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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希言只穿了一件极普通的圆领便服与大帽,因此守门的将领没有认出她的身份来。
又因带着一队人马形迹可疑而被京卫阻拦下,“什么人?”
“出城办事的。”牵头的护卫回道,“大人,天色尚早,还未到城门关闭之时吧?”
将领见众人中间拥护着一个长相极为清秀的年轻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聚众一起出城,行迹如此可疑,本官需得详细盘查。”
赵希言着急出城,遂将大帽摘下,裹发的网巾齐于眉间,光照之下,容颜瞬间变得清晰。
“世子。”监门的将领瞪圆了眼睛,旋即上前拱手,“下官不知是世子的人马。”
赵希言遂将大帽重新戴上,骑马上前低头俯视着阻拦她的将领问道:“那么多人出城,汝何故只拦吾?”
“天色将暗,这暮鼓一响,城门便要关闭。”将领眼珠转动弓着腰回道,“世子为何在此时出城,还带这么多人马?”
“吾出城游玩与你何甘,他们都是保护吾的护卫,难道陛下还下了旨不允我出城么?”赵希言冷道。
将领一愣,“陛下没有旨意,但世子要去何处?夜禁之后城门是不开启的。”
“汝管我去何处。”赵希言对于眼前人的纠缠有些恼怒。
“先前羽林右卫右郎将曹斌一事…”将领说着心中的顾虑。
“汝又不是曹斌,到底让不让?”赵希言轻扯缰绳怒斥道,“误了爷的事,爷回来定不会轻饶你。”
将领听后心中一惊,马背上头戴大帽的年轻人毕竟是燕王的世子,当即认怂的挥了挥手,“放行。”
尽管得以放行,但守城将领的拖延还是惹火了赵希言,驾马离开的那一刻,赵希言狠厉的横了他一眼,旋即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了城。
“大人,他可是燕王世子,惹怒了他,您就不怕…”属下上前顾虑到。
将领心中万般恐惧,可又充满了无奈,遂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叹道:“再如何,总不能都得罪,燕王虽势大,但毕竟远离京城。”
京郊山间的小路上马蹄飞踏,扬起一阵阵尘土,带路的线人将赵希言引进一处竹林,风吹过时,汇聚的竹梢便如海浪一般翻涌。
马匹穿梭在光影斑驳的林间随后在一处庄园前停下,“爷,就是这儿,小的今日亲眼见晋阳公主穿着一身黑衣,乘车来到了此地。”
赵希言左右瞧了一眼,“还真是废了一番心思,将人藏到如此隐蔽之地。”
几人随赵希言下马,陈平推开园子外围的门,大院中晒了许多草药。
园主人听见动静后赶忙从屋内出来,露面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衣着朴素,见来者不善,遂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人在哪儿?”赵希言走上前直言问道。
园主人似听不懂一般,轻斥赵希言道:“你这年轻人,长得倒是挺端庄,竟对长辈如此无礼。”
“爷,就是此人接晋阳公主下的马车。”线人道,“小的亲眼目睹。”
“什么?”老翁依旧装糊涂。
赵希言遂紧皱起眉头,“老人家,得罪了。”
“给我搜。”旋即下令道。
于是一众人闯进屋内,园子虽旧,但占地却极大,里面大小房间十几,还有堆放杂物的库房与柴房并列。
“你们不能这样。”老翁见之,焦急的拿着拐杖追赶阻拦,见阻拦不了,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天呐,还有没有天理了,这群小王八蛋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希言低头瞧了一眼,线人与护卫都是出自燕王府的死士,对于他的话,她信任至极,倒是眼前这个坐在地上叫苦的老翁令人生疑,旋即伸手去拉。
“你干什么?”老翁不领情的将手甩开。
触碰的瞬间,赵希言脸色大变,弯腰揪起衣领恶狠狠的逼问道:“尔的手,不像一个劳作之人,说,人到底在哪儿?”
“世子,在库房里发现了暗道,这宅子的地底有一座地牢。”陈平出来禀告道。
赵希言旋即甩开老头赶往地牢,里面暗无天日,需要靠火把的光引路。
赵希言随护卫下去,用火把一一点亮了石壁的灯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铁链垂在木架上,旁侧的刑具也都盖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唯有一条静躺在地上鞭子似刚被人使用过,赵希言的脚下还有几条鞭痕。
“世子,人好像被转移了。”陈平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说道,“顾指挥使之前应该就被关押在此处,这铁锁…”
赵希言一拳砸在桌上,灰尘被全部拍起,望着阴暗与封闭的环境,不敢想象自小保护自己的护卫指挥使竟在此度过了整整半年。
一行人随后从地牢离开,赵希言再次寻到那个看门老头,逼问道:“你们将她带到哪儿去了?”
这一次,老翁不再装糊涂,而是极为从容镇定的坐在了中堂的太师椅上,“老朽是此园的主人,你们想找的人如今已不在园中,至于在何处,老朽又不是仙人,没有通天的本事,怎知晓呢。”
“你少给我装糊涂。”赵希言瞪着凶恶的眼神。
“世子不必问我。”老翁又道,“老朽也只是个受人差遣的下等奴才。”
“你知道我?”赵希言感到诧异,此人分明从没有打过照面。
“我不认识世子,也没见过世子,然这双蓝色的眼睛,天下仅张氏一族,如今张家亡了,还剩燕王妃一人,世子是其子,故有蓝瞳也不足为奇。”老翁——>>
回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希言紧皱双眉。
“世子身侧之人再亲近也终究是外姓,岂可为了外人而伤手足之情,也徒增没有必要的戾气伤人伤己,何苦。”老翁又道。
“她若真当我为手足,便不该扣着我的人。”赵希言冷道。
“公主让老朽转告世子一句话,”老翁眯起双眼,“世子不必费劲心思去寻人,她在吾这儿,不会有任何闪失,只要世子乖乖听话,自然就会有重聚的那天。”
赵希言听后冷哼了一声准备甩袖离去,老翁半眯着眼睛又道,“还有一句。”
赵希言顿住脚下的步伐,老翁盯着她的背影沉下脸道:“如若世子再派人监视与跟踪,吾不确定你们重聚时,她是否会完好无缺。”
赵希言转过身,干瞪着愤怒的双眼,“她敢!”
随后便带着原班人马从庄园驾马离开,在此之前已有一匹马率先回到京城直奔晋阳公主府。
——后院——
晋阳公主坐在后院河池边的树阴底下,蝉鸣在耳边,清风绕裙,马面的裙底与长势旺盛的青草缠绵,金线绣花鞋便藏在了裙底的草中。
几只鲤鱼试图靠近,然风一吹,倒映池面的影子有所变动时,便又吓得窜进了泥中。
黑靴踩踏着茂盛的青草,留下一排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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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脚印窝子,最后站定在树阴外,太阳斜照着修长的身影,内侍官恭敬的叉手道:“公主。”
晋阳公主轻轻抓起一把鱼食抛向池中,食香诱鱼,瞬间,那躲在荷叶底下偷凉的鱼儿全都游了过来,争相抢食。
晋阳公主看着这一幕,觉得颇为有趣,“何事?”
“果真如您预见,燕王世子在您离开后不久便带着人寻去了京郊的竹海。”内侍弓腰回道。
“她爱寻便让她寻去吧。”晋阳公主淡然道。
“宫中传来消息。”内侍又道。
晋阳公主回头,忽觉不好,“什么消息?”
内侍近前一步至阴凉处,俯下身小声道:“陛下欲替齐王纳侧妃,选定之人是越国公、中军都督王振之女。”
晋阳公主旋即瞪眼,“他果真是想要废嫡立长吗。”
内侍摇头,又分析道:“王振是五军都督之一,也是陛下的心腹,两朝元老,且功勋卓著,让其女做皇子妾室,这…如今皇子中,汉王殿下已至及冠之龄尚未纳妃,陛下若真想恩承王家,完全可以册王氏为汉王妃,闹这样一出,反而让人起疑与徒增不安。”
“王振如此爱女,岂会让其与人做妾,将之往火坑中推。”晋阳公主道。
内侍旋即又思索了一番,道:“让肱骨之臣做庶长子的妾室这确实是于理不合,但若陛下想扶持长子入主东宫,这太子良娣的身份倒也不会太过委屈,毕竟将来嗣位,良娣是能够成为皇妃诞育皇嗣的。”
经内侍一番分析,晋阳公主越发不安,“王振呢?”
“王振作为人臣,就算再如何宠女儿,也不可能违抗君命,”内侍回道,“如今陛下,有些过于刚愎自用了。”
“不过,公主不必太过担心。”内侍又道。
“此话怎讲?”晋阳不解。
“公主忘记了齐王的夫人,齐王妃林氏吗?”内侍道,“林氏的家世可比王氏要显赫得多,且林氏…绝非平庸之辈,小人闻齐王专宠,试问,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备受帝王宠爱的皇子独宠呢?”——
——齐王府——
齐王小心翼翼的回到府中,没有见到王妃,遂令守门的府卫不许入内通禀。
至内院,左右瞧了瞧没有人才敢入屋更衣。
“站住。”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将齐王吓得背后一凉,旋即一点一点的转过身,面对比自己娇小许多的齐王妃,笑眯眯道:“夫人。”
“躲躲闪闪必定有鬼。”齐王妃道,“陛下唤你去做什么?”
“我说了,夫人可不能生气。”齐王凑拢扶着妻子的手走进房中拉她坐下,旋即又亲自倒了一杯茶,走至身后抬手捏起了香肩,“力道如何?可有精进?”
“有什么事就说吧,用不着给我献殷勤。”齐王妃冷道。
齐王遂走至妻子膝前蹲下,哽咽了一番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今日陛下召我入宫,是…要准备给我纳侧妃了。”
“…”
作者有话要说:大檐帽简称为“大帽”,是明代男子的重要正装,接近礼帽性质。
网巾:是中国明代成年男子用来束发的网子,士庶皆可戴,官宦士绅多用作于各种冠帽巾里内束发之用,一般劳作百姓就直接单独戴。
以上首服韩国也有,且出现的较多,影视和现实,但是众所周知,朝鲜是明的附属藩国,王也只是个郡王(同亲王仪)
长什么样子,百度都可以搜到,作者君心目中比较接近女主形象的还是微博上一个太太画的崇祯皇帝(服化道以及气质上)扔个微博先,-温欢-虽然上面啥也没有,之后会把更新消息放在微博与qun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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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你想做王么
齐王说完,士气瞬间低下,害怕妻子会生气便又连忙解释道:“我心里只有夫人一人,便向陛下推辞,因而惹了陛下的训斥,我是好说歹说都不成,夫人也知陛下虽疼爱我,但他也是最讨厌忤逆之人的,我…”
“好啊,”齐王妃忽然道,“殿下是亲王,是陛下的长子,陛下让殿下纳侧妃必然是有陛下的打算,妾作为殿下的嫡妻,陛下的新妇,又岂能如此不识大体。”
齐王为之愣住,“夫人不生气吗?”
“生气?”齐王妃拉起齐王坐到身侧,“这是王府里的喜事,日后还能多个姐妹相伴,殿下不在的时候,有人陪着说说话解闷,妾为何要生气呢?”
齐王还是有些不相信,“夫人…”
“好了,”齐王妃拍了拍齐王的手背,眼中充满了温柔,“陛下可曾告知殿下,是哪家的女子吗?”
齐王摇头,“陛下只说让夫人一人打理王府的中馈太过操劳,便与母妃商议了纳侧妃之事,至于是谁家的姑娘,陛下未曾说及,不过我出殿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越国公。”
“越国公?”齐王妃疑道,“今日端午旬休,越国公入宫作甚,莫非侧妃人选…是越国公之女。”
齐王摇头,“我也在想,陛下才与我说完就召见了越国公,恰好他又有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还在上次冬猎上大显身手,虽钟意燕王世子,然世子心有所属,便也不可能成就一段姻缘。”
“这于殿下是好事,”齐王妃又道,“想那王振,自陛下还是亲王时就为王府属臣,如今又位五军都督之首,若真是王振之女,那么改立储君的可能性就增了不少,大臣们也该识时务。”
“越国公的嫡女嫁给我做妾…”齐王皱眉。
“是,即便殿下是皇子,身份再尊贵,但王振毕竟是功臣,开国将领之后,满门功勋,让其嫡女嫁为殿下做妾,的确是委屈。”齐王妃道,“陛下这样做,只有一种说法可行得通,便是让殿下入主东宫,许其良娣的身份。”
“可我如今不在东宫也非太子,再说了,我根本不想要什么侧妃。”齐王道。
“对啊,殿下如今还是亲王,岂能委屈功臣之后,寒了忠臣之心,”齐王妃盯着齐王,“陛下这样做,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吧。”
齐王僵住,旋即明白过来,啪的一声拍响旁侧的桌案怒道:“那个胡文杰,上次擅自闯入王府内院,一定是他告诉了陛下,若让我掌权,一定砍了他的脑袋。”
齐王妃听后长吐一口气,抬手轻轻安抚着齐王,“好了,别气了,你父皇最讨厌的就是女子擅权,别忘了张氏的惨案,他又岂能容忍我们林氏一家独大,让殿下同他登基之初一样受制于外戚。”
“可本王并没有受制,本王如此,皆因是爱慕夫人…”齐王连忙解释道。
齐王妃旋即摇头,“殿下的心,殿下知,妾知,可旁人不知,旁人只会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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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妾的厉害与林家的势力,才让殿下如此。”
齐王轻挑眉头,“难道就只能听命了吗?”
