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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鸦雀无声。
江夫人?怔愣,二房与三房的?也都震惊了?,再也想不到,平日里家主是最宠爱江晚芙的?,这回,却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要依了?师暄妍,把江家一家人赶回洛阳。
实在是不像家主了。
师远道呢,考虑得也很周全,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得兼,那便舍鱼而取熊掌,般般已经是既定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而他只是一个区区的侯爵,能得此良机,实在是蓬荜生辉,放过谁也不可能放过师暄妍,必须将她捆进师家族谱。
这是光耀祖宗的决定,自?澧朝建立一百年来,师家从未有过的?尊荣。
当年从龙平乱的?兰台十八将,后来都封侯拜相,谁人?家中没有出过皇后贵妃,没有贵极一时?也只是开国侯府,迄今为止,尚未有过外戚裙带之?系,家中儿郎各个在外拼杀,埋头苦挣战功。
至于江晚芙,她虽不在侯府族谱当中,但也已经是自?己认下的?女儿,往后,仍旧可以作为义女收养在身边,倘若一定要将江晚芙逐出长安,将来,在长安为她觅一门好亲事,芙儿还?是要嫁来,届时她嫁做人?妇,也不会碍了?般般的?眼了?。
“阿耶……”
一个怯生生的?嗓音,在耳边倏然间响起。
抬眼看向那道纱屏重围的?槅扇,只见江晚芙自?外走入,那双乌眸彤红,仿佛要滴下血来,凄艳苦楚,可怜无助。
风一卷,便能将她卷走似的?,她无措地?叉着手,在那两道槅扇间,不知是进是退,只能咬唇挨着,唯有如?此,才勉强站住身形。
江夫人?大惊失色:“芙儿?你听到了??”
二房与三房的?也对视一眼,心?下唉叹,家主凉薄,定让晚芙伤心?了?。
她自?来师家,与一家上下和睦相处,彼此也生出了?几分真情,真叫让江晚芙走了?,别?说家主和江夫人?,她们也都舍不得。
师远道呢,有些心?虚,一时不忍地?错开了?视线。
但他这一稍许错目,让江晚芙的?心?却是骤然一停,她急忙向前奔入堂上,双膝一软,便风姿楚楚地?跪在了?二老面前,泣如?雨下:“求阿耶不要……”
“芙儿是做错了?什么吗?阿耶说,我会改的?……”她小心?翼翼,膝行?至师远道身旁。
中途江夫人?想要拉她一把,但江晚芙直奔师远道,目的?明确。
寻江夫人?没用,她虽想留下自?己,但她做不了?主,她不是这侯府上下的?主心?骨,一切都要争得师远道的?心?意?。
那双膝盖,如?小鸭的?脚蹼,轻盈飞快地?捣过水面,不加留神,便已经到了?师远道面前。
柔嫩的?小手,轻轻地?扯上师远道的?衣摆,一指指缠绕,如?可怜的?幼兽,双眸朦胧,沁着湿润清亮的?水色。
如?此柔弱,谁人?不怜?
师远道本来就意?存不忍,江晚芙这么一求,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抬眸看向夫人?。
江夫人?红着眼眶道:“夫君,我舍不得芙儿。若是不答应般般,般般好歹是在长安,以后,总还?有别?的?修补天伦的?机会,可芙儿呢,她要是回了?洛阳,可就不知何时再见了?,见一面,须得跋山涉水,路远迢迢的?,怎生方便?”
师远道细看膝下哭得泪雨滂沱的?女儿,禁不得一叹,也道:“芙儿,此事,属实你阿姊太不懂事了?些,与你无关,为父,也是受她身份胁迫。你亦知晓,你阿姊成了?太子妃,位高身崇,开国侯府上下,日后都要以她为尊。你若不走,将来她还?会再寻别?的?机会为难你的?,为父,也是为了?你考虑。”
师远道意?欲搀扶江晚芙,但她伏在地?上,身子随着抽噎轻轻抖动,终归不是亲生的?女儿,男女有别?,师远道这指头便没搭住少?女的?肩,只是在她的?发丝上抚了?一下,宽慰着。
“你阿姊如?若能有你一半的?听话与懂事,我开国侯府,焉能是今日局面,为父也想见你们姊妹二和睦共处,但你阿姊心?中多年积怨,不是一日能平,你若肯暂避锋芒,来日,为父答应你,一定有再回京城之?日。”
不论师远道怎么保证,也只是空口无凭,江晚芙都坚决不肯走,她胆怯而慌乱地?摇头。
“阿耶,女儿愿意?被阿姊为难,是女儿抢了?阿姐多年的?天伦之?乐,她纵是有心?头气,撒在女儿身上也是应当的?,我也不敢有怨言,只是,女儿想留在长安孝顺双亲,且已经说好,等明年,阿爹阿娘变卖了?洛阳的?祖产,也会举家搬来长安……”
说罢,她退后半步,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掷地?有声。
“求阿耶成全!”
要说呢,江家举家搬来长安,是当年就定好了?的?事。
是江夫人?恳请他们收容师暄妍,才耽搁了?他们的?计划,说起来,还?是江夫人?对不住娘家。
江家一直想进入长安,耽搁了?十多年,愈发成了?心?病,好容易有了?机会,不肯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江晚芙是最听自?己的?话的?好孩子,今日却犟得很,死活不肯答应离开长安,师远道对她纵容惯了?,总不可能操着大棒来驱逐妻弟一家。
论法论理,妻弟一家离开侯府尚且好说,要他们离开洛阳,连他也没有这个权利。
师远道满面无奈,被江晚芙求得没法,只好叹了?一声:“也罢,夫人?,明早,劳你辛苦再走一趟吧。”
江夫人?心?头一跳,有些狂喜,但还?不敢肯定:“夫君,你言下之?意?,对般般的?要求,你……”
师远道摇头:“就说不答应,请她换个别?的?要求,但凡我能满足,一定满足,只芙儿婚事在即,暂不离长安。”
江晚芙心?头巨震,没想到,侯府的?阿耶与阿娘对自?己这般好,比起他们的?亲女儿师暄妍,她已经赢了?太多了?,不是么?
她的?眼泪花在眼眶之?中打转,转悠了?一圈,终于承载不住,扑簌簌地?如?珠子般溅落。
“女儿多谢阿耶!”
这一场太子妃的?刁难大戏,在师家便唱罢了?,落下了?帷幕。
众人?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只唯独师远道,胸口隐隐感到不是滋味。
分明是受了?他人?裹挟,此举颇有无可奈何之?意?。
*
离宫放鹰台,鹰击犬逐,数百玄甲骑兵马踏浅草,倥偬呼啸。
太子又连发中十筹,并?走马猎得林中的?一匹野狼,随行?之?人?,无不钦佩之?至。
左右卫率府骑兵簇拥而来,争相道贺。
宁烟屿跨马放鹰台上,将奄奄一息的?野狼抛在地?面,由人?拾捡,他接过素帕,擦拭着自?己沾了?血迹的?双手:“可惜,未能猎得猛虎。”
刘府率上前道:“殿下,猛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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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更难擒获,殿下金贵之?身,切莫以身犯险。”
宁烟屿一笑:“孤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太子妃做一张兽毡罢了?,无缘得见,便作罢。”
刘府率低头称是。
这额上汗珠还?没掉下来,太子忽然问道:“你刚刚,称孤什么?”
刘府率登时心?惊,他显然被吓蒙了?,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话,冷汗涔涔地?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宁烟屿勾唇:“金贵之?身?你是想说,孤是个‘金枝玉叶的?贵人?’?”
刘府率呆了?一下:“啊?”
殿下自?幼习武,有生擒猛虎之?力,那“金枝玉叶”听着却易碎易折,与太子殿下没有半分相干。
刘府率忙摇头:“殿下地?位尊崇,是身份金贵,但骑射高超,剑法与枪法皆是卓绝,谁人?敢用这形容公主的?词儿,加诸殿下之?身,实属冒犯。臣下不敢。”
如?此说来,他的?太子妃必然也是懂的?,这多半是形容公主的?词儿。
所以她讽刺他,病娇易倒呢。
这小娘子是懂得怎么阴阳怪气怎么挖苦旁人?的?。
不过那个“病弱太子”,演演外人?看便罢了?,连汉王都不信,他的?太子妃怎么能相信呢?
他下马来,正苦于思索,该如?何对太子妃证明己身,牵马回离宫,有人?报信来说,华大夫求见。
老人?已年过耄耋,行?医亲力亲为,这点?着实让人?佩服,他一个老人?家亲自?找来,想必不是小事,宁烟屿将乌云盖雪的?缰绳抛给司御率马监,便踱步回离宫春华台内殿。
华叔景入内,对太子行?礼,便道:“殿下,老臣寻到一法,或可为太子妃解毒。”
宁烟屿背身解着腕上的?护甲,闻言,银制的?护甲坠落在案上,砸得沉闷一声,他忽地?转身:“你找到法子了??”
