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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春腰 梅燃 53343 字 2024-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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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天明时?,韩氏如一滩软烂的肉泥,被人扔进了开国侯府。

师远道正要去上值,于?寝房中整理衣冠,江夫人为他束腰间鞶带,忽有惊呼声?,从前堂传至后院,慌慌张张,前来报信。

报信人说是韩夫人回来了,而且是被人扔回?来的,就丢在门槛那处,接着?,那些人便利落地乘着?马车走了,任侯府门丁如何追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所以,也不知道那些丢下韩氏的人是谁。

等师远道与江夫人大惊之?下,跑到侯府门槛上去看时?,乌泱泱的一大家子?,已经全聚在府门口等候。

见家主来了,师家上下方自发地辟出一条道来,允家主走入。

韩氏躺在地上,已经失了意识,脸颊高高肿起?,但其余地方,已经没有一点?儿?血色,她一动不动地横身那儿?,像是死了般安详。

江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呜咽着?喊:“秦桑!”

江晚芙也跪在阿耶身边,柔软的双臂搂住阿耶,父女两?个哭作泪人儿?。

江夫人见状大吃一惊,慌乱道:“这是怎么?了?弟媳是被人打了么??”

府上的阍人回?话?:“回?家主,夫人,今早也不知是哪路人,驾乘了一辆马车经过侯府,将韩夫人撇在地上就走,我们?要追上去问,那马车已经走远了,没有追上。车上没有徽记,没能认出是谁来。”

师远道凝着?墨眉,负手看了几眼:“身上有几处伤?”

阍人跪在台前,禀道:“回?家主,府上的嬷嬷给看了一下,韩夫人的腿骨被打折了一根,肋骨也断了三根,十根手指头……全断。”

单单是说起?来,都让人感到疼。

江拯闻言,悬在眼眶中的热泪一停,他怔忡着?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大舅兄,哆嗦的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韩氏。

“大舅兄,这可是京畿重地,皇城根儿?上,怎么?有人胆敢滥用私刑!山妻虽然平日里对我是跋扈了些,可她在外边素来温顺,从不惹事,还能得罪哪路神?仙,求大舅兄,一定要给山妻做主,严惩凶手!”

二房的林氏适时?地站出来,笼着?手道:“这还用问么??不过是太子?妃寻衅报复。”

的确,韩氏是洛阳人,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她自来侯府,便鲜少出门,所能得罪的人又有谁?

只怕是师暄妍如今飞上枝头,做了太子?妃了,故而与韩氏为难,清算旧账。

人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也盼着?家主给个说法,把师暄妍召回?家中。她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就该在侯府待嫁,此事闹大了,须受家法惩处。

他们?都看向师远道,目光灼灼,等候家主发落。

人群之?中,独师远道一人身姿修长,超然不群。

沉默少顷之?后,他压下眉峰:“先把弟媳抬进去。”

人都堵在大门上,岂不是教人看笑话??

虽则这条巷口所栖之?人莫非王侯,往来无黔首,但让那些达官贵人看了笑话?,师远道更觉老脸无处搁。

家主言之?有理,的确不宜堵在门口。

江拯拉着?女儿?的手站起?来,让出一条道,好教府上的婆子?来抬。

谁知,几个婆子?才碰到韩氏的身子?骨,试着?搬动了一点?,韩氏骤然间醒了。

是被疼醒的。

她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嚎啕的声?音,响彻云霄,更回?荡在影壁前这方空地里。

“莫动我!痛痛痛!”

她身上的骨头断了十几根,断骨处全肿得鼓鼓囊囊的,哪能不痛。若要搬动,只怕要触及伤处,更是难熬至极。

人说十指连心,她的十根手指头全断成了两?节。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撂下韩氏,有些不大敢动了。

韩氏疼得眼泪汪汪,看着?江拯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江拯既心疼又无奈,还有些恐惧,更加不敢碰她,只让女儿?江晚芙过去,把她母亲拥起?来一些。

江晚芙泪光濛濛,轻声?道:“阿耶,当?务之?急,我看是要先替阿娘接上骨头。阿娘的好些骨头都断了,看着?疼。”

江拯被女儿?提醒,立刻醒回?神?:“是,是。”

师远道点?头:“去把顾府医传来。”

韩氏一听说“顾府医”,吓得当?即两?眼凸出,直愣愣地往江晚芙怀中躺倒,口中嚷嚷道:“不,不行,不能找顾未明!”

她伤成这样,肋巴骨都断了三根,说话?还是中气十足,着?实教人佩服。

只是韩氏说着?不要,顾未明却已不等她拒绝,便出现在了府门上。

只见顾府医一袭雪衣,如孤竹般凛凛生姿。

出现府门上,众人如蒙救星。

谁知顾府医却已向家主行礼,嗓音闷在喉管底下,显得几分沉闷:“家主,在下有事要告。”

他有事情要告?但这事现在重要不过替韩氏接骨,师远道皱了眉。

韩氏则大叫起?来,崩溃一般:“顾未明!你胆敢说,你不怕你的丑事被传出去吗!”

韩氏之?所以用妓子?糟蹋他,就是怕他事后把自己?要挟、审问他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不光彩,有严刑拷打的嫌疑。

他分明应许了作证,结果出尔反尔,韩氏就知道,这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氏这般尖锐,师远道就知晓了,这二人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师远道对府中之?人背着?自己?眉来眼去这种事可谓厌恶至极,因此也不急着?再回?花厅,直接在影壁前,对顾未明抬手:“你说。”

顾未明将身体?立笔直,这位如方外谪仙般的清贵医者,眼睫被日光在白皙的脸上晒出了浓密的阴影,他垂落眼皮,神?色自嘲。

“在下打算辞去侯府府医的职务,之?后,请家主另请高明。”

江夫人站了出来:“怎么?这么?仓促就要离开?顾府医,你来侯府也有四五年了,你的医术,侯府上下心中都有数,你要走,让我们?短时?间内再上哪儿?聘一个你这样的大夫。还是,你出了什么?事?”

江夫人直觉,顾未明突然说要走,和韩氏有关。

她抿住唇瓣,看了一眼韩氏,目中含着?几分嫌弃。

顾未明道:“韩氏因不满二娘子?即将为太子?妃,要挟顾某为其做假证,证实二娘子?身孕有假,顾某不肯应许,韩夫人便收买了春花厌的花魁,以‘颤声?娇’侮辱了在下。在下如今,已实在不能再至贵府行医。”

这——

众人悚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如方外修行人的男子?,说起?被“侮辱”一事,几分无奈,几分自鄙,最?后,化作了嘲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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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也深感意外:“韩夫人,你竟手段如此下作,你……”

只有江夫人捕捉到了关键:“颤声?娇?”

那不是,从般般之?前所在的君子?小筑里搜出来的么??芙儿?说,那是师远道从前的外室留下的,江夫人一想到那个外室,便深恨不已,所以早在搜出那些禁药以后,便下令全部销毁了。

韩氏手中如何会有那等药物?

韩氏哆嗦着?身,拼命摇头:“不,不,我没有要冤枉她,我没有要做假证,师暄妍她本来就没有怀孕!你们?都蠢,都被她骗了!”

阿娘听到师暄妍,便仿佛应激一般胡言乱语。

江晚芙唯恐她又说出更大的内情来,急忙伸掌,掩住了韩氏的口鼻,含着?泣声?幽幽道:“阿娘……你疼么?,疼就咬住孩儿?的手……”

林氏脑筋转了几转,扭身朝师远道说道:“家主,长嫂,你们?说,会不会是这韩氏手中拿捏了师暄妍的把柄?师暄妍怕韩氏把她的秘密抖落出去,所以报复韩氏?”

师远道冷笑道:“她若怕这张嘴误了自己?,大可以杀人灭口,又何必只是毒打一顿,还将人扔进我开国侯府来!”

林氏自知想岔了,被家主申斥,讪讪然闭了口。

这一大家子?堵在门上终究不是办法,江夫人提议,不如先到厅上去说。

江夫人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留面子?,毕竟事涉两?府,家丑不可外扬。

但师远道却岿然不动,听了顾未明的话?之?后,他冷冷地道:“这么?说,是韩氏要置般般于?不利?”

韩氏被冤枉了,瞪大了一双眼睛,应激地道:“我没有冤枉那贱人!”