齐王妃再次摇头,“王家的三姑娘并非等闲之辈,相信陛下也看出来了,因此才会让她入府用来牵制妾身,以及让王家牵制林氏,陛下是在替殿下谋划将来。”
“他管控了我二十几年,日后之事还要插手吗?”齐王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就不要忧心了。”齐王妃安抚道。
“陛下防备夫人与林家将你们当外人,但我可不,”齐王紧握着妻子的手说道,“夫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你我是一家人。”
“好了,”齐王妃起身,“天气炎热,殿下都闷出了一身汗,先去沐浴洗洗吧,一会儿妾给殿下做点心吃。”
齐王听到点心,也如孩子般高兴的站起,“还是夫人最体贴我。”俯身在妻子额前轻轻落下一吻后才转身离开。
齐王妃望着齐王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长廊尽头,脸色也瞬间冷下。
“姑娘。”贴身的婢女在齐王离开后走入内。
“愚蠢之举!”只见齐王妃朝宅子北侧冷冷的道了一句,言罢便甩袖提裙往后院走去——
赵希言扑了一场空,便遣散了护卫独自一人骑马去了晋阳公主府。
陈平与内侍在身后追赶,瞧着赵希言背后隐隐约约不断有血渍浸出,内侍很是焦急的对陈平道:“哥儿身上还伤着呢,这大热天的,又骑马跑了如此远。”
陈平无奈的摇头,“世子倔强起来就和殿下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本就有旧伤,几次复发都还没痊愈,昨儿个夜里刚挨的鞭子,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呀。”内侍紧锁着眉头,眼里充满了担忧,“临前王妃特意嘱咐要照看好哥儿,如今哥儿一身的伤,叫我如何回去交差。”
陈平听后,咬牙狠狠抽了一鞭,坐骑吃了痛,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陈平追赶上前,阻拦道:“世子身上有伤,先回去处理了伤口再寻也不迟。”
赵希言连忙扯住缰绳,气喘吁吁的坐在马上吼道:“让开!”
内侍见状,连忙从马上跳下,至赵希言马前跪伏叩首道,“顾指挥使若知晓世子如此不顾身体,定会责备自己的。”
见俯首的内侍,赵希言皱眉道:“连你也要拦我?”
“世子再年轻,身子骨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内侍抬起头道,“若王妃知道了,又该如何的心疼,毕竟自先世子逝去后,您便是燕王府唯一的骨血了。”
赵希言紧握着缰绳,怒火一瞬间涌上心头,是对天地的不公,以及对于世间丑恶人心的憎恶,与对渺小的自己所嫌弃。
“我谨小慎微来到这京城,他们却非要逼我做个叛逆之人,那好。”赵希言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狠厉,用力扯过缰绳,扬鞭挥下,“驾!”
只见坐下白马腾空而起,从内侍弓腰的背上一跃而过——
>>
——晋阳公主府——
赵希言从马上跳下怒气冲冲的跑到晋阳公主府内,这一次,府卫不再恭恭敬敬的迎接,而是直接用身体阻拦道:“世子,公主吩咐了,今日不见任何人,请您改日再来。”
“滚开!”赵希言吼道。
头一次见如此神情的燕王世子,四个府卫相互对视后拱手道:“世子,恕难从命。”
赵希言旋即硬闯,甚至不惜要与府卫动手,幸而有内侍出来阻拦了这一幕的发生。
“世子,公主有请。”出来的内侍抱袖半眯着眼笑道。
赵希言横了一眼众人后急匆匆的入了府,府卫们楞在原地,“公公,公主不是吩咐了不让燕王世子进去吗?”
内侍将视线挪回,冷下脸道:“公主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呢,这京城里的人谁都可以拦,唯独燕王世子,汝等要三思。”
“公公此话何意?”府卫不解,“难道是因燕王府的权势。”
“汝是公主的家臣,甘燕王府何事?”内侍冷道。
赵希言一路小跑进入公主府的内院,转了几个院子最后在宫女的指引下才找到晋阳公主。
夏风拂过池中的荷叶吹向大步往池边走的少年,圆领袍宽大的袖子被风吹的鼓胀,所谓两袖清风亦不过如此,下赏紧紧贴着修长的双腿,勾勒出极为出高挑身材。
少年顶着风前行,速度便慢了下来,风渐渐变大,明显能感受到迈步的吃力,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斜长的影子一刻也不曾静止,直到最后消失在池边的青草地上。
“找不到人,便上我这儿来讨要了?”
在剧烈的运动与太阳暴晒下,赵希言至晋阳公主府时,后背淡绿色的圆领袍已经被血渍浸满了一大片,脸色苍白。
“你到底把她关到哪里去了?”赵希言问道。
“你明知道问不到,为何还要来呢。”晋阳公主不紧不慢的坐在椅子上静静欣赏着池里新放进去的鱼儿,“作为把柄,岂能轻易还给。”
“我已是公主最大的把柄,这难道还不够吗?”赵希言走近道,“故意引我去,却又空给希望,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吾不想做什么,只是警告尔,安分守己。”晋阳公主道。
“你把人还给我,我自会安分。”赵希言回道。
“是吗?”晋阳公主有些不信,“以世子的聪明才智,瑾禾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顾指挥使是无辜的…”
听着越发孱弱的声音,晋阳公主察觉到不对劲后连忙转身,便发现赵希言的眼神十分迷离,身体摇摇欲坠,大帽都已被风吹斜,即将倒地。
遂一个箭步起身将人搂住,神色慌张道:“阿言,阿言。”
“疼——”
晋阳听到怀中传来了微弱的声音道着疼痛,旋即便发现双手已沾染了她后背的血,心痛不已。
“来人,来人!”晋阳公主将赵希言横抱起,背上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杏色立领长衫,“快传医官。”
“是。”
“等等。”晋阳公主似想起了什么,改口道:“快马去燕王世子府,通知府上的医官来此。”
“是。”
晋阳公主抱着人焦急的一路小跑,随后就近抱进了一间屋子,关紧门窗横又呵斥宫人内侍不允擅闯。
“阿言?”
唤无应答,“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倘若被扣押之人是我,你又会作何呢。”晋阳公主摘下她头上的大帽,轻轻放至榻上让其趴着,一边皱眉又一边伸手拖住胸口,用另外一只手去解盘领的扣子,轻轻解开衣服,便看见了背上再次裂开的伤口,结痂已经被衣服剐蹭掉,几道拇指宽的口子,鲜血直流,怒道:“那姓曹的莽夫怎下手如此之重。”
“公主。”宫人将晋阳公主所需的伤药与热水备好,候在门口唤道。
晋阳公主遂将衣服盖好起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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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外,接过伤药后又嘱咐道:“世子府的医官来了叫她先在门口候着。”
“是。”
晋阳公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到屋内坐至赵希言身旁,轻轻揭开上半身的所有衣裳,原本光滑细腻的背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肉眼可见的疼痛。
因为疼痛,加之警惕性,赵希言趴在床上慢慢睁开眼,吃力的扭头看了一眼后不再紧张,也没有任何反抗。
“忍着些。”晋阳公主拧干一块干净的白布,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会有点疼。”
“如果…”赵希言忍着疼痛,眼里的愤怒消散了许多,显然适才晋阳公主的话她在半梦半醒中是听见了的,“如果我不是赵家的子孙,那我所希望的一切,会有可能么?”
“你是赵家的子孙,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晋阳公主道。
“公主为何要反反复复,就像是提醒一样。”赵希言回头望着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人,“你想做王么?”
“什么?”
几丝秀发从鬓角处的网巾里偷跑了出来,少年眉目如画,伤痛为其带来了几分柔弱感,时刻颤动着眼前人的心弦,“燕国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场景描写也有弦外之音,注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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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儿女情长
赵希言瞪着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眼里充满了不解,“我如今是燕国的世子,父王百年之后难道还会嗣位他人么?”
“朝廷与燕藩势如水火,如若削藩,你这世子又如何能顺利的成为王呢?”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目光呆愣,晋阳公主遂抬手轻轻拨动着她耳畔从网巾内落出的碎发,“我的意思是…”
“燕国的王,即天下的王。”
“天下…”
晋阳公主闭起双眼,“你或可觉得我凉薄,不念手足不念双亲,但你非我,不知我的处境,也不懂我所想。”
“我入京,不是来争夺赵家天下的,我也从来不稀罕,”赵希言盯着晋阳公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的,即便你是…”
“可你若不争夺,赵家便会要了你全家的命。”晋阳公主睁眼提醒道,“儿女情长且放一边吧,你的人,我分毫不会动,你也不必成心来气我。”
“我…”
咚咚?——
“爷?哥儿?郎君?可在里头否?”
门外传来赵希言熟悉的声音,不知的晋阳公主遂生警惕轻轻将她裸露的肌肤盖起,扔回铜盆里的白巾染红了一盆子水。
“是我府上的吴医官,不碍事的,”赵希言道,“不过还要请公主先行出去。”
晋阳公主明白用意,遂起身从屋内走出,赵希言吃力的爬起将中单再次穿好。
咿呀——
们开后,女医瞧见晋阳公主便瞪着眼睛稍楞了一会儿,行礼道:“公主。”
“世子在里面,医官请。”晋阳公主迈出门槛。
女官轻轻点头后挎着医箱入内,“我的小祖宗。”
赵希言趴在榻上一声不吭,女医坐下道:“您怎么又骑着马出去了,这般折腾自己,这伤如何能好全。”
赵希言长吐了一口气,“死不了就成。”
“呸呸呸,”女医连忙道,“哥儿洪福齐天,自有仙人庇佑的。”
“好了。”赵希言解开衣服道,“应是伤口又裂开了。”
女医瞧了一眼旁侧铜盆里的血水,还冒着些许的热气,伤口又在背上,世子总不可能是自己擦拭的,旋即又扭头瞧了一眼门口,明白却不敢问及,“适才明章公公焦急的回府告知我哥儿旧伤复发而晕厥,府里的杨姑娘听后很是担忧,本也要跟随臣前来,但又听是晋阳公主府,便心有顾虑的止了前来的步子。”
赵希言听后趴在床上沉默不语,女官便又道:“臣瞧着她,对哥儿的事甚为上心,眼里所流露的焦急与担忧也不像作假,又是哥儿的恩人,哥儿不如将她纳了,一是还恩情,二是她知晓哥儿的身份,留在外头多少是个隐患,让她进府,虽妃与夫人是做不成,然可给个侍妾的名分,这样一来岂不齐全?”
赵希言听后缓缓摇头,“我尚未查清她的来历,便不敢轻易的信任,如今让她入府也只是掩人耳目,她的心气,并非寻常女子,岂会甘愿为王孙媵妾,待过些时日,我还是要送她回去的。”
女医轻轻处理着伤口长叹了一声,“哥儿有防备之心是极好的,就怕若她是真善,长此以往,会伤了人家的心,女子寒心,可就再难回头了,哥儿虽说也是个女子,但论样貌与武功,哪能叫人不动心呢。”
“吴医官就会在我病重时说这些好听话来哄我。”赵希言道。
女医笑眯着眼,“还记得哥儿幼时调皮的很,受了外伤不肯敷药,每次都要臣费劲心思哄,哪知这一眨眼,哥儿如今都长得如此高了,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我如今是年岁大了,可爹娘却老了,我离开北平府前,瞧见父亲鬓间突然增生了许多白发,再有一个月,便是父亲的寿诞了。”赵希言一边道一边思索着,“不知能否回去给他老人家祝寿。”
“好了,”几刻钟后,女医娴熟的为赵希言换好伤药,并再一次郑重叮嘱赵希言,“哥儿一定要好生将养着,莫要再如此折腾自己了,否则这伤不仅难以痊愈,恐怕今后这疤痕也会永远伴随了。”
“我省得。”赵希言点头,“吴医官先回去吧。”
“日已经落了,哥儿不随臣一道回去么?”女医楞道。
“你先回。”赵希言道,旋即又吩咐,“吩咐府里的人,莫要亏待了杨姑娘,一切事宜都应着她。”
“是。”
女医旋即洗了把手将医箱收拾好起身,弓腰道:“臣告退。”
女医推门走出,却发现晋阳公主还守在门外,听见声响还忙问道:“她的伤如何了?”
“外伤,不碍事。”女医回道。
“为何会晕厥?”晋阳公主追问。
“伤口撕裂时的疼痛与昨夜与今日接二连三的出血所致。”女医回道,“世子已经无碍了,公主请放心。”
晋阳公主这才放心的踏入房中,拿着一身新制的衣裳,侧身坐在赵希言的床沿,“这医官…”
“是我幼时,父亲为我挑选的医官,只服侍我一人。”赵希言回道。
“今日你闹这一出,可知陛下要将王振之女许给齐王做妾?”晋阳公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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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希言忽然呆滞住,“做妾?”眼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陛下这是要闹哪一出,哪有功勋肱骨之臣给皇帝庶子做妾的,况且王氏与汉王一般大,汉王未——>>
曾娶妻,为何不许给汉王做正妃?就不怕王振会因此心寒吗。”
“陛下先后召见了齐王与王振,像是再谈条件,这条件,你我皆能猜到,”晋阳公主道,“所以你可明白,东宫的处境,形同虚设。”
“先是将探花郎张九昭塞入齐王阵营,如今还将一位功勋卓著的老将之女纳入齐王府,废立之心,昭然若揭。”说罢,晋阳公主将手里的衣裳敞开。
赵希言遂扭过脑袋,先是看着晋阳公主手中的衣物一愣,旋即道:“太子殿下…性格太过于怯懦,作为储君,双亲过于严厉与苛刻,就连公主你…这便会造成他极为依赖身侧近亲之人,如内侍宫女,宦官弄权也是一大弊端。”随后又盯着晋阳公主,似有话却又堵在了口中。
“你是不是也想提醒我?”晋阳公主道。
“公主…太过信任身侧那个宦官了,我入京不过半年,便已见过他数次了,公主府上下对他的尊敬仅次于公主。”赵希言挑眉道,“府里还有属官,不该由内侍独大的。”
“属官是外姓臣子,而伴伴是自小陪在我身侧之人,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待我如兄长一般,”晋阳公主道,“因为信任,才交代诸事与他,又与之商议一切事宜,吾虽信任,却并不会将权交予,有些东西,吾自有分寸,论辨识人心,恐世子要差吾一些。”
赵希言皱了皱眉头没有再回话。
晋阳公主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见只有肩背缠绕着新的白布,而其余地方还光着便拿起衣服道:“来,试试这件衣裳,府上没有男人,只有伴伴与其他几个寺人在,便也没有男子的衣物,这件直裰是我微服时穿过的,对你来说可能略小了些,先将就吧。”
赵希言瞪着蓝色的眼睛,衣服上还留有洗净之后的余香,“好。”——
——紫禁城——
宫墙巍峨,显得错落期间的人影十分渺小,落日的余晖洒照在琉璃瓦上,金光璀璨,人影映在了红墙上,“小爷,您慢些走。”穿贴里的内侍踩着皇太子的影子从坤宁宫出来。
皇太子一身赤色衮龙袍,个头要矮上内侍许多,因此他只能弓腰跟随,低头俯视的眼睛便一直玉带銙的排方。
“要是摔着了可不得了。”见皇太子越走越快,内侍担忧道。
皇太子忽然停下,内侍便也急忙稳住脚步,“小爷?”
