皇太子不忍,便跪在地上不肯离去。
“没听见朕的话吗?”皇帝忍着怒火。
见皇帝将要动怒,太子害怕的往旁侧瞧了一眼,见晋阳公主摇头,这才慌慌张张的跪起,朝皇帝拱手道:“臣先告退。”
皇帝又朝几个皇子的席座上扫视了一眼,“除了卫王,汝等先回去吧,今日之事莫要外传。”说罢,便拂袖离开了殿内,舞女与卫王也被锦衣卫一同带走。
“老二还真是大胆啊。”齐王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御酒,“竟连越国公这样的朝堂重臣都敢陷害。”
“事情还未查清呢,大哥此言有些过早了。”汉王吞下口中咀嚼的炙鹿肉道,“这尚善监的炙肉就是好吃。”只见桌前一大盘鹿肉都已被吃空,又看向了左侧空座上丝毫未动的菜肴,便伸出手将鹿肉盘端了过来,“浪费了着实可惜。”
“瞧着刚刚那舞女哭喊的模样,不像是假的。”齐王道。
汉王又吞了一口肉,停下来道:“哥哥有所不知,像他们这种艺人,最擅长的便是登台演戏了,可既然台上能演,那么台下又为何不能演呢?”
汉王一语道破玄机,安阳公主听明白后,转着眼珠子道:“三哥的意思,是说刚刚那名女子故意陷害二哥?”
汉王摇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鹿肉,“不知道,我不过是好燕乐,喜欢听戏,故而知晓这些伶人的本事,市井戏班子里的卖艺人尚能以假弄真,假凤虚凰,哭丧如同真的有亲人故去一般,又更何况是为官家服务的教坊司呢。”
“三郎才是那个大智若愚者。”汉王一旁的晋阳公主道,“一句道破天机。”
“大姐姐过奖了,毕竟除了吃喝玩乐,便没有什么是三郎拿得出手插得上话的。”吃饱喝足的汉王心满意足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近来京中还真是不太平,”晋阳公主叹道,“各自都回去吧,趁着暮鼓还未响,宫门也还未关,卫王之事等候朝廷消息便是。”
一众人,除了安阳公主尚未及笄出阁,遂母居住于内廷外,其余皇子便趁着还未夜禁,从西华门各自乘车离去。
“卫王昨日才受罚,今日陛下就设宴让他亲赔罪,还在宴上牵扯出这样大的事,为何这些事情的所有矛头都指向卫王一人呢。”晋阳公主坐在回府的车内喃喃自语思考着——>>。
吁!——
车架忽然停下,晋阳公主抬头问道:“何事?”
随坐在车夫旁的内侍回道:“禀公主,是燕王世子。”
原来是赵希言催促着陈平驾车追赶上晋阳公主的车架,又将之逼停。
晋阳公主掀开车帘,至他们出宫时,天色早已经黯淡下,今夜的月色被乌云所遮,只剩路边的灯烛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幸而车架上还挂有灯笼,能瞧清燕王世子探出头来的侧颜,问道:“天色已经暗了,一会儿暮鼓也该响了,你还有何事?”
“适才御宴才行到一半,我见公主都不曾动筷,如今已至夜晚,午膳至今,公主想必是饿极的,便厚颜想请公主一同用膳。”赵希言解释道。
“你想去哪儿?”晋阳公主未作推脱,只是问道。
“先前言常去的那家店,公主足不出户便已经吃遍了,上次那家茶楼,言过去后只顾着争吵了,后听闻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又敢开在燕春阁的对面,便想着应不是徒有虚名的。”赵希言道。
“公主,那家茶楼离公主府有些远,若是过去吃茶,恐要误了夜禁。”内侍提醒道。
“公主怕误了夜禁归家的时辰,若是不嫌弃,言的府邸就在金川门内,离那茶楼不远,可去寒舍歇息一晚。”赵希言笑眯眯道。
晋阳公主坐在车架内,侧身望着嬉皮笑脸的赵希言,无奈的闭上眼,“且跟她去吧,正好,我也有些话要与她说的。”
“是。”
驾!——
两驾华贵的马车驶入了一家茶楼的后院,茶楼内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清,楼里的伙计也好像换了一些新面孔。
掌柜听见动静,便匆匆忙忙的赶来,确认身份后哆哆嗦嗦的屈膝跪下,“见过晋阳公主。”
见晋阳公主示意,内侍便走上前搀扶,安抚道:“掌柜勿要惊慌,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公主也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今日只是来吃茶的。”
掌柜听后,擦了一把虚汗,亲自请道:“快快请,今日上房都空着。”
于是几人便去了楼上的上房,晋阳公主道:“店家。”
“公主。”掌柜的走上前卑躬屈膝的应道。
“甲乙两间房即可。”晋阳公主指着两间紧挨着的上房道。
掌柜便招呼着店内伙计将两个房间再次收拾了一番,摆上茶具与炭火。
“伴伴,你陪同陈长史与明章公公去甲字号房吃茶歇息吧,吾与世子,有些话要说。”晋阳公主道。
“是。”内侍叉手回道。
“爷”明章有些不愿的扯了扯赵希言的袖子。
赵希言连忙将自己的衣袖抽回,然后轻轻推了推明章,“去吧,还有陈长史在呢。”
明章回头瞧了瞧后头谨慎跟随的老头,轻轻皱眉道:“陈长史是个面瘫”
“好了。”赵希言又推了推,旋即走到乙字号房门口,轻轻推门入内,还不忘回头喊晋阳公主,“公主。”
于是二人入了乙字号房,晋阳公主的贴身内侍还候在门口,虽并不打算进,然赵希言还是出来亲自将门带上。
见门关紧,内侍旋即转身,朝赵希言的侍从拱手道:“二位大人,请。”
赵希言入内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对面燕春阁的夜色便印入眼帘,灯火阑珊,墙上的人影交错,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的相互依偎着。
店家命伙计上了店中最好的茶,各种点心,又特意命人挑了城外的山泉水作煮茶的用水,几乎将楼内的家底都搬了进来。
赵希言添着炭火,将一炉水架上炭炉,“听闻他们店里的点心是最受年轻姑娘喜爱的。”说罢,便夹了一块糕点至晋阳公主盘中,“公主尝尝。”
“这家店,是孙氏告知你的吧。”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愣住,晋阳公主旋即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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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我来之前,孙氏便在此间房中。”
“你还我!”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便传来了嬉闹声,听着声音,似乎是明章发出的,赵希言便瞪着眼睛镇住。
“公主派人查了这间茶楼?”赵希言问道,“所以怀疑在场的孙氏?”
“孙氏于这家茶楼情有独钟,偏爱这里面的甜点,”晋阳公主从座上起身,走到窗边,端手静立着,从窗边往外看去,的确能将燕春阁楼前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可孙氏在我来之前不久就已经离开了。”
“若是离开了,那就不是孙氏了。”赵希言道。
“可在那儿之前,还有一人进来了。”晋阳公主又道。
“谁?”
“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晋阳公主回道,“孙氏走了,可他没走。”
赵希言旋即跟着站起,“公主是说,这消息是他透露出去的吗?”