当宁烟屿最早得知师暄妍中毒不能生育之?后,便已悄然命华叔景全力研制解药,他对华叔景的?医术信得过,既然师暄妍这病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而是后天中毒,那就必然有解毒的?办法。
华叔景在殿内有侍从在,便斗胆请殿下,屏退左右。
事涉私隐,何况般般中毒,不能外扬,宁烟屿拂手,令殿中之?人?尽退。
华叔景等人?陆续离去,走上几步,自?药箱之?中,取出一本医经宝典,脸色含着神秘,悄悄地?塞进太子殿下的?手掌心?。
宁烟屿接过书,垂目一看,只见赫然写?的?是《房中术修习指要》。
旁边还?注释一行?小字:一百零八式图册入门详解。
“……”
太子殿下初经人?事,对此修习不多,耳颊如?他弓弦下的?飞箭般,以离弦之?速窜出两朵彤云,直盖住了?耳廓和修长的?颈项。
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
“长者。”
这书……
好像不是很正经啊。
但这位年高德劭的?长者,毕竟是经历丰富,见识不俗,说起这些事来,也是毫不见窘意?,大方至极。
“殿下,”华叔景苍老鸡皮的?手指搭在书的?封皮上,语重心?长,“老朽已经为您标注了?,这书中第三十八式至五十二式,都是采阳补阴,滋养妇阴之?术,殿下与太子妃在圣人?面前撒下弥天大谎,要圆谎,非得令太子妃有孕不可,所以这阴阳合修之?术,殿下不可不学,切记以自?抒精阳为任,此术如?醇酒,妙处虽多,却切不可贪,否则反吸妇人?阴气,则颠倒乾坤,为采阴补阳之?术。”
华叔景说得头头是道。
太子殿下耳廓泛着红热,将信将疑:“长者,太子妃所中的?毒,只凭此术,便可得解?”
这自?然是不行?的?。
于是华叔景又从自?己的?药箱之?中取出一张药方来。
“此药为内服,一日一副,一月为一疗程,太子妃自?中毒之?后,每至月事,便腹痛如?绞,服用此药一个疗程之?后,疼痛便能有所缓解。”
比起生育,为她止痛,免了?她每月都要经受的?要命的?折磨,更是重要。
这方子耗费了?华叔景不少?心?血:“太子妃所中之?毒,名?为赤练,是用赤练草的?花叶入药,这药极阴极寒,少?量服之?,可致妇人?月信不调,长期大量服用,便可致妇人?终身不孕。但赤练草的?根茎,却是炙阳之?物?,老朽心?想,或许可以解了?太子妃体内的?阴毒,调和阴阳,通经活血,散淤行?气。”
宁烟屿对这已经八十岁的?老者,忽然心?生出许多感动:“长者真是医者仁心?。”
等太子殿下接下了?内服的?药方,华叔景又去低头翻起外用的?药膏,边翻找边道:“老朽这里,还?有一瓶外用的?药膏,殿下将药膏涂抹在太子妃内阴处,每行?房前涂抹一次。三管齐下,必收疗效。”
说到“涂抹”,太子殿下的?耳廓更红。
虽则面上仍是平如?镜湖,但耳后根,却早已似煮熟的?虾壳了?。
“长者,”太子殿下的?沉嗓里夹杂了?几分忸怩,“太子妃怕羞。”
她未必肯。
不,师般般是一定不肯。
宁烟屿甚至都能想到,倘若他要替她上药,那个不解风情的?小娘子一定会挥着她的?拳头,朝着他的?鼻梁骨便是狠狠一拳,就算不鼻青脸肿,几滴鼻血还?是不在话下。
长者神色惊怪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似乎不明白太子殿下如?此聪慧之?人?,怎会问出这般蠢问题,在宁烟屿嗓音一窒之?际,长者叹了?一声,便再为这只有血气方刚却仍懵懂无知的?年轻人?解答。
“殿下每于敦伦前涂抹于自?己外阳之?上,效用虽是差些,但亦可奏效。”
“……”
太子殿下攥着老者送来的?宝典、药方与药膏,忽后退半步,郑郑重重地?向面前行?医无数、桃李满天下的?老大夫行?了?一长揖大礼。
他起身,对两眼浑浊滚圆的?长者由衷道:“若能为般般祛毒,长者对烟屿大恩无尽。”
至此,太子殿下虽然脖颈和耳朵仍然鲜红如?血,但神情已恢复清湛容与,这番话也是真心?实意?。
此生,他绝不容许师暄妍有任何借口离开。
他对她,情非泛泛。
只合与卿同老。
第42章
日落黄昏,师暄妍早已沐浴,今日见了师家的人,该得去去晦气。
她硬是在那方浴桶里,足足浸泡了半个时辰,换了好几次热水,皮肤用搓澡的香肌丸擦了一遍又一遍,娇嫩的皮囊都搓得红彤彤的,才从净室出来,还嫌不够。
屋里头点?上了灯,用缂丝绢纱兰草纹灯罩一拢,光从纱罩中渗出来,胆怯地?往灯台外探出若即若离的手脚,直至确认天色已黑,才放心大胆地爬向周遭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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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喜欢在灯下坐,用针线簸箕里头的布料和绣花针,穿缀喜欢的纹样。
春纤说,灯下做工伤眼睛,请她歇息。
“太子妃,天已经黑了,说不准殿下就?要回来了。您也?做了一日的功,该歇息了,这护膝明日再做也?不迟。”
师暄妍的额心轻轻一跳,振作起精神来,听说宁烟屿快要回来,忙把手里的针线活停了,全部扔会簸箕里,让春纤收起,方恢复镇定,道:“别跟殿下说。他要问,就?说我睡了,让他自便。”
她做这护膝当然比不过宁恪搬来的那十几口大箱笼,人贵自知,她知晓自己身无长物,拿不出什?么可以与?那些契书相媲美?的礼物,也?只有?走“礼轻情意重”的路子,亲手做点?什?么送给他。
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春纤应许得好好儿的。
可师暄妍还是低估了男人无耻的能力。
师暄妍向里侧卧,蜷缩在锦衾下,夜色渐浓,忽然听寝屋外传来春纤说话的声音:“太子妃已经歇下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两道交织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逐渐拐上廊芜,似往这边来,已经到了门外。
师暄妍心头微梗,接着?便是男子说话时,语含迟疑的沉嗓:“太子妃没说什?么?”
师暄妍心想?,春纤、夏柔到底是不是忠实牢靠,就?看这一下了。
春纤果然听话地?道:“殿下,太子妃说,请您自便。”
这句话,看如何?理解。
配合前一句“已经歇下了”,那这就?是驱逐太子,要赶他到别出去睡。
若单独听起来,似乎是让他自己决定,无论留宿还是借道别处,都?可。
宁烟屿怎会舍近求远,唇角微微上弯,眼底噙着?一抹深意:“孤知晓了。你去吧,无需守夜。”
春纤领命,正要走,太子殿下倏地?又叫住她,春纤吓得心惊胆战,不知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但太子只是自袖中取出一张药方,交给她。
“即日起,每日一碗,卯时送到太子妃房,叮嘱她喝下。”
这药方上仅有?药材和用量,没提是治什?么病的,春纤看了看,以为是安胎药,并无任何?疑色,这一回,终于是可以真的退下了。
小丫头舒了一口气:“奴婢遵命。”
转身轻快地?离开两座主屋间相连的长廊后,春纤抱着?药方赶紧去库房里抓药了。
一径春色已深,宫灯自房檐下招摇,葳蕤明炽。
宁烟屿举步迈入寝屋,转身,将身后门掩上,这木门扣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吱呀”,拔步床上假寐的少女再度心神绷紧。
身后的一串跫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沉缓有?力。
一只手,在师暄妍眼皮跳动间,探入拨开了金色的帘帐,烛火摇曳着?,爬上少女横陈的玉体。
“般般。”
他在身后唤她,不闻有?动静。
师暄妍紧张地?抓着?衣角,纤长的睫毛宛如被春风撩动的琴弦,颤个不止。
她还是没动。
身后传来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那男人似乎正在她身后宽衫。
“嚓”一声,是蹀躞带锁扣被解开的声响,接着?,又是“咚当”一声,那条银质锁扣的蹀躞带被男人远远抛在身后,精准地?落在外边的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
师暄妍紧紧闭着?眼,心里祈祷着?:你不要再脱了,我害怕。
可是那衣料的摩擦声仍旧未停,也?不知脱到第几件了,师暄妍的手心都?沁出了潮汗。
“今日狩猎,只猎得一匹恶狼,运气差了些,连红狐狸也?不曾见一只,骊山脚下的红狐毛发很是漂亮,若有?机缘得见,替你打一只,用它的毛发做围脖。”
师暄妍不敢回应,可是,他自顾自说着?话,也?不觉得无聊。
难道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装睡?
这个念头尚未得到证实之时,身后的床榻似乎往下陷了一点?儿。
男人单膝跪在了拔步床上,未几,身后便多了一个人,躺了下来。
一只犹如烙铁般,坚硬而炙热的臂膀,穿过锦被下她柔软的腰肢,握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往后扯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师暄妍便贴向他的胸膛,落到了他滚烫的怀中。
薄薄的寝衣,不过一层亲肤的布料,伴随着?香汗一点?点?渗出,贴在了背部的肌肤上,隔着?那层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
宁恪他,他没穿衣服!
他精壮的上身裸着?,如山般宽阔而可靠。
贴过来时,呼吸炙热,一蓬蓬地?吹拂向她的耳梢,热气直往耳朵里钻。
师暄妍吓得犹如一只装死的乌龟,一动不敢动。
而他也?似乎没再继续过分了。
只是搂着?,小憩了一会儿。
师暄妍兀自头皮发麻,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师般般,你装睡要到什?么时候,嗯?”
师暄妍吓得一激灵,这回是破了功了。
被猫抓耗子逮个正着?。
他好整以暇地?等?候着?太子妃的解释,为何?黄昏才过,她便已经入睡,是真的困了,还是,只是要把他赶走的一个借口?
