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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的年下卿卿 枫眷 48828 字 2024-04-01

“云侯只说过两句话,便?是今晚两次让婢子来寻您传话,再无其他。”

敛芳如实相告,云葳性情闷闷的,十分沉得住气。

“知道?了?,下去吧。”文昭的话音平平,惊不起半点儿涟漪。

敛芳拿捏不透文昭的心意,俯身一礼,复又回?了?翔云阁。

假寐的云葳听得房门响动,忙转了?视线来瞧,可漆黑的回?廊下,除却敛芳的身影,再无他人。

云葳得承认,她有些?慌了?。现下距离云府出事,已过去整整七日,外间早该闹得沸沸扬扬,文昭却将她冷着,拘禁在不大的寝阁里?,阻隔了?一应消息,此举格外反常。

一夜无眠,她睁眼熬到了?天?亮,也未曾等来文昭,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心头压抑的苦闷,在此处众人的监视下,是断然不敢发泄的。

足足熬了?两日,入夜落了?场急雨,满屋子都是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文昭悄然现身于雨后的回?廊下,立在半开?的窗外,静默观瞧着殿内云葳的动静。

这人窝在床前的脚踏上,目光呆滞,一手托腮,就这么愣愣地坐着。

文昭盯了?半刻,云葳一动不动。

拂袖迈入房中,文昭随手挥退了?看守的宫人,信步直入寝阁,垂眸看着云葳,淡声道?:

“你与朕有话说?何事?”

话音入耳的刹那,云葳的杏眼闪了?闪,眼底划过刹那意外之喜,撑着脚踏站起身来,给文昭行?了?个恭谨的拜礼:“参见陛下。”

文昭立在原地没有近前,也没给她回?应。

云葳等了?须臾,没等来丝毫响动,心头一紧,知晓文昭定然是恼了?,身上忽而?泛起一层冷汗。

“叫人传话,却又不言语,朕没耐性跟你耗。”文昭冷声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陛下!”

云葳心头空落落的,将头埋进衣袖间,讷讷低语:“是臣做的…”

几不可闻的声音飘落耳畔,文昭凤眸里?幽深的瞳孔顷刻发散开?来,转身的动作僵硬,仿佛耗干了?全部力?气。

一句试探,似火药入清池,文昭巴望着云葳清冷如故,却不料这人引爆了?她最不想见到的火药桶,炸开?了?一池涟漪,扰乱她极力?压制住的平稳心绪。

她射向云葳的视线里?,涔了?五分惊诧,三分失望,余下的尽是难言的苦涩。

房中静默非常,耳畔只剩外间晚风吹翠叶的簌簌声。

半晌无有脚步声,云葳知道?文昭没有走,她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沉声道?:“臣…请陛下,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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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么?”

文昭的话音虚浮,比话音更?虚浮的,是她迈向云葳的脚步:“抬起头来,把话说清楚。”

云葳只觉眼底一暗,继而?便?是龙涎香的气息漫过了?鼻腔,她曾经何其贪恋这一丝芬芳,可如今却闻不出什么感觉了?。

“陛下怀疑臣了?,对吗?”

云葳直起了?腰身,垂眸呆愣地凝视着文昭曳地的裙摆:“臣毒杀了?…,是臣做的,臣认。”

“…你!”

文昭愤然扬起了?胳膊,身旁的小人倏地闭了?眼,这等惊惧的反应令她心间一颤,硬生生把僵直的胳膊悬停在了?半空,强压着怒火,握成拳头背回?了?身后。

说出实情,比云葳想象的要容易。不论结果如何,她忽而?觉得心里?好受许多,文昭再不来,她快疯了?。不知几时起,欺瞒文昭,于她而?言,不再是理所应当的筹谋,反而?满心愧疚。

“毒杀至亲,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认得倒轻巧。”

文昭面?色青黑,自牙缝里?挤了?这么一番话:“是指望朕对你网开?一面?,替你遮掩了?去么?”

文昭的话音冰冷,云葳觉得周身的血都被凝结了?,一阵阵寒颤令她汗毛竖起,心口酸涩难耐。

她以指甲掐着掌心,默然半晌,复又俯下身去:“臣不敢,臣听凭陛下发落。”

“听凭发落?”

文昭传出了?一阵阴恻的冷笑:“杀尊亲者,腰斩弃市。《大魏律》写得清楚,要朕如此发落你么?”

云葳的身子抖了?抖,眼眶一酸,垂下滴泪来,伏在地上没再答话。

她此举让云家避开?了?文昭的清算,避开?了?谋逆叛国的骂名,避开?了?诛九族的噩运,却唯独苦了?自己。若文昭当真怀恨在心,将她问斩,也是情理之中。

可心为?何会疼?

是渴盼文昭能网开?一面?的吧,是希冀着在文昭心里?,她与寻常臣子不同的吧…

她想过抵死不认,可她受不住被猜忌的煎熬。云家于她心底留下的伤痛已足够深,她受不了?再背负着对文昭的欺瞒度日,这样的生活太苦涩,乏善可陈。

她也存了?侥幸,渴盼文昭再垂怜一次…

“起来!”文昭见她闷声不吭,扯过她的衣领,怒火中烧之下,把人从?地上薅了?起来:

“看着朕的眼睛,一五一十给朕说清楚,你是怎么做到出手便?将四?人毒杀殆尽,无人反抗,无人猜忌的,嗯?详细的过程,朕要你一字不漏的复述!”

云葳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垂落于文昭的手背,她哽咽着哀求:

“您别问了?,臣不想说。您若问罪,臣认…认就是了?。”

“不说就是违逆君命。”

文昭松了?手,转身背对着云葳,出言恐吓:“你别忘了?,宫里?还有个姓云的,惹恼了?朕,对你没好处。”

“陛下,云瑶还小,她什么都不懂。求您开?恩,宽赦她一命。”

“咚”的一声闷响入耳,随即便?是泣不成声的抽噎,文昭的五官扭曲,满眼皆是苦涩。

“你站在什么立场与朕讨饶?朕为?何要顺了?你的请求?”文昭阖眸一叹,拳面?的骨节尽皆发白。

云葳近乎绝望地闭了?眼,不再抱有半分侥幸,在皇权与君臣关系之下,私情果然只如朝露般虚妄,是锦上添花的浪漫,却绝非权势威严权衡下的悲悯。

她强撑着心神平复呜咽,缓了?半晌,才妥协低语:

“陛下问什么,罪臣答什么。事是罪臣一人筹谋,一人犯下的,与旁人无干。毒药是罪臣带去云府的,无人知情。”

“怎么杀的?他们四?个大活人死得整整齐齐,闷声不吭不反抗,你好大的能耐。”

文昭听着云葳一声声口称“罪臣”,忍着心底的阵阵抽痛,急切地追问。

“不难,虽是毒药,却无痛苦。问斩与服毒,哪一个更?体面?,他们自拎得清。无需罪臣动手,也无需多费口舌,三两句话便?解决了?。”云葳前所未有的轻松,不必瞻前顾后,话说得格外干脆。

文昭听懂了?,云葳给府中人送了?毒药,他们为?让自己死得体面?安生,服毒自尽,来逃避未知的劫数。

文昭不得不承认,云葳胆大包天?,却做了?个对云府最有利的决断,这么一闹,人命都没了?,她的确不好再开?棺鞭尸,往死人身上加罪。

良久的沉默,烛台的火苗愈发长?了?,飘飘忽忽的透着些?许诡谲。

“朕说与你的话,你从?未信过。”

文昭很累,索性以手撑地,斜坐在地板上:

“你现下这副坦然模样,好似看开?了?一切,可是觉得朕会将你法办了?去?朕答应护着你,怎就不听?朕说过云府罪责与你无关,你还大包大揽,主动往他们身上靠。”

云葳愣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好似又被文昭诈了?一通。

“臣非是不信,君臣有别,云家若问罪谋逆,您护不住臣。您有意,百官也不会让您如愿。陛下,臣终究与云家脱不开?干系。他们不在乎臣,臣也恨他们,但外人眼里?,臣与他们是一家人。”

“云家给臣性命,养臣数载是事实,臣母与幼妹和他们有感情牵绊,也是事实。让臣看云家百余口上断头台,被世人唾骂,臣便?也无颜再苟活于世。臣徇私了?,负了?您的信任,所以您如何发落,臣都该受着,绝无怨言。”

文昭缄默良久。

云葳所言不假,以文昭的心性,云崧先前联合元邵将她逼出京城,交出了?摄政大权,单这一笔账,她便?饶不了?云家。

更?遑论云崧与耶律太妃勾连,撺掇淮州兵变,教唆岭南动乱,结盟安阳王府等等逆行?了?…

若云葳没有过府投毒,文昭也打算收网了?,只待元照容将安阳王的口供送去京中,便?是她灭杀云家,打压相权的良时。

“臣留在您身边,是最大的错误。臣本?以为?,您与云家的仇怨,只有云崧逼您还政一事,在他倒戈助您登临大位后,臣曾怀揣侥幸,可后来却愈发心慌。臣不该与您亲近,但臣不后悔。”

云葳含泪扯出了?一丝笑模样:“自打走出道?观,臣从?未有一日,如今夜这般轻松。可以坦陈心事,心底也没了?仇恨怨怼。您说得对,您待臣好,臣的确有恃无恐,云葳对不起您,不值得您动怒。”

文昭垂眸端详着云葳淡漠的神色,那云淡风轻的口吻,好似在转述旁人的故事,让她的心底泛着没来由的酸楚。

“臣想再放肆一回?,臣不会让您为?难的,但因他们而?落得死无全尸,臣不甘心。”

云葳扯出的笑意还是被泪水淹没了?:“赐臣服毒好吗?就说臣畏罪自尽了?,也别告诉我娘,能瞒一日是一日。”

云葳自说自话,瞧不见文昭愈发扭曲的五官与极尽青黑的冷脸,还有那一双涔满霜色的凤眸里?,射出的骇人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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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昭很想把云葳的小脑袋瓜掰开?瞧瞧,看看这人的脑浆里?混了?多少沙石,如何就能说出这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

有这本?事,她实在不必带着毒药去云府,难道?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云崧气得一命呜呼么?