“伴伴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像个孩子?”皇太子回首问道。
“哟,小爷可是奴婢的主子,这做主子的岂会是孩童呢。”内侍连忙道。
“可陛下与皇后殿下一直都这样觉得。”皇太子低眉道。
内侍于是走上前,叉手安抚道:“殿下,在父母眼里,无论多大,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皇太子于是又回身继续向外廷走去,过路的宫人内侍见衮龙袍,纷纷背转避让。
“可是他们都说父亲偏心大哥。”皇太子道。
内侍听后瞪着眼睛一惊,旋即左顾右盼的上前弓腰道:“爷,小祖宗,以后这话可千万别在人前提起。”
“连阿姊都不能吗?”皇太子问道。
“不能。”内侍道,“置身在这紫禁城内,殿下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那伴伴呢?”皇太子又问道。
“也不能,”内侍回道,“奴婢毕竟是外人,殿下不可轻信任何人,奴婢也不例外。”
至外廷两城之间的宫廊时,一阵微风从中吹过,拂起年轻官员的袍服下摆。
主仆二人路遇刚从大殿内出来前往翰林院的年轻官员。
“庶吉士张九昭,见过太子殿下。”张九昭合起青色的袖子躬身道。
皇太子先是近距离打量了张九昭一眼,随后又想起了长姊的吩咐,不敢与之有过多的接触。
“殿下再瞧什么?”张九昭问道。
“本宫只是觉得庶吉士好看。”皇太子解释道。
“殿下才是龙姿凤采。”张九昭道。
“庶吉士真是这样觉得的?”皇太子忽然沉下脸色问道。
“臣,不敢欺君。”张九昭望着此刻与皇帝颇为像的皇太子回道。
皇太子再次抬头瞧了一眼,旋即迎面从张九昭身侧擦过,带着内侍离去,“但愿。”
张九昭端合袖子站在原地,一双深邃的眸子直视着远方,不一会儿,转过身望着皇太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宫墙阻挡了夕阳,使得人影走向黑暗之中。
张九昭目光深邃,眼里印着红色的衣冠,“犹有以智愚者也,况不及桓公、管仲者与。”
作者有话要说:伴伴:又称太监、宦官、阉人,一般为皇帝称呼自己的亲信太监,明代广泛使用。
犹有以智愚者也,况不及桓公、管仲者与。
翻译:他们尚且有把聪明当作愚蠢的情况,更何况那些不如桓公和管仲的人呢感谢在2021-07-2818:40:22~2021-07-2921: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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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吾一质子,何解公围
成德十三年六月,皇帝下诏,册礼部尚书李文远之女为卫王妃。
同月,宫中又传出皇帝欲册中军都督王振之女为齐王侧妃。
后者则引朝野议论不休,有文臣上疏反对,尤其是东宫辅臣与太子少师,然皇帝视若无睹,又以诏书未下传言为虚拒不接见辅臣,这一举动更加坐实猜疑。
京报上出现的皇家喜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应天府,尤其是尚不确定的齐王侧妃人选,经人口舌与说书人及巷间皮影戏添油加醋的说传,令朝廷再次掀起改立皇储风波。
世人皆以,王氏为齐王侧妃已是板上定钉之事。
——京城·茶肆——
“卫王娶李侍郎之女,乃是端午宴上赢球所赐,亲王正妃之位,也算是李家高攀,可就是让中军都督王振之女为齐王侧妃,这一点让人琢磨不透。”戴儒巾的书生们穿着一身道袍,围坐在露天茶肆的方桌上小声谈论。
“陛下这般做是为哪般?”
“想那中军都督王振,可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立有功勋不说,还手握兵权,陛下就不怕让其寒心?”
“今上诸位还不知么?疑臣疑妻疑子,即便是像王振这样的心腹之臣也不能完全取得信任,更何况还握有兵权。”
“我看呐,陛下宠爱贵妃,遂也极为喜爱长子,这样做,是替长子拉拢,亦也是在试探王都督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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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越国公,戎马一生,辅佐陛下登基,而受如此对待,定投向塞北的燕王,不受这屈辱,朝廷要是没了越国公,看谁人能敌燕王。”
“嘘,小声点,这话说出去是要杀头的。”
一阵风驰,马车从旁略过,未做停留,随后驶出街道,向鸡鸣寺走去。
——轱辘轱辘——
“王妃,如今京中到处都在传陛下要改立太子,若殿下成了太子,王妃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殿下…”
“放肆!”一向温柔的齐王妃忽然斥道,“太子殿下如今在东宫好好的,你我岂能生非分之想,僭越君臣之仪。”
“奴婢多嘴,”婢女低下脑袋,但又因齐王夫妇琴瑟和鸣的感情如今却要被人横插一脚便不住说道:“自年初冬猎,那王振之女在一众文武百官跟前显露,还在御前大放厥词,一看就是个不懂礼数的悍妇,明是燕王世子不要的,却硬要塞到齐王府来。”
“越国公是两朝元老,辅佐今上登基,是朝廷的栋梁,更在军中有极高的威望,越国公的女儿嫁入齐王府做侧妃,实是委屈,但也可见陛下对殿下的看重与厚望。”齐王妃道。
“陛下是最最宠爱齐王殿下的,可是这样一来,王妃就要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了。”婢女担忧道。
“只要对殿下有利,纳多少侧妃我都不在乎。”齐王妃道。
“王妃…”婢女挑眉,依旧担心着原本和睦的齐王府内宅,“当真不在乎吗?”
齐王妃旋即长叹一口气,对着婢女柔声道:“他若有心,任多少女子入府都不能将他勾走,若是无心,就算一个也不让进,他也能上外头寻去,有心便不用我去操心,若无心,我操心也没用。”
婢女仔细听着,忽然觉得极有道理,“王妃总是那样大度。”
齐王妃摇头,“不是我大度,而是争来的宠,总有一天也会被争走,你太在意得,便会越发失。”
“那殿下…”婢女有些羡慕又有些不解的望着齐王妃,“对王妃这样的好,王妃平日里对殿下严厉,也是为殿下好,是因在乎,可王府内宅里突然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妾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王妃心里定然是不舒坦的吧。”
齐王妃没有否认,而是颇为无奈的闭上眼,“天家的诸多无奈中,皇家父子,先是君才是父,君命不可违,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位卑之人,能做的就只有将苦咽下。”
齐王妃长叹,旋即睁眼掀开轿帘,喧嚣与卖货郎货架上的琳琅满目从她眼前一晃而过,从着装上判断,街道上多为男子与底层女子,而富贵人家的女儿多是养在深闺极少出门,“我自出嫁前,只在每年的上巳日得以随族人出府,殿下与陛下及其它皇子皆不同,能嫁入齐王府,何尝不是我之幸呢。”——
——越国公府——
宫中传出的消息,像有人刻意将其扩散般,一夜之间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王氏沉着怒火将京报甩至父亲跟前,“爹爹推辞,陛下便给爹爹时间考虑,而如今整个应天府都知道了女儿将要嫁入齐王府为妾室,这分明是在逼迫爹爹,说什么要爹爹负责新军,辅佐齐王,这明摆着是在试探爹爹,东宫储君尚未更立,皇后仁德,太子无错,陛下一人难以撼动群臣与李氏,想要改立储君,除非储君消失于人间…”
“放肆!”王振怒斥道,“为父食君俸禄,是赵家的臣子,岂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陛下只将您作为一颗棋子,女儿若入了齐王府,您便要与东宫为敌,父亲愿吗?”王氏问道,“倘若东宫失势,储君更立,齐王入主,那么林氏便会成为权重的外戚,届时我们王家还要与林氏对抗,又或者,爹爹舍弃门庭与两位哥哥的前程,一家人龟缩起来,偏安一隅。”
“东宫太子是皇后嫡出,无过岂能轻易更立。”王振拉着一张苦皱的脸,内心挣扎万分,一边是自己秉持了一生的忠君之念,而另外一边则是自己的至亲骨肉。
“陛下让我嫁给齐王,不就是要逼爹爹辅佐齐王么?”王氏寒心道,“如若不然,您便会见到女儿在齐王府的惨境。”
王振抬起头,湿红的眼里透露着为难,“我会去同陛下说,拒绝这门婚事。”
“父亲不辅齐王,”王氏瞪眼道,“在陛下眼里就是——>>
不忠。”
王振闭起双眼,内心痛苦不堪,“我王振,一生为国征战,驰骋疆场半生,立下无数战功,凭此还不够证明忠诚吗?”
“君王要的是绝对的忠诚,是即便是错误,你也要听命于他。”王氏道,“何况爹爹是武将,手里还有一支亲军。”
王振从太师椅上坐起,王氏见之,上前阻拦道:“父亲要去哪儿?”
“诏书还未下,我去向陛下进言,国君如此做,大明的社稷就要毁于一旦,我王振可以死,但大明不可以乱。”王振道。
“父亲这些话,朝臣劝谏的还少吗,陛下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谏言了,父亲信不信,您若今日进宫驳了旨意,陛下明日便会让锦衣卫摘了府中门匾。”王氏劝道。
“那要如何?”王振一脸愁苦的问道。
“爹爹不愿背君,女儿也不愿嫁入齐王府,终是不得齐全的,可躺若女儿死了,这些烦恼,便也不复存在。”王氏突然心如死灰道。
王振瞪着眼睛心中一震,旋即上前死死拽住女儿的双手,“你不要做傻事,为父绝不会让你嫁给齐王为妾。”
“来人!”
“都督。”王振几个亲信推门入内。
“给我看好姑娘。”王振吩咐道。
“是。”
“爹爹要去哪儿?”王氏焦急的看着父亲。
王振回头瞧了一眼正被自己亲信拦住的女儿,旋即离去。
嘶——
一声马鸣,示着王振已经乘车从府中离开——
——燕王世子府——
从京郊入城,穿短衣的车夫将马车赶至金川门城边的燕王世子府门前。
王振穿着一身青布直身的宽大便服,头顶四方平定巾,使得守门侍卫迟迟未曾认出。
“燕王世子住京宅邸,闲人止步。”门卫抬手阻拦道。
王振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长衫衬得一身正气,旋即抻了抻宽袖拱手道:“在下正是来求见燕王世子的,还请几位大人通融。”
门卫见老头身上衣着的用料极好加之非普通百姓的气质,遂客气道:“世子去了鸡鸣寺还未回,老爷若想见,便要在府外等一等了。”
——轱辘轱辘——
叮当——
悦耳的铃铛声从身后响起,马车停稳后,赵希言先行从车上下来,随后又转身扶着同乘的女子走下。
入府时望着门口等候的老翁愣住,“王都督?”
“奴见过越国公。”杨书瑶福身道。
王振瞧着燕王世子,旋即打量了一眼身侧随同的年轻女子,二人动作亲密,差点让王振打消了念头,可又想到日后的艰难处境,还是站住了脚跟,拱手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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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赵希言拉着杨书瑶从王振身侧略过,迈进府中道:“越国公好雅兴,瞧着这身装扮,究竟是什么风能将您给吹来?”
看门的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老头便是大名鼎鼎的越国公王振。
“下官恳请世子解围。”王振看着赵希言的背影连忙喊道。
赵希言止步,回头望着门槛外焦急万分的王振,“吾一质子,何解公围?”
“您是燕王的世子,您若出面,圣上岂会不答应。”王振道。
“明章。”
内侍上前道:“小人在。”
“酷暑难耐,请越国公入府喝杯消暑的茶吧。”赵希言迈步道。
“是。”
而后赵希言便带着杨书瑶先行回了内宅更换已经汗湿的衣物。
赵希言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这双眼睛,只有流有云中张氏血脉之人才有吗?”