师暄妍想?着?装刚刚睡醒,谁知才伸了个懒腰,被衾底下,却不知撞了个什?么,少女的红唇微微张大,男人就?势将她一搂,压在枕上便亲了过来,师暄妍脑子还乱着?,迷迷糊糊地?就?被亲了个满脸通红,最后她呼吸不畅着?,听到男人在她耳朵边,咬住她的耳垂道:
“小娘子,我真喜欢你。”
少女吓得又是一激灵,颤抖着?嗓向他求饶:“殿下……”
他将脑袋往下移一些,靠在她的颈窝,试图调整呼吸。
“我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了,只是,若要你也?要配合出些力气,你可愿?”
师暄妍又是睖睁。
她自己清楚,她是中了毒,不但不能生育,还要每月都?忍受非人能忍的折磨,她怎么会不想?为自己解毒?
“是什?么?”
她现在想?活着?,好好地?活着?,看那些辜负她羞辱她的人倒霉。
若可以解毒,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千百个愿意!
但宁恪却说。
“敦伦,”
“……”
有?那么一瞬间,师暄妍怀疑,这是这个男人为了轻薄她,占她的便宜,想?出来一个荒唐的借口,所以她发了狠,没留一分余地?就?把宁恪往床底下蹬。
好在太子殿下自幼习武,下盘稳健,腰马合一,只要做足了防备,她就?是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也?不能把他撼动分毫。
师暄妍没能推动她,既气馁又愤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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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道:“宁恪,你好色无耻……”
说不准他要和她成亲,就?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想?日日都?和她……
敦伦。
宁烟屿被太子妃下狠手推着?,有?那么一瞬,想?起洛阳的夜晚,不禁有?些唏嘘,恐怕那样的夜晚,自今以后,只是一场美?梦罢了。
但他还是要为自己正名:“你先听我说完。”
师暄妍恢复了冷静,漂亮的眼眸盯着?他,似乎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厚颜无耻的话来。
宁烟屿叹息,将那本华叔景给的宝典拿给她看。
师暄妍刚一接过来,就?看到那上头显目的几个大字,吓得犹如接了一只烫手的山芋,忙一把丢掉了。
宁烟屿又将它拾起来,才叹了一声,师暄妍立马便怒目圆睁道:“这是什?么!”
他居然拿这种册子过来。
宁烟屿便解释:“这是华叔景给我的,让我们阴阳双修,医治你的病症,内服外用的药也?给我了。师般般。”
太子殿下瞧着?比较镇定,但在师暄妍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耳朵后也?是一片潮红。
宁烟屿将册子揣在两人中间,肩膀朝着?胆小的少女挪近半寸,对咬着?红唇不放,十分警惕的师暄妍,犹疑提议:“我们试试?”
他说是华叔景给的,还把华叔景在上边留下的批注给她看,师暄妍就?着?灯光瞥了几眼,的确像是老大夫注释脉案的那种笔记,便将信将疑。
宁恪虽然有?几分无赖,但,他堂堂一国?太子,想?来也?不至于如此不要脸,为了这种事?就?来骗她一个小娘子。
“会有?用吗?”
少女的鼻头红红的,眼中浮起忧愁。
病痛落在自己身上,她自是比任何?人都?希望赶紧解毒。
何?况她和宁恪已有?婚约,彼此也?并非清白完璧,早在洛阳就?有?了夫妻之实,如若是为了治病,那么早一步成了周公之礼,其?实也?无妨。
师暄妍愿意。
可是,倘或连这个办法也?没用呢?
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便治不好了?
她是个非常消极的人,凡事?,总习惯了往最坏的方面去打算。
正想?着?,宁烟屿握住了她的柔荑,她的目光踉跄着?,撞入男人深邃的长眸。
“会有?用的。你相信我。”
怀中陷入了一团无声静默。
他的心跳莫名加快,多了几分忐忑。
实在不确定她的心意,于是他便想?说,不必讳疾忌医,倘或不喜欢,便当他是一贴药剂,她可以怎么舒坦怎么来。
怀中却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音:“这个……怎么用?”
素白的小手,探出来,闭着?眼睛缩在他的胸口,葱白纤细的指头却准确无误地?点?在他手中书页上,便是第三十八式——投石探路。
宁烟屿顿时对这个善解人意、救苦救难的小娘子充满了感激,便情难遏制,向她悄悄地?往上示意了一下。
这么一抵一靠,师暄妍的脸颊更红,小手紧紧攥着?他肩膊,咬唇道:“算了我不学?了。”
宁烟屿还学?而不厌,听到小娘子已经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便俯下唇,吹着?气道:“般般小娘子,那我直接来?”
其?实师暄妍还是更喜欢按部就?班一些,等?成了亲,这些事?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但她万分了解自己,只怕就?算是到了洞房花烛那时候,她也?还是会忸怩作态的,洛阳折葵别院的夜晚,她是孤注一掷,豁出去了,现在却不知如何?面对它。
不过她挺会安慰自己。仔细想?一想?,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眼睛一闭,再睁开,那种苦头便过去了,便是走在路上被马蜂蛰一下,都?没有?这么利落的。
师暄妍便把脑袋往下轻轻一点?,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宁烟屿丢开册子,但并未如师暄妍所想?象的那般直接化身豺狼扑过来,对她一鼓作气地?鲸吞入腹,而是掀开了被褥,不知要往何?处去。
师暄妍好奇,支起脑袋,看着?他寻向方桌的身影,鼓起勇气,脸热地?道:“宁恪,你不来了吗?”
怎么可能。这小娘子,不知何?为箭在弦上。
宁烟屿只是在找,找适才被他丢到桌案上的蹀躞带和衣物,原本今夜只是打算对小娘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说服她,待之后再找机会,万没想?到会进展如此顺利。
他的太子妃的确不是那等?娇滴滴的、古板守旧的小娘子。
这倒很好。他很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当初在洛阳,大概也?是那些羞涩又笨拙的手段吸引了他。
“华叔景说,有?一副外用的药膏,需要事?前擦在身上,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还有?外用的药,听起来比较靠谱,师暄妍心底那最后一点?怀疑也?完全打消了。
看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子殿下的确是个君子,他做这一切果真是为了替她解毒。
若能解毒,她自也?会感激他。
师暄妍歇在枕上,一头缎子似的乌发迤逦,铺陈在弹花软枕之上,光滑发亮。
盈盈妙目,波光婉转,望着?火烛之下男人略有?些笨拙和心急的身影,突然感到有?些滑稽,朱唇不受控地?往上扬。
然而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当宁烟屿终于找到了药膏,走回来时,师暄妍不期然视线下调,却倏然仿佛看到了一枚行走的鸵鸟蛋。
这……这真的能一下完事?吗?
宁烟屿停在床榻前,解开药膏的塞,屈膝跪上拔步床,对脸颊红润、心跳如雷的少女低声道:“般般,你的内处,我的外处,都?可以,你选一个。”
“……”
师暄妍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当然,她也?只经历过这么一个男人。
实在被他逼得紧,怎么选也?不是,才知道这个外用之药,到底有?多教人难为情,她先前还以为,只需要抹在皮肤上就?行了,却忘了自己这病症是需要对症下药的。
一咬牙,少女把脑袋往被里一缩。
软绵绵的嗓音自被衾底下传出来。
“你,你自己用吧。”
她打起了退堂鼓。
想?躲在被衾底下完事?,可才说完一句话,被子便被一只大掌揪住,接着?便掀开了,露出外边一线烛光。
男人赤露的上身,肌肉盘虬卧龙,犹如多年的老树根,精瘦而结实,看着?很有?力,烛光打在上面,似一层薄薄的蜡。
他平素穿上袍,看着?清瘦,病弱如纸,可脱下袍,内里风光,却是无限险峻,教人好奇,又不敢登攀。
“师般般,”他握住少女的柔荑,尽管俊脸上也?因为过度拘谨而渗出了额汗,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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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依旧清湛明亮,“那我用了,你不许躲。”
“……”
师暄妍被他抓着?爪子,想?退缩,却退缩不了。
难道她看着?他用那药,便会增加什?么疗效吗?
第43章
她的柔荑,一寸寸挪移过去。
在他的指引之?下,扣住了他腰间裈裤的衣带,一点点往下扯落,露出更为险峻巍峨的风光。
师暄妍的脸颊涨红欲滴,不敢抬眸,但饶是低着眸,眼睫也?禁不住一直颤抖。
似歇在花上的蝶翼,一扑一扇,都能涌动起轻柔的凉风。
少女的头枕在软枕上,忽地,唇上微烫。
他吻了下来,偏薄的唇,印在她的唇弓上,师暄妍轻轻地哆嗦着。
耳中撕拉一声,原来是裂帛之?音,他低着头来亲吻她,掌下却扯着她的小衣,扯不开?,干脆便撕开?了。
师暄妍吓得发抖,支支吾吾唤了一声“殿下”,但顷刻间便被吞没。
她身上凉凉的,有?些寒气?在缭绕,但怕他怕得要命,又不敢声张。
尤其是,撞见男人回旋着浓欲的黑眸,愈发胆颤。
“师般般,别怕。”
他抚着少女娇花般柔嫩的脸颊,抵住她出了汗珠的额头,低声地道。
师暄妍怎么可能不怕,她怕得发抖,又觉着冷,只好默不吭声地把退到他腿弯之?下的被褥拾起来盖上。
这一搭上,又成了某种无言引诱的信号。
男人眼底的晦色更浓。
犹如山雨欲来,彤云密布,蕴藏着极其危险的信息。
师暄妍一哆嗦,柔软的喉舌下终是溢出了哭腔,求饶地唤道:“殿下……”
他居高临下,俯身看她。
少女的眼窝处汇聚了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宛如冰晶般剔透,再多一些,窄窄的眼窝便承载不住,水珠沿着姣好无暇的桃花玉面,毫无阻力地滑下,滚入乌压压的鬓发当?中,不见了踪迹。
宁烟屿心中了然:“你怕我?能告诉我,为什么?”