云葳却不如此想,文昭重规矩,方才的情绪差到冰点,约莫容不下她这谋杀亲眷的歹人。

候了?半晌都没等来回?应,云葳泪眼婆娑地扬起了?脑袋,小模样楚楚可怜,望着文昭轻语:“陛下,求…”

“闭嘴!”

文昭牙关紧咬,铁青着脸瞪视了?云葳半晌,压着怒火撑起身子来,气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却还是觉得四?肢百骸里?充斥着装填不下的愤懑。

瞥见一侧的茶案,文昭眼神一亮,拂袖近前,“哗啦啦”将瓷盏扬了?一地,终于满意的长?舒了?一口气,半叉着腰缓了?许久。

听得房中杂乱的声响,廊下的随侍颇为?担忧地闯了?进来,视线在气炸了?的文昭和哭傻了?的云葳之间游走一圈,也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只好悄无声息再退出去。

“回?来!”

文昭无力?又恼恨,转眸扫过一众随侍:“你们谁会整治又轴又蠢的无赖?可有法子让浑人开?窍?”

随侍大眼瞪小眼,尽皆噤若寒蝉。谁人听不出,文昭这是在损云葳,他们才不自讨没趣。

闻言,兀自伤怀的云葳懵在当场,精神有些?恍惚。

文昭心知肚明,这会儿跟云葳说什么都不合时宜,讲道?理更?是无用。她抬手指了?指敛芳:“你留下,其余人出去。”

待到随侍走远,文昭深觉疲累,寻了?个矮凳坐下来,扶额低语:

“今日雍王归京了?,一会儿让敛芳随你去定安侯府,宁烁的丧事,你该现身。云府的案子会有了?结,届时你也一并操持了?。反正你要丁忧居丧,若不开?窍,就不必来见朕。敛芳,带走。”

“云侯,走吧。”敛芳近前去搀扶傻呆傻呆的云葳,半抱着人带离了?寝阁。

文昭目送着清瘦了?一圈的小人走远,徒留一声长?叹。

云葳能与她坦陈始末,文昭是有些?欣慰的,但她从?未料到,在云葳的心里?,对她的惧怕远远高于依赖,对她的提防亦然远远超出了?信任。

文昭亦然震惊,云家的名望在云葳的心中竟会如此重要,不惜冒着失去圣眷,触了?逆鳞的风险,与自己背道?而?驰。

云葳方才那句“云家被世人唾骂…便?无颜苟活”深深刺痛了?文昭的神经。

从?前她想过无数种把云葳与云府上下拆分出来的理由,却独独忽略了?,云府一旦背上罪名,世人的冷眼与口诛笔伐,会因这人的出身,而?齐刷刷的飞扑而?来,让云葳活着的每一日,都痛苦不堪。

相府嫡孙的身份,是云葳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烙印,无关乎在何处长?大,无关她自己选的立场。

云葳亲手了?结了?云崧父子,是一场权力?争夺的漩涡里?无可转圜的悲剧。这个结局,早在她出生那时,便?已经埋下了?伏笔,随着大魏君主的更?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云府上下毙命于主动自尽,而?非云葳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秘密投毒谋杀。

文昭有些?迷惘,不知日后要如何面?对云葳了?。她的心思与盘算,被云葳猜得真切,君权与相权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维护皇统与击垮世家门庭的手段,令云家走上了?必死之路。

权力?的游戏规则如此,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每个活生生的人心里?,都有着复杂的情愫,取舍不易。

云家的事,终归成了?一根毒刺,横亘在了?文昭与云葳的情路正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第87章主动

夏日荫浓蝉鸣柳,霄长云倦晚星疏。

光仪三年六月初,文昭颁诏:

南绍细作唆使安阳王府与之合谋,行窃国逆举。阴谋败露,倒行逆施,错上?加错,毒害大魏中书令及其家?眷,灭杀安阳王府意图毁尸灭迹,实乃禽兽行径,当举兵讨伐之。

自此,一场国战在西南边陲打响。

炎炎夏日里,大魏南疆烽火不休。萧蔚领兵在岭南山地里追剿贼匪平乱,宁烨带着大军发?兵南绍,攻城略地,血战一场又一场。

云葳身?为宁云两府最年长的子嗣,接连操办了两场丧事?。而云瑶也未能沉浸在谎言里,终是被文昭送出了宫,直面惨淡的现?实。

舒静深被舒珣接回了雍王府养身?体,定安侯府一时空寂无人?了。

云家?的丧事?结束,云瑶主动与云葳请求:

“姐姐,我不再?是小孩。我清楚,陛下让娘送我入宫,是以我做人?质。我也偷听过?祖父与爹爹谈话,知晓云家?鼎立百年,位极人?臣,是光鲜的危卵,今日惨剧,他们早有预料。”

云葳淡漠地听着,话音透着无力:“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陛下说,我不必再?回宫,让我跟你走。”

云瑶揉了揉酸涩的眉眼,苦涩勾唇:“我看出你有心事?,也知道你和爹爹不睦。大事?我不懂也不问,但我不想?和你住,让我住舅父家?吧,你回自己府上?去。”

“随你。”

云葳无甚情绪,她此刻也不想?面对云瑶,更无意与人?掰扯血淋淋的现?实背后包裹的残酷真相。

云瑶头也不回,转身?便出了云府。

“等等,住宁府可以,别乱跑,别出府。”云葳到底是紧走两步追过?去,放心不下嘱咐了几句。

她十二?岁时已足够独立,但云瑶不是,这人?被宠坏了。

“嗯。”云瑶闷闷应了一声,探身?钻进马车,与宁府来此迎着的随侍一道离去。

云葳了然,约莫早在宁府时,云瑶就已与府里下人?说好?了。

“姑娘,咱们也走吧?”桃枝在一侧悄然攀上?了云葳的胳膊,柔声提议。

云葳自嘲苦笑了声,仰首望着云府大门外的匾额,吩咐在侧的随侍:

“都是虚妄,匾额摘了吧。你们去账房领了银钱,各自散去,这府邸是时候还给朝廷了。”

云府的家?仆都没吱声,满庭朱紫顷刻烟消云散,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觉得眼下只是一场噩梦。

云葳不解,萧思玖缘何?情愿与云崧一道赴黄泉,也不知安阳王府的大火,是谁人?的手笔。自打回了自己的府邸,她闭门谢客,月余都未曾见?人?。

云瑶给宁烨去过?数封家?书,云葳却毫无动静。这些事?都有专人?盯着,文昭对二?人?的动向?了如指掌。

文昭在等,等云葳敞开心门,不以君臣关系束缚着二?人?的感情,大大方方的来寻她。

可一个多月过?去,文昭心底的期待一点一点落空,已然近乎麻木了。

七月秋虫现?身?,浅吟低唱牵扯着文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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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愁思,她总算了然,指望云葳开窍,难比登天。

云葳会盘算利害,却不会经营感情;在正事?上?胆大包天,在情感上?怯懦如鼠,把心潜藏于阴影下,从不敢迈步拥抱一线天光。

于云家?众人?,于宁家?亲族,于文昭,皆如此。

亭前?落花了无痕,枝头翠叶渐生黄。

文昭见?御园的桂花已经蓄势待发?,水塘畔的玉簪渐渐凋零,她有些坐不住了。

“云葳最近在府上?做什?么?”

她信步走向?湖畔的小亭,立在亭边轻问,好?似无心之举。

秋宁每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暗卫送回的关于云葳的消息,这等问题她对答如流:

“陛下,云侯一直在府独居,书房卧房两点一线,除却昨日雍王府派马车来,接她过?府一次,再?无旁的行动。”

“雍王?”文昭的脚步一顿,转眸追问:“可知所为何?事??”

“明面上?的话音,是大郡主念及云葳是晚辈,在京无人?照料,拉人?过?去聊天解心宽的。具体的,这雍王府里私密的谈话,婢子不知。”秋宁实话实说。

文昭锁紧了眉心,心底泛着狐疑:舒静深自己都还沉浸在丧夫悲痛中,当真有心力宽慰云葳么?

“两点一线…是否过?于老实了?”

文昭负手而立,望着满园银杏点染的金黄,轻声吩咐:“把人?召进宫来。”

秋宁意外挑了挑眉,这二?人?各自躲避两个多月,文昭终于肯与人?见?面了。

云葳入宫时,扶光已然西斜。

文昭心神不定,无心政务,索性一直在园子里等,命人?将云葳引来了御园相见?。

数月不曾谋面,云葳在凉亭外的石径上?恭谨地大礼参拜,而后便一言不发?,干等着文昭开口。

“云侯真是听话,说不来就不来,想?了数月也未开窍么?”文昭压制着心头悸动,与人?寒暄的口吻强撑淡然模样。

“臣…让陛下失望了。”云葳怯怯低语,还不如傍晚风吹落叶的声音清晰。

文昭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叩桌沿,沉声道:“坐过?来。”

云葳踩着小碎步走入亭子内,宫人?们识趣儿地退了出去,只留文昭与她在亭中。

“不坐么?”

