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睁开眼,视线空茫的落在面前的茶具上:“皇帝昏庸无道,国家积贫日久……”
薛晋却道:“先生慎言,不可如此诽谤君王。”
这可不是诽谤。
“请您以后别这么说了。”
江巡一愣:“什么?”
薛晋便涨红了脖子:“我之前在牢里,听狱卒说,皇帝专门下令不动我,我身边的囚犯都受了好几轮刑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后面出狱也轻轻松松,徐平徐英受了重罚,我也没事!”
好家伙,小将军,误会大了。
江巡尬笑两声:“有这回事?”
沈太傅,便是沈确了。
“赞同君王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昏庸啊。”
说着,他摸了摸鼻子。
原话说得是:“陛下少年心性,要顺毛摸,靠哄的。”
薛晋对面,江巡垂下眼睫,所有表情都藏在幕篱后面,看不真切。
在沈确眼中,他竟不是无可救药?
他语调诚恳,很认真的在为江巡考虑。
这京城最大的危险来源,可不就在薛晋眼前吗?
猎场之后薛晋入狱,他还未出来,沈便被贬谪了。
贪腐杀完,沈就不是治理两湖的最佳人选了,江巡记得今年开春,两湖会有大疫,这疫病史书记载寥寥,他也分不清具体是什么病,总之,要丢个出生医者世家的掌事过去。
开春后的那场恶战,江巡打算将薛晋沈确沈三人一起丢过去的。
这战役不像那些板上钉钉的事件,江巡要赢,他没有资料可以参考,也不知道现在年纪尚小、未经历练的薛晋能否扛起大任,心中没有底,便只能将事情做的周全些。
薛晋在前方,沈确当军师,后方粮草押运交给沈,这三人在史书上是公认的黄金三角,也是江巡能想到最好的阵容了。
小将军一路赶回镇北侯府,老侯爷听说数月未见的孩子回来了,不由老泪纵横,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迎上来,绕着薛晋转了一圈:“孩子,受苦了,你怎么瘦了……呃,壮了这么多?”
千里之外,江巡咳嗽一声,深藏功与名。
江巡也不能饿着他的大将,小将军在京城吃好喝好,没事就去月下跑马,如此一来,非但没像镇北侯想的那样消瘦,身材线条还漂亮了不少。
小将军道:“挺好的,偶尔还赏赐些吃的。”
与此同时,沈的事业如火如荼,江巡按他的折子将两湖的贪官污吏杀了个遍,水患也得以平息,沈确清点今年两湖税收,比去年多了数百万两。
除了一点。
为了亲密度,江巡不得不日日召见沈太傅,夜夜将人留宿乾清宫。
江巡吃了两筷子,实在不行,便冷下脸色,要王安将一桌子菜端下去,赏给薛晋。
他揽着太傅的腰,将下巴埋在沈确的肩胛,闻到了文渊阁笔墨书卷的味道。
江巡最开始惊异,到别扭,到最后,他已经麻木了。
这日,京城北边下了大雨,从皇城往外望,只见黑云压城,一眼看不见边际。
两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之上,马蹄踏过数百里的路程,又在金水桥头分道扬镳,江巡与沈确一人在文渊阁,一人在枇杷小院,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分别抬手,拆开了这两封信。
而在此之前,江巡以洵先生的身份,要沈自请为钦差,而后他光速准奏,将沈调往塞北,负责押送从两湖送到塞北的粮草。
沈确看着他,轻微有点受伤。
江巡:“……”
这一去,就是莫约两月。
沈话痨这时候便格外可爱了,江巡看着他絮絮叨叨,说今天加餐,吃了糖炒栗子,说他和沈确一同尝了两口边塞的酒,结果太烈,被呛到了,说这些没什么用的事情,他悬着的心便放松下来。
江巡一开始以为是战事吃紧,可连着沈确的折子,也好几日不曾递到文渊阁。
薛晋倒还一如往常,书信里也没什么不寻常的事,江巡踌躇片刻,问道:“沈确沈如何?”
小将军人实诚,说不来谎。
前世可没有这一遭。
江巡又想起前世两湖的疫病,也是战争之后,北狄南下到两湖才有的,或许之前这病就传开了。
江巡底子本来就差,如今更是白如金纸,66霎那会想起了他第一次见江巡,江巡吐血咳嗽的模样。
江巡不回答,只垂眸将信塞入信封:“沈平日里很健康,前世被我揍了一顿也活蹦乱跳,而且他性子倔,爬也要爬起来,能让他卧床不起的不是小病,很麻烦。”
况且随军的大夫也不多,摊到每个将士头上就更少了。
江巡深吸了一口气,郁气郁结于心,他有些呼吸不畅,只能撑着手边紫藤坐下,半响后,才摇头道:“人算不如天算。”
“……”
黄金三角三缺其一,还能否如后世一样,开创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