“世子又在想今日在鸡鸣寺中齐王妃所说的话了?”杨书瑶从旁道。
“当年诛杀外戚张氏一族,是其因权重,但太子是陛下至亲骨肉,为何也…”赵希言皱起眉头。
“燕王殿下与王妃真的不曾告知世子?”杨书瑶问道。
赵希言摇头,“母亲不曾提,我便也不敢问,父亲倒是说过,但并不详细。”
“世子既然想知道,为何不去问晋阳公主呢,”杨书瑶道,“公主自幼生长在紫禁城中,皇帝特许,馆阁出入自由,以公主的心思之深,岂会放过那些尘封的密卷,况且公主的老师还是前翰林学士,负责编修国史,对于当年之事的真相,岂能不知。”
赵希言侧头,眼睛一定,“姑娘对京中局势,倒是知道的极清楚。”
杨书瑶对视着,不慌不忙道:“世子忘了么,奴的出身,燕春阁聚集王公贵族,什么样的消息没有呢。”
赵希言侧着脑袋,眯眼微微一笑,“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王都督的品行得遇明君,只可惜皇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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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一个时辰前——鸡鸣寺——
普济塔耸立于山间的鸡鸣寺中,僧人的诵经声不断从塔周传出。
寺院的主殿,大雄宝殿中挤满了前来祈福的香客,而旁侧的观音殿相比较,便要显得稍冷清,偶有几个求子的妇人进出。
观音殿与诸坐北朝南院殿不同,殿门开南北两侧,殿中设一道隔墙,留两侧通道,观音像并不在大殿的正中央而在隔墙后壁,遂成坐南朝北的格局。
婢女扶着齐王妃绕过大雄宝殿与嘈杂的人群来到清静之地。
观音殿内满堂香火,案上也摆满贡品,说明其香火并不少,齐王妃提起裙摆跨入殿内。
“王妃。”
齐王妃接过香烛,跪地供奉,“今日前来,不为求子,但愿府中上下祥和安宁,诚请菩萨保佑妾身夫君,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哒哒——
皮革质地的靴子踏响殿内的石砖地面,“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大殿门口传来少年清脆爽朗的呼声。
“可巧,嫂嫂今日也是来向观音菩萨求福的么?”赵希言绕过正殿见到跪拜的齐王妃时旋即止步问道。
“世子,我家王妃月月都来供奉观音的。”一旁的婢女解释道。
“原来如此。”
“世子也信佛法么?”齐王妃叩拜完后缓缓起身,转头问道。
“嫂嫂好。”赵希言很是客气的作揖。
“王妃万福。”身侧随同的女子遂也福身。
齐王妃楞看了女子一眼,旋即对赵希言微微福身,“小叔叔万福。”
“言虽不信奉任何,但是这鸡鸣寺是太.祖高皇帝敕造,身为儿孙,总要来看看的,可前头的大雄宝殿实在太多人,瞧着观音殿这边清静便过来了。”赵希言回道适才齐王妃所问。
“世子身侧这位姑娘?”齐王妃楞道。
“京报上那位。”赵希言笑眯着眼,毫不遮掩的回道。
“难怪,”齐王妃打量着杨书瑶,“姑娘有过人的才艺,又加之这惊为天人的容貌,问世间男子,谁又能拒之呢。”
“王妃过誉,国朝不乏有才的女子,容颜也终会逝去。”杨书瑶回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久。”
“倒也对。”齐王妃道。
赵希言左顾右盼的瞧了瞧,齐王妃便望着观音道:“适才世子所言,正是这观音殿与世人的告诫,众生迷惑颠倒,观世音菩萨便现颠倒之相以告诫众生转身即是正道。”
“便是佛陀常说的,回头是岸?”赵希言问道。
“众生因何迷惑颠倒?”杨书瑶忽然开口质疑,“倏变于道,殊途同归,又何为正道?佛法所教,无非是叫人舍弃。”
齐王妃再次审视着燕王世子身侧的女子,柔笑道:“世间存多少人,便有多少条道,正如,你我所走之道皆为不同,正道,并非释义三言两语可明,世人皆有所信,你我皆是,世人求佛,无非是求一个心安与盼头,不至心神皆空,信念全无,姑娘又何必当真。”
杨书瑶未作答,而是抬头望着石壁上的观世音,“无人见过真佛,然苍天却是举头三尺可见。”
“长生天。”齐王妃忽然道,“这是北方所信仰的神,不过如今天下一统,哪还有什么南北呢。”
“中原是无南北,但关外还有塞北诸胡。”赵希言插嘴道,“嫂嫂出生于京城,应是没有去过草原的?”
“我倒是忘了,世子随燕王殿下居住在北平府,燕王妃出身塞北的云中,”齐王妃抬头盯着赵希言,“故而世子这双眼睛,生得当真是好看。”
“他们都说言长得像母亲。”赵希言回道,“尤其是眼睛。”
“汉人的眼眸如琥珀,异色,我只见过从西域来的商人及使者,倒是也曾听齐王府里几个老太监说过,曾经的外戚张氏,族人眸色近乎一半有异,未曾亲眼见过燕王妃,时间又过去久远,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齐王妃道,“直到今日近处瞧见了世子,倒也证实了他们的话,世子容颜俊美,这双蓝眸更是点睛之笔。”
“嫂嫂夸奖,言无长处,容貌是爹娘给的,便也没什么好拿来称赞的。”赵希言道。
“话虽如此,但世子在端午宴上的一骑绝尘,可谓惊艳,真功夫非一日可成,可见世子的天赋异禀与勤学善思。”齐王妃又道。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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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时辰到了。”婢女闻钟声提醒道。
“今日时辰不早,就不陪小叔叔了,改日来府上做客。”齐王妃道。
“嫂嫂慢走。”赵希言笑眯眯的目送道。
杨书瑶盯着齐王妃的背影,直至远离,“林氏几代人皆为谋士,擅言谈,攻谋略,齐王妃…太过温柔,便显得失真了些。”——
——燕王世子府——
回忆又在赵希言脑海中浮现,杨书瑶见她笑得如此失真,并没有太多的在意,而是独自走回梳妆台前坐下,ㄊ切读艘欢佣坠,旋即补了些许脸上已沾染了风尘的妆容,淡淡道:“世子不信奴,奴也没有办法。”
赵希言旋即走近,至杨书瑶身后,俯身弯下腰,双手撑在桌沿上将人完全圈在怀里,贴至耳畔轻声道:——>>
“齐王妃所言长生天,是何意思?”
“世子生于北平长于北平,岂会不知长生天为何物?”杨书瑶不慌不忙的反问道。
赵希言旋即起身,负手道:“所谓长生天即是塞北的腾格里神,即天神,主宰万物,这是诸胡所信仰的最高神。”
“所以呢?”杨书瑶扭头,“世子是想说奴非汉人?”
“杨姑娘的样貌的确不像。”赵希言道。
“世子应查过奴的出身吧,所以不用奴再来解释一遍,奴的生母并非汉人吧?”杨书瑶反问道。
赵希言随后勉强的笑了笑,“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姐姐别生气嘛。”
“如今世道之乱,人心不古,世子有疑心也是正常。”杨书瑶道。
赵希言随后将衣服解下换了一身便服,只用网巾裹发,而将沉重的冠冕弃在了一旁,“王老头还在中堂等我呢。”
“世子这一去,可要迎王姑娘进门了。”杨书瑶坐在椅子上提醒着迈步出门的人。
赵希言旋即将已经踏出门槛的脚收回,宽松的直裰穿在身上显得身躯极为瘦长,背起双手笑眯眯道:“怎么?姐姐是怕燕王世子妃之位另许她人了?”
杨书瑶停下手中的动作,侧头与之对视,柔和的风从窗口吹入,轻轻拂着屋中内外相隔的珠帘,悬垂的珠子碰撞一起,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淡蓝色的眸子正凝神注视,似在等待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书瑶见之,一手搭在案桌上,一手放在腹前的腿上揉捏,旋即闭眼轻叹了一口气,“不论私心,且论世子处境,皇帝将王氏推向了绝境,水太浑浊,世子不可能救得全身而退的。”
“姐姐可知道,言从踏出北平府那一刻就在赌,一场未知的赌局,永远无法猜测输赢,就在濒临死亡即将输的那一刻,你让我重获新生,但是赢,依旧遥遥无期。”赵希言正对杨书瑶,隔着微微晃动的珠帘合起双袖微微弓腰道:“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惧怕呢,虽不知姑娘接近的目的,然愿再赌一次,最坏者,不过是将命还与姑娘。”
柔和的风忽然变得狂躁,竹竿撑起的窗户咯吱咯吱作响,望着剧烈晃动的珠帘,门口已然空空如也,而女子的眼中,也不在无动于衷的变得红润。
——中堂——
赵希言顺着一阵穿堂风,不紧不慢的走入,桌上的茶王振一口也不曾动。
“世子。”见人出来,王振连忙起身握住赵希言的手。
“王公勿要忧心。”赵希言推着王振坐下,“天气炎热,坐下来喝杯茶ā!
“事态紧急,老朽寝食难安多日,又哪里喝得下茶。”王振愁苦道。
内侍又上来两杯茶,将王振之前那杯换下,赵希言端起杯子一口便喝去了大半,道:“王公亲自跑到寒舍,究竟是为什么?”
“朝廷的消息,世子难道不知道?”王振疑道。
“王公是说卫王殿下娶李侍郎之女一事?”赵希言想了想问道。
“不,”王振否认,“是小女之事。”
“哦,”赵希言恍然大悟,“可那不是民间的传言么,王都督功勋卓著,陛下怎会让王都督的嫡女做皇子的妾室,岂不荒唐吗。”
王振听后,脸色变得极为难堪,甚至都不知该如何解释,“民间传言…是实事,陛下召我,亲口所言,而今婚事,便只差翰林院的诏书下来了。”
“这…”赵希言滞住,旋即覆手咳嗽了几声,“齐王是贵妃之子,且是陛下的皇长子,深受陛下宠爱,太.祖高皇帝建国之初便有亲王共立两妃的ɡ,王公又有何忧呢。”
“世子,事到如今,您就别再糊弄老朽了。”王振直言道。
赵希言听后,便从座上负手起身,一改方才嬉笑的脸色,问道:“汝是不愿令其女为妾,还是不愿卷进立储的党争中?”
“皆有。”王振回道,“东宫乃嫡出,宗法制乃祖宗旧制,本朝岂可随意更改而令国本动摇。”
“公不愿,当面圣可拒之,今来寻吾,吾又如何能解公之围?”赵希言问道。
“小女自冬猎得见世子真容,便心生爱慕,世子又是燕王之子,陛下岂会驳燕王府的颜面,所以老朽恳请世子答应两家联姻,以救王氏之危。”王振恳求道。
“王公凭何觉得,吾会答应联姻呢?”赵希言问道。
“本朝弊端,藩王权重,累世至今,剑拔弩张,天子与王,只可存一。”王振走上前,“若世子肯出面,老朽…”
赵希言抬手打断,旋即负手走出中堂,任风吹拂全身,无奈叹道:“王公不该来此,我也帮不了你。”
“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南京鸡鸣寺的槛联(非明代出现,架空勿考)
本书的皇帝不像《女庶王》里的皇帝,至少会把国家放在第一位,虽然同样自私,更趋向一个现实的人,有私心与偏心以及固执与刚愎自用,还有点逆反心理,而不是被皇位与国家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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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多情不如寡情
清风略过一袭长袍,孤影林立在屋檐下,“燕王府赤胆忠心,绝不会做叛主之事,且我已有心属之人,王公如此做,岂不害了令爱终身。”
“可事到如今,还有谁可救我们王家呢,”王振垂头丧气的后退了几步,垂下的双手微颤,“想我王氏,满门忠烈,今怎就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与疑主而言,功高最是忌讳,吾若答应,这趟浑水只会越搅越浊。”赵希言负手背对着王振,侧头道,“王公是忠贞之臣,走到这一步实在令人唏嘘,吾蒙圣恩留京,实为质子,王公之难,实在无能为力。”
朝廷局势不稳,与藩王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赵希言深知,朝廷不敢动藩王,但藩王也不敢轻易反叛朝廷,塞北诸胡皆恨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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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入骨,养精蓄锐多年有卷土重来之势,若贸然南下,恐腹背受敌,作为燕藩世子,入京不过是为稳局势,若搅了这趟浑水,只怕自己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叹息声连连从赵希言身后发出,赵希言也只得无奈的摇头,“王公若想保全,便自去冠冕,请罪于圣上,卸手中权力,归野山林。”
王振听后缓缓抬起头,双目微红的盯着转身劝解的赵希言,似心有不甘的将披风解开,旋即同时扒开直身与中单的交领,系绳经不住力道而被扯断。
王振露出满身伤痕的臂膀,一道道指粗的刀口多是砍在了胸前,“老夫纵横疆场,戎马半生,几经生死,不负祖宗,才换来今日之耀,无罪却要负荆请罪,两子投身军戎,也要因此断送前程,老夫岂能甘心。”
“明章。”赵希言唤道。
内侍明白意思,动作极快的寻来了一件旧道袍,“哥儿。”
赵希言接过,欲替王振穿上,“吾也替王公可惜,况且王姑娘还于吾有救命之恩,只是吾…不能拿燕国与整个大明的社稷做赌注,塞北还有诸胡虎视眈眈,全凭燕国与王父震慑,否则君上,岂敢在朝中如此对待能臣。”
王振旋即抬手阻拦赵希言的披袍动作,随意的穿回了自己的衣裳,收回悲伤情绪迈出中堂。
赵希言拿着旧衣服僵在原地,见王振离开,抬头提醒道:“某的话,望王公三思。”
王振止步在庭院的砖道上,回头道:“世子自生下来便是皇家血脉,锦衣玉食,不会明白我等军人拼杀之苦。”
燥热的风带起一阵蝉鸣,老翁最终消失于拱门外,本陪同在庭院石阶下的内侍再听见中堂东侧拱门响起的脚步声后朝赵希言走去,接过手中的旧衣,旋即叉手后退离。
院中只剩穿堂而过的风,赵希言垂着一只手伫立在原地。
“世子可是难过?”杨书瑶上前问道。
“毕竟,王氏与我也曾有恩。”赵希言垂头道。
“现下局势,世子无法救的,让王氏成为世子妃,王家的处境与世子的处境都会变得极为艰难。”杨书瑶道,“王振既固执又不甘心。”
“王家的荣耀是几代人用血肉拼杀出来的,岂能甘心就此放手。”赵希言道,“塞北不安宁,从上次大朝会便可看出,鞑靼部的郡主受伤归国后,鞑靼的王已然将过失归结于明廷,设宴邀诸部于王廷,蠢蠢欲动,如此时机,燕国不能与朝廷再有干戈,说到底,人心终究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世子有时…”杨书瑶稍顿,“也是个性情中人。”
“是吗?”赵希言侧头反问。
杨书瑶未给肯定,“多情不如寡情,风流多情,害人害己,寡情…”
“寡情如何?”赵希言追问。
“薄情寡义之人一但动心,可谓之深情,可笑世人总把多情当做情深,殊不知,多情之人最是无情,人活一世,当断则断,世间哪有那么多难舍难分,离了另一伴,难道就不活了?”杨书瑶回道。
赵希言楞看着她,旋即又好像并不意外她会有此番言论,“姐姐还真是,对自己的所有物一贯强势,不过…”
“不过什么?”杨书瑶道。
“你和孙姑娘一样,都太过理性,不对,”赵希言转了转眼珠,“还有个女子,比你们都要理性。”
“世子所言是晋阳公主吧。”杨书瑶直言道,“听吴医官说,世子晕厥,公主比谁都紧张,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也遂了世子的意,得偿所愿。”
谈及晋阳公主赵瑾禾,赵希言适才放松的脸又瞬间凝固,“我此次入京,目的有二,除了故意为质保边境安宁,还有便是想知道我母亲张氏一族,当年事情经过的真相,适才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其实是…每当我问及,母亲色变,父亲含糊其辞,燕王府上下具不知,整个燕国没有人敢议论,幼时我并不知晓这些,直到进京那年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姨母,是圣上的嫡妻,我想知道,陛下为何要屠我外祖张氏满门,害我母妃终日郁郁寡欢。”
“奴不是说了么,世子想追寻真相,可找晋阳公主,若非过分要求,我想,公主当不会拒绝世子,”杨书瑶抬头盯着赵希言道,“任何。”——
——卫王府——
有宗人府及礼部帮衬,卫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并由卫王亲自督促府中陈设与新房。
“殿下。”
卫王穿着一身赤色的衮龙袍走入后院,听得笼子中被拆散的双雁正在隔空叫喊。
卫王检查着册子上的礼单,吩咐道:“将要过门的王妃是我卫王的元妃,府中将来的大娘子,六礼不得有一丝闪失。”
“是。”
“殿下。”一老太监走至卫王身侧,招手贴到耳畔小声嘀咕道,“越国公王振便服去了燕王世子府。”
卫王听后脸色一沉,左右见之皆作叉手礼弓腰退下。
卫王侧头紧皱着眉目确认道:“王振去了燕王世子府?”