“他为何要这样做?”晋阳公主忽然回头对上赵希言的眸子,反问道,“目的是什么呢?”——
翌日
锦衣卫于昨夜,夜围卫王府,将府中官吏与仆从全部扣于庭院,摆上刑罚器具,经过一夜的严刑拷问后,一锦衣卫新任的小旗领着一队人马于夜禁结束的第一刻便快马出了城,而后不久,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又亲自骑快马入宫,将审问结果上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明章:“爷…”
赵希言:“莫挨老子(别打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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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圆审(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乾清宫——
胡文杰快马至宫门,皇城门虽开,但宫城门要比皇城门晚开,故而此时的宫门依旧是关闭的,胡文杰只好于宫门外静静等候着。
哐!——一声洪亮的钟声从紫禁城内传出。
就在晨钟敲响后,宫城正南面,一匹快马从洪武门内的千步廊疾驰而出,沿着御道一直北上至午门外,下马取出腰间的牙牌,一路狂奔至监门跟前示出,“宗人府有要事急呈天子。”
此时天刚拂晓,天边交接处一道白光划破黑暗,黎明只在东方的海岸,大陆依旧一片漆黑,在昏暗的宫灯照耀下,二十四衙门的一群官员与太监来去匆匆。
至乾清宫,胡文杰放下脚步踏上白玉阶梯,“高监。”
“胡大人是来禀报消息的吧,”高士林道,“昨儿陛下一宿未睡,就是在等胡大人的消息呢。”
话毕高士林便转身跨入殿内,朵殿内,有一道阻隔的屏风,皇帝正在里面更衣,“皇爷,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求见。”
“让他进来。”屏风内的声音有些沉闷。
高士林叉手应道:“是。”
胡文杰遂理了理身上奔波一整夜而褶皱的飞鱼服,迈步跨入殿内,皇帝换好了一身衮服,至殿廷中央的坐塌上坐下。
尚衣监的宫人与内侍便一一从屏风内退出,又与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行过礼后悉数退出大殿。
皇帝侧倚在坐塌中间的案几上,胡文杰上前跪道:“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
“可查出什么?”皇帝端起一杯茶问道。
“臣昨夜命人审了一夜,才从卫王贴身内使王怀民口中拷问出,卫王的确是命他囚禁了两个人,藏于京郊,王怀民亲口承认,自己擅书法,尤其是临帖,可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且又奉卫王之命伪造了书信,让那舞女栽赃给越国公府,至于那囚禁的两人是否真是那舞女的父弟,还需将人员带回盘问。”胡文杰回道。
皇帝听之,脸色瞬变,啪!——大怒的将手中茶杯摔至地上,茶水于碎瓷片溅了一地。
“陛下息怒。”胡文杰叩首道。
“这几个逆子自成年后就从未让朕省心过!”不解气的皇帝重重拍着桌子起身,“高士林。”
老太监闻唤,匆匆入内,又见一地狼藉,遂叉手道:“皇爷。”
“将那舞女与卫王府相干人等一同带往大理寺,还有锦衣卫找到的那两个人也一起带去,召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同六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重开越国公王振一案。”皇帝厉声吩咐道。
“是。”
带往大理寺的人选之中独独少了一个祸首,皇帝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将叉腰的一只手抬起,指着囚禁卫王的宫殿处,“圆审之前,让卫王先滚来见我。”
“是。”
胡文杰与高士林纷纷擦了一把冷汗退出,各自行事,于是锦衣卫押送着卫王府的人,与京郊外寻到的一老一少至大理寺,十二监的内使则出宫前往千步廊传召各部尚书与通政使及京城太平门外的三法司,于大理寺重开王振一案。
就在二人刚转身出殿,转头便碰到了另一奉命守在宗人府内的内使,高士林止步问道:“宗人府出了什么事,如此匆忙,陛下正在气头上呢。”
“出大事了,公公。”内侍焦急的回道,“宗人府内院消息,圈禁的那位被贬为庶人的宗室于今日一早,殁了。”
“什么?”高士林大惊,遂不再多言,“你快些进去通报,莫要耽误。”
“是。”
于是内使快步入内,至御前跪伏道:“皇爷,宗人府急奏。”
听着急凑的步伐,皇帝背对着转过身,深皱起眉头,“讲。”
内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战战兢兢道:“庶人赵均,于今日一早自缢于宗人府,送膳的内使发现时,人已经没了,只剩其妻携子跪在梁下哭泣。”
皇帝听后驱身一震,旋即后退着一把坐下,低着脑袋沉默了许久,“此事属实?”
“太医验过了,确是自缢无误,用的是帘帐,尸身如今就摆在宗人府关押宗室的庭院中。”内使回道。
“陛下,卫王到了。”一内使至乾清宫大殿门前奏道。
皇帝紧攥着放在案几上的拳头,按压怒火道:“宗人府的事先不要声张,命左宗正先行处理,安葬之事等圆审之后再做定夺。”
“是。”
宗人府通报的内使从大殿内出来,刚跨出门槛,便听得殿内一声摔碗的怒吼,“让他滚进来!”
昨夜太医与卫王看过伤,敷了止疼的药,今日的卫王看起来气色已有好转,但行走仍然需要人搀扶。
卫王松开搀扶之人,强忍着伤痛,挪着艰难的步子跨入乾清宫大殿,瞧见皇帝负手背对站在坐塌前。
身躯高大的能将一切光芒掩盖,于卫王而言,就犹如一座冰山一样,不仅冷,还同时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臣,赵成哲,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金安。”卫王恭恭敬敬的屈膝跪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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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皇帝忍住怒火,平息了语气,眼睛盯着坐塌后面的独面屏风,一只清高孤傲的鹤凌云松山之上,负手闭眼问道,“越国公府上之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卫王跪伏在地,因体力不支而半趴在自己垂于地上的宽大袍服上,“臣不认得那人,也从未吩咐内使去做过什么。”
再也忍不住怒火的皇帝转过身子,走上前再次狠狠的踢了卫王一脚,这一脚,使得卫王的嘴角见了血,但他似乎仍旧不解恨的怒目而视,朝其吼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皇帝怒的是,卫王在自己,在皇帝跟前的狡辩,“你府上的人都招了,人也找到了,那越国公王振是什么人,王家于国朝又是何等的重要,有何等的地位,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晋王也死在了宗人府,若圆审之后,案子查清,以你的罪,你要朕如何处置你?”
卫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从地上吃力的爬起,继续跪在皇帝跟前,虚弱道:“臣说了,臣不认得那人,也从未吩咐过内使。”
“内使是你的心腹,若不是受你指使,难道是受朕吗?”皇帝怒问道。
卫王听后陷入了沉默,皇帝见其良久不作答,更加恼怒的走上前蹲下,抓起卫王的衣襟恶狠狠瞪道:“说话!”
卫王抬起红润的双眼,颤抖着苍白的双唇,哽咽道:“爹爹不信我,我又能说什么呢?”
&——>>
nb皇帝遂将其甩下,“究竟是朕不想信你,还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朕没有办法信任?”
