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做得足够多,足够好,萧绍即使救不了全部,能不能救一救他的母亲,他的姐姐呢?
这些日子的宠爱与恩惠,到底要做什么,才能与之相配?
萧绍:“我的近臣和宠臣。”
皇子可以有宠侍,可只有陛下,才能有宠臣。
萧绍是出了名的闲散风流,每日流连花街楚馆,赏琵琶听曲子,从未与他的哥哥争抢半分。
是了,如此关怀照顾,亲力亲为,除了垂涎美色,还有另一种可能。
如此一来,萧绍将他带入府中好好关照,却并不碰他,便有了解释。
比起被关在后院赏玩,空负满腹才情,做君王的刀是更好的选择,但戚晏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些落寞。
臣子居然对殿下生处旖旎心思,戚晏暗骂了一句不知礼数,强行压下这点落寞,又道:“殿下,我在宫中时,听见东宫方向似有异动,火光冲天,天亮才停止,殿下知道这事?”
戚晏心道:“果然。”
萧绍:“行,我回去就看,你若有心,多翻翻河东的文献记载,尤其是当地世家大族相互勾连的事情。”
“好。”
“……?”
他心想小探花搞什么呢,忽然表起忠心来了,但戚晏神色专注,认认真真行谋士礼的样子还怪可爱的,是他前世没见过的样子,萧绍便没有阻拦,而是顺着他一摇扇子,笑道:“好啊,我等着你效犬马之劳。”
戚晏开始在皇子寝宫住下,安安静静的写策论。
萧绍看得心惊肉跳:“小探花,不用那么用功,你这个年纪应该多睡觉。”
萧绍:“……”
小探花不肯退让,强行护住蜡烛,但他哪里是习武家丁的对手,被人眼疾手快的一把薅过,等他追出门去,家丁已经不见踪影。
萧绍便挑眉:“我让家丁抢的,我说了你要多睡觉。”
之后的一段时间,戚晏俨然成了皇子府邸的半个主人。
这一日傍晚,萧绍正在用膳,福德海前来通传,说戚晏等在门口,想要见他一面。
于是,小探花便垂首迈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个谋士礼,将一本册子推了过来。
但这,挑拨试探终究上不得台面,这可不是纯臣的路数,更不应该递交给一位不是储君的皇子。
萧绍粗略扫过,部分细节略显稚嫩,但与后世大差不差,戚晏这一世,居然有了点前前世九千岁的作风手段。
戚晏恭恭敬敬站在原地,略显忐忑,先前萧绍让他写关于河东世家的策论,他虽然猜测萧绍有夺位之心,却不敢保证,此番做派,是兵行险招。
萧绍便笑道:“行,写的很好,我收下了,倒是你,好端端的,怎么想着给我上这个?”
萧绍挑眉:“你说。”
再过两日,便是戚家处斩的日子了。
能让牢中最后一段日子平安顺遂,他已经很感谢萧绍了。
萧绍:“就这个?”他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便笑了声:“行,晚上就派人送你去寒狱。”
于是当天夜里,一辆马车从后门驶出皇子府邸,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停在了寒狱前。
寒狱里关押的都是死刑和重刑犯,到处泥泞污浊,可最深处的这间牢房,却铺着厚厚的稻草,里头的犯人衣着干净整洁,显然是受了特殊的照顾。
戚晏刚刚将提灯放在门前,火光映照在眼睑上,戚琛便醒了过来。
戚琛惊觉起身,半跪在牢门中,隔着栏杆抓住了戚晏的手,上下打量他许久,才露出了一抹笑意:“看样子这些日子,你过的还算不错。”
他将这些日子的事情详细说了,戚琛略略松了口气,思索良久:“看样子,二殿下所图不浅,是看上了你的如今势单力薄,没有利益纠葛,才学又不错……只是……”
戚晏同样沉默,片刻后又释然道:“我明白的。”
萧绍想要登基,势必要清理太子党残余势力,或许还要对各地的世家动手,届时注定血流成河,他需要一把趁手的刀。
只是……
至于再之后,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一套流程在史书上反复出现,戚晏已很是熟悉。
戚晏笑了笑:“或许殿下开恩念旧,到时候给我一笔钱,放我回乡养老,我就带着您的骨灰,周游南北,去看看没看过的风景。”
他们都知道,君王的刀,比其赐金放还回乡养老,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折断。
几句话交代完身后事,戚琛抚摸着孩子的脸颊,略感可惜的叹气:“只是,我见不到你加冠取字了。”
直到天明,戚晏才不得不起身离开。
戚琛依旧含笑看他,半披着月白外衫,脊背挺得笔直,仿若不是坐在牢中,而是在深山古寺,正与僧人清谈论道。
戚晏转身离去。
瞧见戚晏,他便是一愣:“你眼眶怎么红了?”
过两天就捞出来了,到时候想见天天见,这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戚晏连忙用袖口拭过眼睛,掩饰住情绪,随后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无事,劳殿下挂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