“奴婢亲眼所见。”太监回道。
卫王深陷的眉头遂开展,“那王振定然是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嫁——>>
给齐王为妾,遂厚着脸皮去求燕王世子。”
“殿下,”老太监再凑近一步,“陛下此举,无疑是想要更立齐王为太子,先是替齐王娶了林氏,如今又是在军中颇有威望的越国公之女王氏,齐王若有这两大家相助,便能与东宫抗衡,再加之陛下不断施压外戚,偏袒齐王,这东宫储君之位,危矣。”
卫王负起双手,“陛下诸子,有嫡子入主东宫,群臣庇佑,吾本不想争这大位,奈何陛下如此弄权,我又素来与齐王不和,若他登大王,恐怕我连亲王都没得做了,何况之国。”
“陛下的诏书尚未下达,若齐王得王振,则如虎添翼,还请殿下早做打算。”老太监提醒道——
翌日
京城各市街道与往常一样,卖货郎的挑担周围挤满了扎着总角与垂髫的孩童,上面插满各式各样的玩偶与糖人。
旁侧便是一家老店,招牌林立在街边,小二日日擦拭,遂显得油光发亮,极为醒目,又有人走出店门站在街头大声吆喝,“盐水鸭,应天府名产,今日珍品,鲨鱼筋。”
叮当——
随着一阵铃声响起,车架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店门口,小二一瞧拉车厢的几匹马不凡,加之那车檐底下悬挂的金铃,便如来了个财神爷一样,极为热情的上前招呼,“爷可是要入店吃鸭子,咱们店可是百年老店,全京城最有名的盐水鸭…”
“有鱼翅么?”车架主人掀帘问道。
“有有有,爷说的可是沙鱼翅?”小二详问道。
“对,我要带走,一个时辰内色味不变,且不能洒一滴下来。”
“咱们店的菜,不但色香味俱全,还管送到家门口,因此爷的要求便放一百个心吧。”小二笑眯眯道。
车主人遂将车帘放下,从内弓腰走出,幞头与一身杏色道袍外披着褐色罩甲,像极儒生,让人极难与先前的纨绔联想到一起。
“需等些时辰,爷请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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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
“我省得,你叫厨子莫要着急赶时,这等美味,自然是要些时辰出来的。”车主人道,“做好了,吾另有重赏。”
身后的随从便从琵琶袖里掏出钱袋取出一锭金子置于桌上。
小二见了金子,眼睛直冒着光,“爷爷稍等,小的马上就去。”——
半个时辰后,太阳升起,马车从店子驶离,抵达晋阳公主府前的石狮子旁。
叮当——
府卫寻着铃铛声,急忙跑下阶梯迎人,赵希言从车上下来,接过内侍手中的食盒,“你们不用跟随了。”
“是。”
这一次,晋阳公主府的府卫没敢再拦,而是听到铃铛声的第一刻便有人动身入内通报。
“公主就在后院河池的亭子中赏花,世子过去便是。”出来的内侍笑眯眯道。
赵希言瞧着眼前这个朝自己半眯着眼睛嬉笑被晋阳公主赐以亲切称呼的内侍,年纪并不大,唇红齿白,自觉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容貌是远不如的。
打量了一眼后,旋即轻车熟路的自己摸去了后院。
亭子建于河池中央,精阳六月,因是上午,荷花便迎着朝阳开满了整个池子。
哒哒哒——
夫子履踏上连接池亭的木桥,守在桥头岸边的宫人未加阻拦,只轻轻福身行礼道:“世子万福。”
脚下的木板伴着腰间悬挂的禁步同时发出声响,旋即由急切变得缓慢最后沉稳下来。
柔风吹过荷池,属于人身上的特有的味道飘至亭内,倦怠于栏杆旁的女子缓缓道:“今日又是什么风把世子吹来了。”
赵希言迈进亭子将食盒放在圆桌上,合着袖子弯腰躬身道:“烈日杲杲,暑气熏蒸,言,特来探望公主。”
倚栏杆而侧坐的晋阳公主遂撑着手回头,见赵希言如此装束,眼前一亮,“世子今日着装,倒是显得温文尔雅,这是要改性了么?”
“改,当然改,”赵希言走进一步,声色轻柔,“言愿为公主而改。”
晋阳公主眉头稍皱,“又在胡诌了。”
“公主尝尝这个。”赵希言将食盒打开,将碗羹汤从瓦罐中倒置瓷碗内,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奉上前。
晋阳公主定睛一瞧,“鱼翅?”
“公主果然见多识广。”赵希言笑道。
“皇后殿下是南人,”晋阳公主道,“我只是瞧过罢了,听闻此物海上独有,极难寻之,遂价格极珍,可比龙涎。”
赵希言又笑道:“是,药圣曾著书有言:沙鱼,古曰鲛,今曰沙,是一类而有数种也,东南近海诸郡皆有之,形并似鱼,青目赤颊,背上有鬣,腹下有翅,味并肥美,南人珍之。”
“可花了言不少银子呢。”就在晋阳公主准备浅尝时赵希言又笑眯眯道。
晋阳公主遂放下汤匙,“说吧,世子携羹汤献吾,意欲何为?”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其实是女朋友催我更的…
小赵解释鲨鱼的话出自李时珍的《本草纲目》
郑重提示: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保护动物,人人有责哦。
服化道可百度搜名词,另外我在微博上也会偶尔放一些我觉得符合小赵形象或者其他女配,以供画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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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身世浮沉雨打萍
一阵微风拂过河池,满池的荷花随风摇曳,叶片中间的水珠顺着倾斜的叶脉流出滴在了莲蓬上。
赵希言抱着袖子端站在赵瑾禾身前,风吹过衣摆,卷起幞头垂悬于脑后的两根长系带,遂低头笑道:“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主。”
“谓何事?”晋阳公主抬头看着赵希言爽朗的笑容,再次问道。
“公主曾记否,言初次入京时,公主无意间提及的废后张氏。”赵希言对视道。
“你是想问张氏一案的来龙去脉?”晋阳公主反问。
赵希言微微点头,“再如何,张氏都是我的外祖,那年我随父归国后问及,他们不仅不肯告知,还严加训斥,告诫我不可再提,京中有陛下的明令,但燕国远离京城,父亲又为何要如此遮遮掩掩呢,言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通。”
“世子是好奇张氏灭族的原因,还是自己呢?”晋阳公主问道,“纵使燕王殿下对世子百般宠爱,但每当对镜之时,世子总会心生质疑的吧。”
赵希言转身走至栏杆旁,有荷叶阻隔风吹,池水遂十分平静,池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身材高挑,眉目清秀,“我听闻云中张氏异于其他诸胡,不但女子生得貌美,就连男儿都个个生得眉目如画,不光如此,还兼得一身好武艺。”
“若非如此,张氏又岂能获赐汉人姓氏,武宗时,位列十大开国元勋之首,配享太庙,”晋阳公主道,“的确,我也曾为张氏一案好奇而追查过。”
“所以言今日特来讨教。”赵希言合袖躬身道,“望公主成全。”
“理由呢?”晋阳公主问道,“凭何觉得吾会告知于你?”
“我…”赵希言忽然愣住,旋即微闭双眼再次揖身,“任凭公主差遣。”
晋阳公主旋即认真的喝起了羹汤,“不得不说,南人吃住,都甚为精致,世子这汤,吾很满意。”
赵希言听后,喜出望外的走上前,“公主若喜欢,言日日给公主送来。”——
——大理寺——
一束阳光透过密阁上方的纸窗洒进阁中,给阴暗幽森的内室带来一缕光明,阁中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堆砌齐整与装订成册的纸张以及卷起留有吊牌的竹简,有些宣纸还被裁去了边角,整齐划一的摆放着。
晋阳公主带着赵希言从一排排书架旁略过,来到最深处也是最为阴暗的角落。
赵希言小心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整栋档案库都给烧着了,望着一排排木制书架,里面的卷宗堆积如山,“这都是本朝累积起来的案件么?”
“自太.祖建国,本朝尤为重视律法,刑部与大理寺每年都会派遣官员外出办案,凡天下命案,都要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审理,地方官员无权断生杀,这些大案的案底自然就落在了大理寺中,还有一些无头案,至今还堆放在此,”晋阳公主站定在一座书架前,架上的案卷却寥寥无几,“张氏一案当年只是陛下有旨意不允任何人再提起,然大理寺与刑部的案底却是未被消除,只是卷宗都被存档封起来了。”
“当年是张氏欲要废除今上,扶持年幼的皇太子登基,这才被判谋反之罪,九族尽灭。”赵希言望着晋阳公主道。
晋阳公主抬头望着书架最顶端那一层,“是,你所听到的,并非都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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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如你适才所言,便是当年的事实。”
“为何啊?”赵希言不解,“废后之子已经是皇太子了,张氏为何如此心急。”
晋阳公主踮起脚尖抬手去抅一卷书架顶端封藏在布袋里的竹简。
赵希言见状,遂绕至她身后,极为轻松的抬手取下。
少年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阁中安静的可以听见心跳,烛火的光芒有限,不足以支撑这座庞然大物中的黑暗,晋阳公主微微侧头,便可见幽暗之中那张精致的侧颜。
人声停止后,气氛变得有些僵凝,“是这卷吗?”赵希言忽然低头问道,晋阳公主攥着胸前的双手一愣。
见无反应,赵希言遂再次喊道:“公主?”
