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山当药师的时候,从不曾这样与他说过话。
他又看了一眼台本。
但是萧芜依旧没有说话。
谢枢移开视线,他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细看。
说着,一道劲风自谢枢袖间射出,直直袭向萧芜面门,萧芜不避不躲,甚至没有眨眼,任由那气劲逼到眼前,堪堪停在眉间。
萧芜抬手,捏住了那东西。
无妄宫中禁地很多,仆人们需要身份证明,否则随意乱走冲撞了哪位魔修,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这东西就是宋小鱼的腰牌,上头阴刻了“宋小鱼”三个大字。
但面上,他却没有丝毫波动,平平道:“此人是谁,与我何干?”
谢枢轻笑:“是吗?”
又被堵了回去。
虽然昨日吩咐过,可真给绑到山崖前,亭间狂风猎猎如山鬼哭号,面前的无妄宫主脸色冷淡如冰,宋小鱼怕也是真的怕,他早哭哑了嗓子,说话鼻涕夹杂着眼泪,声音含混一片,别说萧芜了,就算宋小鱼亲爹亲妈来了,也听不出是不是本人。
谢枢转了转茶杯,抬手抿了口茶,才道:“仙君可想起来了?”
“……”
谢枢便放下茶盏,陡然拎起了悬崖便的宋小鱼,以谢春山的修为,提个半大少年和提个菜似的,他轻而易举的将少年的上半身拎出了崖外,加重语气,含笑道:“仙君,是也不是?”
虽然提示过,但宋小鱼还是怕得要死。
“一人所为?”谢枢意味不明的重复,“仙君是说,仙君在水狱受了重刑,半死不活的情况下,还能胁迫一个仆役,给你递水做饭?”
如此僵直了半响,萧芜终于在一片死寂中开口:“你待如何?”
他每说一句,萧芜袖子的手便抖上一分,连宽衣广袖的无法遮掩,血从袖口边缘汇聚滴落,没入百步亭下尘土,留下朱砂般暗红的印记。
萧芜是清风明月真君子,谢春山也是凶残暴戾真邪魔,他对把萧芜丢进虫蛇堆里一点兴趣都没有,否则第一天就该丢了。
萧芜抿起薄唇,牙齿咬入唇肉,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他可能眼瞎,耳聋,说不出话,可能瘫软到无法行动,无法坐起,无法走论,甚至无法抬起手指,像一滩毫无用处的软泥烂肉。
前七日,谢春山喂了他甜粥;前六日,谢春山扶他在院内走动;前五日,谢春山怕他着凉,在殿中添了火炉;前四日,谢春山怕他摔倒,扶他进了温泉;前三日,谢春山看他舞剑,夸他剑法飘逸洒脱,是不世出的天才。
但是今日,谢春山要他废脉。
谢春山看过两遍,所以他再也不想看了吗?
萧芜便笑了声:“好。”
旋即,最后一点残存的灵力自废脉中涌起、聚合,涌向仅存的筋脉,萧芜如今的能力动不了无妄宫主分毫,但自断经脉还是足够了。
萧芜依旧立在原地,却是连抬手都难了。
萧芜一愣。
现在却是在百步亭的罡风中。
一条条的废,会将刑期无限拉长,只会更疼,更难受。
这段剧情没有,萧芜本该是自废的筋脉,可谢枢思来想去,废脉太疼而且不可控,还是将人带回宫中灌上麻药,等萧芜昏昏睡去了,再由吴不可疯药师引导着,由他动手的好。
他踱步到了宋小鱼身边。
从刚刚开始,谢枢就屏蔽了宋小鱼的五感,没让他听他与萧芜的对话,现在堪堪解开,宋小鱼半睡了一觉,正迷糊着,结果刚睁眼身体便悬空了,他陡然挣扎起来,呜咽声也带了三分惨烈。
萧芜刚刚放松些许的身体又僵直,连面上的平静也难以维系,尖刻道:“宫主也是这五湖四海拿得出手的人物,萧某已同意废脉,难道宫主要出尔反尔吗?”
“你!”
然而无妄宫主何等修为,两息之后,萧芜颓然的松了气劲。
“咳,咳咳咳,咳”
谢枢打量着他,轻却是轻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需要将宋小鱼丢下去就好了。
他便提起宋小鱼,将他放到了指定的位置。
“谢春山……谢春山……宫主……”
可是,身后有人唤他,声音微不可闻,音色中夹杂着些微哽咽。
这是剧情中不曾有过的片段。
“他年纪还那么小,真的和他没有关系,谢春山……谢春山……”
剧情中的萧芜全程挺到最后,不曾吐露过祈求的字句,他知道无妄宫主生性卑劣,越是祈求越是欢愉,越是欢愉越是很厉,于是蛰伏数年,一剑穿心,但或许是几日的善待让他生了不该有的妄念,许是那粥饭和怀抱太过温暖,让他自以为有了议价的权利,又或许是在无妄宫中不曾被欺负过的每一日,让他试图去赌上位者的怜悯。
原文中,无论什么样的刑罚,都不曾让萧芜落泪。
他说:“谢春山,我求你。”
是惨惨的仙君,搞一点情天恨海
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