可她的嘴唇,因被江晚芙死死地捂住,只能发出一些“呜呜呜”的声?音,气得韩氏胸脯起?伏。裂开的肋骨像要刺进心脏里,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

顾未明再度拱手:“贵府家事,顾某已身涉其中,但不愿再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所以自请辞去府医职务。”

他去意已决,师远道也知晓不能强留。

这时?,侯府大门外,缓缓行驶而来一驾宫车。

这宫车轩丽华贵,气派非凡。

宫车停驻于?侯府门前,传旨的内监跳下车辕,手中摇着?拂尘,来到门内。

侯府也是见过世?面的,知晓此乃天使,便都上前相迎。

内监将塵尾靠在臂弯里头,通红的脸挤出和气的笑容:“开国侯,免礼了。杂家是来替圣人传旨的,仅有口谕,准允侯府上下不必跪听。”

开国侯急忙拱手:“臣谢圣上龙恩浩荡。”

内监这时?,目光又垂向地面瘫倒的韩氏,韩氏被他锐利如刀的眼神?削了两?眼,吓得心惊肉跳,眼风直抖。

内监看她昨日出宫时?,尚且只有脸肿,身上皮骨还是好的,这一时?倒全无一块好地儿?了,心里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圣人是个脾气好的,但太子?殿下可不是。这韩氏胆大妄为地冒犯到了殿下头上,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殿下开恩了。

内监清一清嗓,高昂下颌,拉扯长公鸭音。

“传圣人口谕,韩氏诬陷太子?妃欺君,无证上告,怂恿贵妃,攻讦东宫,教唆两?宫不睦,朕尤深恨,赐韩氏二十脊仗,着?廷尉司收监,后发配洛阳,徒刑一十四年。”

韩氏的大眼里写满了惊恐,人往前抽搐了几下,没一会,便昏死过去。

江晚芙也惊呆了,捂住母亲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中,仿佛失去了言语与行动的能力。

阿娘昨日只说要入宫,揭发师暄妍欺君一事,一定让师暄妍小命难保。

当?时?江晚芙还要劝说她,千万别这么?做,杀一个师暄妍事小,这欺君可是牵连九族的大事,到时?候若圣人小事化大,别说师家一家人,就是江家一家人也跑不掉。

可她一时?没拦住,就让阿娘那么?去了。

阿娘斩钉截铁地向她做了保证,谁知,谁知……

江拯呢,也一屁股摔在了地面。

方才只是不敢碰韩氏,这会儿?,他的臀往地面上蹭着?,飞快地往后逃避,像是沾上韩氏一片衣角都晦气。

他早就说过,要韩氏这蠢货跟着?自己?回?洛阳!这个愚顽妇人,就非得是不听!

他们?窄门窄户的,哪里斗得过太子?殿下?

想到自己?还有曾经想强索师暄妍的过往,更加怕得肝胆欲裂,恨不得当?场就插上翅膀离开长安。

等内监把圣人的口谕宣读完,师家上下一大家子?,也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这韩氏不知死活,主动招惹的东宫,那就不怪师暄妍出手狠辣了。

毕竟,韩氏状告师暄妍的,可是欺君大罪,一旦坐实了,可是要命的。

更甚者,师暄妍是侯府嫡女,她若被搬倒,连同整个侯府,也都会被韩氏拖下地狱。

可真是好险!

事若关己?,谁人再看韩氏,也就没有了当?初的怜悯,现在,破鼓万人捶,恨不得人人都上前,把这韩氏狠狠地踩上几脚,把她踩进泥里。

师远道领旨谢恩之?后,道:“此妇人乃我府上之?客,看在裙带上,在府中恩容她几日,谁知她竟包藏祸心,闯下大祸来,幸有陛下圣断,识破此贼奸计。天使放心,师远道今日定清理门户。”

内监了然于?心,将塵尾摇了摇:“开国侯深明大义,相信圣人知道了,也会欣慰的,杂家旨意传达,这就入宫复命去了,侯爷留步。”

在师远道连连的点?头恭维中,内监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侯府。

被宣判了徒刑的韩氏两?眼翻白戳在那儿?,已经晕死得人事不知。

江拯咽了口唾沫,爬过来,跪在江夫人的跟前,道:“阿姊,你要信我,这贱人昨夜入宫我当?真一无所知……”

江拯极力与韩氏撇清干系,竖起?三根手指头,指天誓日地说道:“我要是早知这贱人如此心肠歹毒,居然敢暗害般般,我就是和她拼了,也断容不下她,差一点?儿?就带累了侯府,阿姊和大舅兄要罚,江拯也难辞其咎,我这就带着?这贱人离开长安。”

师远道冷冷乜他:“晚了!圣人降旨,稍后是廷尉司来拿人,你还能和这狂妄罪妇一道回?洛阳?”

江夫人听夫君对江拯说话?语气不好,上前,挽住了师远道的胳膊,委屈地道:“夫君,韩氏差点?铸下大错,但阿拯和芙儿?都是无辜的,他们?事先确不知情,你如此大怒,若要将阿拯连坐,是把芙儿?置于?何地啊,她才失了阿母,总不能,让她的父母双双受难吧?”

师远道反问:“那般般呢?般般被韩氏毒计冤枉,若韩氏得逞,般般就没命了!”

江夫人被诘问得两?眼怔愣住。

继而她也终于?想到,是啊,韩氏入宫诬告,般般也差点?儿?因欺君而获罪。

这时?候,她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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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般般既把韩氏打成这样,说明是真恨急了的,纵然家主不会连坐,可般般会不会对江拯与芙儿?连坐?

江夫人惙惙难安,坐立不是。

“夫君——”无奈之?下,只有转头来求师远道。

师远道蹙眉道:“我亲自走一趟行辕,登门求见太子?,与太子?商议,将般般接回?来。至于?江拯,他先搬到别业去住,不留府中。”

眼下之?计,似乎也只有如此。

江夫人眼神?宽慰江拯,江拯耷拉着?头不说话?。

韩氏愚蠢,江夫人从来都不喜她,那妇人出身于?商贾,配不上江家,打从她入门时?起?,江夫人就看不上韩氏,她如今自作孽不可活,被发配大牢了,也是她该。

她只可怜自己?的芙儿?,到现在还搂着?韩氏不撒手,真个是孝顺的好孩子?。

只是这韩氏已经被定罪了,芙儿?可以孝顺,但不得愚孝。

江夫人把江晚芙自地面上拉扯起?身,掸了掸江晚芙身上的衣灰,对哭得情真意切、双眸红肿,宛如带雨梨花的女儿?柔声?安抚:“芙儿?,你是我师家女,无事的,芙儿?还有阿娘。”

江晚芙不敢点?头,只任由江夫人把自己?揽入怀中,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师远道在一旁睨着?,头一次觉得,这哭哭啼啼的画面实在刺眼。

因韩氏这个蠢货,再看往昔放在掌心里疼爱的江晚芙,似乎也没从前那般可心了。

第52章

宁烟屿近日衙门里好像很是清闲,师暄妍仔细观察他,一连到?了今日,都没有?去?上值的迹象。

她听忠敬坊的刘府率说,太子殿下以前最是勤勉不怠的,通常上半日都在忠敬坊料理军务,下半日要回东宫料理政务,因圣人龙体欠恙,太子?殿下十几岁时就担起了部分监国重责。

就连偶尔休沐,殿下也多半在操练己身。

师暄妍听了心忖:他现在休沐不操练自己?了,改操练我了。

少女的耳垂红艳艳的,岂敢拿这?话向刘府率诉苦。

刘府率是?个妙人,心知殿下茹素多?年,一经开了荤菜,就有?点食髓知味不大乐意放手的意思,这?怪不着殿下,只能说少壮男子?火气旺,龙精虎猛,需得有?个泄闸之所。

一清早起来,阳光正炽,师暄妍慵懒地拨开刺绣纱帐,只见对面梨木圈腿摇椅上,男人正倚向椅背,摇摇曳曳地,看着一本书。

日光斜照入槅扇,金色的阳光,绵绵密密地洒落在男人身上,像为他镀了一层金,单看外表,如山寺中的金身那般宝相?庄严,可他的动作,却实?实?在在的很有?几分轻佻。

师暄妍凝眸看了他一晌。

宁烟屿身旁的供桌上放着两盘樱桃,他偶尔便会拿一颗往嘴里塞,看书看得专心致志,好?像没有?察觉她也在看他。

师暄妍放下帘拢,把自己?的裙衫穿戴好?,趿拉上木屐,从帐中下地走出?。

宁烟屿正往上抛出?一颗樱桃,红嫩嫩的樱桃闪着珍珠般的光泽,从半空中落下,被他精准地衔入唇中。

舌尖磕破,艳冶的汁水从皮下渗出?,漫过唇肉,为他偏薄的一双唇染上了几分朱色,比女郎们?的胭脂稍浅一些,但看着,仍如上了妆粉一般,为男子?原本清冷的容色平添了些许瑰丽。

师暄妍垂眸看了一眼男人手中的书,本以为,他看的是?兵书、策论那些,谁知打眼一瞧,页面上赫然画着的是?“第四十二”—午2四9令吧一92—暴虎冯河。

师暄妍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

“宁恪!”

他一大清早地,居然就在研究这?本书!

宁烟屿朗润的眉梢轻挑,放下书本,将太子?妃的藕臂轻轻一带,便将她拐入怀中。

摇颤的圈椅不堪负荷两人的重要,激烈地往后仰去?,差点儿?便倒在地上,师暄妍昏头昏脑地,也不知道宁烟屿用?了什么法子?,眨眼间便力挽狂澜,将它稳住了。

师暄妍惊魂未定,喘出?了一口?浊气来,但支起眼睑看他之时?,怒意未减。

宁烟屿姿态闲闲,令少女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腿上,仍用?单脚撑地,摇椅摇摇晃晃,日色穿过她的发梢,落在他瞳仁中,一片斑斓。

“别生气。”他伸出?两根长指自盘中拈出?一枚鲜红如血的樱桃,递到?少女檀口?中。

“很甜。”

师暄妍被皮相?所惑,鬼使神差地,就听了他的话,尝了一口?,樱桃的汁水漫过口?腔。

果真很甜。

宁烟屿搂住她腰,视线上调,专注地看自己?的太子?妃,直觉她自来了行辕以后,大抵是?日子?过得舒心,重拾了对生命的珍护之心,气色都红润了些,两颊也似更饱满了。

左右端详,看到?她绯丽的脸蛋上挂着一丝羞红的薄怒色,他将册子?从二人中间取出?来,摇晃给她看。

“般般,我研究这?四十二很久了,但始终没能想到?该怎么发力呢,你看看。”

师暄妍才不想看,她一点都不想看!