晋阳公主听后连忙点头,“是。”
赵希言遂将其从架子上拿出,“给。”
晋阳公主接过,轻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复。
“当年武宗共有嫡庶二子,双双成年后却依旧未立皇储,朝廷遂起党争,今上虽为嫡子,可是先帝偏爱最像自己的幼子,且幼子立功无数,在军中有极高的威望,又作为皇子,自然有无数大臣拥护,在这种处境之下,今上便求娶了张氏女,张元帅是先帝最信赖与器重的肱骨之臣,年逾古稀,三朝元老,之后凭一己之力保得今上入主东宫,但是废后张氏姊妹,也就是你的姨母与你母亲,二人虽貌美,却身体孱弱,尤其是废后。”晋阳公主拍了拍卷轴上的灰尘,“储君确定后,你父王才娶了你母妃,而后便带着你母妃之国去了燕国的封地,没过多久先帝驾崩,今上继位,太子妃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而张氏也成了一手遮天的外戚,半年之后,张皇后有孕,然那时,张皇后身体欠佳已多时,为皇嗣,遂命御医尽全力保下胎儿,今上登基的第二年春,嫡出皇嗣降临,宫中大喜,殊不知皇后为诞皇嗣差点丧命,自此之后,张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帝与外戚的关系也越变越紧张,几个月后,在外戚张氏的威逼之下,将还在襁褓中的皇嗣立为了太子。”
“在此之后的两年中,今上与外戚张氏开始了周旋,因皇后不能侍寝,便陆续有良家子选入宫中,其中就有齐王——>>
的生母,周氏。”晋阳公主继续道,又将卷轴展开递给赵希言,“这是大理寺的存档,当年张氏谋反的经过都详细在案。”
“明…庚子,外戚张氏…聚死士于庭,以羽林卫城防之便,夜潜皇宫,欲废帝…”赵希言拿着展开的竹简放在灯光下仔细阅览。
晋阳公主盯着她看书时的认真模样,继续道:“你外祖是跟随□□.高皇帝打天下的元勋,武宗薄命,驾崩得极早,今上登基之初势微,完全不能与外戚张氏抗衡,直到册立皇太子的一年后,你外祖突然病逝于国公府,你几位舅舅因恩荫皆被册封为侯伯,又由你外祖做铺垫,遂掌朝廷机构要职,然威望与能力皆不及你外祖,唯长子还立有些军功,但其野心极大,今上在你外祖辞世后,便开始清理外戚,剪除羽翼,两年之后,张氏逐渐衰微,又时逢宫中传来喜讯,才人周氏有孕,今上甚喜,下诏进其妃位,让东宫辅臣与外戚感到恐慌,再之后…便是你手中所看到的了。”
“张氏造反失败后张皇后自缢于中宫偏殿,年幼的皇太子被外戚张氏所挟,死于兵变之中…”赵希言阅完大为惊叹,却又发现了案中存在着诸多疑点,“外祖为何如此着急册立皇太子,难道是因为感知自己的大限,还是因为皇后殿下身体抱恙,不能侍君,今后也再难有子嗣,可祖宗旧制无论嫡长,这太子之位定然都是中宫皇嗣的,且张家立有不世之功,皇后与太子若无过,陛下要废黜也是极难的吧,即便周氏有喜进为妃位,然东宫太子是嫡出,其地位依旧难能动摇,舅舅们为何如此着急与迫切呢?”
晋阳公主摇头,“造反之人尸骨都已经腐朽,这些事哪里又有人能够知晓。”旋即又抬手指向另一书架上方。
“哦,好。”赵希言见之卷起手中的竹简放下灯笼腾出手来,极乖巧的走上前,按照晋阳公主所指,取出一支巴掌宽的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递道:“给。”
晋阳公主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你外祖魏国公共有四子二女,长子破例袭爵魏国公之爵位,次子封侯,三子四子皆为伯爵,那日兵变,四子安定伯并不在其中,失败后除安定伯外的三子皆死于这场兵变之中,安定伯逃亡在外,朝廷遂下搜捕令,取安定伯首级者,赏钱财与爵位。”
竹制筒子里放着几张卷起的老旧宣纸,似尘封了多年,但竹子与纸张仍未腐朽,晋阳公主旋即取出,“这是当年朝廷的搜捕令,画的正是…你母妃一母同胞的四弟安定伯张云廷。”
赵希言从晋阳公主手中接过,在灯烛下缓缓展开。
“安定伯逃亡几年后一直未被寻到,然今上依旧不肯死心与放过,遂派锦衣卫前往各地,布下罗网搜查,直到十五年前…”晋阳公主忽然停下来长叹了一口气,“那日,我亲眼见到,这画像上的人,被锦衣卫押至午门外,斩首示众,至此这件案子才彻底终结。”
随着卷起的纸张被缓缓展开,烛光照耀着用工笔一笔一笔勾勒出的容颜,尤以蓝色的眼睛最为独特。
赵希言见之,瞪着同样颜色的双眼惊道:“小舅舅…与我母妃长得好生相像。”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晋阳公主道,“当年兵变,今上早有准备,而站在今上一边平乱的大臣里,便有周氏,直至齐王诞生,今上以改元庆喜,大赦天下,又进周氏为贵妃,这也是他为何如此偏爱齐王的原因,是齐王的到来,让他铲除了危及皇权的最大祸患。”
赵希言又重新审视了一眼竹简,晋阳公主旋即退后一步道:“这上边还有,供词以及当年三法司的主审官。”
赵希言听后将其一一取出,伴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翻阅,“我总觉,舅舅一家造反,绝非只为争夺权力这般简单。”
“自然,”晋阳公主回道,旋即拦着袖子伸手指向审官名册之一,“这场兵变最大的赢家…是周氏,周氏之父从地方小吏提拔为朝官,更是自此之后摇身一变进入都察院任要职,致仕之后其子也受到重用,周家小吏出身,又未经贡举,便为朝中一群士大夫所斥,于是群臣上疏立后,才有了皇后殿下入主中宫,许是张氏权重让曾为傀儡的他有了后怕吧,所以对舅舅一家甚为提防。”
赵希言听完与亲眼见到这尘封的案卷,极为沉重的呼了一口气,“安平伯这十五年…究竟去了哪儿?”
“你想知道么?”晋阳公主问及。
赵希言点头,晋阳公主遂将安平伯的画像再次展开,“谋反之罪为十恶之首,纵使张氏有铁卷,也不能免九族之祸,然那时的塞北正遭逢诸胡南下,燕王妃作为燕王嫡妻,由燕王所护,这才得以免罪,有传闻说,安定伯与废后及燕王妃是一母同胞,安定伯作为幼弟,与燕王妃的手足情深,燕王爱屋及乌,所以安定伯能够逃生,恐是燕王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晋阳公主:“长得高了不起?”
赵希言:“…”
只要不来硬的,公主还是很好说话的。
若非一开始就有稳固根基的世家,臣子的权力便来自于上,周家即是如此,所以得皇帝信任。
继后李氏一族与汉王母族王氏,都是根基深厚的士大夫之家,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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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化道基本按明代(主要为明初)其他的则综合唐宋明。
案子里藏有诸多线索,不会详细点明哦。感谢在2021-08-0122:41:22~2021-08-0219:3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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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越国公府之危
——应天府·越国公府——
“大郎君回来了。”
“娘。”王振长子从军中回来,累的满头大汗,连皮肉都晒黑了一层,越国夫人见之心疼的连忙叫人上了一碗消暑的茶,又端了些冰块放置他身侧降温。
“今日一个人怎回来了?你弟弟呢。”
王大没有立即坐下,先是回了母亲的问话,“我与二郎不在同一营中,他还未回来么,父亲呢?”
“你父亲出去多日了。”越国夫人回道。
“爹爹又是为妹妹的事奔波吧,”王大遂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陛下怎么就如此偏呢,爹爹跟随了他一辈子,竟然要妹妹给他的儿子做妾。”
“嘘。”越过夫人连忙用帕子堵住儿子的嘴,“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军中,听见了没。”
王大便点点头,“娘,儿买了个丫头回来。”
越国夫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似见怪不怪的说道:“家中就属你是大善人热心肠,可咱们越国公府也不是收容所,你父亲那点俸禄与食邑,就供着府上的几十口人了。”
“娘,儿就是看她们太可怜,才几岁的娃娃,没了爹娘,靠自己又要如何营生,再者,咱们国公府这么大,儿如今也在军中任职,有俸禄,总不至于几个人都养不起吧。”王大似对母亲撒着骄。
越国夫人一向疼爱长子,遂点头应下,“好好好,一会儿送去给郑嬷嬷教习规矩吧。”
“谢谢娘。”王大高兴的拽着母亲的衣袖。
“快去洗洗吧,你这多少日不曾沐浴了,瞧这一身的味儿。”越国夫人极不省心的捂着口鼻似嫌弃的说道——
——大理寺——
一束倾斜的光打在远处的书架上,而里面仍旧是漆黑一片。
“公主是说,父王曾助小舅舅逃离?”赵希言问道。
晋阳公主摇头,“只是传闻而已,但究竟是否如此,恐怕只有你父王才知道。”
赵希言遂再次看了一眼安定伯的画像,与自己的生母如同孪生,安定伯虽与生母极像,但与自己的容貌还是差别甚大的,毕竟自己与母亲也只是仅有几分相像而已。
晋阳公主见之,犹豫着问道:“还有一件事,燕王妃应也未与你提起。”
“什么?”赵希言抬头问道。
“谋反之罪十恶不赦,即便是外嫁女,你母妃除了有燕王殿下的庇护,还有一个原因。”晋阳公主道。
“还有一个原因?”赵希言不解。
“当年陛下还是亲王时,看中的人其实是你母妃,只因长幼有序,要娶你母妃必先嫁你姨母,陛下害怕燕王争权,遂才迫切的娶了你姨母。”晋阳公主道,“你母妃与你姨母,二人皆貌美,但是你母妃…要更胜,魏国公府长女为王妃后,前去国公府提亲二姑娘的人便挤破了门庭。”
赵希言抬着眼睛一愣,“怪不得上次面圣,陛下忽然问及我母妃…”
“这些事也都是伴伴告知于我的,他是司礼监掌印高士林的养子。”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愣住,旋即将画像卷起放回筒中,“既然是高公公的养子,想必见闻一定极广,难怪公主如此器重。”将其封好后伸手还与。
晋阳公主见状稍稍抬头愣了一会儿,旋即从她手中接过,赵希言又弯腰捋着袖子提起灯笼一并递给,“时辰不早了,言先行出去,以免引人怀疑。”转身临走时,赵希言又顿住步子问了一句,“公主应当不怕黑吧?”
“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的夜路,况且这又不是晚上。”晋阳公主回道。
“如此甚好。”赵希言说罢,便径直朝光明处走去。
晋阳公主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盛画像的竹筒楞在原地,眼睛里的爽朗少年渐渐远离,遂有些莫名其妙的挑起眉头,喃喃自语道:“怎还和幼时一个样,不过是个内臣罢了,两句话还不开心了。”
晋阳公主摇了摇头后转过身,欲要将竹筒放回时,心中犹豫了一番,当年安定伯不知所踪,皇帝派画师画了数百幅画像张贴在各地州府衙门口的告示栏上,十五年前安定伯被锦衣卫抓到,各地的画像便被一一销毁,十余年过去已然做了尘土,唯剩这几张还存留在大理寺的档案库中。
赵希言从阁中走出,门头小吏毕恭毕敬的行着礼,“爷可寻到了自己所需?这案阁多年都未整理了,因有不少命案,故而里头阴森的很,许多人都怕,也鲜少有人进去。”
赵希言未搭理,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一眼小吏,“老翁翁,你在这儿当差多久了?”
“小的自幼孤苦,幸得官府收养,自十四岁便在大理寺负责洒扫,年岁大了后便被派到了这儿值守。”小吏回道。
“那老翁翁可记得,被处斩的安平伯长相?”赵希言问道。
“安平伯?”小吏被问楞,脑子转了许久也没想出来。
“安平伯张云廷。”赵希言又道。
“哦,小的想起来了,赐以安平——>>
县伯爵的只有当年谋反的张家四郎,”小吏旋即摸了摸脑袋,摇头道,“这事都过去了十几年吧,哪里还记得他的样貌,只是依稀记得张家四郎容貌俊秀,与其一母同胞的二姊姊极为相似,如同孪生,行刑之期,已十余年过去,仍是个俊秀男子,当年审判的三法司中,大理寺卿下判决时还稍有惋惜。”
赵希言听后轻轻吐了一口气,遂独自一人从后门走出大理寺,乘车离开。
赵希言走后没多久,晋阳公主也从内走了出来,还亲手挑灭了灯笼,小吏见之恭敬的叉手道:“公主。”
“她问了你什么?”晋阳公主问道。
“问小人还记不记得安平伯的样貌。”小吏回道,“公主给世子爷看了安平伯的画像么?”
晋阳公主未作回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日后
成德十三年六月
——紫禁城——
长长的宫廊间,行走的青绿官员与内侍宫人见飞鱼服纷纷作揖行礼,锦衣卫指挥使解下绣春刀进入宫中,火急火燎的赶往武英殿。
“高监,”胡文杰快步迈上白色的玉龙阶梯,曳撒的下裙在健步下抖动的飞快,“陛下…”
“哟,”高士林连忙将人拦下,拉至一边道:“为册齐王侧妃之事,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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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才与大臣们争吵了一番,这会儿子,正一个人在殿内置气呢,谁也不让进,胡指挥使怎这个时辰过来了。”
“有要事要奏陛下,顾不得那么多了。”胡文杰着急道。
高士林也知锦衣卫作为天子在京城及各地的眼线,手中掌握着皇帝所需的情报与机密,遂也不敢多加阻拦与耽搁,“指挥使请在此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通禀。”
“有劳公公。”胡文杰拱手道。
高士林于是转身跨入殿内,穿过层层屏障,皇帝就正坐在御座上,双手扶额,只是这次桌前的地上干净得没有掉落一本奏疏。
太监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靠近皇帝,旋即叉手道:“皇爷。”
皇帝才平复心情见就有人闯入,遂极为不悦的拉着一张老脸道:“不是说了吗,吾要休息,任何人”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求见,瞧着样子似有十分紧急的事要奏皇爷。”高士林道。
皇帝低头沉思了会儿,抬起手招了招,高士林见之便后退着出殿传唤。
见太监的向内叹的眼神示意,胡文杰便跨入殿内,“谢公公。”
胡文杰不似高士林那般小心翼翼,因揣着一份密报,步子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陛下。”
皇帝背靠在椅子上,轻轻抬手示意,胡文杰便靠近,俯身在皇帝耳侧,“臣接到密报,是有关越国公、中军都督王振的。”
一双老而狠厉的眸子突然睁开,皇帝斜视着身侧俯身低头的心腹,“王振?”