待到云葳站在她身?前?,文昭才惊觉,这人?瘦了好?几圈,脸颊上?的骨骼线条分明,显得眼窝格外大,眸光空洞呆滞,一丝灵气也无有。

云葳选了个离文昭最远的位置落座,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又是何?必?敢做敢当,却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文昭有些无奈,抬手给人?斟了杯茶推过?去,话音添了些许逗弄的意味:“为何?事?消沉?总不会是为了朕吧?”

云葳藏在桌下的手指绞来绞去,头垂得愈发?低了。

文昭一怔,余光扫过?她躁动的小爪子,颇为意外地追问:

“让朕猜对了?若念着朕,为何?不入宫来见??朕好?似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云家?的处置结果,该是顺遂了你的心意。朕让步至此,都不能令你心软分毫?”

“陛下言重了。”云葳忽而起?身?跪地,审慎的不像话:

“臣不知这‘心软’二?字从何?说起?。是臣辜负了陛下信重,恣意妄为,愧对陛下。陛下的宽慈恩德,臣铭感五内,此生无以为报。”

“怎得,再?说下去,是不是还要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文昭眼底划过?一丝落寞:“朕缘何?有此决断,缘何?退让,不再?追究,你不明白?朕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不懂?跟朕装糊涂,没完没了了?”

云葳咬了咬下唇,挣扎半晌,却只吐出了一句:“陛下,臣不值得您如此…”

“够了!”文昭给了石桌一拳,指缝游走的疼痛令她的眉梢隐有扭曲,不由得扶额长叹一声,沉声问着眼前?人?:

“你几时能学会在乎自己,能勇敢正视心底的期待,不再?畏畏缩缩的逃避?你几时肯把正事?上?的果决与主动付诸于感情,不再?让身?边人?这般苦累?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莫名其妙的背叛你,抛弃厌恶你,凡事?可以商量,矛盾可以化解,并非只有敬而远之一途。”

“臣,不懂。”

云葳有些懵,文昭的话,她当真不太?能理解。在她的世界认知里,即便文昭宽赦了云家?与她的罪责,也断无可能再?接纳她这个徇私的卑劣小人?,更遑论奢侈的感情了。

文昭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大有一种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忽而理解了宁烨旧日里的苦闷与彷徨,云葳的疏离逃避,是刻进骨血里的,这人?总在自苦,却毫无意识,不觉得异样。

云葳有极强的自尊心,在想?要与人?亲近时,总是在刻意讨好?身?边人?。

而但凡外界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于别人?是挠痒痒,于她,可能是令她惶惑惊惧的地动山摇,忙不迭地自揽过?失,急于逃避,卑微又可怜。

文昭忖度良久,悄然站起?身?来,缓步朝着亭外走去。行至石阶处,她脚下重心不稳,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

云葳余光瞥见?的一瞬,便匆忙蹿了过?去,一把将人?扶住,眼底的焦灼与担忧显而易见?。

“你为何?扶朕?”文昭眼疾手快,捏住了云葳正欲抽离的手,好?整以暇地垂眸端详着她,柔声引导:“方才你心里在想?什?么?”

“臣没想?什?么,换做宫人?也会上?前?扶着您的。”云葳微微用力,试图把手腕挣脱出来。

话音入耳,文昭顿觉后悔,摔倒太?寻常,她该演个别的戏码才对,只可惜再?来一次就会过?于刻意,反倒会让云葳敏感的心绪更加不安,得不偿失。

“朕累了,你随朕回寝殿。”

文昭见?云葳挣扎的厉害,便松开了她的手,淡声丢下一句话,先一步走在了前?面,脑子里满是引导云葳正视感情的思量。

文昭恨毒了云崧那个老东西,若不是他荒诞可笑的决断,云葳该能拥有完整的家?,有人?呵护关爱,养成落落大方的开朗性情才对。

哪怕如云瑶那般被娇纵过?度,动辄撒泼,也比现?下这般让人?省心。

云葳有些吃不准文昭的用意了,她明明破坏了文昭报复云家?的筹谋,于公于私,这人?都不该对她如此轻拿轻放。云葳扪心自问,若她是文昭,此刻定然对自己恨之入骨,再?也不想?相见?。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寝殿,文昭立在大殿正中等着,可云葳仿佛被无形的手擒住了脚掌,黏在门边一动不动。

“秋宁,外头守着,任何?人?不得搅扰。”文昭转眸吩咐,抬脚走近门口那战战兢兢的傻猫。

秋宁带着随侍全部退去了回廊外,殿门合拢的刹那,云葳顿觉心脏漏跳了两拍。

文昭趁人?晃神儿的功夫,迅捷躬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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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打横抱起?,直奔里间的床榻上?。小人?瘦得不成样子,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抱起?来有些硌手。

云葳的身?子僵直,没有逢迎,没有往日自然而然流露的扭捏,拘谨,抑或是害怕掉下去而紧攥文昭衣衫的举动,僵硬的躯体宛若丢了魂儿,木讷又呆板。

文昭感受的真切,将人?轻柔安放于锦被,她缓缓地俯下了身?去,朱唇抵在云葳的耳畔边沿轻语:

“朕给你口头承诺,你信不过?,今日换个方式,让你明白朕的心意,可好??”

云葳的呼吸顷刻凌乱了,她急切地想?要起?身?,推拒道:“陛下,臣重孝在身?,求您体谅。”

文昭忽而失笑,双手摁着云葳的肩头,眼尾弯弯凑弄她:

“你拒绝的理由,不是自己不愿,而是眼下不能。危机之下说出的话,该有八分可信?而且朕还没说要做什?么,你竟慌成这般,是想?何?处去了?心口不一的小东西,你好?让朕废话。”

云葳被文昭噎得语塞,更被她含混的话音激起?了满面羞赧的红晕,索性转了脑袋躲清静。

文昭的眸光跟着人?的动作游走,云葳根本就是徒劳,避无可避,逃不脱文昭探寻的视线。

“陛下,天色不早,臣该出宫去了。”云葳被盯得不自在,只想?尽快逃离。

“三年孝期,可够你仔细思量,敞开心扉,主动躺倒在朕的床榻上?,接纳朕的心意?”

文昭直起?了身?子,侧坐在床边:“给你三年,不能再?拖了,你不急朕急。若而立之年还无着落,朝臣的嘴,朕堵不住。”

云葳惊得杏眼圆睁,对文昭的“虎狼之辞”颇为惊诧,这会儿与她说这些,好?似有些不合时宜。

“听到没?回话。”文昭捏住了云葳的小鼻子,凝眸审视着她,面色隐有不悦。

云葳被捏得喘不上?气,无奈下只得张嘴,带着浓重的鼻音嘟囔:“听见?了。”

“放你三个月的假,九月回来当值。还有大半个月,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若做不到,朕就接你入宫调理。”文昭松开了魔爪,话音一本正经,不容回绝。

“臣要丁忧三年的,这是规矩。”云葳深感费解,律例鲜明,不好?破的。

“想?得美,你了却家?事?,便连国事?也抛了?”

文昭沉声嗔怪,甚是霸道地解释:“皇帝诏令官员不准丁忧,继续履职,称‘夺情’,朕便要夺了你的情。”

云葳哑然,她浑浑噩噩闲散了数月,天昏地暗,几近与世隔绝,本已做好?浪荡三载的打算,却不料变故来的如此突然。

“云崧做宰辅的能力不差,你擅自行事?坏了朕的计划,令中书令一职空悬,就休要躲清静。”

文昭正色补充:“余下的半月,朕每隔五日给你一道策论,你写好?着人?递进宫来。用心些,否则就来宫里写。”

云葳撑着松软的锦被坐了起?来,逮到缝隙就要溜下床榻。

文昭将胳膊展开,便将人?挡在了里侧,温声提议:“明日中秋,你不便赴宴,今夜就先跟朕一道用膳吧。”

“再?耽搁宫门下钥了。”云葳脱口而出,脸上?染了焦灼。

文昭冷哼一声:“朕本也没说让你走,今晚住这儿,没商量。”

第88章中秋

一轮清月盈夜幕,百合朵朵向明堂。

八月中天,玉殿华筵,篆烟雅乐,宗亲齐聚,朱紫满庭。

文昭换好?公服,自妆台上起身,转眸瞧着矮榻上方从睡梦中转醒的小东西,柔声道:

“一会儿想吃什么,让罗喜去膳房给你端。朕带秋宁和槐夏去赴宴,你?乖些。”

云葳被文昭灌了好?些安神汤,迷迷糊糊的自昨夜就贪睡得很?,现下小脑袋一整个晕头转向,不知此身何处。

“啵唧~”

文昭端详着懵呆呆的云葳,顿觉可爱得紧,逮到?她神思迷离的空当,在人的额头上落了个吻,顺带搓了搓她的小脑袋,潇洒回旋了身子:“朕走了。”

云葳下意识地扬手抹了下额头,待瞄见?手掌心沾染的唇脂时,不由得将嘴角抿成了倒八字。

涂了口脂还管不住嘴,文昭不能要?了!

