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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春腰 梅燃 47171 字 2024-04-09

宁烟屿看这小娘子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是?故意拿他撒气,却仍顾左右而?言他。

“把你?衣袖借我?止血。”

师暄妍干干净净的月白?寝裙,可不?想被他脏污的血渍弄毁了,吝啬不?借。

宁烟屿看她不?为所动,心下颇有气恨。待要捉住她手,令她不?干也得干,灯火一曳,恍惚撞向少女明媚柔软的眼波,似春亭凉月,煜煜垂辉。

只是?那眼波之间一点冷光潋滟,水汽欲滴,眼眶弥漫着姣好的嫣色。

宁烟屿心口微紧,他倾身向她,双臂环住她圆润香肩,低低问道:“你?做什么噩梦了?说来听听,我?为你?解厄。”

梦里,只怕是?有人欺负了她。

男子的面容越离越近,呼吸亦近在?咫尺,拂到了她的耳梢上,细腻的兰息含着温热,自?她颊侧绒毛上轻轻撩动。

唇瓣要落下来,含吻住她的唇。

那夜一切,历历在?目。

可今时不?同往日,那日师暄妍被他轻薄,还带了愧疚,无法奋力抵抗。

今夜,他都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却还这般手脚不?规矩地要和她在?榻上胡来,这男子便是?一等一的登徒子,实在?不?要脸。

师暄妍光是?想着他这般左拥右抱都又气又恨,便照着他赖以耍流氓的最大凭借——脸,又是?硬邦邦一拳挥过去?。

“不?许亲我?!”

少女咬牙切齿,眸光凶狠,这拳头可一点没留情。

第26章

可惜了这一拳,到底被太子殿下有所防范,没能准确击中他的鼻梁,反被他控制住。

柔软红荑,被轻收掌心间,去势已是强弩之末。

师暄妍愈发气结,咬牙恨声道:“登徒子,你几番仲子逾墙,偷窥我的私隐,你信不信,只要我喊一声,很快便会有人把你这无耻奸贼拿下!”

前日里去时,她还不像今日这般凶神恶煞,骂他“无耻奸贼”,不过短短两日,怎么?在她口中,他就全然?变了一副容貌?

“师般般,我好意?替你过穴,免你梦魇,你却重拳相击。师二娘子,你的良心被你舅舅吃了?”

师暄妍气得脸颊涨红,屈膝,又要踢他一脚。

可惜也被摁住。

他隔了棉褥,将她一掌抵在下边,活似瓮中捉鳖,任她四脚朝天,也奈何他不得。

宁烟屿反倒从这种游戏里获得了一种乐此不疲的快活。

但被摁在底下的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她怒意?冲冲地挑起一双美?眸来,那眸子里映着?烛光,格外?似有烈火熊熊:“你放开我!”

宁烟屿不放,但他凑低了脸去,在师暄妍温软香滑的脸蛋旁侧,笑道:“我能问一句么?,那日与师二娘子在这榻上杏花着?雨如?斯胡闹,娘子也未曾如?今日这般耍泼,只是?隔了一两日不来,娘子是?因此恼我负心不成?”

恼,确实是?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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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心薄幸之事,但与他这两日不来毫无关系。

只是?这人颇不坦诚,即便此刻已有了高枝可攀,有了旁人肖想莫及的好姻缘,他却还如?春衫佳郎般招摇,在她这里大耍流氓,师暄妍见?了,就想吐他一口。

她忿忿道:“郎君既得高迁,何必还攥着?妾身?不放?妾身?不过是?开国侯府的一枚棋子,于你的前途恐怕并无大用吧?”

宁烟屿攒眉:“得高迁?”

师暄妍还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瞒她,气得倒仰,伸手又要去和他扭打,这回宁烟屿不躲了,被她揪住了脸颊肉,扯了个?结结实实。

她看着?柔弱,纤瘦的十指宛如?细细葱根,但手劲儿却大得惊人,一扭起来,直将太子殿下的俊脸揪得彤红。

他任由她撒着?气,也不动弹。

没想到?今日来此,皮肉之痛,血光之灾,是?受了十成的。

师暄妍一面拧一面咬牙道:“你还装蒜,陛下早已赐了你和昌邑县主?的婚事,择日就要大婚!你这时候,应该正与你的未婚妻相看,怎会跑来我的君子小筑,你不是?无耻奸贼,是?什么??”

昌邑县主?洛神爱?那是?管他叫作“表叔”的。

太子殿下今日满怀窃喜,和不知名的某种忐忑,以至于全然?忘了,他在她这里还蒙着?一副假面这回事,被她一斥责,他方了解。

噢,原来他是?“封墨”,与洛神爱那小鬼定了婚约的封家郎君。

难怪她如?此生气。

脑中转了一圈之后,太子殿下醒回神来,细细咂摸出一丝酸味,不禁凝定了眸光,黑森的眼瞳映着?明?灿的火焰:“娘子如?此动肝火,是?因我见?异思迁,辜负了娘子深意??”

