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数米高的库房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焦土。
就像那些无故消失的卷宗一样。
第104章 老者
戚晏同样在他身边半跪下来:“有孔,疏松,这是木炭。”
那物件是生铁铸造,已被火燎的漆黑,掂在手里怪沉的。
银子堆砌木箱中,用铁制锁扣关好,而后层层累起,叠放在库房中,这物件,就是木箱的锁头。
戚晏:“看样子是寸银的木箱,大火将木料化为焦炭,只有锁头留了下来。”
他看向戚晏:“假如银子真是在三天内被运走的,为什么他们不带上箱子?”
戚晏同意皱眉:“确实古怪。”
萧绍:“有地宫的可能性不大。”
银库建立之初就考虑到了偷盗,此处地质松软,倘若在地下开凿巨大的空间,是无法承担石板和银块的重量的,必然内陷倒塌。
萧绍挑眉揽住他,正要调笑几句,却发现手底的肩背跳着抖了一下,像是看见了可怖的东西。
萧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去,便微微一顿。
一个形销骨立,脊背佝偻,骷髅架子一般的老人。
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就那么静静杵在门口,看着萧绍与戚晏。
那人并不答话。
直到他们间距离不到十米,那老人才恍惚间抬眼,他张开嘴,里头黑洞洞的一片,牙齿已经脱落大半,剩下乌黑萎缩的牙龈:“你们,你们……”
准确来说,这老人全身都在痉挛,每一处皮肤肌肉都在颤抖,像是得了不可自愈的病症,他艰难地操纵着舌头,用含糊且奇怪的发音问:“你们……什么人……为什么来打扰……安王的安宁……”
青龙山上有八座王爷坟墓,每座坟墓设有祭祀场所,前朝本该有专人守墓,甚至还封有官职,可到了如今王朝更替,昔日钟鸣鼎食的王府也早已落寞,兜兜转转,便只剩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萧绍却全然不在意,他泰然上前,拱手关切道:“更深露重,老人家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哦,您不必惊慌,我等是路过的商旅,要翻过青龙山往隔壁镇子去,本打算在山脚的村庄歇一晚,可不知怎么的,那村庄居然没人了。”
萧绍三言两语,给自个安了个迷路旅人的身份,含笑道:“先前我兄弟也走过这条道,他说山下有个繁华的村子,村口的酒肆卖的杏花酒是河东一绝,叫我一定来尝尝,我这才连夜来了,结果一看,那村子人去楼空,连个鬼影都没有,这才不得已,连夜上了山。”
听他这么说,那老人便笑了,他张开嘴,咧着黄牙,嘶哑着嗓子怪声道:“山下那村子,或许真的有鬼呢?”
戚晏一顿,便见萧绍用口型道:“萧乃国姓,借你的名字一用。”
老人断断续续,口齿含糊道:“底下那村子,三个月之内,村中死了一半的人,算不算有鬼?”
三月之内,加上那村子也废弃了三个多月,总共半年,恰好是河东白银案发生的时间。
萧绍谢过老人,与他告别,而后翻身上马,对着戚晏伸手:“上来。”
戚晏翻身上马,萧绍绕过他的腰握住缰绳,手掌不经意擦过腰侧,热度滚烫,戚晏像被灼烧了一般,霎时便想到了昨日被他按着腰喘息的时候,小腹不自觉地绷紧了。
戚晏抿唇,他虽身体羸弱,少年时也学过君子六艺,能够骑射,在萧绍眼里,却好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似的。
萧绍于是慢下问:“你想说什么吗?”
传言中的二皇子不学无术,是个挥霍无度,游手好闲的浪荡纨绔,之前府上他不显山露水,戚晏虽然隐隐觉着不对,但没法深究,可今日萧绍分析案件逻辑缜密直指靶心,与老者攀谈,也从容自若进退有度,他在一旁看着,便觉着意外了。
萧绍本来也没避着他,戚晏注定要跟他进御书房批奏章的,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于是只闷笑一声,拉长语调:“小探花,记得帮我保密。”
*
萧绍卧室大门紧闭,里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嘴中说着殿下,态度却没多少尊重。
侍女再度提高音量:“殿下!宋大人设宴,邀请您今日登高望远,您可否赏脸?”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萧绍身为钦差,也就带了几个侍从,还有个跟来的何监令。
何监令也是京城来的,可侍女们完全无视了他,为首者眉头紧皱,居然抬手,用手肘直直撞开了房门。
何监令人都傻了,连声道:“造孽,你们从哪儿学的规矩!”
旋即腕上一痛,便被人死死扣住了。
萧绍虽然在笑,笑意却不答眼底,那双眸子沉静的可怕,如幽深的寒潭,侍女向下看去,被子中还裹着个人,他全身都被锦被包裹,只露出一只腕子,肤色冷白晃眼,却有一段红痕,像是被人掐着束在头顶的,暧昧非常。
萧绍冷声:“看够了?”
被子中,戚晏长松了口气。
他和戚晏来的匆忙,回府时天色已经放亮,只能从窗户翻进来,那时侍女已经到了门口,要推门而入了,也来不及打理衣裳,只能匆匆用被子卷了,露出小臂,伪装成暧昧的假象。
“瞒着秘密,太子还能保住他,要是守不住,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半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笑了:“宋吕洋这般厚待,时时刻刻盯着不说,还叫来这样知进退识大体的侍女招待我们,真是令我倍感荣幸啊,看来这宋大人的死期,我们也该安排上了。”
侍女们相继退去,门外传来了何内监小心翼翼的询问:“殿下?殿下还好吗?”
萧绍道:“进来。”
萧绍摆手:“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