“越国公与燕王似有密切往来,探子曾亲眼见到有密信于夜里传至越国公府,越国公府中的人也传消息出来说,信在当夜就被焚毁了。”胡文杰继续道,“还有前几日朝野上下都在传陛下要册越国公之女为齐王侧妃,越国公便穿便服乘车去了燕王世子府,在门口有了一番对答。”
北镇抚司下的锦衣卫为皇帝直属亲卫,其人马皆由皇帝亲自挑选,遂信任至极。
胡文杰旋即将一张小条呈上,“那日燕王世子携燕春阁的花魁去到鸡鸣寺游玩归来,便在府门前碰到了越国公,这是线人听到的对话。”
只见胡文杰所递纸条上写了几行小字,皇帝见及怒瞪双眼重重的拍向桌子,“就连王振也觉得吾会惧怕燕王,他竟如此不信君,又何谈忠君。”
“陛下息怒。”胡文杰道。
“亏得吾如此信赖他,”皇帝本就在气头上,胡文杰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带一队人马,去搜查王振府邸,若有可疑,立即拿人。”
胡文杰听后一愣,犹豫道:“陛下,越国公是有功之臣,于军中威望颇高,这样做恐”
“正因如此,才要提防,如果他真的心向燕王,到时候内外联合,以他的威望,朕要拿什么来防呢,朕宁可错杀。”皇帝狠厉道,“当年,燕王势大,皇考册封他为燕王,让他之国燕地便是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塞北的诸胡一直虎视眈眈,他岂敢轻易南下,燕地贫瘠远不如中原富庶,更何况朕还有江南与蜀川,仅苏杭两地之富,便可为国朝军队提供足够的粮草,而他燕王若失去了朝廷的供给,又能坚持几年呢?”
“可是陛下”
“朕的话,从不说第二次。”皇帝瞬间冷下不悦的脸道。
“是。”胡文杰无奈,只得听命。
作者有话要说:皇考在礼纪中有解释,不是字面意思,所以与皇室无关哦,对于父祖的称呼,以及亡父。感谢在2021-08-0219:37:54~2021-08-0315: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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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轻薄儿,面如玉
——应天府——
轱辘轱辘——车底木轮碾压着地砖,而车顶铃铛声响不断,车夫驾车前往燕春阁,车内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自不入朝后,燕王世子时常一身读书人装扮,清风略过秦淮河畔吹向京城各个街道,又穿过卷帘吹进车内,拂起双鬓间从幞头内露出的几丝凌乱的碎发。
赵希言一手支撑着倚靠在车窗边,侧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眼望尽人生百态,达官贵人流连于酒馆茶楼,贪图享乐,为官清流者身影匆忙,满脸焦急奔赴匆匆,而百姓,则临街开铺,又或推车叫卖,为生计奔波,如秦淮河畔上的船夫,嘴中唱着歌谣,手里的木浆一刻也不曾停,京城不见穷苦者,不过为造繁华之虚像,想自己从北平府一路南下,途径多地,所见穷苦,数不胜数。
杨书瑶就坐在赵希言的对面,见她如此模样,又经风动,铃声萦绕耳旁,便不自禁的吟道:“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少见世子不着公服,如此书生打扮,倒更显风流。”
“国家达于书生,也毁于书生,误国者,多为也。”赵希言忽然道。
“世子的言语里,总是充斥着家国,其实世子心里,才是真正的心系国家与百姓的吧。”杨书瑶道。
赵希言没有回话,而是静静的望着窗外,眼里闪过一道又一道不一样的景色,忽然一群显眼的官兵印入眼帘。
妆花绢制成的贴里上绣着四爪飞鱼纹,腰间还佩有一把绣春刀,数十个这样的穿着打扮的锦衣卫跟随在身着大红织金飞鱼通袖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马后奔跑,瞧着方向似乎是要出城。
赵希言见之旋即叹出头,“这队人马怎动静如此大”
“锦衣卫直隶皇帝,凡天下人包括宗室与外戚皆可抓捕,审讯不必公开而直报皇帝,能惊动其指挥使亲自出马,想来京中又要有一位大人物遭殃了吧。”杨书瑶于一旁道。
赵希言遂回头与之对视,杨书瑶神色依旧从容淡定,“世子不用这般看着妾,妾久居京城,这种场面也不是头一回见,见的多了,便也不足为奇。”
“京中时常大兴牢狱么?”赵希言问道。
“陛下登基之初我不知道,但听杨妈妈说,那几年间随处可见有大臣被抄家灭族,女子的哭声与男子的喊骂充斥着整个街道,但抓人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国丈手下的亲兵,此后京城经历了多遭变故,先是皇权旁落,后是掌权的外戚张氏自魏国公病亡后逐渐衰微直至祸及九族,不复存在,中间十余年间京城倒是渡过了一段平和的时期,但自我记事起后,陛下年岁渐长,也越渐昏聩,”杨书瑶回道,旋即也探出窗外盯着那一队人马,“但也许只是因隐忍了数十载的心有不甘吧,先是为权臣所控,后又为文武百官左右,连立后都不能随心,才有至年老时的昏聩与刚愎自用。”
“所以我才觉得做皇帝倒不如做一个闲散的亲王来的舒坦,既要为国又要思民,还要权衡朝中的争斗,天子家事即国事,连言行都有史官在旁记录,实在可怕。”赵希言汗颜道。
“世子是怕,若真有这样的一天,也会像今上这般连立后都要被群臣横加干涉吧。”杨书瑶问道,“所以世子不喜欢墨守成规的书生,儒家复孔,尤为重礼,而书生无不学儒,世子心里的,于儒生而言,是大逆。”
赵希言听后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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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书瑶便又道:“可现下,由得世子去选进退么?还是说世子之后要效仿南朝的宋前废帝?”
赵希言听后一怔,干瞪着双眼挥了挥袖子,“那是荒淫无道,暴君本质。”
“大臣们可不会管这么多,世子只要做了其一,在他们眼里便是满身污浊,唯有做他们眼中的圣君,才不会招惹闲言碎语。”杨书瑶道。
“那我偏要为之,”赵希言道,旋即又改了笑脸,眯眼笑道:“仅得位不正这一点,足已成为史书的诟病,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不怕史书如何写,而只怕如今上一样,坐拥天下,最后成了孤家寡人。”
“世子就这么肯定,进,一定会赢?”杨书瑶问道。
“从北平府南下时我心中便有了一半的数,今日又瞧见那匆匆奔走的锦衣卫,多兴诏狱,疑心生暗鬼,父王曾斥责过太.祖高皇帝所设立的锦衣卫,表明了君王对臣子的不信任,所以才会有锦衣卫,最后只会弄得人心惶惶,失尽人心。”赵希言眯眼道,旋即笑容渐失,“但前提是,我要活着离开应天府,所以我听从了姑娘的话,没有去蹚王家的浑水,锦衣卫今日所拿之人应是越国公吧,风口浪尖上,也只有此了。”
“世子其实什么都明白吧,奴只是顺水推舟。”杨书瑶道。
“顺水推舟?”赵希言问道,“难道不是姐姐心中所想么,倒是我误以为了。”
“”——
——越国公府——
时逢中军都督王振告假在家,苦思避免卷入立储纷争的对策,又着人看护三姑娘,令婢女寸步不离的守着。
吁——
一阵马蹄声传来,看守大门的门仆从内探出头,瞧见来势汹汹的人马便大声惊呼朝内奔去,胡文杰一声令下,锦衣卫便将国公府团团围住,又下马带着亲信闯了进去。
院子里的洒扫仆人见之纷纷扔弃扫帚而逃,“主君,大娘子,大事不好了。”
“何事嚷嚷!”一衣着华贵的妇人从内院走出极为严厉的训斥道,是因家主人多日劳累未曾歇息的缘故,“不知道老爷已经歇息了吗。”
“锦衣卫查案。”一锦衣卫示出腰牌,随后站成两排给锦衣卫指挥使让出过道。
&——>>
nb妇人见之呆愣在原地,“胡胡大人。”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遂拱手道:“国夫人。”
越国夫人深知锦衣卫擅闯官员府邸意味着什么,遂脸色难堪的问道:“胡大人来国公府是作何?”
“接到密报,闻越国公王振欲结藩王,特奉圣旨前来搜查罪证。”胡文杰道。
“什么?”越国夫人震惊,大喊冤枉道:“大人,我家世代忠良,夫君更是主上为亲王时的僚属,岂会做这等勾结藩王背主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荒谬!”拱门内,王振拄着一根拐杖走出,网巾内裹着满头白发,胡须有些凌乱,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余岁,“我王振,忠烈之后,满门效忠朝廷效忠陛下,何来勾结藩王之说。”
只见胡文杰挥了挥手,几个锦衣卫便上前将王振架住,胡文杰上前赔罪道:“越国公,失礼了。”
王振大怒道:“难道就因为我王振不肯支持陛下改立齐王为太子,就要因此被视为不忠吗?”
胡文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独自走至王振身侧,小声道:“自太.祖分封后,江山便被藩王分割,至今上时,余北方三大王最令朝臣惧怕,尤其是陛下的至亲手足北平的燕王,燕王之能,使得晋王与秦王信服,而王公”胡文杰长叹,无奈道:“王公自去安好,大明会永远记得王氏的功勋。”
“啊呸!”王振怒不可遏的皱起眉头,“胡大人可要把话说明白了,秦王晋王服于燕王与老夫何干?”
胡文杰摇了摇头后退几步,属下便再次上前将王振架住。
“父亲”
锦衣卫又制住了上前来的王振次子,胡文杰径直迈向通往内院的拱门,“若锦衣卫搜寻无证,自会还王公一个公道,若是搜到了证据”
胡文杰语闭,与王振对视了一眼后握着绣春刀进入,走了十余步便与闻声出来的王若瑜撞上。
与先前的越国夫人不同,王若瑜并未显得慌张,反而还朝胡文杰行了个万福礼,“胡大人万福。”
“三姑娘。”胡文杰拱手,随后便从女子身侧略过,带着几个人马进入内院。
“胡大人。”王若瑜转身,“敢问胡大人作为陛下最为信任的武将,究竟是收了谁的好要构陷我父呢?”
乌靴站定,胡文杰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去搜。”
“是。”
便转过身再次与王若瑜对视,“在下,不明白王姑娘的意思。”
“若瑜是一女子,所见所闻不过是内宅之事,又听闻,陛下尚未向父亲言明欲册我为齐王侧妃时,齐王与齐王妃夫妇和睦,然齐王妃善妒,乃至齐王府多年,内宅里除齐王妃的贴身婢女外,无一年轻女子,不过我想齐王妃应当不是这种不识大体不懂时局的女子吧。”王氏回道,“所以,是卫王么,还是陛下要借我父这颗棋子”王氏的眸子忽然变得极冷,隐约间还充满了血丝,“削藩!”
胡文杰脸色平淡,眼里充满了无奈,旋即闭上,微微拱手道:“文杰只奉命行事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
“胡大人公忠体国,岂能不知陛下如此做是自断一臂。”王若瑜又道,她将希望寄于眼前这个皇帝最为亲信的武将身上,“若又兴牢狱,朝廷必将再次陷入恐慌,如此时局,离大乱不久矣,届时受苦的还是百姓。”
胡文杰再叹,“食君俸禄,尽人臣之责,文杰只听君命。”
“罢了。”王氏垂下最后一口气,不再挣扎。
京郊的风格外凉爽,散去了荷月中大半的炎热,胡文杰独自一人站在越国公府内院与前院中间的庭院中任风吹拂,望着大红贴里双肩与前胸上绣满的飞鱼纹,织金在光下生璀璨生辉,这无上荣耀于他而言却觉得十分沉重。
“位卑者,手中权力如这衣裳,不过是人主所赐,又有什么可耀。”胡文杰转过身叹息,“即便如此,可那不舍之人中,不也还有我么。”
旋即进入内院,踢开一间房门,屋中檀香四溢,只见案上摆有一支正焚烧的香炉。
胡文杰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心中又想起了适才王氏的那番话,又低头瞧了瞧这身二品赐服,心中陷入了万般犹豫。
最后松开握绣春刀的手,塞入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里似在掏什么,只听得纸张褶皱拉扯出的声音
“大人!”
还未来得及扔入炉中,便被下属一声呼唤所惊,胡文杰只得又塞回,装作翻寻的样子。
“大人,下官找到了越国公府的私信。”几个锦衣卫拿着一封未署名的信件找到胡文杰。
旋即恭敬递上,“大人,这纸张,像是北方来的,那王振当真与藩王有所勾结。”
“汝立了大功,回头本使定禀明圣上。”胡文杰道。
“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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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
翻译:轻薄的公子哥儿面色白如美玉,京城路上春风缠绕着他的马足。
有些线索藏在细节里,书中不会言明哦。感谢在2021-08-0315:25:36~2021-08-0415: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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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栽赃嫁祸
——左军都督府·京营——
演武场上,一群军卒正围坐在地上比斗,一身材魁梧的壮汉,脱了上衣与十余个手下比试,粗壮的手臂紧紧缠住士兵的腰身,只见青筋暴起的一瞬间便将人甩出了圈外,士兵擦破了裤子吃了一地的灰,也扬起了一阵尘土,军官有些不过瘾,“汝等这样,上了战场便是去送命,来,一起上。”
圈外围坐着一群适才被击败的士卒,一边观看学习,一边议论道:“都司不愧是王都督之子,不光家世好,连力量都如此强,这悬殊…谁能敌得过,咱们呀,将来能当个小旗就不错了。”
几番议论下来,又有几人被打出圈外,场外便响起一阵喝彩,“听闻都司的嫡亲妹妹马上就要嫁进皇家了。”
“是啊,陛下这样宠爱齐王殿下,加之王振都督的扶持,易储之日怕是将近,将来王氏就成了皇亲国戚,这是何等的荣耀。”
军官束起耳朵微微颤动,将身侧对打之人扔出去后径直走到谈话的士卒跟前,弓腰用粗有力的臂膀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拽起,“你这厮,在这儿胡诌什么?”