看她脸蛋扭向别处,根本不理自己?,宁烟屿疑心是?因昨夜:“你还痛么?我昨夜替你上药了,怎么还痛?”

师暄妍恼道:“你那是?上药么!太子?非要让我拆穿吗!”

好?吧,宁烟屿承认,他有?勾引的成分。

但她也不是?全然无辜。

“师般般,你那般模样,我以为你很喜欢。”

她在他耳边嘤嘤咛咛,吹气如兰,教他如何自控?

上药,上着上着,便变了味道。

师暄妍忍不住道:“宁恪,我觉得,不能我一个人喝药,你也得喝药。”

宁烟屿挑眉:“孤喝什么药?”

师暄妍清丽的眉梢染了几分戏谑:“自然是?肾虚之人要喝的壮阳药。”

宁烟屿轻哼一声,握过她腰肢,往前挪一些。

让她感受感受,自己?可需喝那壮阳药。

师暄妍则是?被吓怕了,这?个叶公,早在见识真龙的一刻,就被唬得差点儿?腿软。

又惊又怕,抬起红彤彤的眼眸,外强中干、怒意凛然地瞪着他。

宁烟屿轻笑:“如何?师般般,你确定还要和孤讨论肾虚这?个话题?”

这?个小娘子?的胆子?一直很大,但现在看来,好?像更大了一些。

这?样很好?。

宁烟屿伸手捏了一下少女鼓囊的脸颊,这?时?,有?人来传报,道是?开国侯来了。

彭女官本欲入内详告,可还在门外之时?,便不留神瞥见了屋内的一幕,实?在不好?进去?扫了太子?殿下的兴致,便在屋外头,叉着手禀了此事。

宁烟屿闻言,抬高视线,喉结轻滚了两下:“岳丈来了,孤该大礼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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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听说师远道到?了,师家来人,准是?没有?什么好?事的,便不想见,扭了扭腰,蹙眉道:“不要见他。”

宁烟屿失笑:“师般般,你是?在和我撒娇吗?”

“……”

她哪里有?了。

也不知道宁恪怎会眼神这?么不好?使。

宁烟屿的拇指拨开她撑起还未能梳开的乱糟糟的乌丝,存了几分促狭心思,说话时?尾音上翘:“不让见岳父,是?要留我在房中?师般般,你还说你不想。”

“……”

去?吧,赶紧去?。

师暄妍从摇椅上下来了,有?点儿?恼羞成怒,要不是?顾虑彭女官在,她就该给他一脚尝尝。

宁烟屿整理衣冠,从衣橱中取出?太子?蟒袍,更换在身上,系上玉蹀躞,衣冠楚楚,风姿高华,如此一个俊美脱俗的俏郎君,真是?很难让她把这?人和他榻上的无耻行径联系在一块儿?。

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衣冠禽兽”,在彭女官的等候中,殷勤地含笑送他出?门。

宁烟屿被太子?妃不由拒绝地推出?了槅扇,回头看她:“你不去??”

师暄妍怎么会想见师远道,早在师家祠堂,被师远道毫无留情地请家法时?,父女之情就已?经被他一杖打没了。

如若不是?当时?她搬出?齐宣大长公主的名号,只怕在祠堂里,她就难逃一死。

师远道可以心狠至此,师暄妍便也不会心存仁义。

行辕正堂,师远道已?在等候。

吃了一盏茶,见太子?入内,师远道急忙起身,向太子?行礼:“臣师远道,拜见殿下。”

宁烟屿往昔在朝堂上与师远道碰面极少,只远远地打过一回照面,以师远道如今的官职,要碰见太子?委实?是?难事,宁烟屿对师远道也并未留下印象。

此刻看来,也稀松平常。

他能生出?师般般,真是?稀罕。

宁烟屿越过师远道,往堂上坐,拂袖:“岳父无需多?礼,坐吧,有?事但讲无妨。”

师远道颔首躬腰称是?,入座后,他小心翼翼地,又吃了一口?茶,哆嗦的指甲盖住茶盅。

师远道忐忑地掀开一线眼皮,回话:“是?。”

他犹疑观摩着太子?神色,上首,太子?俊容冰冷,修长的指扣在案上,看不出?神情。

这?让师远道心里愈发打鼓,他效忠圣人多?年了,但与太子?却是?素昧平生,即便是?揣摩其意,也无从下手。

想来想去?,想到?太子?或许正因般般被韩氏诬告而降怒于师氏,当务之急,是?要赶紧与韩氏切割,撇清干系。

顶着一脑门汗珠,师远道谨慎道:“韩氏被对般般泼污水,事前侯府上下是?不知的,这?都是?她一人的主意。她居然和般般结了这?样深的仇,不瞒殿下,臣一直以为般般在江家日子?安泰,江家夫妻对她万般纵容,现下看来,兴许不是?了。”

“兴许?”太子?殿下不知为何,挑了他话中两个词玩味地重复,“安泰?”

师远道脑门上的汗珠积累更多?,他不得已?用?衣袖擦了擦汗,又道:“韩氏对般般这?般阴狠,臣的确不知情,好?在圣人耳聪目明,识其贼心,将她发落廷尉司。殿下,这?些年来,我们?师家亏欠般般甚多?,她如今即将嫁为君家妇,往后会居于深宫,再难归家,父女之情,更难修补弥合。所以,所以老臣想……”

太子?殿下垂目看来,假模假式地尊敬着师远道:“岳父想把般般接回去??”

他虽唤着“岳父”,但那语调压得很低,很冷。

分明时?维阳春三?月,师远道却如同被冰锥攒心,整块心脏血脉都被封凝。

师远道也察觉出?了,太子?殿下宠爱小女,有?意为般般撑腰,讨要公道。

他汗颜无比:“是?,是?的。”

正堂上方,传来一道若隐若无的轻嗤。

师远道脊骨发寒,如针刺背:“殿下,敢问殿下,小女在行辕中,可还安好??”

难为他还记得,要问一句师般般可还待得习惯。

宁烟屿道:“上一次,江夫人也是?来接般般回家。般般开出?的条件,岳父还记得么?”

好?端端地又旧事重提?

师远道低着头颅,回话:“回殿下,这?韩氏已?经获罪,江拯即刻也要被遣返洛阳,只唯独这?一女……实?不相?瞒,江晚芙已?经划入了我师家门下,她是?师家人了,不属江家人。”

师远道之所以替江晚芙争取,也不过是?因江晚芙是?夫人的心头之肉。

若硬生生割掉这?块肉,夫人只怕也丢了魂。

宁烟屿嗤笑了声:“岳父,既如此,孤便不留客了,般般须安胎,回不得侯府,你请自便。”

师远道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了,固执不肯去?:“殿下!臣自知,多?年来疏于对般般照拂爱护,也不曾对她有?所教导,如今再谈什么天伦之乐,恐怕也只是?妄想。只是?般般毕竟还不曾出?嫁,她住在行辕中,恐怕引起世人闲言碎语,臣还是?想恳请太子?殿下,放般般回家。”

“笑话。”

宁烟屿哂然,扶住桌案起身,眉眼阴郁。

“开国侯,到?底是?孤不放般般与你一家老小团聚,还是?你对不起女儿?,她连见你一面都懒得来?”

开国侯被数落得脸红脖子?粗的,十分羞愧:“臣当年与夫人,也是?不得已?……”

宁烟屿嘲讽道:“师远道,孤看重般般,才称你一句‘岳父’,当年之事,般般因你夫妇二人迁怒于孤,你扪心自问,龟玉毁于椟中,谁之过与?”

师远道羞愧难当,更加不敢驳斥了太子?的话,只蔫头耷脑的,连声称是?。

“殿下,是?臣不是?,”他弯下腰,恨不得将脸垂在地上,“还请殿下转告般般,不论如何,为父将敞开侯府大门,只待她随时?归来。”

宁烟屿看,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师远道踯躅片刻,抬眸小心地偷瞄了太子?一眼,低声道:“殿下,般般自小没有?养在父母身边,现在看来,那韩氏对她很不好?,她只怕没少在江家吃苦,臣已?无资格再对般般好?了,但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娶了般般之后,好?生珍爱于她,不图长久,哪怕仅仅是?安乐一时?。”

师远道来这?里说了一箩筐的废话,唯独这?一句话,令宁烟屿有?一分动容。

他横过眼去?,说给师远道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孤一生珍摄般般。孤有?眼,识得明珠。”

师远道便再不敢有?话了,想了想,太子?已?经说到?这?份上,作为父亲,他也实?在无可交代了。

临去?时?,他转头又道:“殿下放心,关于江家,臣心里有?了数,过些时?日,臣就打发了江拯,不许他再踏足长安半步。”

师远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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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堂的空气里仿佛还存留着一股晦气。

宁烟屿扯着眉峰,着人将门窗全部打开,他自己?则前往净室去?沐浴洁身。

师远道离开行辕的消息是?春纤带给师暄妍的,她正在享用?宁烟屿剩下来的一盘樱桃。

成熟的樱桃饱满红亮,鲜甜多?汁,师暄妍不仅自己?吃,还抓了一把给春纤、夏柔分着吃。

这?时?节的樱桃物以稀为贵,何况还是?这?么大颗的,又脆又甜,春纤与夏柔均没吃过这?种品相?好?的樱桃,两双眼睛被甜得弯弯的,好?似四道细细的月牙。

听说师远道走了,师暄妍眼也没抬一下,也咬了一颗甜津津的樱桃在嘴里。

春纤有?点儿?忐忑,生怕太子?妃跟了开国侯回去?。

师暄妍看出?她的忧虑,多?半是?怕某位太子?殿下责罚她们?,以为她们?照顾不周,才害得自己?要回家,师暄妍想出?一个足可以安抚她俩的说法。

“放心吧,我也很舍不得太子?殿下,我就在行辕里住着,谁来劝我也不回去?。”