师暄妍心道难道你真心里没一点数么,他们?俩根本生就非常不匹配,先天的不合,这不是后天用各种奇技淫巧就能弥补的,师暄妍本来心头便藏了对洛阳雪夜的阴影,而他还一无所知。
她咬咬嘴唇,脸颊红得滴血,静静地道:“我有?件事不明?白……”
宁烟屿挑眉,偏冷的俊容,染上了一点绯色,显得别样的靡靡艳丽来,看得人心旌摇曳。
师暄妍的确是个“好色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有?那个胆子引诱他,心跳得急促了一些,虽心头惴惴,犹如鼓鸣,但还是小心翼翼,为自己问道:“去年,你去洛阳,真的是养病吗?你……你身子不舒服吗?”
宁烟屿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得到小娘子不合时宜的关心,彤红的俊脸微微一凝,在师暄妍万分紧张之?际,他垂首,在少女柔软芳馨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不。”
她错愕地看他。
宁烟屿的深眸中蕴藏笑意:“般般,我幼时先天体?弱,是娘胎里带了不足之?症,但也?正因如此,自幼我便勤加锻身,拜师学武,这些年看得到功效显著,不然我让你捏一捏?”
捏,自然是不必捏了。
单看那起伏有?致的线条就知道,这是一具强悍、坚硬,完美无瑕的男体?。
师暄妍兀自心怀忐忑,想要再问,既是如此,当?初为何又说要去养病。
饶是身在洛阳,师暄妍也?听说过,这位太?子殿下,从小就是个纸糊的,风一吹就倒,雨一淋就病,是个抱着药罐子生活的病秧子。
那时,她不知为何,总会留意长安那位殿下的风评。
也?许小小的心里总是在想,这个殿下是个尊贵之?人,如若他果?真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将来成为一代明?君,她的牺牲或多或少,也?就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意义,她的一生,也?就不会是全然无用可笑的。
只是那时候,长安传来的消息,不过是这位殿下又生病了如何如何的传闻。
师暄妍听了既恼怒,又不甘。
原来她从来没有?与他八字相克,是他本来就病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在洛阳的苦刑,全是他带来的。
他才是她最大的灾星。
现在,这个灾星就在欺负她。
师暄妍有?些着恼,他浑然无觉,唇齿嗫在她的耳垂上,辗转厮磨。
师暄妍受不住,身子微微颤抖,忽听他在耳边道:“太?子妃,旁人都信孤病弱无用,只有?你,你不能相信。”
她是他心仪之?人,是他灵魂的眷属。
宁烟屿一次次苦思冥索,该如何得到这个小娘子的心,如何,让她眼底只能看得到他,倘若她能如自己喜爱她一般,也?喜爱自己,那便是宁烟屿莫大之?幸。
“你这样说,我更怕了……”师暄妍呜呜着,这一次,有?了想打退堂鼓的意思。
然而已经煮熟的鸭子,到了手,宁烟屿岂能让她飞走。
只是毕竟留有?一段糟糕的回忆,宁烟屿不想把那梦魇重温一遍,难免带了几分小心,又听见她说“害怕”,他便做了一些工作,试图令她放松,温声道:“般般,我药已经擦上了,听华叔景说,这药会缓解一些疼,只是若一会儿你还是疼,便狠狠地打我,我自是知道收敛。这是治病解毒,不是旁的,一切以你的感受为要,相信我,可好?”
不怕郎君冷面无心,就怕郎君温柔款款,师暄妍渐渐地有?几分招架不住,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这条路,又远又长,似无论如何也?探不到头,汗水氤氲着,眼泪也?簌簌地掉着。
哭得厉害时分,他过来,轻轻啄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柔声地恭维:“好娘子,你真好,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可否试着再勇敢一些,无妨的,真的无妨……”
师暄妍其实将信将疑,总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好,可他每动一下便在她耳边不吝赞美地夸着她,渐渐地让人有?点儿心花怒放,那点儿不安和踌躇,也?就慢慢消散了。
其实,某些时候。
他也?很好。
太?子殿下,并非是一个无用的郎君。
铜壶之?中的滴漏逐渐地空了,不知到了是什么时辰,窗外的宫灯依旧摇曳,焕发着乳黄的光晕,值夜的侍女往屋子里送了五六回水,也?来回折腾得精疲力尽,终于是得以被放过,一个个蔫头耷脑地抱作一团,叹息着太?子殿下的磨人。
黎明?来得不急不缓,当?它喷薄着,吐出一口万丈的霞光之?际,整个长安城,都在它辉煌绚丽的眼神中苏醒。
街衢复苏,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行辕所在的忠敬坊僻静而安谧,徜徉在一片祥和宁静之?中,没有?任何人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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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太?子留了口信,今日将休沐,将不于东宫或是率府上值,十率府各个心领神会,这些当?初跟着太?子殿下在羽林卫摸爬滚打的老兵,如今也?一个个地因为太?子殿下而开?始思春起来,梦想着也?有?月容花貌的少女能与自己两情相悦结为连理?。
师暄妍是在宁烟屿怀中苏醒的。
当?她迷迷茫茫地睁开?一线眼帘时,入目所见的,便是歇在身旁男人的脸,端方清俊,华茂春松。
不愧太?子殿下,纵使经历了一夜的孟浪,依旧颜色皎然如玉。
师暄妍还没能习惯这样的日子,带着一点烟火气?的安静,在世?上之?人看来,其实很难得。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晨光有?些晒眼,师暄妍想起身去沐浴更衣。
只是她睡在里间,行动上有?些不方便,刚一动弹,还没等翻山越岭,立刻便被人捉了回去,他抱着她一下滚过去,两人便双双抵在内侧的墙上。
“宁恪。”
她轻咬银牙,自他怀中支起眼睑,恼火地唤他。
宁烟屿莞尔:“一点都不累么?”
师暄妍脸颊涨红,就如同?九月枝头的柿子,熟透了,将烂了,鲜红欲滴。
她一只手擒拿过来,要掐他的胳膊,宁烟屿也?不躲,任由小娘子出气?。
昨夜里,她发了狠时,把他身上掐得到处都是淤青,他也?一点都不觉得疼。
但师暄妍很快也?发现了那些“罪证”,看到他胸前后背上全是她掐出来的指印,便也?有?些心虚了,刚掐上的一块臂肌,也?慢慢松了一点,她轻声道:“上点药吧。”
她正好想去更衣,干脆一并替他去找药了,可是还没被他放过,宁烟屿靠过来,低声道:“甘之?若饴,何须上药。”
“……”
怎么办,她好想骂他下流无耻。
“小娘子,治病解毒贵在持之?以恒,我们?以后日日如此,及早给你治好,可好?”
师暄妍气?得脸颊差点儿歪了,哆嗦着呵斥道:“你想得美!”
她身上快要散架了,今日,只怕下地走路都成难事,什么采阳补阴,采了谁了?补了谁了?
宁烟屿呢,偏按住她手脚,不许她动,还要循循善诱:“师般般,讳疾忌医,绝不是聪明?人该干的事,你我要勤加研习医书宝典,否则你癸水将至,会疼得厉害。”
骊山脚下那一回,她应当?是不知,当?他怀中抱着那时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娘子时,心里充盈着的,是无尽担忧与后怕。
后来想与她两清,但宁烟屿终究是没能骗过自己。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这个小骗子牵动着,如何能放下,又如何能两清。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如若再来一回骊山脚下的事,她的病痛在他面前重演,而他又无能为力时,他所恨的,只是不能代她受那种折磨。
这种旁观心爱之?人受难的切肤之?痛,实在是钻心难熬。
师暄妍感到自己再次被太?子两句话又掐得死死的,确实,比起每月来癸水时的那种恨不得以头抢地而死的苦楚,与他日日行房,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少女支起红彤彤的软眸,曼声道:“但是,你不可欺负我。”
宁烟屿心说怎会,她不知道,他怜惜心疼着她,已经很是留手了。
这一战,才是真正酣畅淋漓,令人大呼痛快。
相信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敢说什么“一眨眼”之?类的话来气?他,太?子妃该有?一点对她夫君的了解了。
太?子亲了亲自己太?子妃的脸颊,把昨夜里那些夸赞她的话拿出来说一说,可惜场合不对了,少女听得耳垂滴血,特别想揍他。
恰逢此时,行辕的彭女官来送信,说是开?国?侯府递上来的,师暄妍一听,忙推开?他,爬到床榻外侧,支起两片帘,将一颗脑袋露在外边:“送进来。”
彭女官进来时,太?子殿下虽在帘中不露一点春色,却仍及时地扯上了被衾,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盖好。
彭女官将信拿给太?子妃,不敢往帘子内瞧,肃声回禀道:“信是开?国?侯派人送来的,现下人已经走了。”
其实江夫人没有?来,侯府只是派了人来送信,师暄妍就知道答案了。
这个答案对她来说是早有?预料的事,因此便也?心无寸漪,很平静地接受了。
等彭女官走后,师暄妍便想把这封信烧了,她还没下榻,宁烟屿将她拽了回去。
少女重新被困在了身下,嘤咛两声,掌心底下夹带的信件便被他夺走。
“是什么信,给孤好好看看。”
师暄妍不想让宁烟屿知道他们?一家子发生的事,想夺回来,可她抢不过宁烟屿。
信封被拆开?,宁烟屿取出里面的信纸,长而浓的眉宇微往上扬,念道:
“般般开?出的条件,为父应允,可将江家一行人自驱出侯府,无奈家中妇孺皆心存不舍,不肯应许,芙儿跪地祈怜,为父动心不忍。是故……”
老丈人是武将出身,文采不通,这封信写得仅能评价为:词能达意。
但这信上的内容,让宁烟屿明?白了。
“你同?他们?说,要把你表妹一家赶回洛阳,否则,你就不回师家?”