卫王跪伏在地上,额头枕着地面借力,只是不停的摇头而不作答,皇帝甩袖转过身,“朕已下旨,今日便会进行圆审,重开越国公王振一案,此案牵扯到国公与亲王蒙冤,两条人命,一个是宗室,一个是有着功勋的朝廷重臣,若事情查证,真如那舞女所说你是幕后主使,无论是哪一个,国朝律法与宗室都不能再容你,朕也救不了你。”
卫王旋即趴在地上传出一阵苦笑声,旋即跪正了身子,额头重重砸向地面,用尽力气大声道:“若臣的死能换来天下太平,能替陛下除去心患,臣愿赴死,恭祝陛下,万福金安,大明江山,永保荣昌。”
皇帝一手撑在案几上,拖着疲倦的身子侧头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卫王,仰头收了收泪水深吸了一口气道:“滚吧,朕不想再看见你,自行去大理寺,等候圆审吧。”
“谢陛下。”——
——燕王世子府——
比起宫内的紧张气氛,不知情的世子府却是和睦一片,内院用膳的屋中,热气腾腾的早点摆了满满一桌,面食、糕点、胡饼,京城中可见的早点几乎都到齐了,站在门口都能闻到屋内的香气。
“言不知公主爱吃什么,便将平日里爱吃的一些早点命明章全都各买了一份。”赵希言笑眯眯道。
“这么多哪儿吃得完,世子当是在喂猪了不成。”晋阳公主道。
“不用吃完,言只想瞧瞧公主究竟爱吃什么,这次见了,下回便记住了。”赵希言道,“剩下的,府里那么多张嘴,怎么着一人一口也能吃完的。”
“你虽是藩王世子,然也不能铺张浪费,更不能任性挥霍,”晋阳公主叮嘱道,“即便在无战乱的太平盛世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事也并不会少,你看得到的地方尚有食不果腹者,那看不到的地方呢,若再碰上天灾,加上碰到贪官污吏,可想而知他们的处境之艰。”
赵希言连连点头,“今日是因公主在,只此一次,下次言都记住了,自然不会再如此。”
晋阳公主细细端详了一眼,满满一桌子的早点,各式各样,唯不见的是自己不喜的乳酪制品,“你倒是有心。”
就在赵希言要回答时,晋阳公主的内侍迈步走入内,叉手道:“公主,世子。”
晋阳公主不紧不慢的拾筷尝了一口,问道:何事?”
“锦衣卫已查出卫王府的嫌疑,今日一早陛下便诏大九卿进行圆审,重开王振谋反一案。”内侍回道。
赵希言听后,面无表情的继续吃着早膳,“不足为奇,毕竟老祖宗的规矩,戏子登台不可半途而废,纵使无一看客,也得将它完完整整的演下去。”
“还有一事。”内侍又犹豫道。
晋阳公主遂停下筷子,内侍便再次弓腰叉手,“晋王殁了。”
听完话,晋阳公主连忙正回视线看向对坐的赵希言,只见她依旧拿着筷子吃着自己碗里的膳食,一声不吭。
“消息可准确?”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点头,“是朝廷的布告,昨夜晋王于宗人府内自缢身亡。”
“你先下去吧。”晋阳公主吩咐道。
内侍离去后,屋内除了轻微的咀嚼声便再没有了任何的声响,晋阳公主温柔的望着她的一举一动,旋即起身走到她身侧坐下,轻轻抬手抚摸她的背,“我知你难过,不用勉强,这里没有外人。”
赵希言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为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了,却还是不能逃过。”
晋阳公主见她双眼失神,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这就是皇权之争的残酷,也是现实。”——
成德十三年秋,刚处决不久的一桩大案似乎有了转机,越国公王振与晋王赵均勾结谋反一案,在一次宫宴被道出冤情,皇帝遂诏三法司与六部尚书及通政使九位大九卿进行圆审,重开此案。
重开王振一案的当日,被废为庶人圈禁于宗人府内的晋文王第三世孙赵均于前一天夜里自缢身亡,两件事同时发生,震惊朝野。
明镜高悬之下,大九卿列座,其以三法司为首,共同覆审王振一案,只一日时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
两日后,案件真相全部浮出水面,在大理寺卿敲响镇尺后,案件定音,遂将呈堂证供,陈词、供词整理成册,上呈皇帝做最后的决策。
——武英殿——
皇帝身着衮服、翼善冠御武英殿,大九卿将整个案件如实陈述,又呈画押的供词与证供。
“经圆审,九位主审再三盘查与拷问,查实越国公王振并未与晋王有来往,也无反叛之心,府中歌姬秦氏对栽赃一事,供认不讳,卫王府长史陆寅、内使王怀民,受主行事,也供认不讳,今呈签字画押供状,还有王怀民伪造书信的笔迹,请陛下御览。”礼部尚书李文远将整理成册的供词及案卷一一上呈。
除去供状,还有一份卫王府内使王怀民的手书,按法官所令,当廷临摹晋王字帖,其字迹与晋王字迹相差无几,便是几位主审见了,也觉得如一人所书。
而为首的三法司长官,因判错案子,如今皆已跪伏在御前,“臣等误判越国公一案,令越国公蒙冤而死,又令晋王殿下受辱自缢,臣等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高士林转呈供状将其展开后送至皇帝手中,皇帝细细阅览着每一个字,旋即放下瞅了瞅跪在御前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三人,放下供状抬头问道;“蒙冤越国公一家现状如何?”