第53章

师暄妍心里知晓,师远道为谁而来。

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江夫人。

为了江夫人所疼爱的弟弟与女儿江晚芙。

韩氏获罪,江夫人心中一定在担忧她连坐江拯与江晚芙,师远道来,一则是为了撇清与韩氏的干系,不疼不痒地处置江拯,宣誓他们的“一碗水端平”,二则请她回侯府待嫁,太子妃自侯府出嫁,宫车巡城,敬告宗庙,是为荣耀。

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一点是为了自己,为了师暄妍这么个人,才想着?,来接她回家。

师暄妍之于?侯府,不过?是个半路归家的陌生人。

即便?韩氏已经获罪,在江夫人心中,她恐怕也是远远比不上江晚芙的。

以前师暄妍还会觉得?不公,但自从接受了被人选择的偏爱之后,那点儿因为计较而产生的患得?患失,终于?彻底不复得?存了。

夏柔看到太子妃心情不佳,对樱桃也变得?兴致恹恹,有了一个绝妙的提议:“太子妃大抵还不知晓,这行辕里有一眼汤泉,终年温热,最适合泡澡呢,不但能濯发浴身,还能祛除病祟,偶尔泡一泡,百病全?消!”

师暄妍不信:“真的?怎么我来行辕好些天了,也从没听你们提过??”

夏柔脸颊上盖着?一层红晕,与春纤对视了一眼。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缠得?要紧,几?乎日日都在这寝房里和太子妃……巫山云雨的,殿下不肯放过?太子妃,她们哪里敢胡乱提议去泡温泉。

夏柔问道:“太子妃可知道先皇后娘娘的汤泉宫?”

师暄妍缓缓颔首:“有所耳闻。”

夏柔笑道:“是呀,汤泉宫就?因宫中那一眼终年温热的汤泉而闻名?,当年先皇后娘娘也是身子虚弱,陛下专门在宫中为娘娘修砌了温泉池呢。而咱们这里的汤泉,是长安城中仅次于?汤泉宫的汤泉了,就?是利用汤泉宫建筑的角料砌成的。”

“其实太子妃身子虚寒,那温泉偶尔泡一泡很有些好处,不妨今日就?去看看?”

夏柔说完,便?让春纤去将太子妃贴身的寝衣找一套出来,好让太子妃泡完温泉了及时?更衣。

师暄妍被夏柔说得?也对温泉池产生了一点向往,这几?日她身上干涩,泡一泡兴许会舒服许多。

“也好,那就?去吧。”

夏柔与春纤立刻着?手准备,少顷,便?准备好了香膏、毛巾、梳篦、寝衣等物,送太子妃至行辕汤泉房。

师暄妍不习惯沐浴时?有些服侍,她自小便?是一个人,不想把身子袒露给?他人看,过?于?曝露对她而言很没有安全?感。

自回长安侯府以后,师远道与江夫人将蝉鬓派遣到她身边服侍,她生平第一次身边有了伺候的侍女,但师暄妍心知肚明蝉鬓目的不纯,因此?也不敢卸下防备让她近身。

现在到了行辕,春纤与夏柔看着?是可靠忠义之人,只是师暄妍暂时?还没与她们深交,也多有不便?。

春纤将物件用托盘盛好了,递给?太子妃,等太子妃接过?,方道:“奴婢就?在外候着?,太子妃若有需要,便?传唤春纤。”

师暄妍沐浴期间是不会传唤人的,但还是轻轻点头,抱着?那一盘物什入内了。

汤泉房中,师暄妍抱着?东西往里走,没看到任何?人,但见雕甍画梁,帘幕无数,那些绣在绢纱上的各类图案栩栩如生,各用造价昂贵的丝线织成,迤逦出一寸寸浮光。

到了泉眼处,水雾从四周弥漫蒸腾,氤氲而生。

雾色愈发浓郁,盖过?了四周的景致。

再往前,则是一片牛乳雪白,如走在蒙蒙大雾里头寸步难行。

师暄妍将托盘放在架子上,舒了口气,试探往里走,刚绕过?一扇三折的富春山水图缂丝屏风,忽听见一串伶仃轻细的水声。

水声就?是从池面?上而发,细细碎碎,像是珍珠落入玉盘,发出的颗颗迸落的声响。

师暄妍脚步骤停,再也不敢往里去。

谁……谁人在这里?

春纤与夏柔把自己带来汤泉房的,她们必定知道这里等闲人不得?随意进?来,才会放心让她进?入,更何?况,这里本就?是太子行辕。

是、是宁恪吗?

他在这里洗澡!

师暄妍脑子一热,差点儿便?逃之夭夭。

可这般逃走,必定闹出动静来,春纤与夏柔显然对宁恪更为忠心,到时?候,还是会被他知晓,她居然连他光着?身子的一面?也没见到就?转身奔逃,简直是胆小如鼠,丝毫不中用。

如此?一想,师暄妍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视线越过?袅娜的雾气,望向泉眼深处。

彭女官先前来禀报说是开国侯师远道来访,她不想见,之后宁恪便?亲自去接见了,这时?候她本以为他应该在与师远道会谈。

看来是话不投机,早早地就?结束了。

那团洁若牛乳的雾色之间,裹藏着?一道高大轩然的男体。

男子肩背挺阔,肌肉虬结,自弥漫的雪白中,露出一点点稍显浅麦色的皮肤。

照壁灯火,打在男人赤.裸的后背上,水色与火光相映,亮得?有些刺目。

师暄妍自己都未曾留意到,她已经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看了有多时?了。

虽与宁恪相识已久,也已经有数度肌肤之亲,可这般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精美的玉体,她却还从未有过?。

之前,多多少少有些害羞,加之又?是在夜间,于?纱帐内隔绝了烛光,光线冥迷,放鹰台下那晚更是未除衣衫直接便?席地幕天地胡来了,纵然她有那色心与色胆,实际也看不到什么风光。

所以师暄妍之前也不知道,原来他脱下衣服,外衫下掩藏的那清贵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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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硕伟美的身材,竟是如此?令人喷血。

师暄妍对男色没什么见识,但直觉告诉她,这天底下,显然是很难再有比宁恪更好看的身体了。

这具美好而生猛的男体,该有的一分都不少,不该有的也一寸都不多,肌肉精致紧实而无赘肉,那看得?见结块的淡淡沟壑,正有水迹沿着?壑谷流淌下来,没入热意缭绕的水面?。

等她察觉自己的失态时?,鼻梁骨底下传来了些许异样感觉,师暄妍忍不住伸手抹了抹脸蛋,才发觉自己的脸颊早已经湿润发热。

倘若这时?候她的面?前竖着?一面?菱花镜,就?能清楚地照出她有多么……色迷心窍。

师暄妍忽地感到嗓子一阵咽干,小心地,往唇舌间卷入了一点唾沫,润湿了一下燥热的喉舌,平滑修长的延颈微微地滚动。

“过?来。”

水雾中,忽地传来男人的声音。

师暄妍探目一看,宁恪的身体正抵向池壁,双臂平展,头颅微微后仰,贴着?汤泉正在闭眼歇憩。

“孤肩上有些酸痛,过?来替孤揉一揉。”

他命令的口吻,很明显,是把她当作?了行辕的侍女。

师暄妍头皮紧绷,这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烟屿等了一晌,不见人来,气息压沉了一些,不悦道:“还要孤来请你?”

师暄妍咬牙想道:太子殿下,原来平素里便?是这般耽于?享乐,沉湎女色,还喜欢让侍女服侍你是么!

她不再磨蹭,迈开玉腿,跫音极轻地来到汤泉池边,缓缓地蹲下身子。

近处看他的身体,块垒分明的肌肉,蕴着?火热的力?量,直冲人眼球。

师暄妍想继续看,又?不敢细看。

男人等不到她的“服侍”,再三沉了眉眼,不悦地反问:“还要孤说第三遍?”

师暄妍咬住嘴唇,暗暗地啐了他一口。

纤纤玉指,这一回却终于?搭住了男人的宽肩。

他这肩膀的宽度较腰腹稍高,按上去,骨骼粗细均匀,被一层坚实而炙热的皮肉所包裹着?,依然有嶙峋起伏的触感。

浴房汤泉中,不闻其他的声音。

唯独流水的潺潺声,与少女此?际忐忑不安的心跳。

她小心翼翼地替男人揉按起来,力?道起初不甚重。

宁烟屿靠在岩壁之上,双臂平展,头颅微微后仰。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太子殿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挑出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师暄妍的指腹圆润温和,自带体香,缠绵幽韵,撩人心怀,指腹下按着?他的肩颈穴位,脸颊偏过?一侧,一边按,一边往心里骂。

这个坏人,平日里装得?厉害,弄得?她还以为,他在她之前真的不近女色,原来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胚!

她早就?该知道,男人这种东西从生下来开始,就?是坏蛋!