“云侯,晚上用些什么菜色?奴这儿有宫宴菜单,火候正当时,若有中意的,这就给您传来?”

罗喜走路都没声儿的,捧着菜谱,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了云葳身侧。

云葳眸光一怔,受了些惊吓,只敷衍道:“一碗清粥就好?,有劳。”

“桃花酥与葡萄酿还是要?的吧?”罗喜主?动提议,不免逾矩。

话音入耳,云葳脑海里惊雷乍起,惊诧睁大了杏眼,凝眸望着眼前年过半百的老内侍,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桃花酥点心外处理过的油纸,与红润的葡萄酒相融,便会显出?紫红色墨迹,是念音阁独有的情?报传递手段。

“云侯安心,陛下说您得补补身子,老奴给您上些滋补的膳食来,您稍待。”罗喜眯了眯狐狸眼,淡笑?着拱手退了出?去。

云葳恍然大悟,这人身为内侍监,文昭的公事私事,他都了然于心,在大内权柄滔天,也难怪先前会知晓她夜宿圣寝的私密事,还轻而易举的,给桃枝送了传讯。

念音阁竟有如此能耐,把暗桩安插到?了文昭的腹心之位,究竟是谁人做成的呢?云葳讶异又后怕,有些毛骨悚然了。

待到?罗喜端着膳食折返,云葳推了碗鸡汤过去:“劳您帮我吹凉。”

罗喜微微愣了须臾,便手法娴熟的给人一勺勺舀了半晌。

殿内只他们二人,云葳沉声发问:“你?听命于何人?”

“瞧您说的,老奴自是听命于陛下。”罗喜狡诈,无意开口。

云葳话音渐冷:“我不介意把你?身份抖搂给陛下。”

“汤凉了。”罗喜捧着鸡汤送去了云葳身前,低声耳语:“老奴是前雍熙平元年入的宫。”

见?云葳不接,他轻叹一声:“老阁主?在天之灵若见?了您这副模样,要?心疼的,多少吃些。”

云葳脑海里再度炸开一道惊雷,莫非他…是林青宜在京效命时安插进来的?那师傅当年可曾预料到?,罗喜有爬到?御前,执掌内侍省的本事?

“您慢用,老奴告退。”

罗喜悠然拱手一礼,甩着拂尘离了寝殿,独留满目错愕的云葳,兀自凌乱。

高?天月色平和地洒落大兴宫的每片角落,有人欢喜有人忧。

于文昭而言,中秋宫宴不过是履职所需,再难从中寻觅几多欢畅。确切来说,文家自登临至尊,便谈不上体?悟阖家团圆的温馨了。即便先帝在世,一家老小能共享天伦的日子也微乎其微。

外放徽州的文婉被召回了京,但这人席间难掩消沉,宴过半途,便悄然起身离开了。

文昭余光瞥见?的刹那,仰首闷了杯酒,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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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也离了宴席。

“婉儿,你?过来。”

文昭紧走了几步,立在高?台廊道下,垂眸望着庭院桂花树下踽踽独行的小丫头,唤她的声音尚算柔和。

院中那抹藏蓝色的孤影身形微颤,顿住了本就惆怅的脚步,挣扎须臾,选择回身快步追上了文昭。

文昭将人引去了千秋殿,泠泠清晖下,她凝眸望着宫苑内偌大的合欢树,话音很?轻:

“婉儿可还记得,幼时你?与我住在此处,缠着我给你?捡散落在地的合欢,说要?给皇考做香囊?”

细微的窸悉簌簌声传出?,而后便是半晌无言的静谧。

文昭缓缓转身,瞧着跪地垂首不语的妹妹,眸光中的挣扎与怅然远比月影清寒。

“你?如今出?落的,肖似你?母妃昔年模样。”

文昭端详了身前人良久,莫名吐露了这样一句话,只影寥落,在空置已久的千秋宫内四下观望,好?似怀旧一般。

“…姐姐”

怯生?生?又透着凄楚的一声轻唤传出?,文婉忽而垂落两个剔透的大珍珠来:

“母妃犯下的罪责无可饶恕,婉儿清楚。可她是婉儿的娘亲,婉儿会怕也会不舍。事到?如今,悔之晚矣,您让婉儿送她一程,好?吗?”

“送?你?想如何送?当真要?见?她?”

文昭略显诧异,蹙眉审视着她:“耶律氏被朕秘押数月,只怕怨气冲天,你?在封地时,终归未曾依从她兴兵胡为的乱举。你?觉得她见?了你?,会有好?态度?”

“要?见?的,求姐姐成全。”

文婉固执地俯首在地:“婉儿已将所知的母妃与朝臣勾连的一应过错写成了条陈,晚些宫宴散去,内侍便会呈送给您。母女一场,求您准婉儿送娘亲一程。”

“秋宁,备壶酒,带婉儿去吧。”

文昭无奈轻叹一声,那疯疯癫癫的耶律太妃,是该被送走了。

秋宁扶着文婉起身,文婉倏地一个箭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了沉浸于自身思绪的文昭。

腰间一紧,背后还存了几分温热,似是泪珠的余温透过了绸衫。文昭有些怔愣,待她反应过来,文婉已经快步跑远了,只余轻飘飘的裙摆,被秋风扬起一角,流散在千秋宫门外。

打从洛京回来,文昭便着萧妧将耶律容安看押起来,审问了数次。熬了数月过去,这人受不住深宫的手段,总算在八月初,将所作所为吐露了干净。

昔年余杭云通判借助向内廷进贡丝绸的内侍,与耶律太妃搭上了线,至此她与云家秘密联络数载,彼此利用。

在襄州谋杀云葳、撺掇文婉与云景在寺庙门口提前相见?、暗中给文昱和文昭下毒、文婉婚约被毁计划扑空,受云崧怂恿,逼迫文婉在封地起兵……

桩桩件件的事,皆是这“病弱不能自理”的疯癫太妃做下的。而她癫狂的言辞里,做这些只为报复,让未曾向昔日落难的大辽皇族伸出?援手的大魏皇族,付出?代价。

这番口供入了文昭耳中,委实算不得好?。

其实文昭也猜到?了,耶律容安的亲族被今时西辽的皇帝杀了个干净,这些后来上位的耶律宗亲,她的杀父仇人,合该瞧不上她这丧家之犬般的“西辽公主?”。

如此一来,云家与耶律容安联手,当是各取所需,一个为报仇搅浑水,一个为了文婉的天家血脉威望,意图谋朝篡位。

但现下与西辽皇庭里的宗室勾连的朝臣,仍躲在暗处,做那让人心神不安的阴沟老鼠。

文婉亲手接下这份送人归西的差事,文昭既震惊又心疼,她捧在手心的那个明媚天真的姑娘,到?底是被皇庭的幽暗与生?母的凉薄,毁了个干净彻底。

文昭深感无力?,她自幼便被身边人教导,要?强大坚韧,要?努力?光复旧日山河,让外敌无胆来犯,如此才可齐家卫国天下安。

她从未停止努力?,在主?少国疑的危难中勇挑重担,在朝堂倾轧中力?挽狂澜,可她想护下的人,护下的情?,好?似一个都留不住,如掌心清泉,点点滴滴总会从指缝间,无声无息的流逝。

许是酒水后劲上头,文昭有些疲累,毫无留恋地离了千秋殿。

“陛下往何处?”槐夏试探着轻问。

“回寝殿。”文昭孤身在前,步伐生?风。

槐夏讷然,她虽不知文昭与云葳互相躲了数月不见?的具体?因由,但今夜文婉与耶律容安的事情?刚掠过文昭敏感的神经,云家在其中牵涉颇深,想必回了寝殿,看到?冷漠的云葳,文昭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葳倒是知趣儿,她盘算着时辰,猜测宫宴散去,文昭定会折返休整,为了回避与人寒暄,便先一步爬上了床榻假寐。

文昭绕过屏风,一眼便对上了把自己蜷缩成圆润一团,背对着帷幔小憩的云葳。

她轻巧地缓行至榻前,没弄出?丝毫响动,站定在云葳的上首,垂眸观瞧了良久。

云葳的杏仁大眼过于圆润,瞳仁不受控的骨碌碌乱转,羽睫翕动的频繁,一眼便能被人洞穿,她是在装睡。

“…咳咳”

文昭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声。

云葳一动不动。

“啪~”

文昭挥舞魔掌落去了云葳的身后,软软弹弹的手感还不赖。

云葳如受惊的兔子,硬着头皮却也再装不下去,蹭地窜了起来,快步退出?三步远。

“你?能退去何处?”文昭勾唇哂笑?,眉目间少了些惆怅,多了几分调侃的兴致。

云葳双手捏着垂落的袖口,颇为局促地立在一边,低垂的羽睫遮掩着纷杂的眸光,不知在纠结什么。

“陛下,放臣离宫可好??”细软的声音飘然流出?,宛若隽柔的月色般,清和而不突兀。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文昭俯身倚在矮榻上,话音突然正经了起来:“明日送你?回府,今夜,聊聊?”