“还我!”师暄妍恼羞成怒,依旧不依不饶地抢着他手里的信。
宁烟屿不肯还,非但不肯还,在师暄妍急了要跳起来之?际,他还先发制人,把自己的太?子妃摁回了床榻之?间,俯下身,犹如拷问一般盯住身下的少女,嗓音发哑:“要是他们?同?意,你真的要回师家?”
师暄妍白他一眼:“怎么可能。”
她就是日日在这里和他相看堵心,也?不会回师家的。
得了太?子妃的保证,男人的脸色和缓少许,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师般般,你对那家人还是过于仁慈了,需要孤派几个人把那姓江的一家给你抓起来套进麻袋里打一顿么?我给你递大棒。或者,咱们?在二?楼寻一个雅间,痛痛快快地看他们?挨打。”
师暄妍一直没想到,居然可以直接用拳头来出气?。
她往昔势单力薄,也?寻不到打手,可是现在打手的头儿就在眼前。
“你不许插手。”
师暄妍摁住他的胸口,不许他再欺身而近,又来亲自己。
“但是,你可以借我几个人吗?用完便还,绝不走露风声。”
第44章
夜深人定,江晚芙将素手揣入鹅黄色攒枝纹镶边衣袖间,迈步越过清寂的空无一人的庭院,行动的弱风,拨动了廊芜底下困着虎皮鹦鹉的金丝笼。
她独自来到西厢房中。
房中母亲韩氏不在,只有江拯踱来踱去?,江晚芙一见江拯,便即刻道:“阿耶传我何事?”
又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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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望:“阿娘呢?”
江拯一把扯过女儿的袖,将她拉到近前?:“你先别管你阿娘了,我?特?意支开那些人,就是要与你说。”
“阿耶想与我?说什么?”
江晚芙困惑地落座八仙桌旁,姿态松闲。
女儿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江拯也根本不敢坐,一拍大腿,用求饶式的口?吻道:“芙儿,你听阿耶一句劝,咱们离开长安吧。你娘始终不肯听我?的,我?这几?日好说歹说,她一意孤行,非要和?师暄妍过不去?,那不就是和?太子过不去?么?我?们位卑势弱,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这不是送死么。”
江晚芙很?不喜欢听到阿耶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在她看来,江拯就是个毫无担当、遇事只知?逃避的懦夫。
否则,江家也不可能到了他的手里便败落至此。
江晚芙哼了一声,口?吻偏冷:“阿耶不必与我?说这些,我?是誓死不会离开长安的。”
江拯心里打鼓,本来就害怕,夫人与女儿又一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留,他被逼无奈,有些不敢对夫人讲的事,只好对女儿说起来:“芙儿,实不瞒你,唉……”
他支支吾吾着,在江晚芙困惑地乜斜来时,江拯揪紧大腿肉,终是硬着头皮道:“去?年,你阿娘以为师暄妍勾引于我?,把她打了一顿,关进柴房,害她后来逃脱,在洛阳就投奔了太子。”
江晚芙疑惑:“怎么了吗?”
这些事,她早都知?道,阿耶为何此时又拿出来说?
可江晚芙根本不知?道。
江拯看着女儿迷茫且纯洁的眼神,心下惴惴,可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吐不快:“其实……师暄妍没有勾引我?,是我?,我?想强索了她。”
那个女孩子,只是在阁楼里叠着被子,浑然不知?身后危险来临。
等反应过来时,江拯已经将她紧紧地从身后抱住,隔了衣衫就要狠狠轻薄她,只是他这浮囊臃肿的身子,早已是外强中干,居然被她一个小?娘子挣脱,还被她所打伤。
“我?气不过,又怕你阿娘知?晓,便称她引诱为父……”
此中内情天知?地知?,师暄妍知?,江拯知?。
可江晚芙事先并不知?,她的眼珠几?乎要沿着眼眶滚落,掉在地上了,仓皇地把这震惊的心思一拾捡,江晚芙怒意难遏:“阿耶!”
她倒不是气不过江拯的无耻,竟然干出强索外甥女的勾当,她是气,江拯竟然对阿母有二心,背着母亲差点弄出丑闻,事后还为了掩盖而欺骗她。
阿娘含辛茹苦,一心为了江家,江拯好色荒唐,竟如?此回报她。
江拯生怕女儿的调门高,把本来打发走了的人再都招回来,便忙不迭起身,试图捂住江晚芙的嘴:“女儿!你莫声张,仔细隔墙有耳,被别院听去?了!”
见江晚芙双目虽盛有火焰,但似是冷静下来一些了,江拯则叹了一口?气,哀哀地坐回凳上:“这事,师暄妍说给开国侯和?夫人听,他们是多半不信的,毕竟我?在信上已经给他们先入为主地讲了,还列出了若干人证。但是要让太子听了,他能不信?芙儿,再不走,为父就完了!我?觊觎太子的女人,他就是为了颜面,不出动三司,可他要捏死你爹,还不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江晚芙气恼,难怪江拯自打知?道师暄妍成了太子妃,就诚惶诚恐坐立不安,三番五次地劝说自己和?阿娘回洛阳。
她居然有如?此一个卑鄙无耻、懦弱无德的阿耶,连她也跟着蒙羞!
江晚芙蹙着柳叶双眉,强迫自己平复心神:“既然这样,我?就替你安排一驾马车,把你送回洛阳就是了,我?和?阿娘留下。师暄妍做不做得成太子妃,还要看阿娘的。要是阿娘找出办法?来了,你再回来,如?若不成,我?们母女两个就是死在长安,也好过眼睁睁看着那师暄妍那小?贱人风光入主东宫。”
“你们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江拯气急,直跳上跳下地跺脚。
“是你拖我?们的后腿,望你知?悉!”
江晚芙也为他惹恼,好生生地,又为她与阿娘添了绊脚石,江晚芙恨不得他及早赶回洛阳。
父女二人争执间,韩氏回来了。
她回来时,满面红光,一团喜气,江拯心虚,主动地退后几?步,把自己藏匿在了烛火照不见的阴翳里,防止女儿看到自己,突然把那些话转告韩氏。
江晚芙呢,会看阿娘的脸色,见阿娘这副形容,便知?是鸿运兆头,心神雀跃起来:“阿娘?”
韩氏一早看到院落里清扫得无人了,立马进来,挽住江晚芙的胳膊,与她一同上罗汉榻坐下,抚着女儿柔滑白嫩的纤纤玉手,韩氏惊喜交集:“芙儿,我?把那个顾府医审出来了,你猜猜我?听到了什么?”
江晚芙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她斗胆猜测:“孩子是假的?”
韩氏喜得一拍江晚芙的手背,差点儿没将她的手背砸肿,江晚芙“唉哟”一声,韩氏才?知?打重了,心疼无比,打完了又来摸一摸、吹一吹,但唇缝始终乐得都合不上。
“是!”韩氏道,“这师暄妍,她有几?个胆子,竟敢欺瞒太子,欺君罔上!要是把这事捅破,别说当太子妃,说不准,能治她个死罪!”
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是江晚芙还不敢太过兴奋:“阿娘,你确定太子是受她欺瞒么?会不会,太子殿下其实根本……”
“不会!”韩氏摆手打断女儿的话,“太子不近女色,多年来身旁连个通房侍婢都没有,长安美?人如?云,他眼也不眨,又怎会在洛阳看到一个师暄妍,就真的心属于她了?再说我?的芙儿,容貌气质高出那小?贱人十?倍,太子不说看上,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见他就不是个晓事的男人,答应娶师暄妍,一定是师暄妍谎称有孕,逼着他负责了。只要咱们把这事捅开,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哼哼。”
到时候怎样,韩氏没有说下去?。
她那双浮肿的写满精明算计的狐狸眼,泄出两道锐利的光,如?剑一般插在人的身上,教江晚芙也不寒而栗。
“阿娘,你究竟是如?何审的顾府医?他居然全招了?”
往昔所见,顾府医皎月清姿,脱尘高雅,如?方外之人,不然一丝污垢,看起来也是心气高傲的君子。
虽不知?这样的人,如?何会被师暄妍收买,但阿娘又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低头?
韩氏摆摆手,眼眸闪烁:“这你就别管了,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该问的事。”
可江晚芙不依不饶:“阿娘不说,我?怎生能信任?您说了吧,我?已经大了,难道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韩氏见她真想知?道,便扯了下唇角,附唇至江晚芙耳边:“我?找了个花娘,把他拉扯到无人处,对他用了药……”
接着,便不必说。
江晚芙也已经羞臊得满面通红。
这的确不是一个小?娘子该听的,阿娘居然为了套人家的话,找一个下贱肮脏的妓子,把人家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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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碰见太子殿下休沐,这十?率府与北衙六军日日被磋磨得不成人形,终于赶上殿下定亲。
殿下定亲之后,上值没么勤勉了,没有事必躬亲,除太子詹事要料理殿下每日处理不完的琐碎奏折之外,他们这些行军打仗的武人,可算是得了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于是上上下下,均对太子妃感激不尽,发誓效劳——
只求太子妃把殿下再多绊住几?日。
他们好该回家的回家,该相亲的相亲,喘上几?口?气儿。
宁烟屿趁休沐,寻机带师暄妍前?往离宫。
师暄妍本意要驾车,他说不用,一定要带她骑马。
师暄妍很?是窘迫:“我?不会骑马的。”
长安的女孩子,但凡家中购得起马匹的,多会骑马,轻骑击鞠是时下最流兴的运动,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都能打几?场,譬如?昌邑县主,就曾巾帼不让须眉,夺下好几?场击鞠大会的彩头。
比起那些开朗、热情、充满活力的长安小?娘子,师暄妍从头看脚看着自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实在不像样。
宁烟屿提议骑马,师暄妍神情紧张,眉心轻扯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绝。
他揽住她腰肢,拐带着她,往行辕正门备下的骏马走去?,“师般般,你随我?同乘一骑。”
他早已看出她的窘迫。
虽然长安的小?娘子个顶个马术精湛,但宁烟屿不会逼她学会骑马,倘若她想学,那是另外一回事,若不想学,却硬要学,像宁怿摔得鼻青脸肿的,到头来心疼的还是自己。
太子殿下决心不给自己找麻烦,一切顺其自然。
他只是知?道她喜欢那种御风的感觉,上次带着她在骊山脚下跑马,显然她是畅怀的。
所以他带她再感受一次,那种马踏松岗、飞扬恣肆的快意。
宁烟屿扶她上鞍鞯:“坐稳了?”
