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是来通传的。
江巡:“去。”
他上位突然,在朝中孤立无援,江巡上位后大肆分封,先是将已逝的宫女母亲抬为太后,又封了两位舅舅为侯爵,他们儿子便是世子。
他们来找江巡,便是叫他出宫听曲的。
王安为他准备了一身富家公子的装扮,江巡换上后从小门出宫,与徐平徐英汇合。
三人上了轿子,徐英便朝江巡挤眉弄眼:“听说你将沈太傅扣在宫里了?”
徐平便过来钩他的脖子:“说说,什么情况?”
这一世的江巡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虽说是皇帝,却从小困在深宫,身边除了母亲,不认识其他人,大太监王安是他父皇留的太监,做事滴水不漏,无论江巡说什么,都是一句圆滑的“陛下说的是。”
那时江巡以为,他们血脉相连,是世间仅存的亲人。
思及此处,江巡心中浮起厌恶,他挥开徐平的手:“没什么,他跪我宫门前,非要我放了薛晋,我嫌他碍眼,只能把他困在宫中了。”
徐英的爹,便是江巡的大舅,明宣侯。
徐英:“我也没仔细问,大抵是些什么良田什么宅邸,乱七八糟的。”
前世沈也上了折子,可江巡字都认不全,更看不懂,他不明白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后面意味着什么,又有多少人为此家宅尽丧,流离失所。
沈年轻气盛,沈确又在深宫,无人拦着,他便当着江巡的面顶撞,说什么“夏桀商纣”的典故。
徐平:“要我说就是他们世家子弟看不起我们,觉着我们不配和他们同朝呗……诶,陛下,您说是不是?”
谈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红楼之外,古代娱乐活动匮乏,也就是看戏听曲子,三人上了二楼雅间,徐平点了歌女,江巡躺在椅子上听了一会儿,饮了两口酒,忽然道:“我出去一下。”
徐英奇道:“你什么时候对歌女有兴趣了?”
两人便不再拦他。
江巡谢过,从后门出去了。
他将帷幕扣好,径直去了驿馆。
守卫远远瞧着江巡,看他不露脸的古怪打扮,便将长棍横在他面前,皱眉道:“闲人免入。”
令牌是江巡从王安那里摸来的,宫中有权有势的太监人手一块,可以方便行事,但并不署名,追溯不到具体来源。
宋知章他也是为历史上颇有名望的能臣,后来投靠薛晋,做出了一番成就,不是贪污腐败之人,江巡能放心用他。
时间匆忙,这信只用宣纸草草包了,守卫犹豫片刻:“就这样送过去,您不署个名字吗?”
江巡是‘天下闻名’的大昏君,当然不敢写名字,他隔着帷幕捏了捏鼻子,有点心虚:“必须写名字吗?”
确实是这个道理,江巡思索片刻,提笔在信封上写下:“洵敬上”。
江是国姓,江巡不敢写,便只署了名。
这个“洵”字,便是最后的证明了。
宋太守好歹是一州首脑,位高权重的,要是什么阿猫阿狗给他写信他都看,那恐怕要累死。
银锭小巧玲珑,上头的雕花精致漂亮,底部刻了个小小的‘吉’。
能拿到这银子,说明持有者身份高贵,和皇室有接触,但是皇帝每年赏下的小银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重臣的孩子满月周岁,皇室的亲戚进宫探访,都抓一把给人玩,所以具体是谁,却查不出来了。
贵人的信件,驿馆不敢耽搁,快马加鞭,两日功夫,便送到了宋只章府上。
他将两湖的情况奏上去,朝廷却没有音信,眼看着天灾来势汹汹,治水迫在眉睫,如此火烧眉毛的事情,却没有个章程,他急得嘴上都冒了两个泡。
驿馆将信笺送到时,酒宴正酣。
他不耐得朝下人挥手:“走开,不看。”
他取下那枚银锭,捻在指尖,摸到了银子背面阴刻的‘吉’字,字体雕琢细腻,花纹也纷繁复杂。
“宫廷?”宋知章狐疑:“我在两湖任职已久,不曾有宫廷的朋友。”
宋知章展开信,将厚厚的一踏纸抖平,眯起眼睛:“我看看这是写了什么……”
府中谋士好奇道:“宋大人,这写了什么?”
江巡避着王安写信,很赶时间,前头几页工工整整,最后几页则龙飞凤舞,及其狂乱,用墨水涂抹了好几处错误,乌漆嘛黑的,不怎么美观。
几千字的篇幅,江巡简明扼要的陈述了后世两湖的水灾旱灾问题和治理方法,包括什么地方需要退耕还湖,什么地方需要修渠,什么地方要警惕河流改道,事无巨细,一一点出。
再然后,他交代了灾后的治理工作,这一部分同样借鉴了后世的经验,包括灾民的安置,粮食的发放,所需的银钱等等等等。
和歌功颂德或者吹捧的文章不同,江巡这篇通篇干货,在几千字之内,就将宋知章的迷茫困惑一扫而空,如果说之前他对治水救灾一窍不通,这书信就如同给了他一个大纲,此后三年乃至五年,他要做的事情清清楚楚。
在这种干货面前,什么书写潦草,涂改多,行文怪异,不会遣词掉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宋知章看着手中薄薄的信纸,将这些文字读了又读,表情从凝重到恍惚,而后他一挥手:“快,取我的笔墨来。”
宋知章撩起袖子:“我得给朝廷,尤其是沈太傅再上一封奏,讨论这信上的内容。”
宋知章的折子两天后递到了京城,送达沈确手中。
沈用剪子挑落灯花,在一旁为他添灯,好奇道:“叔叔在看什么?”
他将折子递给沈,里头附带了江巡那封信,宋知章抄录一份留做范本,将信件原封不动的寄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