云葳交握的手指紧了紧,微微颔首,回了个“嗯”。

“坐过来。”

文昭轻拍身侧的矮榻,示意云葳与她并?肩一处,为防这人扭捏推拒,还故意加了句:“这是朕的命令,莫让人废话。”

这番招数对付云葳分外凑效,小东西依言落座,腰杆拔得板正,显得有些僵直。

“林老《凝华辑要?》里书就的,是统御良策,朕读罢受益匪浅。你?曾经将《帝行》中的文辞脱口而出?,想必也是读过的。”

文昭淡然开口,吐露上京时的陈年旧事,转眸将柔和的视线垂落云葳的肩头。

云葳的心脏漏跳了数拍,她丝毫不记得,几时糊涂到?乱讲话,竟把读过《帝行》一书的事儿漏了出?去。这类书卷藏于禁中,是皇嗣们,甚或只是储君们的读物。

可文昭的话音坚定,该不是试探。

压下身上的惊寒,云葳滑落了床榻,却也不知要?如何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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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这般谨小慎微防着朕。”

文昭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失落,伸手去拉她:“朕好?言好?语跟你?闲聊,无意怪你?。若要?收拾你?,你?将书中内容说出?的那刻,朕大可趁你?酒醉,将你?杀了,以?绝后患。”

云葳的身子颤了两颤,文昭攥着她臂弯的力?道更大了,不解道:“就这般怕朕?起来。你?胆子大得很?,如今的惊惧,是担忧朕若清算,便不会放过与你?有牵绊的其他人,对否?”

云葳有一种被人洞穿的无力?,默然点了头。

“林青宜教你?的东西,的确偏离了为臣的规矩。”

文昭亦然坦诚:“她能接触到?皇庭禁书,看来昔年宫里的流言不假,她与前雍最后一任女帝,该并?非寻常君臣之情?。如此也好?,她给朕留了一个可以?并?肩的良人,这人通透非常,得失掂量的分明,果决不逊于朕。”

云葳错愕良久,文昭的话如寒冬的暖阳,险些融化了她心底的万载冰川。她茫然又不敢置信地抬眸回望,文昭亦然满目温存地回视着她。

“本当你?年岁浅,还要?多加引导,却不曾想,你?的心思已足够成熟。”文昭勉强扯了扯嘴角:“朕设身处地思量多次,若朕是你?,是云家的后人,朕会如何做。你?想听么?”

云葳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管文昭是逗她,还是真心,她都想听别?人的抉择。

“若云家在意朕,那朕便顺了云崧的意,表面装作与皇帝一心,谋求信任,伺机毒杀皇帝,迎立傀儡君主?或请云家入主?大兴宫,凭借云家数百年的势力?和朕自幼受教的统御之术,以?雷霆手段令人臣服。鼎立百载的相府高?门,树大根深,党朋尤甚,动摇皇室根基,并?非难事。”

文昭瞄了一眼愣在当场的云葳,淡笑?着又道:

“若云家从始至终的谋划都把朕当棋子,朕便如你?一般,及时止损,在明知前路无可转圜时,将对云家的伤害降到?最小。不为怜惜蛇蝎心肠的父子,而是为日后,自己有庞大的家族可倚仗,有恃方无恐。毕竟君主?再狠,为帝王声名,也不好?将云家所有亲故悉数诛灭。”

云葳彻底呆住了,牙关咬得死紧,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是帝王心术的寻常举措,你?学?透了。一如今日朕赐死了耶律氏,却不会再将她的罪责宣扬出?去,是为护着文婉。可若换个角度,朕若想拉拢今时的西辽君主?,便会大肆谴责耶律氏,顺带废了文婉,以?此为筹码,谋求两国合作,联手抗衡他国。”

文昭随手搓了搓云葳错愕的小脑袋:

“但送至亲上路的决断何其艰难。莫说血脉牵绊,便是朕身边元妃与耶律妃这等无血脉羁绊的家人,朕心里也会难受。你?亲口承认时,于朕宛若一道晴天霹雳,朕不忍你?背负半生?苦楚。”

云葳情?难自抑,贪婪地往文昭掌心蹭了蹭:

“陛下既如此说,为何还留着我?若我是您,此刻也该赐我杯鸩酒才对。为臣者学?了不该学?的东西,为自保,取舍六亲不认,即便救了云家,却杀了血亲,何其无情??这等人,怎好?留在身边?”

文昭有些意外云葳把这些话摆在明面来谈,索性将人揽在了怀里,语气和婉:

“朕有气。你?自作主?张徇私,以?云家四命逼朕退让,朕不满意。但朕反思过,先前做得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一次次独断害你?惧朕如虎狼,所以?朕选择妥协。换了旁人,朕不会如此。但你?与旁人不同,你?是朕看中的盟友,藏于心底的牵绊,于公于私,朕都需要?你?。”

“…对不起。”云葳窝在文昭温热的怀抱里,声音软软糯糯:

“血亲除却相连的血脉,并?未给我几多温暖,反而满是取舍难断的凄楚。陛下,为何您要?护着我,在乎我?我不明白,您是君王,最不该如此。”

“我也是个人,有七情?六欲的活人。”文昭哭笑?不得,只得打趣:

“看对眼了便在意,觉得你?长得尚可,脑子也够用,天资勉强配得上朕,留着逗闷子,这辈子才不算孤寂。哪知呆久了上瘾,中了你?的毒。”

“我没毒,也不敢招惹陛下,您冤枉我。”

云葳瘪着小嘴嘟囔,小爪子捏上了文昭衣襟垂落的小玉件。

“你?这脑袋瓜里还瞒了朕多少事?再胡闹一次,朕可就真不护你?了。”文昭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出?言试探。

“没了。”云葳才不上当,她可以?容许自己耽于情?爱温存,却不会放肆到?丧失理智。

“林老为何教你?这些御人之策?她灌输给你?超越为臣本分的道理,你?就没有好?奇?”

文昭不忍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云葳眼底的愧疚鲜明,正是套话的好?时候呢。

“师傅说,这是前雍女君教导她的,她毕生?心血又教给了我,是为传承,仅此而已。她是宰辅,眼界高?远些,也是正常的。”云葳漫不经心咕哝着,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为君需要?名正言顺,绝非懂得统御之策便能上位的。即便把这套谋略公然放去学?府讲授,于寻常人也无用。

不过云家不是寻常人,门生?故旧追随者无数,或许林青宜传授她这些,的确是为另一条路做了些筹备的。斯人已逝,云家荣光不复,云葳饶是知晓隐晦,也不可能再与文昭提这些…

文昭凤眸闪烁了须臾,如此也说得通。

林青宜若是得了女帝青眼,女帝为日后与人携手并?肩,教导未来皇后为君之道,也无可厚非。可惜那女帝芳龄早殇,而后前雍没落,林家坐罪被灭,林青宜如昙花一现,无力?扶大厦将倾。

“…陛下?”

云葳等了许久都不见?文昭开口,疑惑钻出?了脑袋,试探道:“那云家的事,您就放过臣了?”

“小芷的愿景不会骗朕,既然心之所向与朕一般无二,朕何故再责罚你??你?与云崧父子,终归天壤之别?。”

文昭轻叹一声,垂眸端详着这个已然倒在她怀里,却依旧惴惴不安的傻猫,尽心开解。

“臣的愿景?”云葳愈发茫然,无人问过她的愿景啊。

“东风入律,时和岁稔,谁写的?”

文昭忽而失笑?:“小人儿不大,心境高?远,朕佩服了大半日呢。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是朕自幼的期盼,是朕祖父和父亲为之付出?血肉的愿景。小芷陪朕实现,可好??”

心事被人洞穿,云葳尴尬又羞赧,复又将脑袋窝进了文昭的腹心,逃避不言。

文昭的魔爪探进了云葳的脖颈间来来回回轻飘飘地挠着,哂笑?催促:“答话。”

“哈啊…咯咯…嗷,哈哈…好?…哈嗷,饶了我…”

第89章抉择

寂月对清风,云霭水空蒙。

云葳躲在文昭怀中望月,文昭颔首垂眉,温存的视线落在云葳炯炯杏眼里倒映的泠晖处。

“回府后好生安养,用些补品,不可再如此折磨自己,可记得住?”

文昭叮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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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满溢关切与心忧,云葳脑海里的思量太重,即便今夜把话?说开,但云葳究竟听?没听?进?去,她也没有几分把握。

“…嗯。”云葳凝眸望了许久的月色,心底的思绪千回百转,情绪五味杂陈,已然泛着倦怠。

“困了?”慵懒的小奶音入耳,文昭敏锐觉察出了异样。

“…嗯。”

比方才更无力的声?音传出,文昭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还没梳洗呢,朕可不准你脏着上床。醒醒,去沐浴再睡。”

“不洗,睡矮榻。”

云葳迷迷糊糊的,上下眼睑都在打架,悄然顺着文昭丝滑的锦服溜去了一边,蜷缩着就要入梦。

文昭有些无奈,虽然对睡觉不洗澡的臭猫心存嫌弃,但身子还是格外实诚地走去了床榻处,给人取了床锦被过来?。

“陛下——!”

一声?惊魂未定的呼唤令文昭凤眸一凛,手中拎着的锦被也扔了回去,压着受惊的恼火冷声?责问:“大呼小叫作甚?”

“启宁殿下她…她服毒了。”秋宁气喘吁吁地回应。

“什么?!”文昭顷刻傻在了原地:“她人在哪儿?御医,派御医!”

