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丈夫。
误判他的情况,心慈手软放过他是失职,击毙他则是大功一件,命运何其讽刺。
那笑容越扩越大,越扩越大,最后变成近乎癫狂的大笑,可将却没有发出笑声,周围一片死寂,鲜血随着笑容从他的唇角断断续续的溢出,溅落在胸口,那双失焦的眼睛也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冷淡的可怕,三者混合,便形成了某种近乎怪诞的空茫。
江岐直视着叶望,近乎挑衅:“在你证明我情况稳定的第一个月,就闹出了这种事,那两枚药剂我已经给出去了,你追不回来,即使你将我击毙在这里,你的职业生涯一样会受到影响吧。”
“我别说话了?”江岐轻声,“先生,这个时候,让我闭嘴的最好方式,是扣下你左手的扳机。”
“回去再说?”江岐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他像是被某个词刺激到了:“回哪里去?回询问室?逼问我两只药剂的下落?或者回实验室?切开我的皮肤,翻动我的内脏,提取我的基因样本,将我作为实验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叶望只是看着他,目光有些哀伤:“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个,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裴固,收起你无谓的施舍和怜悯,你没想到?确实,你想不到吧,想不有人敢反抗你们的统治,闯入你们设立的禁区,带出你们违禁的药品,你们这些生而高贵的上等人,你根本不明白,我们只是想好好的活着,我的妹妹她做错了什么?在你们上城区的女孩子喝着草莓牛奶的时候,她要在下城区的漏风的房间等死?而你想到什么呢?裴固,我感谢你近日的照顾,可因为你这些照顾,你以为我就该感恩戴德,永远做你乖顺的妻子”
可是还未说完,话语骤然停止了。
初步伤势扫描完成,叶望绕开江岐身上大部分伤口,选了个负担最轻的方式,将他的宿敌整个抱了起来。
被柔软的布料包裹,江岐茫茫然不知所措。
“……什么?”
“……”
他开始怀疑面前的裴固是否真实存在,是否是失温和失血后的错觉,可指挥官的步履很稳,他带着江岐路过横斜的小巷,跨入一座楼房,军靴踩上吱嘎作响的木质地板,最后点燃壁炉,将江岐放到了床上。
他茫然的看着叶望拆开酒精,拆开纱布,然后揭开他被鲜血糊住的衣料,将他阻挡的手臂移开,让腰背的枪伤暴露出来。
江岐缓慢的眨眼。
此处是步年的据点之一,外表看来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旅馆,不多时,便有人提着医疗箱敲响了门。
叶望侧身让开:“请进。”
身后是金属器械的碰撞声,治疗似乎开始了。
这些都是很习以为常的触感,但是江岐很不习惯。
指挥官大概充当了临时固定装置,抱枕,或者病人的安抚用具,江岐的下巴抵在叶望的肩胛,而叶望的胸肌则恰好抵到江岐的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烫的惊人。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
“疼吗?疼你可以咬我。”
“很难受?”
“那怎么了?害怕?害怕我用手帮你捂眼睛。”
热气拂过耳畔,江岐微微挣扎:“我不是三岁。”
“……”
他失血过多,体温偏低,本就昏昏欲睡,注射过麻药伤口不再疼痛,于是躺在叶望怀里,闻着叶望耳后残余的草莓味沐浴露,居然真的睡去了。
他睁开眼,照明弹在极近的距离爆开,房间被冷光照亮,亮如白昼,叶望正站在窗前,身影被拉的老长,他浅淡的瞳孔静静凝视着照明弹的方向,显得极其冷峻。
丢失重要物品,帝国的安防力量在极短时间内铺开,像一把无孔不入的篦子,犁过了下城区的每一个角落,
指挥官坐到床前,绅士的伸出一只手:“将你的两只手交给我,我会暂时绑住他们,然后你什么也不需要动,也不要发出声响。”
便被绶带缠住了。
叶望试了试松紧:“弄疼了和我说。”
怪异,极其的怪异。
江岐侧着耳朵,听见了指挥官解开衣带的声音。
军士厉声:“例行排查,屋内所有人双手抱头,等待检查!限时倒数三秒内开门,否则我们……”
指挥官从里一脚踹开了房门,骂道:“该死的,深更半夜吵吵嚷嚷,休息也不让人休息,否则什么?”
江岐的手指很轻的蜷缩起来。
那中士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叶望便摸出了少将勋章怼在他面前:“怎么,难得来下城区玩一趟,这搜查还搜到我头上了?”
裴固虽然不是军方最有实权的少将,可他出生裴家,名号反而要更压人一些。
说着,他悄悄往床边转了一眼。
那人的手骨节分明,指甲呈淡粉,手指微微蜷缩着,仿佛觉察到来人隐晦的打量,正不自然的攥住手心,他的手腕被明黄的绶带缠绕,牢牢绑缚在床头,手臂上是星星点点飞溅的血液,猩红的色泽将皮肤衬得冷白,身体则被棉被包裹,依稀可见小腿笔直的线条,再往下,则是一截半藏在被中的细瘦脚踝。
而床边地下的,是一条裴固的脱下的皮带,漆皮质地,皮革缝隙里同样沾了点血,配上少将不满的神色,大开的衣襟,凌乱的扣子,中士可以想象,刚刚发生了什么。
叶望不耐的挑眉:“看够了?看够了就滚出去。”
中士评估过后,连忙后退:“这就走,少将,这就走。”
叶望轻轻松了口气。
江岐飞快的收回手,藏入被中。
中士等人离去后,旅店再次安静下来。
江岐将手藏进了被中,时至今日,他崩着的弦终于半松,困倦和迷茫先后涌了上来,短暂爆发过后,他仿佛又爬回了惯常的壳,气质变得温吞沉静,吃完药后的身体懒洋洋的,连多余动作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