“回陛下,越国公二子流放岭南,兵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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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刚到流放地。”兵部尚书回道。
“越国公族中女眷如今皆在教坊司中。”礼部尚书李文远弓腰回道。
皇帝拿起朱笔,悬在案卷末尾的空白处上方良久,有所犹豫,似在思考什么,最后还是挥笔写下,一边道:“明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至于罪魁祸首,便交由宗人府依法处置。”
“陛下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卫王:“应该改名叫爸爸再爱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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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平反
成德十三年秋,平反越国公王振一家,其族人无罪释放,追复越国公爵位,着以国公之礼改葬,赠太尉,谥号武毅,复其妻诰命,召归其子,女眷悉数释出教坊司。
同月,废晋王自缢于宗人府,追复亲王爵,以王礼下葬,灵柩出应天,葬入太原王陵,谥曰恭,是为晋恭王,由其被废王世子袭爵为晋王,赐府于京城居住,晋国封地并入行省,由朝廷接管。
——教坊司——
教坊司奉銮恭敬的迎着从宫内出来的印绶监掌印,“王氏家中女眷皆在教坊司,按惯例,新人刚入教坊司首当是学习,下官念其是忠烈之后,朝中多同僚相识之人,案发不久,故还未让其登台献舞。”
印绶监掌印笑道:“还是你刘大人最会做事。”
“大人说笑,下官是罪臣之子,幸得天恩才得以免死,如今行事,只能是处处小心谨慎,唯恐辜负天恩。”教坊司奉銮回道。
“国夫人在何处?”印绶监掌印问道。
“国夫人与其女因会乐器,故而做了提调女乐。”说罢,奉銮便带着印绶监掌印前往教坊司女乐所在的诸院。
秋风吹着院中的梧桐树,没过多久,地上便被落叶铺满,一名女乐走至树下,头戴唐巾,身着大红罗销金花圆领,腰间系镀金花革带,脚下则是与官员一样的皁靴,踩踏着落叶发出枝丫的踩踏声走至一头,弯腰用扫帚将落叶扫到一个地方集中起来。
“这风又不止,即便你扫净了,可过了一会儿风一吹它就又掉下来了。”一个年长的老妇人坐在石凳上说道。
“除非叶子落光,否则它便不会停止落下,难道要因为这样,就不去扫拾它了么,任由风吹只会是一地狼藉,最后遭罪的人还是放任者。”女乐回道,“就如现在的朝堂一样,物极必反。”
“什么时候了,你还去提朝堂。”妇人听后明显感到不悦,随后满眼伤神道:“你爹爹为朝堂忙碌了一辈子,随先帝征战,护今上,弄得满身伤痕,如今却换来此等下场,真是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妇人越说越伤心,旋即又起了思家之情,“也不知你那两个哥哥现下如何了。”
女乐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道:“娘,前几日出去献舞,爹爹看重的那个歌姬也去了,府里那么多女眷随着进来了,唯有她一点伤神也没有。”
女乐想着,旋即又问道:“来此这么久,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女童我一次也没见着。”
妇人并未像她一样想得极深,只是摇着头,伤心道:“我哪儿知道呀,如今关在这院里也不让出去。”
“大人,就是这儿了。”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院中。
二人回头望去,见是两位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妇人遂连忙起身,用帕子擦了一把泪眼,“刘奉銮,这是”
还未等介绍,印绶监掌印便笑眯着一张脸迎了上去,拱手道:“国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朝廷褫夺诰命,我已不是国夫人了。”妇人侧过身子,伤感的回道。
“夫人勿要难过,前几日朝廷得知越国公一案另有真相,陛下便下旨召九卿圆审,重开了越国公的案子,就在昨天,案情真相全部浮出,王公的罪如今已经平反了,陛下下旨追复王公的爵位,且以国公之礼重新安葬,夫人的诰命自也得以恢复。”印绶监掌印回道。
妇人听后大惊,连忙问道:“那我的两个儿子呢?”
“两位小将军已在归京的路上。”印绶监掌印回道,“下官这次来,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宣旨的。”
妇人回头与女乐相视,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与眼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尽的苦楚与心酸。
“越国夫人戚氏听旨。”印绶监掌印拿出一道圣旨威严道。
王氏便搀扶着母亲跪伏下,印绶监掌印展开青黄两色的绢本圣旨,左侧绣成德十三年,右侧则绣有奉天诰命几个大字,旋即咳嗽了两声后庄重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闻已故中军左都督、越国公沉冤,遂诏大九卿圆审,今以查明冤情,罪人伏法,构陷忠良,悉以严惩,法司断案不谨,朝廷误判之过,令忠臣良将枉死,朕闻之,不胜悲痛,越国公一案,是朝廷之失,朕体察之误,亦是朕之过,今赦其家眷,为官者,复原职,家中女眷,除籍教坊司,恢复诰命,官府抄没家产如数奉还,赐金银钱帛,免死铁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妾身接旨,叩谢圣恩。”圣旨下来,妇人颤颤巍巍的接过,抱着旁侧的女儿泣不成声。
“人死不能复生,出了这样的事,换做谁心里都不好过,越国公于国朝的功,朝野内外都清楚。”印绶监掌印叹息道,“还请越国夫人节哀。”
“朝野都知道我夫君的功劳,可是当他蒙冤的时候,却无一人站出,如今人死了,这些东西又有何意义?”越国夫人满是埋怨道。
印绶监掌印再次摇头,“朝廷备了归家的车马,就在官署大门外,下官还要回去复命,请夫人珍重。”
越国夫人颤颤巍巍的抱着圣旨,教坊司奉銮遂上前,“乐籍之事,下官今日便会去户部处理妥当,今日闻此案真相大白,也是令人唏嘘,还望夫人保重身体,以慰越国公在天之灵。”
“有劳大人。”
二人换下教坊司属于女乐的衣裳,穿上平常的常服后便从居住了许久的小院中离去,王氏将母亲扶上车后,转身朝教坊司奉銮道谢,“这些日子,多谢刘大人的照拂。”
原是王氏察觉教坊司中有人刻意关照,奉銮受宠若惊的拱——>>
手回礼,“娘子多礼了,某也曾感同身受娘子的遭遇,深知其苦,不在体肤而于心志,王姑娘心智坚韧,连某也深感佩服。”
“大人心善,又有如此才华,日后必定前程似锦。”王氏回道。
奉銮再次拱手,“世事无常,富贵终有尽,某如今之愿,便是安稳顺遂。”
“一定会的。”王氏回道——
——紫禁城——
“蒙冤的越国公与晋王一家都已在安置,越国公府的封条已揭,里面的家当也安排了人陆续送回,印绶监派了人去教坊司宣旨,乐籍之事教坊司与户部在办了,还有越国公夫人的诰命与相关品服,今日礼部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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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去,越国公府的丧事由礼部新办,晋恭王的丧葬由宗人府在打理,新的晋王府,工部已选定了一处抄没的旧府邸。”六部官员一一向皇帝奏道,“请陛下御览。”
“陛下,蒙冤之人如今皆以平反,昔日三司会审的几位司法主审官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吏部尚书奏道。
皇帝坐在御座上,一手放在桌案,一手则倚在扶手上,低头看着三份请罪的奏本,“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是朝廷的重臣,肱骨,然其错判案件,致使国家公爵与亲王两条人命,法不可废,着,革去三人官职,褫夺功名”
“陛下。”吏部尚书出列道,“越国公一案初审时,刑部尚书孙万诚为其极力辩护伸冤,曾一日内连上三道题本,所以臣以为,可减轻刑部尚书之罪。”
“虽有辩护,然他亦是主审的三法司之一,案情的最终是由三人一同裁定,未能改变结果,便不能减轻罪责,臣以为,三位主审作为国朝最高司法的长官,因误判而致亲王与功臣死亡,理应重罚,以儆效尤。”兵部尚书冷面无私的奏道。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是否要重罚,但最终的决定都由皇帝一人裁决,经过大臣们一番辩论,如何裁决误判的三法司长官,皇帝一下陷入为难,思索再三后,皇帝抬头问道特意召入的司法官,“我朝素来重罚,尤其是对犯错的官员惩治之上,林侍郎以为呢?”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罪人犯罪有法官惩治,然法官断错案,便也有律法制裁,国朝素来严明律法,臣以为,因当以明律为准。”刑部侍郎出列奏道,“《明律·刑律·断狱》凡官司故出入人罪,全出全入者,以全罪论。若增轻作重,减重怍轻,以所增减论,至死者,坐以死罪,若断罪失于入者,各减三等,失于出者,各减五等。”话闭,便从红色的袖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书籍,翻开道:“诸位大人若是不清楚,可以瞧瞧明律上所写。”——