师暄妍的心摇摇晃晃,扶着金络脑,勉强自己点头。
身后,马背上感觉到一股重量,他踩着铜蹬翻身跃上,就在她身后,反手握住缰绳,道了一声“扶紧我?”,便驱策这匹名为乌云盖雪的骏马,越过长安天街,驰往城外广袤浩荡的天地。
师暄妍被他看出了心思,她确实很?喜欢那种御风而走的感觉,如?列子冯虚乘风,泠然善也,视野无尽宽阔,远远望向山岗,视线刚触,而后身体即达。
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骑马。
连她也有些心喜,想着这马背上没有他,只有她一人,在这广阔无垠的山岗间飞奔驰骤。
樱笋初发的三月春日,一场酥软缠绵的小?雨刚刚停歇,天放清朗。
入目四?合,只见郊原润浥,新绿横野,无处不鲜丽明妍。
澄空万里,明净如?洗,单单看着,便让人有遥襟甫畅之感。
她不知?道,宁烟屿要带自己去?哪里,但她也不在意这点,也许是她总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身后的这个男人,绝不会再伤害她。
骑马到了郊野之后,师暄妍远远看到离宫高耸的楼阁,以及近在咫尺的放鹰台,呆了一瞬之后,她道:“怎么到了这里?”
宁烟屿在放鹰台下勒住缰绳,令乌云盖雪停在原地。
马儿很?听话,前?后地摇晃了几?下蹄子,便不动了,只低头打着响鼻。
他搂住身前?女子小?巧柔蛮的纤腰,莞尔:“今夜留在放鹰台,不回行辕了。太子妃,我?们在这里搭个行军帐。”
郊外野游?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
“只有我?们两人?”
因她答对了,太子殿下君心大悦,搂她紧了一些,将人纳入怀中,唇角轻勾:“不好么?”
师暄妍莫名胸口?一紧。
因为她答应过,她要日日都和?他行房。
那今夜岂不是要——
师暄妍立刻抗拒:“不行!”
少女挣扎起来,脸颊红得像秋日枝头高挂的林檎果,饱满而嫣红,看着生动可爱至极。
她这般挣扎捶打着身后的男人,先不干的却不是宁烟屿,而是他们身下的这匹威风凛凛的汗血马,它?来回走动几?步,摆动着矫健的前?蹄与后蹄。
师暄妍惜命得很?,再也不敢胡乱动弹,只用眼睛剜他。
宁烟屿握住她的柔荑,温声道:“我?把用物都准备妥当了,虽说我?的心意随意你辜负,但师般般,你难道不想在这天地之间,枕着星斗而眠么?”
师暄妍被他说得,反倒自己有些不舒服起来。
其实,太子殿下一直在试图讨好她、对她好,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能感觉不到,只是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现在他说,她可以随意辜负他的心意,莫名地戳中了她心的那块柔软之处,愧疚在漫延。
“宁恪。”
太子妃又叫他的名字了。
语调平静,是好商好量的意思。他现在已经很?懂她。
太子殿下眉梢微微上扬,眼角压住了一点潋滟的光华,故意散漫地回应:“嗯。”
怀中女子怯怯地抬起乌眸,看了一眼满脸正色的太子殿下,幽幽地道:“你要在放鹰台……那样吗?”
她听说,那放鹰台有一个传闻,是佛陀降生之所,佛陀曾割肉饲鹰,舍身成仁。
如?此禁忌之处,他要在那里……那样吗?
宁烟屿故意逗她:“哪样?”
放鹰台下,春草漫生。
一如?此时少女乱糟糟的心跳声。
她听到自己迟疑着说道:“宁恪,你别装傻了。”
柔软的声音里,含了一点点恳求的味道,她浓密而长的睫毛在此刻微微发抖。
周遭的空气充满了暧昧与黏腻的氛围,在春风拂动春草间,两颗心离得前?所未有的近,被同样一股潮湿的雾气所包裹着。
宁烟屿抱住她腰,薄唇靠向她的脸颊,试探:“那你想吗?”
少年金相玉质,清沉的嗓落在她的耳畔。
“师般般。”
是引诱,亦是垂怜。
他是很?想。
但若她不同意,他不会强迫她。
而她,心跳早已经急成了马蹄下狂乱的荒草。
脸颊上全是他说话时流窜而来的热息,含着兰草淡淡的芬芳。
师暄妍闭上了眼睛。
被一股无法?回应的愧疚所支使?着,心中唯有一念——不妨就补偿他一些。
“我?……随你。”
第45章
师暄妍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蚋,倘若不是宁烟屿自小耳聪目明能听八方动静,也未必能听得见。
那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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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的少女心思,让他一瞬洞悉。
她的点头,与风月不相关,她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应许,而是因为——负疚,才勉为其难。
宁烟屿不自认为是君子?,充其量,在这个小娘子?面前,也只不过是个梁上君子罢了,干惯了?窃玉偷香的勾当,也就不觉得自己趁人之危了?。
“好啊。”
他轻松写?意的一句“好啊”,却让师暄妍心神绷紧。
抬眸一瞬,瞥见静谧春山之中,月华如银,四下里春丛随风摆动着?纤长的叶稍,少年男子?眉眼清隽,墨色的发丝垂落了?一绺,在鬓角边上?,犹如海藻般微微浮漾。
星眸俊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师暄妍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只好把发热的脸颊又垂下去?,根本不敢看他。
宁烟屿握住她的玉白葱根,带她到山脚下,放鹰台后?不远的行军帐。
一座如小丘般膨隆耸立的行军帐近在咫尺,溪水映着?月光,潺潺地缭绕在它的身侧,军帐中点燃了?灯笼,透出明灿的光。
师暄妍任由?他拉着?手,来到这一片军帐前,她低声问道:“你一早就准备好了?吗?”
宁烟屿低头弯下腰身,拨开帐帘,带她入内,边走边道:“是让人在这里一早准备了?些东西,师般般,过来喝药。”
看起来,太子?殿下真是未雨绸缪。
早在打定主意带她出来骑马时?,便把今日要喝的药已经煨在火炉上?了?。
她被?宁烟屿安置在行军床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因为忐忑,两只悬在半空的雪足一直不停碰撞着?。
宁烟屿用干燥的毛巾裹着?手,从红泥炉子?上?把长柄药罐取下来,倒了?一些在碗中,药汤呈黑褐色,飘散着?一阵阵的苦涩味道。
师暄妍嫌弃苦,直皱眉头,可为了?治病,仍是小心谨慎地把那碗药汤端过来,垂眉低首,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只是,也太苦涩了?一些。
少女直喝得皱眉头。
等她乖乖把药喝完,宁烟屿低头,握住她的玉指,自她的手指间,塞进了?一颗包裹着?糖纸的饴糖。
师暄妍放下药碗,摊开掌心,看到这枚晶莹剔透的糖,愣了?愣神,眉梢稍凝,又抬眸,看向灯火葳蕤处,姿容若雪的男子?。
“吃了?,能压些涩意。”
师暄妍听话地点头,撕开糖纸,把那颗糖含进嘴里。
饴糖入口即化,在舌尖上?卷起丝丝缕缕的甜意。
停在上?方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身上?,师暄妍简直无处安身。
“出去?走走?”
帐中委实太过……闷热了?些,师暄妍的肌肤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与其在这里继续尴尬地四目相对,倒不如出去?走走,师暄妍便委婉提议。
这个建议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支持,于是二人便步出行军帐,走向无边月色下宽阔恢弘的放鹰台。
男人一路始终无话,师暄妍尴尬窘迫,无意识地谈起了?放鹰台的传说:“传闻佛陀降生于此,自幼被?风吹雨淋,由?狼带大。也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有多艰难。佛陀泰然处之,对世间一切仍抱有慈悲之心,割肉喂鹰,终成大道。有时?候想着?前人苦其心志砥砺修行,便觉得自己?确实资历太浅薄了?一点,好像浮云遮眼,为些世俗名利缚,只看得见脚下的路,却看不见前方。”
宁烟屿自袖下,握住少女不安搅动的玉指。
她侧身望去?之时?,少年男子?桀骜清冷的侧影,半边藏匿在夜色之中,看得不甚分明,只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那只握住自己?的手掌,紧了?一些。
师暄妍等着?他开口,但宁烟屿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晓她心里的创痛,她恨着?那些薄待、甚至苛待她的人,也恨着?,造成她十七年来流亡生涯的自己?。
他不问,不过是恐惧。
怕她又再说起:“宁恪。我讨厌你。”
这种惩罚对宁烟屿而言,太过残忍了?。
所?以聪明地,他选择面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
终于来到放鹰台上?,绿草芊芊,已经足可以没过踝骨,她寻了?一块干净的铺就石砖的空地坐下,把宁烟屿的手也攥着?,往下扯,他挨着?她,一同坐在星空底下,这片寂静得只剩下春风起舞的空地间。
长草拂过脚踝,一寸寸蜿蜒,刮擦着?少年男女起伏不定的心事。
宁烟屿看了?一眼身旁鼻头有些泛红的师暄妍,将自己?外边的锦裘解下,为少女搭在单薄的肩头。
锦裘间有他身上?兰草的芳息,也有他身上?滞留的体?温,便似蚕茧的丝,朝着?她的心头缠上?来,撩拨着?她那颗不安的心。
漫天星子?,徜徉在深邃银河,也徜徉在他眼中。
“师般般,”他忽而转眸看向她,在这微风清凉的夜晚,眼眸闪着?炙热的光,“你曾经说,从来没想过好活,那现在,你依然坚定于此吗?”