“重一些。”

宁烟屿勾唇道。

师暄妍真想拍死他,就?拍在这水池子里,让他做一只一辈子浮囊的大鳖。

可手上却顺着?他的话,果真重了一些,她用了吃奶的劲儿,想疼得?宁恪哭爹喊娘。

事与愿违,宁烟屿没有哭爹喊娘,反而对此?表露出嘉许:“不错。不知是谁家的小娘子,日食斗米,气大如牛。”

“……”

师暄妍又?开始在心里骂他了。

这时?候,男人懒洋洋地发出了一道鼻音:“想骂就?骂出来。”

师暄妍心惊肉跳,心忖他怎知自己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他。

一愣神间,那男人已经反手往上,扣住了她纤细的皓腕。

用了一点力?度,往下扯落,师暄妍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一头扎进?了水中。

这汤泉池的水并不深,但也足以没过?少女的婀娜春腰。

砸落的水花喷溅出来,洒了他一头一身,将男人的墨发尽数沾湿。

师暄妍的脚丫底板在汤泉池底,感受到了那滑不留手的青砖,差点儿脚下打滑,生生地滚进?池子水底。

一瞬间,她天旋地转。

脑中电光火石,想到了童年时?,江晚芙笑容款款地挽着?她的手,带她到后院里,邀请她看水底的游鱼。

在她探看过?脑袋之际,身后那个女孩子,用力?地往前一推,把她整个人推下了水缸。

灭顶的水,便?如此?刻一般潮涌而来。

她不顾一切地拼命往上挣扎,可上方却有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把她一直往水底下摁,她挣扎不开,在水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昏昏沉沉时?,好像听见韩氏责骂江晚芙,说她还能带来师家的钱。

还好,韩氏那时?还天真地以为,她能为她们带来师家的钱。

师暄妍一直很害怕水,不敢进?入过?深的水池。

汤泉的水其实不深,或许只是因为进?入池中的方式不对,才让她想起了那段梦魇般的经历。

她的脸颊只是在水面?停留了一息,甚至没到水面?下,腰身便?被宁烟屿抱住。

他揽住她,将她抱出汤泉。

“师般般,师般般!”

宁烟屿慌乱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她好像失了魂魄一般,双眸呆滞,一动不动地停在水底。

拍打了十几?下,才仿佛终于?叫回了她的魂。

师暄妍的脸颊陷入了一团温热湿润的掌心里,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眼底的浓墨色终于?消散,未几?,她感觉到自己被她托着?脸蛋,薄唇寻着?她的嘴唇,缓缓亲吻了下来。

他亲吻得?很是小心,唇舌追随着?她的唇舌,酿造出一股酸涩的况味。

水雾氤氲中,漆黑的眸泛着?澄澈的光泽,写满了对懊悔与担忧。

师暄妍终于?彻底醒了神,一双秀眸静静地望着?他。

宁烟屿被看得?心虚,托住她的脸蛋,将唇瓣撤回少许,被少女这么盯着?,俊颜泛出酡色,赧然半晌,道:“我早知道是你了,故意逗你的。吓到了么?”

彭女官可以作?证,他身旁从未有过?贴身服侍的侍女,在师暄妍以前,他未曾与任何?女郎有过?肌肤相亲的逾越之举。

师暄妍偏过?视线,不咸不淡地轻睨着?他,眼底仿佛写着?:你看我信么。

他使唤人给?他掐肩揉腿时?,是那么熟练呢。

宁烟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怎么说服小娘子,她也是不信了。

师暄妍见他欺身而近,又?要靠过?来,对她行轻薄之事,便?十分抗拒,伸出双掌推拒。

这一下正好抵住了男人的胸肌,这饱满坚实的肌肉,平滑,内蕴生机与力?量,害得?她没忍住,拿眼风偷偷地往下扫了一眼。

往昔不曾领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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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风景,此?刻,在汤泉里,在灯火中,一一看得?清楚分明。

不知这副肌骨底下,藏着?怎样坚不可摧的力?量,瞧着?便?让人耳热。

师暄妍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池水,已经没过?了她的纤腰。

但对于?宁烟屿而言,堪堪到他的腰线之下,沿着?流畅蜿蜒的人鱼线底部,温柔地环绕一周。

人鱼线没入水池底下,再往里,则是隐秘的、不可窥见的绝顶风光。

“……”

他好美。

宁烟屿最知晓,他的太子妃喜欢看什么。

长臂将她圈死在池壁上,宁烟屿掌腹抵住池沿,向她靠近一步。

这池子底下有几?行浅浅的台阶,他向她走,正好是跨上了一行台阶。

于?是,收束在底下的人鱼线一翕一张,正好袒露无余,带着?昂扬之势杀入眼球。

少女的脸热得?仿佛能煎饼了,脸蛋红扑扑的。

如若宁恪这时?候,要化身豺狼,把她拆吞入腹。

她想,她可能,大概是会从了他的。

但她等了又?等,只等到宁烟屿垂眸而来,视线略低一些,含着?笑意轻声道:“师般般,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了谁?”

“啊?”

师暄妍茫然地抬起清水蒙蒙的桃花眸,错愕地望着?他。

“你该不会是——”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尽管明知她的注意力?被哪里吸引,他偏按兵不动,循循善诱地道,“吃醋了?”

这回师暄妍听懂了。

不好意思,只怕是太子殿下哪里出现了错觉吧!

师暄妍故意背过?了身,在水中转身,水流哗哗得?荡漾开,冲刷向男人坚韧强悍的腹肌。

他轻挑了眉梢。

太子妃咬着?嘴唇,绵柔的嗓音落入他的耳朵,含着?不自然的催促。

“宁恪。你把衣裳穿上。”

她承认,面?对如此?绝色,她有些……

把持不住了。

第54章

但太子殿下垂眸,看了一眼正矗立于水中光条条的自?己。

哪里能找到一片衣袍来穿?

“师般般,你强人所难。”

师暄妍咬着朱唇,恐怕在这般对峙片刻,她的鼻孔里便要有鼻血喷洒出来了。

听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眼睛会长?疔!

她?还正当妙龄,可不想长?那些东西。

战栗间,扶在池壁两侧的手掌被撤回,接着,那双炙热温柔的手掌,抵在了师暄妍的肩后。

不用费劲拨弄,她?便在水池中,因?他而转回身来。

视线高低错落,她?注视着水面,偶尔也扫一扫在水中畅快遨游的它,脸颊涨得滴血。

太子殿下握住美人酥肩,唇角轻扬:“般般,你刚刚跌进水中,在想什么?”

他叫了她?数遍,不见她?回神,两眼直愣愣的,吓得他以为一不留神把他的太子妃吓傻了。

师暄妍叹了一口气,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对宁恪隐瞒的。

若他不问,她?不会主动?说,若他问,她?也不必隐藏。

“小?时候落过?水,有些后怕。”

宁烟屿的目光扫过?少女明丽的面颊,他现在对她?已经很会察言观色,声线低了一些:“怎会落水的?”

师暄妍道:“江晚芙推我的。小?时候我生?活在江家,她?可能是觉得我的存在抢了她?父母的部分关怀吧。”

江晚芙。这个名字宁烟屿有些许陌生?,但想了片刻,也回忆起?了些许线索。

“你那位表妹?”

师暄妍点头:“现在不知道算是什么了,我阿耶,早就把我从?师家的族谱上除名了,族谱上现在的名字是江晚芙,我大抵从?来都?不是江家或者师家的任何人。”

热气蒸腾着,少女鼻头的红红的。

她?轻吸了一口气,雾气抟入鼻腔,愈发湿热。

宁烟屿于君子小?筑见过?她?那位盛气凌人的表妹,但只有一面之缘,实在话,他对女人的面相记忆不深刻,通常看上数眼,也很难留下印象,她?那位表妹长?相也没甚特别之处,两个鼻子一张嘴,只是说话讨人厌了些。

不曾想,她?当年在江家时,不过?几岁的光景,便已经心术这么坏,学着害人了。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居然推你下水,你可曾说给师远道夫妇听?”

师暄妍缓缓摇头:“我满心憧憬地回到侯府,但回侯府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他们?有多么喜欢江晚芙这个贴心的可人的女儿,他们?看我的眼神,满是陌生?与尴尬。我没有在他们?面前说江晚芙的不是,只是说这些年,江拯与韩氏待我不好。可是,他们?连这一点都?不愿相信。所以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明知道他们?把江晚芙看作眼珠子命根子一样?……”

宁烟屿攒眉:“你便忍了?”

师暄妍抬眸,望着灯烛里那双清澈的,含着热忱与忧色的黑眸。

笑靥微微荡漾。

“你忘了吗,我原本打算和江拯一起?死的啊。”

宁烟屿握住她?的肩,收了几分力,再?一次往前欺进半步,嗓音更沉,冷眸更暗,似风雨侵昼:“师暄妍,孤不允。”

他稍稍用力便捏得她?肩胛骨好疼。

师暄妍的桃花眼底泛滥了水光,一瞬,撞入他的瞳仁中。

男人握她?香肩的指骨,力量被一寸寸瓦解。

“般般。”

她?当时,是有什么法子,能够告倒江拯么?

如若只是虐待甥女,那远远达不到犯死的地步。

“你是打算如何对付江拯的?”