——刑部尚书孙万诚宅——
皇帝并未当即处置作为初审主审官的三位法官,而令他们各自回家等候消息,然三人回家,无不是如坐针毡。
回到宅中后,刑部尚书孙万诚将身上的官服脱下折叠齐整,又将官帽摘下放在上面,换上了一身燕局的青色行衣,腰间系着用玉纽扣纽系的大带,头顶则戴着东坡巾,正身端坐在大堂主座的太师椅上静静等候。
身在翰林院选为庶吉士的长子孙梓轩与幼女也陪同在家,庭院里的日照从院东渐渐西移,直至太阳快要落山也不见朝廷官员宣旨的踪影。
见长子过来,孙万诚长叹,“为父为官几十年,能以微贱之身位列大九卿,文人之最,此生便已无遗憾,又于法司任职二十余年,从未误判过一桩案子,为越国公一案上书数十次不得而耿耿于怀,如今越国公终于沉冤昭雪,我心愿已了,唯对不住的,就是你们,我一大把年纪了,操劳了数十年也该歇歇,可是大郎还年轻,才步入仕途没多久,是最好的年华,却要因为父而折于此,是为父对不住你。”
长子孙梓轩站在父亲旁侧,明事理拱手回道,“爹爹勿要自责,爹爹一人将我与三娘拉扯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孩儿做不做官都无所谓,只要一家人能够平安。”
作为国家最高司法机关的刑部之长,除大理寺卿之外,恐怕没有人比孙万诚更熟悉明律了。
“三司会审误判重案,且所判之人还是朝廷重臣,又涉及宗室亲王,虽非是我们有意,然也是入罪,陛下岂能轻绕。”孙万诚叹道。
“女儿记得同罪的惩罚是故入罪吧,”孙氏步入堂内,福身道:“爹爹万福,兄长万福。”
孙氏自幼耳濡目染,遂也悉一些律法,孙万诚点头,“故入之罪与所判之人同罪,谓以命抵命,断罪失于入者,则可各减三等。”
听着父亲的话,孙氏思索道:“三等”
“若朝廷以明律,至多是革职流放不会殃及家人,但陛下行事一向喜欢重罚,况且我与兵部尚书素来有嫌隙,这一次,他岂能轻易放过我,而这一任的左都御史,自被提拔上来后,也一直都不和陛下的意,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一个讲理的地。”
就在孙氏欲张口回答时,孙宅的管家抚着六合一统帽匆匆忙忙入内,平着气息禀道:“老爷、郎君、姑娘、宫中来人传旨了。”
孙万诚遂撑着椅子坐起,连忙招呼道:“快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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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湖广司员外郎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昔三司会审越国公案,以谋反论罪,于午门外斩首,而后又有府内歌姬为主陈冤,遂诏九卿圆审,历时三日,越国公案,得以昭雪,是闻三司断案匆忙,致国家忠良枉死,依明律处置,若断罪失于入者,于所定罪之上,各减三等,国朝素来重法,尔等身为法官之长,行事竟如此粗心,若不重罚,后世怎可引以为戒,又念在刑部尚书孙万诚,于审案期间,多次上疏陈冤,未与之同流合污,今贬为刑部十三清吏司湖广司员外郎,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内使念完后将圣旨合起交到孙万诚手中。
“臣孙万诚,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孙万诚叩谢道。
“孙大人,三司之中,唯有您只贬谪了官阶,而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可是徒以流行皆被发配到琼州去了。”内使说道,旋即挥了挥手。
吏部与礼部六科官员将官服呈上,内使拿起一封信笺似的东西,“吏部的调任书还有官诰与腰牌都已经备齐了,任职状上写了期限,还请大人如期赴任,旧的官服与牙牌,朝廷就收回了。”朝廷的动作快时极快,就在内使来的路上,恐怕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就已经被押往狱中等待流刑刺字上枷锁了。
“多谢内使。”孙万诚感激道,旋即又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公公,不知犬子?”
“孙大人放心吧,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的家人都未曾受到殃及,何况大人呢,令郎如今依旧供职于翰林院中,不会受牵连的。”内使回道。
听罢,孙万诚再次拱手以示感谢,内使回揖,“时候不早了,咱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孙大人了。”
“公公慢走。”孙万诚亲自将人送出府。
回到院中后孙万诚摇头长吁短叹了好几声,“三司若没了我孙万诚,又不知道会出现多少个越国公。”
孙氏望着父亲适才递来的圣旨,仔细的看了一遍内容,挑起眉头道:“父亲还记得不久前先晋王刚被押送回京的那日,女儿与父亲说的话吗?”
孙万诚想了想,“我做事凭心而论,上疏不是为了给自己日后减刑的,当时若不是越国公亲自认罪,何至于后来的定罪斩首,我也终究没能阻止。”
“圣意,父亲要如何阻止呢?”孙氏道,“难道要与越国公一家一样吗。”
“为父知道越国公突然招供,其中必然有鬼,”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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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再次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京师是虎狼之地,为父是命好,与人斗了大半辈子,身边的同僚换了又换,而为父却在三司中一任就是二十年。”
孙氏摇头,“爹爹不是命好,而是爹爹性子,有能却不予人勾心斗角,能一眼看穿所思,才会被先帝与陛下器重,君王都喜欢的能臣,尤其是看得见心思的。”
孙万诚摆了摆手,转身提步,“湖广司也是法司,只是从京城去到了地方,我自地方而来,最后也当归于地方,造福一方百姓。”
“湖广”孙氏旋即侧抬头,“我记得今年的探花郎是长沙府人。”
“爹爹。”孙氏叫住父亲。
“嗯?”孙万诚回过头。
“女儿想随爹爹一同去湖广,京中是非太多了,权当是散散心。”孙氏道,“况且爹爹一人去外地,娘又不在了,身边没个人照拂,女儿也放心不下。”
孙万诚背起双手,认真的问道:“湖广极为偏远,且远不如中原富庶,此去定会舟车劳顿,你可要想好了。”
孙氏点点头,孙万诚应道,“去收拾行礼吧,与你哥哥说一声。”说罢,便又转回身子提步,“为父离京前还要去写一道奏本向陛下陈罪谢恩。”——
成德十三年八月秋,原三法司长官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因误判重案,以失入罪论处,判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流刑,革职流放琼州,刑部尚书孙万诚审案期间据争越国公冤情,遂轻判,贬为刑部十三清吏司湖广司员外郎。
其余涉案官员,皆按明律执行,贬官、革职、入狱等,而诬陷、赞脏越国公与晋王勾结之人与同伙皆判以斩立决,因主谋为皇子,遂移交宗人府,褫夺亲王爵位,皇帝又下诏,从宗室玉牒中除名,废为庶人,卫王府教授、太傅等一干老师及属官,皆受到不同的处分,又命通政使司刊印邸报,将废黜的圣旨,昭告天下。
——乾清宫——
皇帝牵着一六七岁剃光头发戴着瓜拉帽身穿曳撒的男童,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也踢剃了头发的女童,不同的是,女童并未戴帽,且两侧各留有一绺头发用红绦扎成的小发鬏。
祖孙三人正在乾清宫偏殿的窗户边上逗鹦鹉,旁侧的桌案上还摆满了一堆尚膳监准备的糕点。
“万岁,万岁。”只见女童将食物扔出,鹦鹉啄上吞进肚子里后,便发出了叫喊。
“翁翁,鸟儿为什么也会说人话?”女童好奇的问道。
“元礼,你告诉妹妹,鸟儿为何会说人话。”皇帝松开孙子的手。
齐王长子赵元礼便退后一步,恭敬的拱手道:“陛下的鹦鹉是胡人进贡的贡品,因为有人教导,加上陛下亲临,鹦鹉也一样,敬畏天子,翁翁是天子,所以鹦鹉才会如此。”
长孙的话让皇帝开怀大笑,“你比你太子叔叔还小几岁,却是比他要聪慧得多。”
“太子殿下是储君,元礼不敢与殿下比。”赵元礼回道皇帝。
“孺子可教。”皇帝笑道,“看来这些年把你送回齐王府,你母亲倒是教会了你不少东西。”
高士林走入内,瞧着殿内一片祥和,皇帝含饴弄孙的喜悦,有些不忍打扰,但殿外又有官员催促,只得叉手唤道:“皇爷。”
皇帝抱着齐王长女转过身,见是高士林,“士林啊,有何事?”