师暄妍一睖睁,两眼瞪得滚圆,再没想到?,这人还能打蛇随棍上,如?此无赖,扭打间,将他俊脸掐得更红:“你无耻,谁有……什么?深意?!”

这一番榻上纠缠,两人对垒,全然?未曾留意?,蝉鬓不知何时来了屋外?头,隔了一重槅扇,她手里掌着?灯,纳闷唤道:“娘子。”

榻上两人一惊。

蝉鬓夜里时有敲窗之举,只要师暄妍这里有动静,蝉鬓便会来,问她可曾需要起夜。

今夜仲子造访,师暄妍不能如?往日那般轻松应对,一时紧张,隔了被子,胸脯狠狠起伏,偏那男人不能会意?,还一动不动地杵着?,看了来气,师暄妍便一把将他踹下了榻。

宁烟屿毫不防备,被小娘子虎虎地从榻上踢了下去,皱眉要起来,那小娘子丝毫不曾怜惜,只往拔步床底下那黑乎乎的洞一指,示意?让他钻进去。

“快进去!”

她压低喉音,催促着?。

毛发戟张,似一只发了狂的狮子猫,大有一种他不答应,就要和他拼命的架势。

宁烟屿自诞生起便是?钦定的堂堂储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几时受过这番委屈?今日来她这里,不但挨了她的拳头,还要挺着?一身?修长的骨架,硬去挤她床榻下那黢黑一片的空隙。

踟躇之间,少?女?赤着?脚丫下了地,见?他不肯,照着?他背后狠狠踹了一脚。

人终于是?磨磨蹭蹭听?了话,滚进去了。

师暄妍捋了捋被他争执间弄乱的衣裙,弱柳扶风地踏着?木屐来开门。

蝉鬓在槅扇外?立着?,手里掌着?一盏铜灯,好奇地问道:“奴婢适才听?到?娘子房里有人说话。”

师暄妍道:“许是?我说梦话了。”

蝉鬓又皱眉:“奴婢好像听?到?,有东西砸在地面的声音。”

师暄妍坦然?地侧身?让开,因春夜寒凉,她拢上了寝裙衣襟,放任蝉鬓入内,自己则缀在身?后,自八仙桌上为自己倒了一盏温茶:“我做了噩梦,醒来后,自榻上掉下去了。”

蝉鬓在这屋里逡巡一遭,的确不见?有任何痕迹,便走回来,把铜灯放在娘子桌上,低声道:“娘子心思重,方有所梦。”

师暄妍啜饮茶水,眉眼略弯:“上回,我让你给家主?带的话,你带到?了么??”

那话大逆不道,蝉鬓哪里敢讲到?家主?面前去?只怕家主?听?了,要大发雷霆,而她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她不回话,师暄妍便明?白了,了然?颔首:“无妨。我和这家人之间的事,你是?清楚的,改日开国侯寻你问话,你再把那些话再一五一十说给他也行?。”

蝉鬓上次未能试探出过所以,观察了两日娘子,她对封郎君与昌邑县主?的婚事,始终是?不咸不淡的态度,之后,也再没有提起过一句半句。

难道真是?家主?与夫人误会了,娘子心中所维护的那个?男子,根本不是?封郎君?

可这又怎么?可能?

看娘子眼下方经历了一场噩梦,神思恍惚之际,思维必不能如?先时缜密,蝉鬓从旁伺候着?斟茶,状若无意?地道:“家主?与夫人正扫尘迎接舅郎主?和郎主?夫人,等江郎主?和夫人到?了,要为表娘子相一门亲事。原本,那封家郎君,与表娘子也算相配,可他已经与昌邑县主?定了亲,眼下是?巡视河道去了不在京中,待回来,差不多便要完婚。”

封墨,不在京中?

师暄妍的眼睑狠狠发抖。

回眸,望向?灯火葳蕤之中垂落的帘幔,那里被烛火所照,一片朗朗,蝉鬓顺着?娘子视线而去,根本看不到?任何影子。

封墨早已不在京中,那么?此刻藏身?床底之人……又是?谁?

难不成,这么?多日以来与她相处的,一直是?个?骗子?

他为何要说,自己是?封墨。

师暄妍的胸口起伏不定,忽听?身?旁蝉鬓唤道:“娘子?”

师暄妍收回眸光。

明?知蝉鬓说这些话,不过是?奉了开国侯与江夫人之命来试探自己,她不该有任何反应。

但师暄妍必须要问一句:“封郎君才回长安不久,才在离宫一鸣惊人,怎会事出如?此突然?,去巡视河道?”