“有人去请御医了。殿下从耶律太妃阁中出来?,让婢子送她去您旧日的府上住。婢子方送她入了府,她下台阶时脚步虚浮踉跄,婢子上前一扶,才发觉她脸色差得出奇。”

“朕要出宫,备车!不,备马!”文昭焦灼不已,拔腿就往外走。

云葳被二人急切的话?音吵得没了倦意,人却还懵着。

文昭走到大殿门口,后知后觉地想起云葳精通毒理,便又二话?不说匆匆折返,拉着蒙头转向的云葳一路小跑,丝毫没有平日里处变不惊的帝王威仪与沉稳之态。

一匹枣红宝马踏着月色飞奔于?京城的官道,云葳只觉耳畔的秋风如刀,刮得她脸颊生疼。

秋宁带着侍卫在后策马狂追,竟追不上与云葳同乘一马的文昭。

文昭夤夜出宫,实在不是明智的决断,但无人不知她待文婉亲厚非常,自是没人敢多?嘴拦阻半个字。

不出半刻,文昭便抵达了昔日的府邸外,她直接纵马跃上了台阶,行至主殿门外才翻身下马,破门而入的脚步生风。

御医还未至。

文婉无力瘫坐在床榻一侧的地上,垂下的脑袋如秋风中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黄叶,连抬眼的气力都没有。

文昭的心底顷刻被苦闷与胆寒席卷,迈向眼前人的脚步虚浮,不时踉跄了两下,才近前将人揽在了怀里,急切地骂道:

“你这混账!谁给你的胆子!吞了何药?说话?!”

文婉眼底含泪,抬手想要捏着文昭的衣袖,却是捏不到了。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舌头已经不再听?使唤,只囫囵不清地唤着:“…姐姐……”

“云葳!”

文昭脑海里一片空白,满眼恳切地将视线投向身侧的云葳,发颤的话?音怯生生的:“救她。”

云葳方才已经在看文婉的症状了,口齿含混,四肢寒颤发抖,伴有抽搐,筋骨无力,眼神涣散,脸色青白…

她近前一步给人探脉,脉搏虚浮却格外混乱,搏动的频次快得吓人。算着时辰,若是鸩毒或是鹤顶红,这会儿八成?要出血,呕吐,命悬一线了。

云葳眉心深锁,凝眸把脉良久,忽而抓过了文婉的手指,挨个放去鼻子处猛然嗅了几下,又忙不迭地搜罗起这人的衣衫来?,意图找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一番折腾后,云葳扯下文婉手指上的一个彩宝戒指,轻轻一抠,果然在镶嵌宝石的凹槽中见了残存的毒药粉末。

“药粉是牵机的原料。”

云葳沉声?道出了实情,转眸望着文昭:“臣只能尽力,不敢作保。”

“快去开方煎药。”

文昭心都漏跳了两拍,牵机这等秘药,史书所?载,都是赐给憎恶至极的罪臣的,她即位至今,从未用过,文婉在想什么?

云葳来?不及写?方子,只口头吩咐着在旁的随侍备下解毒的药材,又命人取了大量的凉水来?。

此刻毒素已然蔓延进?了文婉的周身,云葳很清楚,即便保下她的性?命,日后她也绝不会是一个健全的人了。

“臣冒犯了。”

云葳捧了个痰盂,将纤长的指尖捅进?文婉的喉咙里,转眸提醒文昭:“劳陛下将殿下扶住了,莫让她挣扎,若翻涌上来?的毒物入了气道,臣便也无能为力。”

文昭此刻慌了心神,云葳说什么便是什么。

二人折腾半晌,老迈的御医才匆匆提着药箱赶过来?。眼见文昭惨淡的面?色,他慌忙俯身于?地。

不待文昭说话?,手忙脚乱却不见文婉有丝毫缓解的云葳先?开了口:“是马钱子的毒,老先?生可有办法?”

听?得云葳此语,老御医慌忙开了药箱,掏出个丸药捏碎,给文婉塞进?了嘴里:“陛下,可否让随侍拉下帷幔,闲杂人等悉数退下?此毒易引发惊厥,不可高声?,免得殿下受惊。”

文昭颓然无力,撑着地板站起身来?挥退了随侍,拖着落寞的身子落下帷幔,一步一颤的往外走:“卿等务必尽全力。”

说话?间,宫人端着药汤走了进?来?,云葳匆匆接过端给了御医:“可用吗?”

“灌下。”御医点了点头,与云葳在榻前折腾了半夜。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文昭的眼底早已血丝遍布,眼睑下一片乌青。

云葳身子疲软,自门缝里闪身而出,文昭骤然回眸,满面?担忧地低语:“如何?”

“臣不知。”云葳耷拉着脑袋,话?音透着无力的消沉:“好?些了,或能保住命吧。陛下,为何?”

文昭长叹一声?:“朕也想知道。昨夜她主动求朕准她去赐死耶律容安,朕不该答应她。”

话?音入耳,云葳眸光一怔,心头方被压下的酸涩再度翻涌出来?,她无需再问,文婉的心境,她感同身受。

“让臣在此照顾她吧。”云葳下意识地开了口。

“也好?。”文昭转眸望着天色:“朕得回了。”

“恭送陛下。”云葳肃拜一礼,待人走远,复又闪身入了房中。

文昭离去时背影里充斥着惆怅与凄楚,刺疼了云葳本?就脆弱的心神。

说到底,这一切的悲剧,云家也好?,文家也罢,无非是源于?天下乱局不定,君权不稳,人心叵测,总有人心存侥幸,妄图在浑水中分一杯羹罢了。

症结虽分明,却非旦夕可拯救如初的。

一如文婉被毒素侵蚀的脆弱身躯,即便手握解药,也难以?在短期内痊愈。

前雍末年割据战乱,大魏初年外敌环伺,这片土地饱受摧残。大魏两代帝王征战沙场,心力交瘁,重伤不治。幼帝胡为,政权动荡,一应弊病尽皆显露,如今都积压在了文昭一人的肩上。

文昭强撑着顶过了晨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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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议,云葳在长公主府留了一日一夜,待文婉状态安稳,才回了侯府。

文昭对外宣布的,乃是太妃耶律容安积年顽疾缠身,中秋夜暴毙,文婉纯孝,哀痛至深,一病不起,留长主府安养。

半个月内,文昭再未出宫去寻文婉,反倒是云葳隔三岔五的往长主府跑一趟,陪着心绪脆弱的人说说话?。

时近九月,吴桐立在长主府外,不解地问着敛芳:“姑姑,您说这云侯性?子冷漠,怎会对长公主这么在意呢?”

“慎言。”敛芳轻斥了一声?:“虽在宫外,云侯也不是我们这些做宫人的可以?议论的。”

“哦。”吴桐吐了吐舌头:“听?家姐说,她明日就复职了。她每日呆在家,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害怕得紧。以?前在太后身边随侍,都没有如今这么胆战心惊呢。”

“怨气不小?”

敛芳斜睨了她一眼:“明日放你半日假,去宫里寻你娘歇歇?傍晚回云侯府上即可。”

“好?呀,谢谢姑姑。”吴桐欢快地踮着脚尖:“不是怨气,我觉得云侯不喜欢我,是真的怕她。”

“做本?分就是,无需思量太多?。”敛芳只当?吴桐孩子心性?,随口提点了一句。

话?音方落,云葳目不斜视地自长主府出来?,径直上了马车。

翌日,她下定决心,应了文昭的征召,放弃了为云家与宁烁守孝,毅然归朝。

大清早的,秋阳明媚,湛蓝的天际高远。

文昭立在回廊下,瞧见云葳褪下素衣,复又一身紫锦圆袍,意气风发地迈上宣和殿的石阶,她的眼底涔了十成?十的欣慰。

“云侯很给朕面?子,朕心甚慰。”文昭淡笑着与人寒暄。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躬万安。”云葳乖觉俯身,行了个大礼。

“安,云卿快请起。”

文昭亲自近前将人扶起,云葳起身的刹那,文昭贴着她的耳畔飞速揶揄:“演技渐长。”

云葳悄然丢了文昭一记白眼,闷头咬牙挤了句:“谢陛下”。

“随朕来?。”文昭迈步直奔书阁,待到随侍合拢了殿门,她坐于?御案后,翻找出一份名?录,递给云葳,正?色道:

“这些人是朕昔日查实的,与云崧过从甚密的官员。朕已命殿前司着手清理,空出的官位要派人补上。门下侍郎,敢不敢做?”

“陛下何意?”云葳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录和罪证,顿觉毛骨悚然。文昭的话?,她也未解其意。

“你说朕何意?这官位,你接是不接?”文昭有些没好?气,先?前聊得好?好?的,云葳这会儿又给她装傻。

“臣…不敢接。”

云葳实话?实说,她一直在文昭身边,做个郎中尚可,门下侍郎太显眼,职责太重,况且她还有念音阁要管,心力会捉襟见肘的。

“不敢?”文昭不屑地讪笑一声?,抱臂观瞧着云葳,试图吓唬:“若不接,就把你外放宁州做刺史。”

云葳抿了抿嘴,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陛下抬举臣了。要么臣去宁州试试?”