“通政使司左通政求见,说是被贬出京的刑部湖广司员外郎孙万诚在离京前上了奏本。”高士林道,“孙万诚由京官被贬为地方官,故而上疏到通政使司,小人猜想,应当是请罪的谢恩表。”
见皇帝抱着孙女依旧无动于衷,高士林又道:“孙万诚明日就离京了。”
“呈上来。”皇帝道。
“是。”
高士林出殿,将通政使司左通政带来的奏本转呈皇帝,皇帝遂将孙女从怀中放下,对着长孙赵元礼道:“大郎带着妹妹先去殿外,翁翁现在有些事要处理。”
“是。”赵元礼遂牵着妹妹退出乾清宫大殿,又有两个看护的内使与宫人紧跟上。
皇帝走到牌匾底下的书桌内坐下,从高士林手中接过奏本,仔细阅览了一遍后扔回桌上,“这个孙万诚,何时也学会这样一套说辞了。”
“孙大人是聪——>>
明人,虽有时执法严了些,可不失公正,也有能力,此次案子的确是三司之过,陛下网开一面,只降了他的官职,仍让其子供职于翰林,他岂能不心怀感激。”高士林于一旁道。
“朕登基多久,他做朕的臣子就有多久,相处了这么多年,哪次不是要将朕说得下不来台面,今日这道奏本,倒是奇怪,还从未见过他有如此谦卑。”皇帝感慨道。
“孙大人也是有儿有女之人,自夫人过世便再未续弦,将心思全然放在公务上,如今年岁渐长,总是要为儿女着想,收敛收敛性子的。”高士林道。
皇帝听着高士林在言孙万诚家事的话,有些不悦的抬头,“哥哥是在指责朕为人父的过失吗?”
这个自六岁起就跟着刚学会走路的王子的老太监,听得主子不悦的质问时,慌忙退步至御前屈膝跪伏道:“小人不敢。”
皇帝遂起身,亲自扶起高士林,“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一向是最小心谨慎的,朕怎能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呢。”
说罢,皇帝负手走到悬挂鹦鹉的偏殿,彩色的鹦鹉扭动了几下脖子后不停的叫道:“万岁,万岁,万岁。”
“孙万诚是个能人,当年贡举,皇考阅其文章,连连称赞,诸胡出题刁难,皆被他一人理据,皇考又称道他是国士无双,后习律法,皇考亲自出题,一夜间,竟将明律倒背如流,堪为奇人,皇考临终前告诉朕,此人不争不抢不贪图权力,唯固执的是自己的理念,这样的人,极适合为臣,若在法司,必正纲纪。”皇帝弓腰拿起一只小碟子,用夹子将食物一点点添进鹦鹉的笼中,一边逗着鹦鹉,“他的女儿,也是一个极有魄力之人,比她兄长要更甚,只可惜,是个女子。”
待食添得足够,便放下手中物事,直起腰身问道:“再过几天就是燕王世子的生辰了吧?”
“是。”
皇帝负手望着殿外陪同妹妹玩耍的皇长孙,“十年光景,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十七岁,也该到成家的年纪了。”
“行了冠礼,便可成婚了。”高士林跟在一旁道。
“去一趟钦天监,让他们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吉日定下后,交由礼部与宗人府,就在宫中给燕王世子行冠礼吧。”皇帝道。
高士林欲转身,后又转念一想,便止住了脚下的步伐,“皇爷,藩王嫡长十岁得封世子,成年后加冠,皆是在封地的亲王宫内举行,只有皇子才在皇城的宫中,若是让燕王世子在宫内,岂不是开了僭越的先例?”
“先例又如何?”皇帝质问道,“朕只有一个兄弟,他也是朕唯一侄儿,宫中自当是宠着的,若是他们要上疏,那边由着他们去好了。”
“可燕王那边?”高士林依旧有些犹豫。
皇帝转身走出偏殿,“他都已经将儿子送进京了,这冠礼,岂有答不答应的选择?”
高士林听后,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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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手,“是。”
走了两步后皇帝突然顿住,又道:“回来之后让尚衣监准备一套寻常士人的便服,朕要出宫一趟。”
“是。”——
是夜
一辆普通的马车自奉天门出,渡内五龙桥,出端门再出承天门,渡外五龙桥至宫外,一路上畅通无阻,各个宫门过道间巡逻的几支守卫侍卫亲军皆只稍作阻拦而后放行,也未敢声张。
马车行驶至千步廊随后绕至宗人府的官署前,一位老者先行下车,伸手搀扶着车内一披褐色大氅的主人缓缓走下。
看守的堂吏见老者面孔眼熟,想了许久后睁大眼睛认道:“高公公?”
高士林伸出手指覆在唇前示意,旋即让开一步,堂吏见穿大氅的老翁,竟吓得双腿一软连忙趴下跪伏道:“陛下,小人”
“今日当值的何人?”皇帝沉声问道。
“回陛下,是左宗正。”
皇帝旋即迈入宗人府,没有去宗人府的前院大堂,而是进了旁侧长廊内的拱门,宗人府旁侧设有诸院,用以关押犯错的宗室子弟,而被废为庶人的卫王,今就关押在此处。
“你去告诉左宗正,就说朕并没有过来,他也不必来接驾。”皇帝挥手吩咐道。
“啊?”堂吏有些被话语绕蒙。
高士林便道:“你只管将陛下的话传达给王爷。”
“是。”
——长安街·晋阳公主府——
晋阳公主府座落在长安街,东侧便是朝廷各部各司所的机构官邸所在,站在楼阁最顶层,便能俯瞰各个官邸,尤其是空旷的千步廊,一览无余。
八月的秋风极为清爽,不冷也不热,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握在朱漆金饰的雕花栏杆上,紫禁城上空的清风似悉数吹进了她的袖子内一般,使得空空的两袖鼓起,衣裳也紧紧贴在肉身上,后脑唐巾垂下的系带随着风在身后肆意飘拂。
“外面起风了,还不进来么?”跪坐在茶几旁的女子一身襦裙垂于席上,将刚煮好的热茶递到对坐,望着凭栏的少年喊道,“茶好了。”
闻着呼唤回头,屋檐下悬挂的烛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睁着一双蓝色的明眸缓缓走回阁内,俯身坐下道:“我刚瞧见了一辆从宫中出来的马车。”.