师暄妍一愣。却是没想到,她当时?说的一句话,宁恪到现在还记得。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记得她说过的话。
属实令她有几分惊异。
不过,她还是坦然地摇摇头:“不坚定了?。早在上?你贼船的那天开始,我就不那么想了?。”
宁烟屿眉眼有些许松动。
她抱住双膝,声音轻轻地道:“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坏。宁恪,谢谢你,没有让我后?悔。”
少年的呼吸也一瞬变得灼热,眸中亦有些许情动:“那你过来。”
师暄妍不解:“我不是已经坐在你身边了?吗?”
他要她过去?,她还能过到哪里去?,如何过去??
不待她问,宁烟屿环住了?她腰身,在师暄妍肌肤一麻之际,还未曾想到要拒绝,他带着?清幽的兰草气息的薄唇,便吻住了?她的唇瓣。
不止是他的唇,他的手掌,他的气息,一切一切,都犹如千百万只蚂蚁般,一点点蚕食着?她摇摇欲坠的心。
明亮的月色下,一柄长杆宫灯歇在两人的脚边,照亮着?放鹰台一隅。
春草摇曳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极了?此刻两人的心跳。
月光照着?少女雪白的玉颊,也照着?她延颈秀项下,逐渐没入兰苕色绣清水芙蓉的小衣里,曼妙玲珑的曲径,若隐若现,细看来,那是被?两簇春山撑开的一线深渊。
渐渐地,这吻变了?味道。
少女躺在了?放鹰台上?,十指被?他强迫着?紧扣。
一只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长草在春风的怂恿下,一次次地逗弄着?她的颊、发丝,和身后?的肌肤,卷起丝丝的痒意。
师暄妍的喉舌微微发烫。
她发现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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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并不讨厌。
轻细的猫儿似的呜咽过后?,少女的眼窝重新如清池般,蓄满了?泪水。
宁烟屿亲了?亲她的脸颊,居高临下地看她,轻声笑:“师般般,这样才叫坐在我身边。”
师暄妍口干舌燥,早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若是能说话,也必然是骂他的话。
小娘子?声线柔软,他未曾告诉她,她骂他时?,也很动听,很撩人。
如瀑的青丝,搭在身旁青草上?,被?月光覆上?一层柔和的银色。
风一阵凄紧,卷得长草急促地摇晃起来。
柔和的叹息响在草叶深处,犹如弱小的虫豸蛰伏其中跣足而歌。
那歌声很遥远,唱的不知是什?么曲,像是琴曲,又像是舞曲,单调,但并不刺耳,反而十分柔软,细听来,还有些许的哑。
扫荡着?琴弦的那只手,动作渐渐多了?几分急躁。
九天之上?皎白幽邃的月光,犹如佛陀慈悲的凝视众生的眼目。
春风狠烈地撕扯着?这片寥廓旷原,放鹰台下,溪水闪着?粼粼的月光,涓涓地缭绕过长台,涌向夜色中水天相交的深处。
宫灯被?大掌不留神间扫落了?,不知落在那里,风吹过,灯火灭了?。
周遭是黑黢黢的,很安静,阒无一人,唯独彼此交换的呼吸,仍清晰无比。
春丛之中,栖着?一双蝶,振动着?翅膀,彼此用纤细且长的触角一次次试探相交。
鸳鸯藤爬满了?木架,那架子?很高,摇摇晃晃、忐忐忑忑地立在风里,也逐渐有了?倾塌的趋势。
终于,月亮藏进了?云端,草叶间轰隆一声,架子?倒塌了?,发出了?一声哀鸣。
“师般般。”
耳中落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
心弦断了?。
她艰难地要爬起来,却再也爬不起来,齿尖扣着?朱唇,看着?他时?,目光之中有些许埋怨。
宁烟屿轻声一笑,双臂往后?,撑起放鹰台上?的青砖,将上?身撑起来,看着?上?方的小娘子?,唇角微弯出一点弧痕:“第三十九。”
师暄妍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什?么“第三十九”,暗暗骂他无耻,这些招数纵然不带书也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平日里没少看么!
宁烟屿替她将滑落的锦裘重新搭在肩上?,为她系好,薄唇微动,在少女冰冷凶恶的眼神注视之中,道:“夜凉,般般。”
太子?殿下道貌岸然,既知夜凉,还非要出来。
师暄妍气他轻浮孟浪,可想想自己?,似乎也并没好多少,便是骂他,也没底气,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自己?将衣衫收拾妥帖,道:“我要回?去?。”
宁烟屿后?背也出了?一层汗,凉风吹过,也正觉得有些凉,应许了?她,谁知才扶着?少女起身,这黑夜之中,竟闪过一双幽幽的黑瞳。
宁烟屿心神一凛。
只见一头庞然大物,正悄然朝这里靠近。
师暄妍也看到了?,几乎是在看见的一瞬间,朱唇哆嗦着?脱口而出:“不好。是熊罴。”
那么大一头熊在靠近,而方才,两个人是全然忘我了?,竟丝毫没有察觉。
宁烟屿将她护在身后?,警惕面前黑熊的一步步靠近。
庞大的身躯触摸在春风撩动的草叶间,带着?危险的气息,逐渐走近。
宁烟屿弯腰拾起地面上?的长柄宫灯,感觉到,贴着?自己?后?背的那颗心,几乎快要蹦出喉咙眼了?。
在野外遇到野兽虽然不多,但若不幸真的遇到一两只,也不算什?么稀罕之事。
宁烟屿并不是毫无准备,行军帐驻扎之处,有暗卫在守候。
唯独只有师暄妍。
他警惕着?黑熊的靠近,对师暄妍沉着?冷静地命令:“你在我身后?,往后?退,等那头熊扑向我之后?,即刻便跑。”
说完,又怕她紧张,语调和缓些:“注意脚下,莫要摔倒。”
师暄妍一动不敢动,听他这么说,更是不禁脱口而出:“那你呢?”
宁烟屿失笑:“师般般,你放心,你不会?做小寡妇的。”
她想,这撑死不过是个望门寡。
他们都还没成婚。
那他,他不会?有遗憾吗?
“后?退。”
宁烟屿已经收敛了?玩笑,沉声命令她。
师暄妍的心吓得发抖,本来就腿肚打颤,更加是离开得踉踉跄跄。
她不敢与那头熊瞎子?对视,只一步一步,忐忑而谨慎地往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那头黑熊突然盯住了?它的猎物,朝着?宁烟屿加快了?脚步,扑了?上?去?。
师暄妍几乎不敢看,一眨眼之间,听到宁烟屿吼:“跑!”
师暄妍掉头就跑,没有任何犹豫,迎着?风,跑向山脚下那亮着?灯的行军帐,一边跑,一边喊人。
单人,甚至连匹马都没有,宁恪纵然再身怀武艺,如何能斗得过一头成年黑熊?
师暄妍的心不知为何堵得厉害,也许,也许宁恪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了?,如果他真的有不测的话……
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嫁人了?,再也不会?。
可是,她师暄妍合该就是这样的命吗?
她以为,她和宁恪是一场孽缘。
宁恪对不起她,害她本该平顺普通的一生,变得步步险象环生,她好不容易,从泥沼里挣扎出来,被?迫和他捆在了?一处,这么快,就连他也要失去?了?吗?
那她这一生,便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知何时?起,她已跑得面目模糊,脸颊上?全是泪水,一口气,终于奔到了?行军帐下,气没喘过来,便对着?暗卫摆手:“殿下……遇熊……救他……”
一行暗卫面面相觑,虽然太子?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们还是立刻便听明白了?,当即举着?火把奔向放鹰台救驾。
师暄妍一头栽倒在行军床下,双手捂住了?脸颊,却挡不住泪水不断肆意涌出。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肆意中,忽地望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玄色外披,墨色发梢,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身影慢慢自眼底清晰。
师暄妍呆滞地抬眸,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人来到她身旁,蹲身下来。
扑面而来的,是兰草的芳息,有着?前所?未闻的浓烈。
捧住她哭得梨花含雨的脸颊,男人轻笑了?下。
那笑声也如此熟稔,分明就是他。
师暄妍心头一惊,极力擦干眼泪,才发觉宁烟屿正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看上?去?毫发无伤。
他端详着?掌心之中惨白的脸蛋,喉结轻滚:“师般般,你是怕我死,还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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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做了?小寡妇,以后?再也嫁不出去?了??”
他竟然还有心思调侃她!
师暄妍气得不轻,两拳紧握着?发抖。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想冷静冷静。
哭得鼻涕泪一把抓的,委实太丢人了?些!
