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晏游魂一样接了状元排行，甚至没多问一句，同榜第二的季西偏头看他，神情莫名。

戚晏照着萧绍拟定的身份：“荆州人士。”

四处都是道贺的百姓，这回他是头名，比第一次更风光，更隆重，他们经过茶楼酒肆，楼上便是纨绔们常去的歌台，戚晏下意识抬眼，寻找栏杆旁的人。

那个临街摇扇子的贵公子已经成了君临天下的帝王，戚晏收回视线，莫名有点惆怅。

萧绍在暴躁的批奏章。

好在后头几日，戚晏就在闲时入宫，接过了萧绍手上的活儿。

萧绍便问：“怎么了？”

萧绍：“？”

小探花还没入官场，倒是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萧绍给他弄了假文书，但不可能与陇西的子弟全盘通气，有心人细细调查，确实能发现端倪。

大乾重视礼法，规矩繁多，某种品阶只能穿某种衣物，不可逾越，而戚晏那两身儒生服饰，用的却是专供皇家的贡缎。

他继续往下看。

萧绍心道：“这理由来得及时啊。”

萧绍将折子甩回给他：“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你藏什么，自个批完打回去就是了，文书是我叫人做的，衣服是我挑的款式，他有什么意见，让他上朝和我奏对。”

可是戚晏似乎没有底气的样子，他僵硬着将那折子摸回来，居然不敢看萧绍。

他心道：“奇怪，这里头有什么让戚晏不安的地方吗……难道是……”

萧绍奇道：“你吃穿都和我一处，你私自取用什么了？”

小探花不会说谎，远没有前世九千岁那喜怒不形于色的镇定，慌乱都写在脸上，萧绍一看就知道。

萧绍问话，戚晏基本都会回答，可这回他抿唇不语，膝盖一软，居然直直跪地上了，双手交叠置于眉前，一副请罪的姿势。

一般来说，搜藏某人住处，应该皇帝下令，东厂或锦衣卫执行，一旦启用，十几个人冲进家门翻箱倒柜，掘地三尺、连院中的蚂蚁窝都能翻出来。

戚晏搬出宫去没几天，萧绍给他在城中买了个宅子，离宫门不远，方便他随时宣召。

萧绍越发奇怪，心道这是偷拿了什么？把他的传国玉玺拿走了吗？

死物而已，用来逗美人一笑，值得。

从他进屋开始，戚晏便撩开衣摆，在角落跪了，敛眸不知道想什么。

戚晏摇头。

戚晏还是摇头。

他将房内唯一一张地垫塞到戚晏膝盖底下，而后环顾四周，搜寻起“皇家物件”来。

戚晏依旧不说话，只是在他坐上床的时候呼吸一窒，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似有所悟，伸手掀了被子，那里头工工整整叠这一件衣衫，萧绍抬手抖开，便挑起了眉头。

是萧绍的。

萧绍挑眉。

萧绍回头，想逗弄戚晏两句，却见戚晏跪的更端正了，他脖子梗着，头垂着，像什么听候审问的囚犯，萧绍视线下移，见他手指不自然的蜷缩，袍角都快揉烂了，不像是装的，而是真的在惶恐。

戚晏：“……下臣有罪，请您责罚。”

萧绍一顿：“你有何罪？”

萧绍：“还？”

尾音发颤，几乎散在了风里。

他维持着君臣礼节，不逾越雷池一步，就是怕戚晏觉着屈辱冒犯，可现在他却说，他觊觎君王？

萧绍垂眸，戚晏脸色灰败，一点儿活气也无。

戚晏捏不准萧绍的态度，萧绍喜欢逗弄他，可也仅仅只是逗弄，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找乐子打趣，逗着好玩，况且萧绍惯发风流病，惜花爱花，尤其见不得美人受苦，对谁都是这个样子，歌台上的任何一个漂亮姑娘清秀少年到了他面前，他都是这个样子，温声软语，轻言诱哄。

至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思及此处，戚晏不由自嘲。

那日见到，季西，戚晏便觉着不悦。

那日侍从整理衣裳，戚晏鬼使神差的抽了一件，带回屋内，夜里将鼻尖凑到衣襟前，梦魇不曾来打扰，倒是做了其他梦。

戚晏这才知道，原来去了孽根，也会升起这样的心思。

但是他抱着那衣物，又想，亦或者他并不贪恋欢愉，只是眷念那指尖的温度，想要靠的近一些，再近一些，将皮肉贴上去，展开，用所剩无几的一切，获得君王更长久的注视。

臣子对君王抱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大逆不道，罔顾天理人伦，一肚子圣贤书读进了狗肚子，

那萧绍是怎么想的，他也会觉得恶心吗？

戚晏已然分辨不出他语调中的笑意，只僵着身体，像等待铡刀落下的囚徒，近乎放弃了一般的重复：“……我觊觎君王。”

但跪不稳，也没什么关系。

戚晏陡然瞪大眼睛，无措地看着萧绍，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反应，下一秒，吻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