女子望着天边的夜色,“这个时辰已经临近夜禁了,什么人会在此时出宫?”
“马车去了千步廊,往长安左门方向。”回屋的人又道。
女子旋即顿住,从未踏出过京城,却也没有人比她再熟悉这座城,“宗人府?”又不紧不慢的继续添茶道:“是陛下吧,最近外面的风声都在传朝廷处事不公,只处决了一些毫无抵抗之力的下等人,位卑之人,连做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却要为此承担所有,而元首却只是受了些不痛不痒的皮肉之苦。”
赵希言伸出左手捋着右手的袖子端起茶杯,茶香萦绕,将玉杯举在灯光下细细端详,“他们可不知,戏的复杂。”
“钦天监得了旨,陛下要给你在宫中举行冠礼,看来是真的要将你一直困在京城了。”女子提醒道。
“他让我来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怎可能让我借冠礼之机再跑回去成礼。”赵希言道,转而又笑眯起双眼,“不过呢,我有手有脚,别人不让我走,我难道还不会自己跑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代小孩子都有剃发的习俗,剃光头哦,皇室也一样。感谢在2021-08-2315:42:01~2021-08-2415:5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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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卫王之死
一日前
——武英殿——
昔日主审的三法司官员因错判重案而分别受到了相对应的处罚,然锦衣卫指挥使与同知却依旧还在任上,作为上十二卫中的侍卫亲军,锦衣卫隶属皇帝,除内使外,为天子最近侍臣,朝臣害怕祸及己身,遂不敢弹劾。
大理寺判决已下,卫王府等一干人皆被押往刑部大牢,等候刑部执行审判。
锦衣卫指挥使从刑部大牢中回来,直接面见了还在处理政务的皇帝,“陛下,这是王怀民临写的燕王笔迹,乃虞世南之书,笔锋力道,几乎无偏差。”
皇帝仔细的瞧着笔迹,“若不是内使出身,也许此人能够成为一代书法大家。”
“陛下。”一旁的高士林开口道,“司礼监有载,王怀民仕宦出身,其父乃是武宗朝的翰林学士,因是逆贼张氏党人,于陛下登基初年伏诛,妻子自焚,唯一子嗣便被送入了十二监,他的祖上,是早已落寞的琅琊王氏。”
“怪不得,”胡文杰道,“臣观其书写时,丝毫未曾犹豫,挥笔成书,想来造诣不浅,原来是书道世家出身。”
皇帝放下手中的字迹,旋即轻轻按着额头,“卫王府内使书道造诣之高,几乎与昔日越国公府搜出的字迹一模一样,哦不,应该说就是同一人所写的吧,如此,卫王的嫌疑”
“为什么呢?”皇帝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伤怀,“朕想做的事,不但朝臣不让,就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百般阻扰。”
“陛下。”高士林有些心疼的望着皇帝,“也许卫王殿下只是为求自保的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就能陷害国家大臣吗?”皇帝忽然盛怒,“他害怕齐王对他不利,但齐王是什么心性,齐王的心思可有他深?”
“卫王殿下自幼与齐王殿下不和”
“齐王是朕看着长大的,纵然关系不和,然若登位,也不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皇帝深信道。
“可是齐王殿下身侧如今有了齐王妃。”胡文杰提醒道,“林氏一族,未曾有过心思简单之人。”
皇帝陷入沉默,摩挲着自己手指上所戴的指环,良久后道:“去一趟齐王府,将王长子与长女接入宫中来。”
“是。”高士林应道。
“若是齐王妃问起,就说是他们的翁翁想孙儿了,吩咐她们将东暖阁腾出来,马上就要中秋了,省得一来一去折腾。”皇帝又道。
“是。”——
——宗人府——
至庭院的房门口,里面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高士林上前将房门轻轻推开,皇帝裹紧大氅随后独自一人迈入屋内,庭院外则由便服跟随出宫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看守。
房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与一个衣柜,以及一张破旧的桌案,皇帝刚一踏入内,便闻到了一股伤口因溃烂敷药的腐臭味。
伴着微弱的光芒,皇帝四处瞅了瞅,才瞧见床脚的柜边卷缩着一个发抖的人,遂走近了些,卫王将埋在双膝间的头抬起,拨开散落的头发,随后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爬上前,不顾背后的伤痛,双手撑在地上连连叩首道:“赵成哲叩见大明天子,陛下圣躬万福,圣躬万福。”
皇帝见他疯癫如此,顿生恻隐之心,可是礼法在前,惩治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人而放任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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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非议。
皇帝再次查探了四周,本想坐下与之谈话却发现房中满布灰尘,连个干净的可供坐下的地方都没有,遂站立着问道:“背上的伤如何了?”
面对皇帝的关心之语,赵成哲不知其是真的关怀,还是在惩罚自己之后的惺惺作态,连忙擦了擦肮脏的脸,笑回道:“几位皇叔替臣请了大夫,如今已经好多了。”
皇帝背起双手,“越国公的案子,你为何要这样做?”
“臣是被冤枉的。”赵成哲楞了一会儿,旋即替自己辩驳道。
次子狡辩的话,似乎将皇帝最后的怜悯消耗殆尽,转瞬间,眼里的慈悲散得一干二净,狠心之外还有诸多无奈,“种种证据皆指向你一人,难道这天下还有人有神通,能将细作安插在你身侧蛰伏整整二十五年。”随后皇帝从大氅里边的道袍袖子里抽出一份卷起的纸张散落在赵成哲跟前,“你府上的内使,是出自十二监,自你满周岁便跟在你身旁,难道二十四衙门的机构里,会有人想要陷害你不成?”
赵成哲将之上一一展开,发现都写满了文字,粗看,字迹似乎都是出自同一人,然他苦学书法,自然认得这里面的些许偏差,“这是王怀民的字。”
皇帝沉下脸色道,“另外两张,你可瞧得出来?”
赵成哲又瞧了第二张,“这与上次陛下给看的二叔字迹,根骨神似,是燕王的笔迹。”旋即又瞧着最后一张,三张纸中,字迹几乎都极为相似,尤其是首尾两张,不但是字迹还有内容,只是墨迹一新一旧,“这”又连忙将其一一铺开对比,“这两张都是怀民仿写了燕王的字。”
很显然,皇帝拿来的两份手书,并非是呈堂证供上的,而是在招供之外又令卫王府内使再次仿写了一次燕王的笔迹,锦衣卫呈上来时,让原本不信的皇帝痛心不已。
“你还有何话要说?”皇帝质问道。
赵成哲幡然醒悟,却又故作质疑的反问皇帝,“难道昔日越国公府搜出来的信笺根本不是与晋王同谋而是与燕王吗?”