师暄妍忽然想起?来,江拯曾意图玷辱她?的那段过?往,她?以前其实从?来未曾对宁恪讲过?。

直觉告诉她?,别的事可以说,唯独这件事不能。

光风霁月、高傲鹤姿的太子殿下,可能会因?此发疯狂怒。

师暄妍摇头,略过?了这节不提,转折道:“你跟我说过?的,让我往上看。我其实,已经很努力在试着往上看了,韩氏如果不是非要与我为难,也不会是如此下场。最多,我可能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她?也灌一些赤练毒,再?把她?狠狠地打一顿,出口恶气,丢出长?安。”

“和以前的想法不一样?了吗?”宁烟屿听到她?说,说着他曾说过?的话,这证明了,这个小?娘子是曾将他的话放在过?心上的。

师暄妍道:“以前我是恨不得杀了他们?的。可后来想想,也觉得把自?己变得戾气好重,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太过?在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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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轻视他们?,鄙夷他们?,不要把他们?那些肮脏手段太过?放在心上,这样?,反而是绊了我的路。我的路还很长?。”

说话间,那双温热的手掌,托住了她?的脸颊。

用一种包容的,虔诚的姿态,将她?的颌骨微微合拢,把她?的桃花面一点点裹在其间。

“可现在是孤不一样?了。”

师暄妍听出了一丝冷冽的味道,讶然地调高视线。

正对上宁烟屿黑如子夜的深眸。

“是孤想杀了他们?雪恨。”

师暄妍一怔,这一刻,她?清楚地看见了宁烟屿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不是一时意气。

宁烟屿早在得知韩氏虐待她?的那一刻开始,便动?了杀机。

但比起?杀了那些狼心狗肺的歹毒之人,让他放在心上的娘子走出童年的不幸,于宁烟屿更为重要。

“会脏了手的,”师暄妍声音幽微,“真的。”

他沉着脸色,根本不肯听。

即便他极力克制,诸如韩秦桑等人依然动?作不断,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心竟可以丑陋至此地步。

师暄妍停在水里,衣衫浸湿,薄薄的寝衣湿漉漉地贴着玉雪肌肤,勾勒出曼妙玲珑的身形。

汤泉池波光潋滟,温水一波波地冲刷过?二人在水中相叠如石的身体。

她?被热气熏得脑子里一片迷乱,根本不想谈及那些事,眼前最要紧的只是一件——

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脱离太子的钳制,爬上岸,再?不惊动?他悄悄地离开。

师暄妍一直没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上下为难,左右不是。

一筹莫展间,她?的下颌又被那只手掌轻轻地抬高了些许。

他炙热滚烫的肌肉,已经贴上了她?柔软的酥山。

那一片紧密相连的皮肤,彼此交换着体温,师暄妍被烫得忍不住溢出轻一声叹息。

“师般般,今日,好像还没与你解毒。”

师暄妍的脚丫踩在光洁湿滑的地面,差一点儿便摔跤滑倒。

堪堪借着池壁稳住身形,师暄妍蓦然感到唇上发烫,自?己的唇瓣已经被他含吻住了。

衣襟被那双大掌轻轻地拨开,再?拨开,沿着香肩一泻溜下,露出肤质细腻、堪比白?瓷的肌肤。

肌肤映衬着侧壁上的灯光,蜜质欲滴。

宁烟屿揽住她?腰身,唇与她?的唇瓣相厮磨。

奇异的是,唇上揉擦出的温度,似乎别旁处要更为炽热,师暄妍一时受不住脑袋后仰。

满头乌丝里,掼入一只大掌,摁住了她?的后脑,握住了她?为了沐浴盘得圆溜光滑的发髻。

师暄妍被迫朝他靠近,承受他的亲吻。

再?往下的事,一切便都?尽在不言中了。

波光粼粼的水面,雾色好容易合围,又被一次次撞开。

在那洁白?的乳雾深处,一双深刻纠缠的男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

太子宁恪,在折腾了师暄妍数日之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勤勉,开始了日日上值生?涯。

他近来像是颇为忙碌,一连几日早出晚归。

华叔景突然命人送来了一张方?子,起?初师暄妍还以为开给自?己的,自?己接了方?子,战战兢兢想,是不是治疗的法子出了问题,解毒依然毫无进展。

结果传信的药童说,这药方?是给太子殿下的,让行辕的庖厨好生?熬煮了给殿下喝,每日一副。

师暄妍未明所以,展信一看,原来竟是壮阳的药方?!

春纤与夏柔只看到,太子妃的脸颊上好似春日抽条的疏枝,霍地绽开了一朵娇艳的桃花。

如得逞一般,又如扬眉吐气一般。

她?们?俩对视一眼,不大敢问。

师暄妍如获至宝地把药方?子工工整整地折好,揣在胸口,对华叔景老大夫恭敬地道谢。

宁恪一直坏得不做人,非要当禽兽,这回有了华大夫亲手开的方?子,叮嘱他要及时补肾,看他还神气与否。

早说,纵使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番没日没夜的折腾!

这边师暄妍才将药方?子放下,喘上了一口气,她?思忖着该如何让太子殿下也出糗一回,还没想出个辙来,侯府却又来了人。

这回来的是蝉鬓。

蝉鬓带来了一个消息:“二娘子,柳姨娘不大好,已经就这几日了。”

师暄妍惊诧:“怎会?”

蝉鬓道:“柳姨娘得的是肺痨病,之前一直吃药,这个冬天刚过?去,开了春,柳姨娘的咳嗽便加重了,找了许多大夫也治不好,病情愈演愈烈,昨夜呕出了血来,王府医诊断,柳姨娘已是病入膏肓,性命就在旦夕之间。家主派奴婢来,想请娘子回府,不为教娘子长?住,就当只是看一眼柳姨娘也好。”

师暄妍沉默了。

她?固然不想回师家,可柳姨娘已经不好了。

良久,她?抬眸,对蝉鬓道:“天色已晚,我明日回。”

她?回侯府的事,不能草率决定。

她?想等宁恪会来,知会他,以免他找不见她?的人。

晚间,宁烟屿回到行辕,已约莫到了子时。

他也大抵是忙累了,休沐这么些时日,积压了许多要务亟待处理,今夜,宁恪在沐浴之后,只是轻手轻脚地上榻,扯下被褥,从?身后搂住了她?。

随即,他在她?颈后的雪背上,靠近颈窝的一处,寻了一处温暖馨香的所在,将脸埋了过?来,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芳香。

帐中二人的气息靡靡相和,馥郁不胜。

师暄妍在他怀中转过?了身。

宁烟屿微睁一线:“嗯,今夜居然睡得这样?晚,在等我么。”

师暄妍道:“是的。”

他一下唇角曳开,便揽住她?细腰,欺身而上,将她?牢牢地掖在身子下边,含着困意的黑眸多了一丝笑意:“乐意为小?娘子效劳。”

师暄妍是同他说正经的,难道他脑袋里就只有那些事么。

她?伸手推他,在他困惑地看下来时,师暄妍沉吟道:“我明日想回一趟师家。”

在他脸色即将沉下来之际,她?忙将今日蝉鬓来找她?的事,说给了宁恪听。

宁烟屿思忖着,问:“柳姨娘对你可好?”

师暄妍道:“相交不深,不过?,她?是当初在师家唯一一个,给过?我一点温暖的人。她?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我想去看看。”

宁烟屿勾唇:“师般般,既已决定,怎会想着来问我?对于你不会伤害自?身的决定,我都?赞成。”

师暄妍思索了片刻,复看向他,嗓音极轻:“因?为我觉得,我们?是要做夫妻的,夫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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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该有商有量,互不相疑,明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回师家,我既然要回了,怎么能不和你说一声。如果哪日你也想做我未必肯同意的事,我希望你也来问我。”

她?的语气很淡,可宁烟屿听在耳中,却很有几分浓情蜜意,仿佛冒着泡的甜水咕嘟着涌上来,漫过?心头。

啊,这不就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么?

这个小?娘子,原来是当真打算和他做真的长?久夫妻的。

这样?也好。

那个一年之约,每夜这么实行着实行着,太子殿下也会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怎奈情意浓时,欲罢不能。

不论往后如何,他都?只会喜欢师家般般,只会娶师家般般。

太子殿下在太子妃的脸蛋上爱不释口地亲吻着,细细碎碎。

师暄妍听到他落在耳畔的声音,好像多了几分赧然之意。

“娘子,我会的。”

那便这么说定了,师暄妍舒了一口气。

宁烟屿抚抚她?的脸蛋,温声道:“明日多带些人手去,让彭女官跟着,我给你备一驾宫车,黄昏时,我上师家接你。”

师暄妍点点头,脸颊正好蹭在他的掌心。

那纤细的绒毛,好似水中的浮藻,被擦过?的掌心,一瞬撩至火热。

方?才翻身欺上来时,尚有些疲惫,这时,太子殿下又神采烨烨了。

一看他炯然明亮起?来的双眸,师暄妍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好吧。

来吧。

反正不过?这么档子的事。

而她?也慢慢开始觉得,对男女敦伦有些受用了。

可能是因?为宁恪他毕竟聪颖好学,纵然以前没有过?经验,经过?了这半个月,也慢慢摸索到了一些窍门?,有时,也极是舒坦。

这一夜悄然过?去。

翌日,宁恪忙着府衙诸事,听闻北衙六军今日捕获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商队,这商队被抓捕之后,旋即图穷匕见,与朝廷禁军起?了冲突,在太子主持之下,北衙禁军终于捣毁了其巢穴,一网打尽。

师暄妍这才知道,难怪他近日总是回来得那般晚,而且还精神疲惫。

为了给她?解毒,他还不敢有一日懈怠。

真是难为太子殿下了。

宁烟屿备下的宫车一早便已在等候,师暄妍登上车马,前往开国侯府师家。

穿过?长?安几座坊市,车马来到巷口。

远远便见到巷口,封堵了开国侯府上下几十口人,几乎是列阵相迎,那阵仗,那排场,不啻于开国侯府接到禁中的圣旨时,师暄妍也仅只是见了一次而已。

为首的是江夫人,与她?把臂同行之人,依旧是江晚芙。

二房与三?房的几位夫人娘子,也参差在列,衣香鬓影,摩肩接踵,整整封阖了这条花冠巷。

师暄妍自?车中走出,脚尖刚刚沾地,春纤、夏柔都?还来不及搀扶,只见江晚芙已经弱柳扶风地长?途奔袭而来,只跨上了两三?丈距离,当着众人的面,屈膝,忏悔地跪在了师暄妍面前。

“阿姊……”

她?跪于地面,仰起?忧愁的脸蛋,泪落如珠。

第55章

她哭得声泪俱下,清融融的泪花弥漫了整张素白的面容。

尤为凄楚。

正是阳春三月天气,满城杨柳,嫩绿晴柔。

江晚芙的腰肢,好像比那柳枝还细,不堪一折。

这般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当街跪在?地上,哀求哭诉,自是惹人?动容的。

师府上下均知,江晚芙是为了替韩氏求情。

其?实这?情,肯定是求不动的。

韩氏要置师暄妍于死地,怎可能得到?饶恕?