“唰…”

一把毛笔劈头盖脸地朝着云葳呼了过来?,吓得小人儿闪身便躲。

“捡回来?。”文昭冷声?吩咐,凤眸半觑,审视着云葳,威胁道:“你刚复职,此事不会操之过急。给你一个月思量,门下省还是宁州,你给朕掂量清楚。”

“是。”云葳暗骂文昭赶鸭子上架,闷头一根一根把毛笔插回了笔架。

舒澜意方一入内,瞧见云葳的刹那,凤眸中藏了三分意外。

她转眸瞄了眼文昭,只觉这人幽沉的面?色上,顶了两枚透着危险的弯刀。

文昭见舒澜意过来?,索性?转了视线:“澜意,把今日要议事的条陈给朕拿来?。昨日不是说有好?些文书要你宣发?都交给云葳,让她去做,你伺候笔墨。”

“是。”舒澜意笃信,云葳刚来?就和文昭闹了别扭。

素来?沉稳,波澜不惊的文昭,却会为了云葳几次三番地失态,舒澜意暗中揣测,这二人有问题。

云葳有怨不敢言,只好?吃瘪地抱着一沓子文书往前省去。

二人如此僵持了半个月,一个气定神闲地等着人就范,一个装傻充愣的拖延时间,谁都没再提这事儿,也不失为一种拧巴的默契。

九月下旬,一秋雨卷落叶的黄昏时分,云葳正?欲放班,内侍监罗喜满面?惊惶地闯进?了大殿,对着文昭通禀:

“陛下,不好?了!大长公主在云侯府上撞见了不该见的东西,将府中上下都锁拿下狱了,这会儿人正?往您这来?呢,杜将军要拦不住了。”

文昭眉心蹙起,诧异地转眸望了一眼同样满目费解的云葳,疑惑追问:“话?说清楚,姑母怎去了云侯府上?撞见了什么?”

“老奴,老奴不敢说。”罗喜俯伏在地,声?音都在发颤。

云葳的心中忽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朕命你说!”文昭又急又气,顷刻拍案而起。

“陛下,臣来?说吧。”

话?音未散,大长公主文俊已然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大殿来?。

第90章突变

黄昏夕阳绚烂,落红晕满窗棂。

文俊朝着?文昭微微欠身一礼:“参见陛下。”

“臣参见大长公主。”文俊语气不善,云葳压下心中疑惑,先周全了礼数。

“来人,将这逆臣拿下!”

文俊冷哼一声,扬声吩咐殿内的随侍,避开了身子讽道:“吾可?受不起你的礼数。”

云葳拧眉愣在当场,实在不知文俊的话从何说起。

这位深居简出的大长公主?,杜淮将?军的生母,她素未谋面?,绝无仇怨。

“姑母息怒,何事惊动了您?朕还?不知内情,云葳犯了何错?”

文昭满目费解,心下泛着?忧虑,方才罗喜的反应,实在反常。文俊突袭闯宫的行止,也?令她错愕。

“都是聋子?吾会害陛下不成?若非担忧逆臣胡为,吾何必厚着?老脸来此?”

文俊冷眼扫过踟蹰不前的侍卫,对着?文昭道:“陛下,先制住此人,而?后屏退亲随,臣才好开口?。”

一语落,侍卫未及文昭开口?,先一步摁住了惶然无措的云葳。

文昭的凤眸短暂眯了刹那,脑海里划过须臾被冒犯的恼意。

“陛下?臣不知发生了何事,臣断无谋逆之心,求您明鉴。”云葳彻底慌了,文俊一口?一个“逆臣”的叫,怕不是要她的命。

“押下去,有话往供状上写去。”

文俊的口?气和眼神里皆是嫌怨与?恼恨。

御前侍卫大多隶属于杜淮的右卫,文俊身为他们?顶头上司的老母亲,今上敬重的亲姑母,他们?断无违逆的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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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文昭容色渐冷:“姑母,云葳是朕的身边人,她犯了何事,理应先弄清楚,就?这般将?人下狱,实在草率,不免寒她的心。”

闻声,文俊见文昭刻意回护,便自衣袖间取了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出来,摆去御案上,肃然道:

“臣听闻她医好了婉儿的疾,今日便想过府拜会,也?讨些养身良方。哪知她的侍女鬼祟,不准臣入正堂。臣生疑才查了一二,私藏剧毒倒是其次,有些东西,臣当真不敢当着?第三人拿出来。”

“太医!”文俊朗声一唤,外间候了许久的一个老太医就?走了进来。

“这些是何物?把你方才的论断再说一遍。”文俊沉声吩咐。

“回禀陛下,大长公主?,这些皆是罕见的奇毒。魏律鲜明,购置合成剧毒原料与?私藏此类剧毒,是犯了律例的。”太医战战兢兢地低语,暗道云葳藏着?的这些毒,够她搭一条小命的了。

云葳心虚垂下了头,太医所言不虚,这都是她回家鼓捣着?玩儿的,照古书上的毒理自己?琢磨方子,着?念音阁的人私下找寻原料,在家无事时用来打发时间。

文昭哑然,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她曾明令云葳不准再折腾这些破烂儿,没料到?此人丝毫不听话。如今这些物件摆在眼前,大殿内众目睽睽,她有心包庇也?不便直言,□□的罪已经够云葳喝一壶了。

“身为陛下近臣,书房中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剧毒,你揣的什么?歹心?”

文俊厉声痛斥着?六神无主?的云葳,面?色凌然。

“臣没有,陛下,臣…臣确有此爱好,是臣糊涂,但臣没有歹心,没想害人,臣冤枉。”云葳此刻脑壳发懵,只想抱住文昭这颗救命稻草,只要文昭心软编个说辞,就?没事儿了。

文昭陡然阖眸,心道云葳还?不如不张嘴,方才她还?想给人圆场,说是自己?命她制毒研究的。哪知云葳大抵吓糊涂了,没来由的提了什么?“有此爱好”?这话让她如何接?

“毒药材料从何而?来?冤枉?这些物件京中买得到??莫说京中,大魏上下贩卖毒草的商贩,按律当斩。”

文俊底气十足:“陛下,她嘴里尽是狡辩,合该交去刑狱,臣也?好跟您禀告要紧事。耽搁久了,她猜出内情,指不定要如何诡辩。”

“臣做了何事?”

强行冷静下来的云葳怒火中烧,暗骂自己?方才失了理智,栽了一局,遂出言反问:“大长公主?,臣与?您无冤无仇,如今两眼一抹黑,能诡辩什么??又?能猜什么??”

文昭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除了罗喜,全都退下,把云葳留下。姑母只管道出内情,说完再发落不迟。”

侍卫将?云葳丢给了罗喜,悉数退了出去。

“也?罢,罗监摁住了她,免得狗急跳墙伤了陛下。”

文俊咬牙低语,从怀中取了个锦囊,锦囊内装着?的,乃是一扎满银针,覆了咒语的小人,那小人上缝着?的,乃是文昭的名讳,名、字、生辰俱全。

物件垂落的刹那,云葳惊得杏眼圆睁,半张着?嘴却忘了辩解。

她府中绝无这等阴邪的压胜之物,她从不信这类事儿,更不屑于以此害人。在道观数年,她曾眼见有人豁出性命风险求此等邪物害人,亦曾见证过诸多由此而?起的悲剧,对此等行径深恶痛绝。

可?侯府里怎会藏了此物?桃枝是腹心,敛芳和吴桐是文昭派的,秋宁藏的暗桩不少,宁烨从定安侯府带来的人更是牢靠。按理说,绝出不了事儿的。

压胜与?巫蛊,一经查实,必死?无疑,更遑论是扎“文昭”这个当朝君王的小人呢?怕不是九族都没了……

接过那物件,文昭也?是一怔,显然是始料未及。

她安插的眼线都是饭桶不成,怎会发现不了这等物件,却被一个贸然过府的长辈给搜罗了出来?

“姑母,此物哪儿来的?”文昭强撑着?镇定,凝眸反问。

“说来新鲜,她府上有个叫吴桐的小丫头,大秋天的在后苑栽花。”文俊哂笑回应:

“臣入她府,临近朝中放班之时,就?想往侯府园子消遣等候片刻。臣见丫头摆弄叶子都凋了的花,便近前打趣,孰料她满面?惊惶。臣疑惑去探,竟探得此物,一审才知,她是这逆臣的近侍,招认受此人指使,加害陛下。”

“您一派胡言!”云葳懵得彻底,眼底压着?对文俊血口?喷人的恼恨,仰着?脑袋急切分辨:

“陛下,吴桐入府后,臣没给她指过任何差事,连话都不曾说过,臣绝不会做这等阴邪勾当,臣瞧不上。”

“啪——”

文俊一掌下去,把云葳打偏了头:

“早料到?你要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府上人都在大理寺狱受审,若识相,就?供出歹毒谋划,免受磋磨!昔年云崧辜负陛下信重,陛下却仍对你和云家恩遇有加,竟落得你这般背刺?”