“这难道不是你所为吗?”皇帝怒道,“王怀民祖上是琅琊王氏,自幼同你一起学习书道,书法造诣远在你之上,他已招供,为主之用,故意学人书法十二载,即便是翰林学士也难辨真假,若不是受你指使,他何故要如此做?”
“不是的。”赵成哲摇头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
“你当真是愚蠢!”皇帝瞪着双眼怒骂道,“竟连燕王都敢陷害,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真当燕王不敢造反吗?”
赵成哲跪爬上前,哭红着双眼,抱着父亲的腿,不断的摇着头,“我没有。”
皇帝遂将其踹开,甩袖转身,侧头横着狠厉的眼睛,“你真的太令朕失望了。”
被甩开的赵成哲再次强忍伤痛爬上前追赶,然皇帝却并不想回头。
“爹爹。”
直至赵成哲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这才使得皇帝镇住了脚步,垂下一只手冷冷的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朕可以帮你,这最后一次。”
赵成哲睁着双眼趴在地上,呆愣的望着眼前这个名为父亲的寒冷背影——>>
,他心灰意冷的趴下,卷缩在地上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皇帝皱起眉头回过身,“你笑什么?”
赵成哲艰难的爬起,将额头枕在地上,“臣笑自己愚蠢,也笑陛下可怜。”
还从未有人当着皇帝的面说过这种话,皇帝不悦的斥道:“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与先帝皆痛恨女子摄政,陛下登基之初除了张氏弄权,还有皇太后干政,可是如今,陛下却不信自己的儿子,任由妇人操控局势。”赵成哲冷笑了笑,“今日这一切,皆是陛下咎由自取。”
“朕可不可怜无需你来说,然你的愚蠢,却是真愚蠢。”皇帝冷目道,“朕给过你机会,是你,一次又一次让朕失望。”
皇帝再次转身,冷冷的说道:“剩下的几天里,朕会安排贤妃来探望你,就当做是你我父子一场的情分。”
“望陛下日后得知真相,不会后悔。”赵成哲最后一次提醒道。
“朕做事,从不后悔。”皇帝随后甩袖离去——
翌日清晨
——张宅——
宫城以西街边的巷子里多旅舍与小规模的民宅,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便租住在此,宅内空旷,从巷口进入,便闻得书香满庭,不大的庭院里翻晒了许多书本,屋子并不大,只有屋舍几间,里面摆满了张九昭的存书。
太阳初升,孙氏下车踏进院子,瞧得满院刚搬出来的书籍,随手弯腰拾起一本,书籍被爱护的极好,但仍旧能看出每一本都曾被翻阅过数次的痕迹,字行间还有观书人的评语的见解,字迹工整秀气,如同搬书出来的人一样,温润如玉。
“妾来帮先生晾晒。”孙氏见状就要上前帮忙。
张九昭连忙将书放下,婉拒道:“最后几本了,这些粗活哪能让姑娘做呢。”说罢便拂了拂身上沾染的灰尘。
“先生怎么晾晒起书本了。”孙氏问道。
“今日得空,又是艳阳天,怕书籍受潮故而搬出来晾晒。”张九昭查探了一眼这些他看做宝贝似的书籍,“孙姑娘今日怎有空到访寒舍?”
“家父被贬至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为地方官,妾前来谢先生的指点。”孙氏福身谢道。
“令尊被贬,姑娘又有何需要谢我的呢。”张九昭伸手示意,“请。”
孙氏遂同其入了屋,张宅用以待客的中堂也十分简陋,几张桌椅,还有一张字画屏风,落款处是张九章的私印。
张九昭离开中堂,孙氏便盯着屏风看了许久,画上一只独雁,飞过黄昏照耀下的江河,奔向落日,形单影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直到张九昭端来了一杯热茶,“孙姑娘请喝茶吧,奈何家徒四壁,只得委屈姑娘了。”
“先生两袖清风,却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在手。”孙氏道。
“哦?”
“先生的才华,难道不是么。”孙氏指着屏风回道。
张九昭看着屏风笑了笑,“长沙府离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南昌府不远,我少时曾去过滕王阁,恰是黄昏,便画下了诗人笔下的一幕,国朝不乏才子,我这点皮毛算不得什么。”
“才子是不缺,但大才之人,天下有几,学问不止诗书,还在于此,于此。”孙氏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脏,“先生对时局,像是了如指掌,不禁让人惊叹。”
张九张一脸温和的坐在孙氏旁侧,“孙姑娘指的是越国公一案么?此案冤情朝野人尽皆知,如今大争之势,外有诸胡虎视眈眈,内有皇子夺权与藩王割据,北有三大藩王,不依朝廷而服燕王,晋在期间,不用想也知道,越国公一家只是做了一颗弃子,此前,论朝中局势,越国公也算是手握重兵的权臣,满朝皆知陛下登基之初皇权旁落,是最最厌恶权臣当道的,又岂能容忍一不听话之人在眼前晃悠,既目的达成,那么此案被翻的几率便极大,因为”
“人在做,天在看。”张九昭意味深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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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又为之解释,“我供奉于翰林,日日行走于御前,草诏多出自我手,陛下的心思,我便也能猜得一二。”
“妾掌府内中馈六载,也算是阅人不浅,可先生的心思,有时细腻的像女子。”孙氏道,“不过一切都只是妾的臆想,还望先生勿怪。”
张九昭脸色温和,柔笑道:“当今圣上是最讨厌女子干政的,若孙姑娘的臆想成真,恐怕某就要被分尸挂于城楼上示众了。”
孙氏赔笑,“是妾口无遮拦,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乡试、会试、殿试,重重搜身,以防夹带,又岂能被女子混入。”
孙氏喝完一盏茶,望了望天色,日照越来越强,遂起身,“张大人的恩情,妾无以为报,若是张大人日后有求,妾定不会忘记今日之恩。”
张九昭也陪同着起身,合袖拱手道:“某生于长沙府,湖广一地甚为熟悉,如今考取功名还未曾归家看过,若有机会,孙姑娘还在武昌府,某一定回去一尽地主之谊。”
孙氏遂福身,“那么妾,就在武昌府等候大人。”——
成德十三年八月庶人赵成哲生母贤妃被废,幽禁于景阳宫。
八月十五中秋,于奉天殿设宴群臣,夜,宫中内廷设家宴,召皇室宗亲赴宴,宗人府于宴中时传来消息。
“陛下!”
“陛下!”
宗人府官气喘吁吁的跑进紫禁城,一路至御前跪伏,“庶人赵成哲于宗人府身亡。”皇帝视若无睹,不但不伤怀,还有依旧挥手让教坊司继续奏乐,歌舞不停,又令宗人府将赵成哲尸体抬于宴上,令一众宗室亲睹,祸乱朝纲之罪,以儆效尤。
皇帝的可怕之举,令宴上一众宗室皆惊出一身冷汗。
成德十三年八月,中秋月圆之夜,为平息众怨,皇帝赐下鸩酒,就在赐死卫王赵成哲后的第三日,礼部与宗人府便受诏替燕王世子在紫禁城中破例举行了冠礼。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来,儿子,吃饭了。”(一盘盒饭)
卫王:“盒…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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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中秋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