她们也盼着师暄妍不要头脑一热地应许。

江夫人?看着可怜的孩子,心里也不想韩氏得到?轻饶,但芙儿孝顺母亲之心可昭日月,她对韩氏这?般好,对自己亦复如是,江夫人?便不忍心打断。

“阿姊,”江晚芙试图挽住师暄妍的裙角,对方只是默然地后退了半步,教她扯了一空,江晚芙够不着她的半幅裙袂,怔怔地道,“我知晓,阿娘对你不起,但她年事已高,身?上有沉疴痼疾,若再被关?上十四?年,如何能熬得过去,妹妹不求阿姊放过她,只求……”

师暄妍充耳不闻,也没低眼,仿佛眼前根本并无此人?,便略过了她,径直往花冠巷口而去。

路过江夫人?时,江夫人?停一停脸上的叹息,凝望向师暄妍:“般般,你好歹看一看芙儿?”

师暄妍环视过众位女眷,各怀心思的侯门女眷,如今看她,再也没了当初在?祠堂时落井下石的敌意。

她们温顺可亲地,对她释放着善意。

师暄妍敛了下唇角:“我是来看柳姨娘的。侯府请我来,现在?却又拦住我的去路,是何道理。”

江夫人?看了一眼仍痴痴怔怔跪在?地面的可怜的江晚芙,只好侧身?,让人?把步道让开。

师暄妍与?彭女官、春纤、夏柔等诸十几人?,步行入巷,踅入开国侯府。

柳姨娘所在?的院落,唤作明春院。

院中萧瑟冷清,不见半分活气,虽是三月天气,但比起一路行来所见的花媚柳影,这?里分外凄清些,就连灯笼也仿佛是没有的。

师暄妍在?柳姨娘的病房前停步。

支摘窗紧紧闭合着,里头传出柳姨娘压抑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一阵接过一阵,是从肺里发出来的,然而不敢咳得太过用力?,否则会牵动肺腑,带累得五脏皆痛。

师暄妍敛唇,回眸看向身?后。

师家人?已经又围了上来,为首的江夫人?,和善地上前,把住师暄妍的手,柔声道:“柳姨娘惦记你,盼再见你一眼,是临终之言,发于一片善心。但这?屋里病气深重,般般你只消看上几眼就出来,我们到?花厅堂上去说?话。”

师暄妍听了出来,江夫人?请她来,柳姨娘的病入膏肓只是名目,归根结底,还是要在?师家与?她谈判。

她煽动这?么些人?,是为了壮声势?

师暄妍根本不放在?眼底。

指尖摆了摆,在?江夫人?的双掌合拢下,她将自己的手指头一根根地自江夫人?桎梏下抽离,不带一丝留恋。

转身?,师暄妍命人?打开门,走?进了柳姨娘的房中。

这?片屋子,好似终年晒不到?阳光,阴沉沉的,湿漉漉的,光线低迷。

屋中也没有烧炭,甚至蜡烛也极少,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冷气。

光,甚至照不到?柳姨娘的罗帷上。

伺候柳姨娘的只有一人?,女侍满月。

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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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病榻前,正为柳姨娘喂药。

帘帷卷开,师暄妍步步趋近。

柳姨娘支起了上身?,静静地靠在?床榻前,人?清瘦得皮肉几乎包不住骨头,脸上只能看见森然的白色,没有一丝血气。

师暄妍呆住了,因她没想到?,在?师家,原来还有境遇差过自己的人?。

旁人?都说?,侯门的江夫人?柔和慈善,菩萨心肠,可柳姨娘合该是她院里的,就算平日不相对付,也不该苛待已经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怎样的一种“善良”?

于震惊之中,师暄妍唤了一声:“姨娘。”

柳氏抬高视线,睨着光影,瞧见了她,唇角挂上淡淡的笑容:“是般般呀,你来了。”

只说?了一句话,柳氏便低头咳嗽起来,直要将肺都吐出来。

师暄妍便让她莫要再说?话,只安心喝药。

可柳氏如今喝药都成了难事,喝一口便吐一口,这?药灌了三四?遍,硬是没有一口能吃得下去的。

师暄妍接过了满月手中的药碗,低声道:“我来。”

满月看柳姨娘喝不了药,也心里焦急,不留神药碗被二娘子端走?了,她只好屈膝跪行向旁,让开了位置。

江夫人?踏足入内,这?屋子里久未能通风产生的陈腐之气,刺激得她直皱眉。

她一眼横过来,漫不经心的目光,倏然顿住。

她看见,她的女儿,她那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亲近体贴、柔顺纯孝的女儿,跪在?了柳氏那姨娘的身?前,无比和顺,就连披落在?颈后的青丝,也如一蓬蓬团积的轻絮。

黯淡的光影,打落在?少女的肩胛上,衬出她如霜似雪的肌肤。

她持着药汤碗,一勺勺喂的,居然不是自己的生母,而是一个出身?寒微的下贱妾室。

这?不是掌掴了江夫人?的脸么。

二房与?三房虽平日里都喜好抱江夫人?的大腿,对其?吹捧备至,这?时,都忍不住想观察江夫人?的反应。

江夫人?的唇角痉挛了几下,目光沉凝,瞬也不瞬地盯着床帐内。

柳氏早已察觉大夫人?来了,不敢让师暄妍喂药,怕受不起,更?怕江夫人?责罚。

汤匙送到?了嘴边,泛着药汤的涩味,一缕缕烟气飘挪着,模糊了柳氏苍白的玉颜。

她缓缓摇头:“般般,我这?是好不了了,能见你一面,也算是无遗憾了。”

看到?如今的师暄妍,柳氏眼底露出欣慰的光泽。

她一生膝下无嗣,百病缠身?,可这?么多?年来始终有一个做母亲的心愿。

柳氏知道自己不该,怎敢将这?份心思寄托在?侯府的嫡娘子身?上。

可是,每当她见到?二娘子,总会心疼。

当侯府上下和乐融融时,她像是一缕幽魂,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看着旁人?鲜花着锦、百人?拥簇,她安静地坐在?灯火阑珊处,如同?不是侯府的娘子,不是家主与?夫人?所出,一个人?独享着无人?问津的寂寞。

而柳氏,也与?她一样。

柳氏无数次路过师暄妍所在?的那方阁楼,看见阁楼之上绰绰的身?影,未熄的灯火,灯影幢幢间?,她趴在?那方窗台上,眺望远处的夜色,眼里是无尽的空茫与?失落,如若当年她那个夭折腹中的女儿能够健康地长大,二娘子的今日,便也是她的处境罢!

柳氏发现自己心疼着二娘子,阖府上下,没有人?在?意二娘子,明明是嫡出的女儿,却被所有人?遗忘了。

她不配做二娘子的娘,一直只敢远远地关?注着,从去岁寒冬拖到?今年入春,她的肺病已经愈来愈严重,柳氏唯一的期望,便是二娘子能够展颜。

祠堂里,她干了平生最大胆的事。

那个令她一生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句违背的家主,立在?那儿,手里持着藤杖,要打杀了自己的亲女儿,柳氏站出来了,她用了自己最大的勇气,为二娘子加了一件衣。

那也是她这?个将死之人?,独独能做的一件事罢了。

“二娘子,要做太子妃了,真好啊……”

柳氏的眼神涣散着,看不清面前的师暄妍,只觉得好似有几道虚影在?摇晃。

能在?临终前,见一眼如今脱离了侯府,锦衣加持、光鲜显贵的二娘子,柳氏已经心安了。

师暄妍怔忡地望着面前憔悴的柳姨娘。

她与?柳氏并无多?少交集,只是在?侯府住了几十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打过照面,也会问一声安好,她不知,在?侯府中还有人?会真心地惦记过自己,哪怕只是微弱的一朵火焰,藏匿得深深的,也足以聊慰心怀。

师暄妍将药汤停在?柳氏唇边,声线微微发紧:“姨娘,吃一口,莫吐了。”

柳氏颤抖着看向师暄妍身?后,立在?房中,袖下的手指掐着虎口,神情间?浮露轻蔑的江夫人?。

她不敢。

师暄妍咬牙道:“姨娘,不必害怕,你乖乖吃药。”