宁烟屿从身后?抱住少女的腰肢,将她锁回?怀中,师暄妍的身子?发着?抖,蜷缩着?,倚向他炙热的怀,眼睫轻颤,又有泪珠扑簌簌地往下坠,落在他的手背之上?,似新化开的烛泪般,滚烫。
“你没事吗?”
他这般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师暄妍的胸口还是怦怦直跳。
宁烟屿的胸口微微震动,将下颌贴向少女沾满了?泪水的冰凉脸颊,幽幽道:“刚刚你走了?,我方才想起来,那头黑熊小时?候是我养的。它长大了?。好久没见我了?,它有点兴奋,所?以扑上?来跟我亲热了?一下。”
“……”
师暄妍心忖,真是白为这男人担心!
宁烟屿细细端详少女哭得红肿的眼泡,想来她是吓坏了?,曲指抚摸上?少女柔嫩的秀靥,拇指擦去?她脸蛋上?残留的泪痕,轻柔地揩拭着?,指腹的温度一寸寸平息着?少女的惶惶不安。
未几,他轻笑一声:“我们家太子?妃见到孤,却远没有一头黑熊激动呢,也丝毫不亲热。怎么说为夫也是为了?救你。真是小白眼狼。”
她哭成这样,还被?他指责,师暄妍气咻咻地推开他。
“便是不亲热,只怪你命不好相中我了?,自己?去?睡吧,今夜别来找我。”
说罢,师暄妍便跳上?了?行军床,轻车熟路地扯上?被?褥,侧身向里不肯理?他了?。
她这一夜胆战心惊的,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被?一只熊瞎子?吓得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为她哭得站不起来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从未如此脆弱过。
真个是有些丢人。
她歇下了?,宁烟屿也没有再来打扰她。
听动静,他约莫是在掌中滞留了?片刻,才离开了?行军帐。
师暄妍微微蹙着?眉梢,帐中有些难闻的气味,带着?一股腥膻之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宁烟屿步出军帐,胸肺便是一阵激荡,往前重重地咳了?一声,一股淡淡的腥甜自喉管之下涌出。
暗卫上?前,扶住太子?殿下,正要带他到间壁军帐歇息,殿下身上?的外披霍然掉落,烛火一照,猛地照见殿下背部的伤口。
凌厉的熊掌割破了?太子?殿下的衣衫,重重地一掌拍向他的后?脊背。
熊掌力有千钧,普通人如何能受得起?
暗卫眼睑一抖,急忙呼道:“殿下,要传军医——”
宁烟屿推开他的手掌:“多事。不要让太子?妃知晓。”
暗卫不明白。
宁烟屿站直了?身,用帕子?将唇角的血迹擦拭去?:“好在这一掌拍下来时?,孤仗有身法躲闪了?半边,没拍实。不过那头熊,好像是死了??”
暗卫点点头。
适才他们赶着?去?时?,只见“病弱无骨”的太子?殿下骑在一头熊罴身上?,拎起拳头狠狠地砸熊瞎子?的眼睛,熊罴掌力大,太子?的掌力也不可小觑。
未过多时?,便连砸十七八拳,将一头悍猛更甚猛虎的黑熊给打得颅骨碎裂而死,场面之血腥,教人毕生难忘。
他们没搭上?半分力,殿下便风度翩翩地离开了?那具尸首,顺手要走了?一名暗卫的外衫换下,走回?山脚的行军帐。
太子?殿下温言道:“甚好,熊掌明日烹给太子?妃补身子?,熊皮拿来给她做大氅,没得到虎皮,熊皮更好,她身子?弱,要穿厚实些。”
“……”
殿下八成是不想被?太子?妃知晓,他其实,凶猛过豺狼虎豹,等闲小娘子?听到了?,都会?害怕吧?
第46章
师暄妍在行军床上将就了一夜。
星河在水,于静寂的凉夜之中潺潺地缭绕过骊山脚下的这片驻扎之地。
苍山如黛,晚风静舞。
师暄妍睡不着,闭上?眼睛,都是放鹰台上?春草横生,在他身上颤颤颠颠的一幕幕。
手指一根根拂过少年男子坚硬的脊梁,紧绷的肌理,平滑,偶有起伏,仿佛会呼吸,在掌心间虬结,蕴藏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她只知晓,她已不能呼吸。
静夜之中,她的气息一点点变得焦躁和灼热。
最后,是他在遇到熊罴时,让她先跑的那一瞬,她几乎两脚发软,即刻就要跪在泥面上?,再也跑不动。
也许到了危急关头,人?会把自己逼到极限,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就那般拼尽全力?地往前冲,一直到跑出了危险圈。
虽然后来得知,那并没什么危险,那头黑熊是他养大?的,只是想与他亲昵,是她多余担心了。但当时境况的惊险,仍然她心怀余悸。
师暄妍觉得自己一宿无眠,可也不知怎的,一睁眼,天光倏然大?亮了。
她拥着棉被起身,望向帘帐外一隙天光,听到军帐外传来一道道喝彩的声音。
她好奇地穿起外裳,将披在背心的绿鬓乌丝用一枚玺花玉簪绞成普通的发髻,拨开被春风吹得翻飞猎猎的帘帐。
春光炽盛,烟柳垂堤,蜿蜒的曲水之畔竖有巨大?的空地,那便是放鹰台。
只见身着春衫的诸位少年,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着红衣华服的少年男子,月杖如流星,挥洒方遒。
定睛看去,那被环绕在其间的少年男子,不是宁烟屿,又是何人?。
他一身胡服骑装,大?红团花纹箭袖用银质护腕收束,腰间掐一根软牛皮的鞶带,衬得鹤势螂形、英姿勃发,只见少年于马背上?手执月杖,闪转腾挪,回身一击若流星,接着那颗皮鞠被高高地抛起,精准地落入对方的门洞中。
四下里都是惊叹的声音,有人?盛赞太子殿下骑术卓绝,有人?跟风吹捧。
师暄妍在原地一动未动,目光显然已经被这一群少年人?吸引。
原来这就是打马球。
怪不得五陵年少都喜欢这种游戏,他们在马背上?凭风赤诚,快意?恩仇,是何等飒爽。
师暄妍也黯然地有几分羡慕。
“殿下。”
刘府率提醒了一声。
宁烟屿拨转马头,只见帘门猎猎的行军帐前,少女身姿单薄清瘦,如一株烟柳静静地立在那儿,四下里春光缱绻,春色明净柔旖,衬得她亦婉转多情。
宁烟屿再无心击鞠,将月杖随意?抛给刘府率,道了一声“你们玩吧”,便驱策乌云盖雪,走下放鹰台,来到心事重?重?的少女面前。
她垂着眸,专注沉默,好像在数着地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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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烟屿勾唇,下马来,将乌云盖雪停在一旁,上?前握住了少女的手。
“怎么这么冰?”
他看了一眼帘内。
“药喝了么?”
师暄妍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头,缓缓将螓首摇了几下。
宁烟屿沉住气,拽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带她入内,将红泥小?火炉上?煨着的药取下来,倒了一碗。
“先喝了,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
师暄妍接过药碗,低头乖觉地吃起药来。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少年在马背上?纵情恣肆的风姿。
他是天之骄子,一直是万人?之上?风光无限的殿下,挥斥八极,睥睨九重?。
他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是旁人?想染指,费尽心力?都难够得着一片衣角的太子殿下。
她和他的人?生轨迹,本受命运捉弄南辕北辙,也不知因了怎样的一场缘分,即将结为连理。
一直到此刻,师暄妍都偶尔还会恍惚,这个?全长?安的小?娘子几乎都在思慕、仰望的郎君,居然会喜欢她。
她还是会觉得,他对她好,或许有几分是因了当年那件事产生了愧怍之心。
否则,她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这一切。
她太过平平无奇了,扔在长?安贵女堆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这般的郎君,如华日曜曜,如春松亭亭,他真的会倾心她吗?
“怎么了?”那一碗汤药已经见了底,可师暄妍还紧紧抓着碗沿不放,宁烟屿将她的药碗拿下来,扫了一眼,满意?地勾唇。
太子妃对于治病还是非常愿意?配合的。
喝药如是,用他作药剂……亦如是。
宁烟屿可不会觉得自己在她面前需要克己复礼,能为她治病,又能一解他的食髓知味,是一举二?得的事。那位姓华的老大?夫,真是解了他燃眉之急的在世华佗,这份恩情,他一定铭刻于心。
师暄妍幽幽道:“只是有些?腿酸,我没力?气再去玩了。”
少女的声线时断时续,因为羞赧,甚至不敢看他。
宁烟屿搂住她的软腰,将她往怀中轻扣:“师般般,你还疼么?”
师暄妍疼在那处难以启齿的地方,怎好明说,脸颊愈发红润。
他心领神会,正色道:“东宫里有不少药膏,专擦皮肉磨损之处的,能有奇效。今日不去别?处了,我先带你回东宫。”
“……”
师暄妍好想把这人?的嘴唇一把捂住,让他别?再不知羞耻地说这些?话?。
可她确实疼,不想劳驾他亲力?亲为,但药还是要擦的,师暄妍只好点了下头,答应跟着他回。
来时骑马,一路颠簸,那时只是觉得有些?难受,此刻再跨到鞍鞯上?,师暄妍疼得直抽凉气,几乎是一瞬,宁烟屿心一阵顿停,懊恼自己还是粗疏大?意?。
“般般,不骑马了,孤教人?备车。”
她羞恼得脸颊彤红,暗暗地咬唇道:“还不是都怪你。”
那声音很?小?,几乎是她的心声。
可只要但凡有气流冲出檀口?,便能落在男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