旁侧的人少见领头动怒,遂连忙替之解释,“都司,他是恭喜您呢。”
军官遂将人扔下,告诫众人道:“尔等是习武之人,若要被我再听到有人将外面的传言扩散在军中,定严惩不贷。”
众人连忙起身,“是。”
“我是左军都督府的都司,往后与左军无关的事,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军官严厉道。
“是。”
“你,你,自去领罚吧。”军官指着伙房道。
被其揪着衣领训斥的两个士卒便灰头土脸的离开了演武场,脸上充满了不解,“你说,王都司的父亲是国朝最受陛下器重的大将军,又是五军都督府之一的中军左都督,官居一品,作为嫡长子,他怎就甘愿在这左军当个小官儿呢,放着这般好的家世不用,跟一群士卒抢饭吃。”
“嗨,你懂什么,咱们是混饭吃,而人家是历练,历练懂不,日后真要上战场,都督还让能让自己的儿子做马前卒不成?”
“来,继续。”军官训斥完,又继续道,“赢了我的人,赏酒吃。”
操练的军士汗如雨下,但在烈日烘烤之下,汗水刚滴落在地上便被蒸干,军营中常能见到士卒击鞠与蹴鞠,以此作为训练。
皮革制成的圆球,里面填满了毛发,被军官一脚踢入风流眼中,还未等喝彩声响起,只见球落地却无人去拾,众人的目光皆被进入军营的一群锦衣卫所吸引。
看守军营的士卒将之拦住,“京营重地,不得擅闯,违者军法处置。”
领头的官员从马上跳下,示出腰牌道:“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佥事,奉命拿人。”
“这”看守士卒与低级军官相顾一视,“这是军中,还请大人容下官去禀告都督。”
锦衣卫旋即收起腰牌怒斥道:“难道陛下的圣旨还比不上左军都督之令?左军都督作为臣子还想僭越主上不成?”
几人一听心中大惊,一边是君,君命难违,一边是将,军法如山,领头的哨官旋即上前,义正言辞道:“圣旨不可违,然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我等皆为军人,焉能不守军规,若放在战场,敌人使诈,岂不让我军将士枉送性命,还请大人稍等。”
锦衣卫指挥佥事听罢,这才没有再起冲突,没过多久后,一身穿凤翅甲的高级军官从营地深处骑马走出。
“周佥事。”军官骑在马上拱手道。
“许都督。”锦衣卫指挥佥事遂也拱手,“下官奉命拿人,许都督不会难为吧?”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许毅遂从马上下来,“周佥事奉的是皇差,行公家事,许某又岂敢阻拦,只是不知,我这左军都督府在京留守左卫的军营中,究竟是何人犯了罪?”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王振结党藩王,特来抓捕其子,一并归案。”锦衣卫佥事大声告知道。
左军都督许毅听之,神色微变,稍稍皱起银色的眉毛道:“王公一向忠心,又是陛下为亲王时的属臣,怎会勾结藩王呢?”
锦衣卫指挥佥事摇头,“胡指挥使半个时辰前已经围了越国公府,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哪晓得这么多。”
许毅眉头深皱,可面对着皇帝十二亲卫中最重的锦衣卫,他也无可奈何,“来人,去将三营的王都司带来。”
“不必了,”锦衣卫指挥佥事抬手,“都督是陛下信赖的能臣将领,这些沾染自己人鲜血的腌臜事,就交由下官来做吧。”
于是一军官便领着锦衣卫去了三营,王大与手下士卒比试完,歇息了没多久,便又与他们踢起了球。
那一众蹴鞠的士卒见锦衣卫朝他们走来,遂起疑道:“军中为何会有锦衣卫造访?”
只见锦衣卫的领头径直走向他们中间的头,都司,作揖道:“小将军。”
见来者不善,王大紧皱着眉头,“作甚?”
“劳请走一趟。”
“这是不肯答应婚事,要拿我们家开刀了?”王大直言道。
指挥佥事不予作答,“请。”
手底下的锦衣卫遂上前,王大并未吵闹,只是将缠在手臂上束绳解开,又披上了自己的外衣。
驾——
锦衣卫就这样将王振的长子从京营中带走,于国朝百姓而已,锦衣卫造访断然没有好事,往往都是抄家灭族之祸,又在这公然之下,王家的事便在军中如一阵风一样吹开,令一阵军卒唏嘘与惊惧。
——越国公府——
奴仆跪满整个院子,连同王振妻女与次子在内,皆被锦衣卫扣押,面对证物,王振瞠目。
“老夫执掌中军,戒备京城,吃住营中,一年不得几次归家,何时收过书信,又何时与人写过,这分明是你们的栽赃陷害。”王振怒道。
王若瑜作为王振——>>
之子,被两个锦衣卫看住,瞪着胡文杰手中的书信,忽然想起了父亲先前收到的空白书信,便明白了,原来越国公府也有皇帝的眼线,遂回头见那跪了一地的奴仆,忽然一怔,国公府的内务是由自己帮着母亲所打理的,故而府中上下奴仆即便她不认得,也该会有个印象的,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印入眼帘,“娘,府中何时来了新人?”
“哪有什么新人啊。”越国夫人还在掩面抽泣,回头瞧了一眼便道:“那是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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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买回来的。”
王若瑜眉头深陷,“他个榆木疙瘩,把王宅当什么了。”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无可奈何,“罢了,既有人成心要搞垮王家,便不会止这一个法子。”
“若有人想要栽赃越国公府,断国朝中流砥柱,大人拿着一份伪证,岂不成了陷害忠良之人?”王若瑜大声道。
“此信,是我从越国公的屋中所搜到的,王姑娘狡辩又有何用?”搜查到书信的锦衣卫对峙道。
“既是为罪证的书信,为何我父不将其焚毁,而要将罪证留在家中呢,这世间真会有这样蠢笨之人吗?”王若瑜凌厉道。
弦外之音便是暗讽那对话的锦衣卫,“你”
胡文杰抬起手,手下们便往后退了一步,王若瑜又道:“国朝擅战者皆已老迈致使,唯我父资历最高,还立于军中领兵,我父随先帝出征,戎马一生,今日受人栽赃,若因此治罪,如今之势,塞北虎视眈眈,大藩王割据,于国于朝,有何利处?”
胡文杰握着腰间的绣春刀,面对王氏的质问左右走动不慌不忙,旋即站定跟前,鹰眼斜视道:“今日的王姑娘,才是本来面目吧。”——
是日,锦衣卫围越国公府邸,呈供物于上。
——武英殿——
“陛下,”胡文杰将两份做旧的书信呈上,“越国公府邸竟真搜到了一封与藩王的来信,如王氏所言,越国公不至于愚蠢到将证物留下,这定然是有人在栽赃。”
“这封信是谁找到的?”皇帝问道。”是臣手下一名小旗。”胡文杰回道。
“他可曾拆开看过?”皇帝又问。
胡文杰摇头,“应是没用的,发现异常后他直接便寻到了臣。”
皇帝旋即抬头冷盯了胡文杰一眼,胡文杰见状拱手道:“是。”
“此案,交由三法司与锦衣卫去审理吧。”皇帝道。
“那藩王那边?”胡文杰问道。
“让五军都督府各都督前来见我,去旨河南江北行省设提刑按察使司,命他们北上,押解晋王及子嗣入京。”皇帝道。
“是。”
胡文杰领旨离去,皇帝攥着一封信盯着焚烧香炉久久不语,旋即抬头道:“高士林。”
“皇爷。”高士林入内。
“今夜晚膳过后,让卫王来一趟乾清宫。”皇帝道。
“是。”——
翌日,朝廷整顿军马,又快马下文书至各地卫所,尤以晋国周围的行省军马严阵以待,剑指晋阳。
前中军左都督王振全族下狱,以勾结藩王之罪,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
消息一出,各地藩王皆惊,时隔多年,藩王一削再削,至今唯剩北方几个势力大者,多年来尤以燕王势力不减反增,与西南几个偏远地区不足为惧怕的小藩王。
是夜
京中夜禁,街道上有巡防的京卫。
——京郊·秦淮河畔私宅——
咚咚!——
咚咚咚!——
一座不大的私宅建在了景色极好的秦淮河畔,宅内并无多少灯火,唯有一盏灯烛,火光伴着微风闪烁,节奏快慢,偶有女子的喘.息声传出。
芙蓉帐内,一头戴网巾的银发老头从榻上爬起,身上的中衣撇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有几道刀砍的疤痕,身下躺着一年轻女子,衣衫不整,见人爬起遂伸出手,用那艳红的指尖在胸口刀疤旁轻轻滑过,“老爷”
敲门声将他的兴趣打搅,遂系好中衣从榻上下去,捡了一件外袍披上,“我去去就来。”
吱——
门开后,老头怒问道:“什么人?”
敲门的年轻人裹紧了身上的黑披风,稍稍抬起大帽下遮挡的脸,瞧了一眼院中光景,合袖作揖道:“许都督好雅兴。”
老头瞠目结舌的征在原地,“你是”旋即皱眉问道:“汝来此作甚?”
“自是有事与都督商议。”年轻人回道。
老头脸色阴沉,表现的很不高兴,遂张开双手欲要关门,“老夫夜深不见客。”
“资国夫人应该不知道信国公养了外室吧。”年轻人眯眼笑道,“信国公老当益壮。”
老头皱起网巾下的眉目,旋即将人一把拉扯进院。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写的很明显了,诸君应该可以理清来龙去脉吧?
除剧透之事皆可问作者君哦,另外一点,古代的封号也不是随便封的,即便是一字亲王也有大小之王,齐,楚,秦,晋,默认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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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为人父的失责
黄昏的斜阳洒照在奉天殿重脊前的十个神兽上,午门至奉天门中间,卫王身着公服行走在主道上,穿过层层宫殿门与宫廊,路上所见行人由外廷官员逐渐变成了内侍宫人。
——乾清宫——
卫王至乾清门,门前有两只镇守的大金狮,正目瞪着他。
端在腹前的手捏了又捏,直至手心捏出了汗,他才咬牙跨入,乾清宫的石阶上,老太监高士林老远就瞧见了入内的卫王。
卫王快步走在殿庭中,松开双手提起公服厚重的下摆登上阶梯,“高监,陛下可在乾清宫里?”
高士林点头,“殿下稍等。”旋即转身推门入殿,乾清宫作为皇帝起居的寝宫,在最外侧的大殿设有书房。
高士林跨入内,见皇帝站在书桌前弓腰写着大字,叉手道:“皇爷,卫王殿下到了。”
“让他滚进来。”
高士林便出殿传唤,临卫王入殿前嘱咐了一句,“陛下心情不好,殿下说话可要仔细谨慎。”
卫王自然明白,从未单独召见过自己的父亲是绝不会因为喜事而破例的,便小心翼翼的提着下摆进入乾清宫大殿。
“臣,赵成哲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卫王屈膝叩首道,“爹爹。”
二十多年来,父子两几乎未曾独处过,自卫王及冠前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疼爱的长子不愿让他之国远离,而这不闻不问的次子,他便从未想过让其之国接受封地,让继任之君再受藩王制衡之难。
“起来吧。”皇帝将笔搁下道。
“谢爹爹。”卫王遂颤颤巍巍的爬起。
皇帝又招手道:“来,瞧瞧朕写的字。”
卫王抬头楞之,不解皇帝用意,遂小心翼翼的靠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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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宣纸上赫然写了两个极简单的大字,“正心。”
“朕听闻你素来攻书画,尤其是写得一手好字,喜书圣,擅临摹笔迹,连翰林院的学士都夸赞你遗二圣之风。”皇帝道,“可瞧得出来,朕临写的是何体?”
卫王仔细瞧了一眼,拱手回道:“外柔内刚,笔致圆融冲和而有遒丽之气,是虞世南的《乐毅传》。”
“你的叔叔尤喜虞世南的书法,而朕则好米芾,但这两位大家所继承皆是二王,尤不及你汉王。”皇帝忽然抬头道。
卫王见皇帝冷眼,吓得背后一凉,旋即惊慌失措的退了几步屈膝跪伏。
“卫王何故如此?”皇帝问之。
“儿子的书法是老师所教,爹爹为儿挑选恩师,儿才有今日造诣,然书法练就非一日之功,儿怎能比得上爹爹与二叔呢。”卫王俯首道。
“是这样吗?”皇帝问道。
卫王连连磕头,重得都能听见那头着地之声,然皇帝依旧不为所动,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旋即从琵琶袖内抽出一张褶皱的纸,用手撵平些许后扔至汉王跟前,“既然卫王擅攻书墨,那你便帮朕瞧瞧,这封信上的字是不是燕王所书呢?”
卫王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将信揽到眼睛,颤抖着双手仔细观看,信纸已经变得极为褶皱,但字迹依旧清晰,见过燕王笔记者,若非极善书墨,见此书,怕是都会以为是燕王所书。
“儿未曾见过二叔的笔迹。”卫王哆哆嗦嗦的回道,“但这是虞世南的文体。”
“事到如今,你还要给朕装糊涂吗?”皇帝俯身质问道。
父亲的猜疑,令卫王瞬间醒悟,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原来父亲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儿子,自己与外人何异,他本不惧君,而今也不再惧父,再一次叩首道:“臣说的句句属实,是陛下未曾有过信任,臣又能如何呢。”
皇帝见卫王不但不承认还如此态度,瞬间勃然大怒,直起身一脚将其踹倒,旋即又扔了一副桌上的笔迹上前,与先前那封信上所书,字体相差无几,“燕王文武兼备,宗室中,唯有你的字能与燕王相比,且你素来便与齐王不和,你就这么见不得你长兄好?”
卫王从地上爬起,将袍服理正后继续跪在原地,“臣说了,陛下不信任臣,无论臣作何解释,在陛下眼里都会是狡辩。”
“除你之外,还有谁能作出这样的事呢?”皇帝怒火稍降,“你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