文昭瞥见云葳渗血的嘴角,暗道局面?失控,压着?心疼吩咐罗喜:“把人送去掖庭狱,此事不便声张。姑母,容朕查问一番,大理寺狱的人,先移送殿前司。”

云葳眼底涔了泪花:“陛下,臣未做,臣府上的人更是屈枉,他们?不该受审。”

“走吧云侯,您容陛下查问一番,是非自有公断。”罗喜温声劝她,拉着?人离了大殿。

“殿前司是萧家丫头在管,可?此事不好声张,她不合适吧。陛下,老杜他有分寸,大理寺漏不出风声。”

文俊试图与?文昭争辩:“云家人惯常左右摇摆,云崧就?是个见风使舵一辈子的滑头。云葳此人断不该留。况且她娘在南疆,若听得风声,两军阵前反水便危险了,陛下得早做决断,莫留后患。”

“姑母,此事朕自有决断,不劳您和姑丈费心。殿前司朕心里有数,查还?是要查的,不若让表兄亲自查问吧。天色不早,朕让槐夏送您归府歇着?。”

文昭语调平淡,可?眼底的眸色却格外晦暗。

文俊转瞬锁紧了眉心,口?吻满溢关?切:“槐夏?臣忽而?想起,吴桐说她是槐夏的妹妹。若真如此,这人陛下也?得小心,家贼最难防。”

“谢过姑母,朕糊涂了,让秋宁送您。”文昭藏起“小人”,兀自起身,朝门口?扬声唤着?:“秋宁,进来。”

文俊心知文昭是在下逐客令,只好依言随人离了宫禁。

文昭立在窗边,觑起凤眸,目光循着?文俊的背影游走,一时竟有些看不透,这是何人做下的局,竟把她派出的眼线和云葳都算了进去,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是这位深居简出的姑母么??可?杜家与?姑母本人,尤其是表兄杜淮,本是她摄政时期,最得力的助益与?人脉;幼年皇考不在京,也?是父亲这位胞姐一直在帮齐太后照管禁中的皇嗣……

驸马任大理寺卿,杜淮任禁军将?军,父子在这等要害部门里履职多年,从未出过半分差错,恭谨忠诚,该是无有异心的。

方才文俊怒气冲冲,满目忧惧闯进来,好似也?当真是慌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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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长辈该有的反应。

云葳和吴桐,谁在扯谎?

文昭不信云葳会在背地里戳小人,这人要害她,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抹点毒药,实不必如此铤而?走险,大费周章。

但吴桐的娘亲吴尚宫和姐姐槐夏,是她和齐太后的人啊。

文昭正沉浸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里,罗喜去而?复返。

“把杜淮叫来。”文昭听得响动,转身吩咐罗喜:“带些饭食送去掖庭狱,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准苛待云葳。还?有,把你的嘴闭紧了。”

“是。”罗喜拱手应承,战战兢兢的去寻杜淮来见。

不过须臾,杜淮快步入内,抱拳告罪:“臣无能,纵家母闯了大殿,请陛下赐罪。”

“此处无外人,表兄请起。”

文昭轻叹一声,转眸状似无意地打量着?杜淮的容色,低声道:“姑母关?心则乱,朕感激不尽,怎会怪罪?”

“谢陛下。”杜淮非是多话的性子,反而?审慎的近乎木讷。

“此事现下有些棘手,云家刚出事不久,云葳母亲在西南攻伐南绍,如今时局实不便公之于众。”文昭瞧不出杜淮有何异样,便转身坐回御案后,端了杯冷掉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

“臣明白,值守殿外的侍卫,臣会让他们?守口?如瓶。”

杜淮赶忙应承下来,话音不掩忧心:“只是,家母将?人押送大理寺时,阵仗有些大,黄昏人杂,怕是有人瞧见,会嚼舌头揣测的。”

文昭微微皱了眉梢,顿觉头皮发紧,沉吟须臾才继续吩咐:“一会儿你把云阳侯府的人都押来殿前司,你亲自审问,尽量莫漏口?风出去,供状今夜朕就?要看到?。”

“臣遵旨。”杜淮抱拳离去。

待到?秋宁归来,文昭不给人喘息,直接命令:“传讯萧妧,让她今夜留守殿前司,盯着?杜淮的举动,若有异样,即刻来报。”

“是。”秋宁叫苦不迭,但凡摊上与?云葳相关?的事儿,她就?得被文昭累个半死?。

门外的槐夏一头雾水,大殿内进进出出的人马换了好几拨,就?连秋宁都被文昭指使成了小陀螺,可?她自己?,未免有些过于闲散了。

直到?夜色昏昏,文昭才叫了槐夏与?她一道回寝殿,半路上随口?发问:“最近去看过你娘么??吴桐那小丫头可?曾给你们?捎来口?信?”

“婢子和家母都在六局任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无需刻意去看。”槐夏如实相告:“半月前,家母说吴桐入宫陪她呆了会儿,哦,就?是云侯复职那日。”

话音入耳,文昭悄然眯起了眸子,未再接话。

沐浴收拾停当,槐夏正在给文昭铺床的间隙,秋宁才料理完暗卫的事儿,闪身入了寝殿。

“杜淮和萧妧有消息了么??”文昭存了三分期待。

秋宁心虚低语:“暂无。”

“罢了,你随朕出去一趟。”

文昭随手拎了个披风搭在肩头,不顾未束的飘逸青丝和冗长的曳地寝衣,拔腿踏出了殿门。

槐夏赶忙取了个更厚实的外衫,快步追上秋宁,示意人给文昭披上,自己?则回了寝殿,给人置办新的寝衣去了。

走在半路,秋宁有些不忍,怯怯问着?文昭:“陛下,您怀疑槐夏吗?”

“多嘴。”文昭睨了秋宁一眼,沉声嗔怪:“几时能灵透些?槐夏就?比你拎得清。”

这个节骨眼儿,即便是信得过的人,也?该保持距离,如此才是护着?人的理智之选,也?免了两方尴尬。

这是槐夏不知吴桐是那个被抓包埋小人的人,若是知晓,此刻怕是早就?慌乱个彻底,不知所措了。

秋宁瘪了瘪嘴,看出文昭是要往西宫掖庭狱去,更不敢说话了。

小可?怜儿云葳正抱着?膝盖,蜷缩在牢房一角,杏眼无神,满面?愁思地发呆。

身侧的饭食冷透了,却一点都不曾动过。

她实在想不通,是谁如此阴狠,要取她的命。

那些配好的毒药外有数层伪装,都是桃枝替她保管的,没有一瓶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一般搜查绝对找不见。桃枝定是被抓走了,也?不知道此刻受没受伤。

文昭立在走廊里,将?骨节掰得嘎巴嘎巴响,眼神示意看守打开了牢门。

听得响动,云葳如受惊的小兔子,下意识往里缩了缩身子,战战兢兢转了视线,却在认出来人的刹那,顷刻红了眼眶。

“吧嗒…吧嗒”

小嘴一撇,大珍珠说掉就?掉,瞧着?好不惹人疼。

“你还?哭?让你再不准折腾毒药,你将?朕的话当耳旁风!”

文昭板着?脸沉声斥责:“今日你府里搜出的瓶瓶罐罐,殿内人都瞧见了,你让朕骑虎难下,恨不得依照律例,真把你流放边地。”

云葳自知理亏,没了回嘴的勇气,膝盖一软,跪得老老实实,哽咽低语:

“是臣错了,臣任凭陛下发落。可?现下此事无关?紧要,臣不怕流放边地,但压胜邪术臣没做过,求您明察。臣的随侍是冤枉的,求您开恩。”

文昭扫了一圈,这牢房里实在没个能坐的干净地方,无奈轻叹了声,躬身把云葳拎起来,问道:“这些日子你府中去过什么?人么??朕未曾疑你,会尽快查实此事,你安心些,无需如此惊惶。”

“没有。”云葳茫然摇着?脑袋,“没人来。臣居丧以来,家仆除了采买,也?没人出去。”

“胡言,吴桐出去过,怎到?你嘴里,又?无人出去了?”

文昭冷声提点,“此事非同小可?,你老实回话。姑母是朕的尊长,朕行事也?要忌惮三分。”

“吴桐?她…她是您的人,臣不管的。敛芳,臣和府上人更不敢管。”

云葳好不委屈,怯怯低语:“她们?行踪如何,门房不记录,臣也?不问。”

“你…!”

文昭被云葳噎得哑然,缓了半晌才道:“这儿呆着?吧,你是该吃吃苦,叫你阳奉阴违,摆弄毒药,朕就?该好生关?你几天。”

云葳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给你的饭为何不吃?”文昭扫过冷了的鸡汤与?排骨,不悦又?担心地出言嗔怪。

“臣…不敢吃。”

文昭喟然一叹,耐着?性子道:“罗喜是朕身边的人,还?是可?信的。若这些你不吃,明日就?喂你咸菜窝头。”

云葳没再说话了,罗喜也?是她的人,但栽赃的事是哪方势力所为,她毫无头绪,是以此刻她谁都信不过。

“给她送些消夜来。”文昭转身离了牢中,眼睛直勾勾审视着?云葳,却在吩咐秋宁:“云侯防备心甚重,你亲自送,记着?了?”

秋宁憋着?笑,回应的一本正经:“是,婢子一定亲自从膳房端来此处,看云侯吃下去。”

这番话入耳,云葳悬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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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安稳了两分,文昭肯来,便是没被大长公主?的话音蛊惑;而?如此细致的照顾她的饮食,大抵是愿意信她的。

“陛下…”

云葳扒着?栏杆,唤住了走远的文昭。

文昭转眸瞧她,故意吓唬:“莫指望朕放你出去,没这规矩。”

“臣不敢。”云葳讷讷低语,话音恳切:“桃枝年岁大了,可?否求您,别对她动刑?她受不住的。”

文昭眉心一紧,侯府上下,约莫也?只有桃枝一人,是云葳真正在意的。

可?文俊先一步把人押送大理寺,这话有些晚了。

“泥菩萨过河了,且先顾好你自己?罢。”

文昭背对着?云葳,没给人无用的承诺,撂下此语,仓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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