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治过后,大夫与君王步入外间,小声交谈起来,戚晏懒得听,无非是油尽灯枯,行将就木,没什么治疗的必要了,可萧绍将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他,与大夫细细说了许多,才将人送出去。
戚晏闭目不语,事到如今,多活一日便是多受一日罪,他只求速死。
萧绍道:“喝一口吧,对身体好。”
戚晏掀开眼帘看他,却见萧绍将碗拿到唇边,自个喝了口。
吻。
药液就这么渡了进来。
……同兴堂的桂花糕。
但现在,糕点又递到了唇边。
戚晏垂下眸子,将点心含了进去。
这一口咽下,萧绍又将药碗推了过来:“你自己喝,还是我喂?”
戚晏迟疑片刻,执住了勺子。
身体传来陌生的酥软,像是骨头被人抽去了。
戚晏只觉古怪,天子面前,想喝什么粥轮得到他来决断吗?
戚晏眉头皱得更紧,他是喜欢桂花莲子,可自从做了督公,喜怒不行于色,他便将所有爱好隐去了,萧绍是怎么知道的?
眼含笑意,似乎戚晏不喝,他就再喂一次。
他只当萧绍有什么计划要他配合,便平静得等着,可床榻绵软,屋内点着熏香,他被暖意包裹着,便昏沉的睡去。
他在迷茫中醒来,萧绍刚好灭灯,君王解开衣带,只留里衣,向他这里走来。
是了,若说他现在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是这张脸了。
克制而珍重。
像是在为吵醒他而抱歉。
萧绍:“那便好。”
怀抱温暖且安全,戚晏迟疑片刻,还是道:“这是龙床。”
萧绍:“这里暖和,其他地方怕你冻着。”
言下之意,冻不死。
刚将人接回来,是该徐徐图之,可失而复得,萧绍不想等了。
他一日睡着的时间比醒着多,总是刚刚转醒,又睡了过去,于是小厨房整日煨着汤药和粥,他一醒,便能吃上热乎的,各色糕点果脯更是没缺过,桂花糕尤其多,萧绍似乎拿捏着他的口味,特意准备了。
事到如今,前途未卜,稍稍满足口腹之欲,不至于做个饿死鬼,也是好的。
君王碰了碰他的脸颊,又捏了捏手腕,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长舒了一口气:“可算养出些肉来了。”
戚晏不明白。
书房里放满了卷宗。
是当年白银案的。
戚晏看他,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波动,他坐下翻动卷宗,将它们从头翻到尾,久久不语。
萧绍:“夜里寒凉,翻案的事情也要先顾及你的身体,先去睡觉吧。”
戚晏伸手拦了,他注视着萧绍,眸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后敛了眸子,开口道:“陛下,您这是何意?”
戚晏缓缓闭目。
先帝萧易,这世是病死的。
萧绍随口:“嗯,他是怎么死的。”
戚晏:“我在他的茶水里下了东西,经年累月,便死了。”
臣子弑君,乃是大罪,但凡是君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臣子不忠不孝,他这样轻描淡写,将真相平铺到萧绍眼前,就是求死。
“嗯。”但萧绍表情平静,只是将书桌上的折子好好收了,然后才道:“好的,我知道了。”
戚晏一愣,重复道:“我说,我杀了萧易。”
他无奈地看向戚晏:“我知道了,小督主,嗯,是你杀的,那现在可以和我去睡觉了吧?”
君王叹气:“大夫吩咐过,一日要睡上八九个时辰才好,如今快过了。”
便这样,又得了一夜安眠。
戚晏不明白萧绍想做什么。
另一个主子?
他本以为萧绍是想出了新折磨人的法子,或是单纯喜欢他的脸,想要亵玩,可萧绍虽夜夜与他同床,却只是抱着,动作温柔克制,不逾越分毫。
好食好药的细养着,这些年的亏空总算养回来些许,他有精神下床,在皇宫里四处走走,萧绍不曾拘着他,戚晏便屏退了下人,独自在荷花池旁看鱼。
戚晏在池边呆了良久,久到日落西沉,一晃神,却忽然瞧见一抹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