柳氏笑了起来,是了,她已经命不久矣,不会再碍了夫人?的眼,做了她的肉中之刺,吃上一口药又有何不可。

柳氏垂下视线,唇舌含住了汤匙,抿了一口药汁,将苦涩的汤药吮入了口腔,逼迫着自己,仰起脖颈,让那药汁沿着喉腔滑下。

这?一口药,虽是吃得艰难,好在?是吃下了。

师暄妍又喂她第二口、第三口,一勺勺地喂,不急不缓,语调柔和。

“姨娘喝药。”

江夫人?的脸色愈来愈青。

二房的林氏熟知江夫人?,也没见过长嫂发这?么大怒气,这?股冲天的怨气,分明唤作嫉恨。

她亲生的女儿,竟在?侍奉别的女人?,还是她丈夫的小妾,殷勤小意地为之侍奉汤药。

林氏一生受丈夫宠妾灭妻的困扰,口头不说?,实则羡慕江氏要命,江夫人?偏以家主的敬爱,在?她们面前总有意无意地耀武扬威,如今见她难受了,林氏作壁上观,心头还有点隐秘的雀跃。

柳氏吃着药,奋力?地往下咽,再也不肯吐出一点来,纵然食道一直往上反流,药汁一直往上顶,柳氏也始终反反复复地往下咽。

喝了半晌,这?药碗终于见了底,师暄妍让满月扶柳姨娘暂且歇下。

这?寝屋里实在?太暗了,大抵江夫人?从未觉着府上还有柳氏这?么个活人?,也不管这?人?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黄泉路。

师暄妍让彭女官入内,壮开声势。

“江夫人?。”师暄妍一声疏离冷淡的“江夫人?”,唤得江夫人?怔住,她顿时手脚冰凉。

师暄妍深锁远山眉:“为何柳姨娘房中这?般黯淡,她病得厉害,可这?间?院子不朝阳也便罢了,屋内阴暗湿潮,连炭火也没有,蜡烛也不过短短几根?难道柳姨娘在?府上,没有一点份例么?”

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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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她唤一声“江夫人?”,再被她毫不留情地一质问,登时傻了,怎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个贱婢对自己大呼小叫。

难道,果真是自己克扣了柳氏的份例,师暄妍还要为了个下贱妾室,与?自己大动干戈不成?

柳氏出身?不好,是师远道年轻时荒唐铸下的错误,她自己也骨头贱,大着肚子进来的侯府。

这?些年,江夫人?能容忍她在?侯府有个遮风避雨之所已是开恩了!

江夫人?眼风直抖:“你竟为柳氏质询为娘?”

师暄妍道:“我已从族谱中被除名,江夫人?,如今你名下之女,是江晚芙。”

江夫人?气急攻心:“不过一姓名罢了,你阿耶要除你的名,是我百般拦阻,现在?也添回来了,你还是我师家之女。你先前怀孕时不肯说?这?是太子的孩儿,弄出误会来,你阿耶这?才?怒不能遏,一时冲动……”

师暄妍冷眼睨着她说?这?些文过饰非之语,心上已无一丝波澜。

“往事已休,我不愿提,”师暄妍将双手笼在?袖中,寒漠地道,“如今我只问,柳姨娘的份例在?哪儿?为她看诊的医工又是何人??”

江夫人?也不会把他人?的过责揽在?自己身?上,视线调向林氏。

林氏心虚,黯然想退场,师暄妍语调高昂:“是二房私吞了柳姨娘的份例?”

林氏中气不足:“二娘子,你纵然现在?是太子妃,可、可你也不能血口喷人?!”

师暄妍了然,朱唇轻挑:“原来是我说?对了。”

林氏与?韩秦桑相仿,都贪心不足,享用着二房的月例还不够,还要往里掏,掏长房江夫人?的她自是不敢,可若欺凌到?一个无钱无势无可依傍的柳姨娘身?上,江夫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作践罢了。

在?江夫人?心里,有一道自己画下的圈,圈内的,她纵是掠夺,也要占为己有,圈外的,她亲眼目睹了毁弃,也在?所不惜。

开国侯、江晚芙是在?圈里,若要再算,便还有她十七年来素昧谋面的大哥。

至于她自己,师暄妍自觉在?江夫人?这?里,算是卡在?这?圈上,进不得,也退不是。

江夫人?用一点表面功夫的“母爱”,妄图试作风筝绳,将她牢固地拴在?这?里。

然而风筝见过了墙外的春色,终于不再稀罕脚下只能俯瞰,才?能看到?零星一点的微渺芥子。

师暄妍道:“林夫人?,你二房的账上,可曾做好?”

林氏被她呛住,脸颊憋红了,心虚道:“你、你莫诬赖我,我二房可不管你们长房的事!”

师暄妍轻笑一声,吩咐身?后彭女官:“内使,去请开国侯府的家主,让他来查一查二房的账目,怕是这?些年,不仅仅贪了柳姨娘的月例吧。”

林氏见彭女官果真要去,气得跳脚,心想这?个外人?,怎敢在?自己地头上撒野,跳将起来便要给彭女官耳光。

“放肆!”

岂料到?彭女官是禁中出来的,眼疾手快,林氏的耳刮子没落在?彭女官脸颊上,反倒是彭女官反手一巴掌,气冲霄汉地甩在?林氏的脸上。

林氏多?年保养的脸,嫩得像一块新鲜豆腐,被一巴掌打得脸又红又肿,她惊呆了。

彭女官先发制人?:“吾奉太子妃之命,请贵府家主调查二房账目,夫人?方是放肆!”

说?罢,彭女官头也不回地便走?出了寝屋,率领三四?个嬷嬷亟去请开国侯。

林氏僵直了发麻的背脊,两眼挂满恐惧,指望江夫人?救命,自是不可能的。

江夫人?多?年旁观二房与?三房贪墨银两,本就是等着看她们鹬蚌相争、互有死伤,难道,她还真如外头盛传的那般大度慈悲不成!

师暄妍在?这?屋中视线逡巡,道:“此处湿潮阴冷,最不适宜肺痨病人?安养,如侯府不能为姨娘另置温暖干净的住处,不妨,我今日带走?柳氏,也省得侯府坐看人?亡,还要花钱置厝,如何?”

三房的出来了,有些难言之隐地望着师暄妍:“般般,可是这?柳氏,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把她带走?,这?,这?于情理不合啊,不妥当的。”

师暄妍岿然道:“今日,我如认柳姨娘为母,那她便是我的母亲,我带我阿娘至外别居休养,如何不妥?”

听说?师暄妍要认柳氏为母,二房的三房的对视一眼,都震惊地看向江夫人?。

江夫人?的脸色唰地变作雪白。

“般般……你,你不要阿娘了?”

江夫人?的身?子细细发着抖,眼眶战栗着,惶惶地看着她,求着她。

这?是师暄妍第一次自江夫人?的眼底看到?,对她一丝丝的疼惜和懊悔。

从前她也曾可笑地幻想过江夫人?的“母爱”,今日得到?了,拿在?手里看一看,也实在?,不值一钱。

第56章

江夫人的呼吸滞涩,心往深渊下?沉去。

连何时江晚芙已悄然来到了身后,她都未能察觉。

江晚芙目睹了江夫人的失神,心口寸寸发紧,害怕地?唤了一声?:“阿娘。”

江夫人也充耳不闻。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师暄妍的身上,近乎魔怔地?看?着她。

自?己的女儿,自?己的般般,怎会?认柳氏为母?

怎会?。

江夫人心里堵得慌,无法排解:“般般,是阿娘做的不好?,你若说出来,只要你让阿娘改了,娘可?以……”

师暄妍睨向江夫人身后的江晚芙,太子妃的端丽容颜,清冷在上,仿佛隔了云端。

江晚芙眸光闪躲,不敢与她对视。

眼下?十数人拥堵在柳姨娘的寝屋内,这屋内的空气愈加不流通,师暄妍命令身后的春纤与夏柔将寝屋的支摘窗全部?开启。

“病人虽不得受凉,但屋中时常需要换气,否则病气积郁,愈加难好?。”

师暄妍带人先出了寝屋,来到院落中,江夫人浑浑噩噩,像失了魂般紧跟而上。

须臾之后,师远道来了。

远远地?只见侯府的诸位女眷,挨挨挤挤、娉娉婷婷地?停满了院落,如荷塘里冒尖的莲叶般,个个裙摆摇曳,步步生姿。

女眷们说话的声?音叽叽喳喳、嚷嚷个不休,师远道一阵头颅闷疼,但好?在今日居然在侯府里见到了久未能相见的女儿。

师远道上前?:“般般,你说二房贪墨,可?有此事?”

林氏见家主也不维护一句半句,便先信了师暄妍,便嚷起来:“家主,绝无此事,这都是她诬蔑我们二房!”

师远道冷冷道:“此地?我与太子妃讲话,焉有你吵嘴的份?你当?我不知你素贪欲过旺,颇好?敛财?如不是看?在二弟多?年在外戍边,功高劳苦,对你的贪得无厌师氏早有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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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悻悻地?闭了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师暄妍目光微定,声?线轻柔:“家主,不妨取二房的账目,和侯府的总账来对一对,就知怎么回事,二房有无贪墨柳姨娘的月例,不是谁人一张嘴就能做了铁证的。”

其实林氏贪墨,从账目中昧下?银两,师远道身为家主,怎会?一无所知?

只不过看?在老二在外戍守的份上,对林氏多?有忍让,料得她也不敢动了家里的大头,些许蝇头小利,就让她得了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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