娘子眼底的诧异,压根不似作伪,蝉鬓左右端看,没有看出半分伪装,心底里也十分纳罕,难道果真是?家主?所料有误?

蝉鬓回道:“封家的郎君是?奉了太子之命,巡视泾河去了。”

太子之命。

师暄妍心下默念了这四字,怎会如?此巧合?

蝉鬓道:“娘子怎会突然?关心,封郎君?”

师暄妍扣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几分发白,然?而师暄妍掩藏得极好,并没有泄露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言笑晏晏回:“封郎君是?长安翘楚,看来,也是?原先家主?为江娘子相中的乘龙快婿了?可惜被齐宣大长公主?捷足先登了,实不相瞒,我心里竟还有几分快活。”

这二娘子,如?今是?毫不掩饰她对侯府的厌憎,蝉鬓直蹙眉,但想到?家主?在祠堂里责打她的模样,蝉鬓也说不出话来,这父女?的矛盾,早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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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调和。

二娘子自甘堕落,损碍了侯府声誉,祠堂受罚,被扔到?君子小筑之后,早已没了那份体面,以后也是?做不得侯府嫡娘子的了。

现在顾府医还时常过来为二娘子看诊,只不过是?怕来日下胎之时一尸两命,所以用些温补的药材滋养着?。

但家主?,已经在和夫人商量着?下胎的日子了,侯府是?决计容不下来历不明?的野种的。

蝉鬓心里也觉着?此事错在二娘子,然?而看她自小流离在外?多年的遭遇,也不免有几分扼腕,心下实在不忍,让家主?就这样加害了亲生女?儿,所以师暄妍那大逆不道的话,她不敢传给家主?,令侯府知晓。

蝉鬓将灯留给了师暄妍,离开了寝房。

风吹着?冷雨,雨线密密麻麻,落在地面溅起水花,如?麻癫病人的脸。

房檐下宫灯曼曳,纱帘清影幢幢,师暄妍将寝屋门关上,折身?回来。

不知何时那男人已经从床榻之下钻出来了,将身?坐在帘帷后的拔步床上。

师暄妍咽喉微微发紧,她加快了几分脚步,走过去。

一面走,一面从自己蓬松的发髻之中,抽出了挽发的木簪,乌木簪松落,如?瀑的鸦发随之散下,披于软腰之后。

那根乌木簪是?特制的,将上面镶嵌的覆雪绿梅样的松绿翡翠往下推,自簪头下便伸出两寸长的尖刃。

银光凛凛,薄而锋利,见?血封喉。

这根簪子是?师暄妍离开折葵别院,回到?洛阳江家之前,特地找当地的铁匠铸的一支,用来防身?。

本来,是?为了对付图谋不轨的江拯。

而今簪身?所对之处,却是?帘幔之内的男人。

真是?可笑。

她以为与之相识,已经相熟,然?而到?了今晚她才发现,她原来竟从未能真正认识他。

“你骗我,你不是?封墨。”

少?女?警觉地握着?簪身?,掌心肌肤与乌木相贴,渗出细密的冷汗。

清眸扑闪,藏着?深深的惧意?,然?而她一步一步走来,簪身?的尖刃,向?他抵得愈来愈近。

宁烟屿拨开帘幔,露出略皱眉梢的清俊容颜:“师二娘子,你要杀我?”

师暄妍握着?簪身?的素手在轻细地发着?抖:“你骗我究竟目的何在?”

她自诩,虽占了这个?侯府嫡女?的名头,可她的地位实则连江晚芙也远远不如?,他骗她,又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图财是?没有的。

图权更是?缘木求鱼。

唯独几分颜色尚好,还能拿得出手。

莫非,他就是?单纯地贪图她的美?色?

这些日子以来,他屡屡纠缠,日渐放肆。

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如?入无人之境地,睡在她的卧榻之侧,然?而这个?男人,就连身?份都是?虚构的。

宁烟屿心下几分无奈:“师般般,我从未说过,我是?封墨。是?你以为我是?。我不过是?并不曾否认。”

离宫相会的夜晚,她唤他“封墨”,他不过是?没有否认。

他说:“你真是?聪明?。”

用那种看聪明?人的目光,微微含着?笑意?,夸赞她。

他还敢说,这不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他分明?就是?包藏祸心!

师暄妍勃然?大怒:“你还敢狡辩!”

她将乌木簪刺出,直抵他胸前。

“你若再不说,我就唤人,把你这个?逆贼拿下。我想开国侯府,大抵不会放过你这么?个?勾引娘子的淫贼。往昔我是?为了护你,但现在可不会了,你还不老实承认!”

敢明?目张胆得罪开国侯的,在长安虽然?不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

即便是?门第旗鼓相当,也要三分考量。

谁知,这男人听?了她的话,不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淡淡一哂。

他竟然?在嘲笑她!

师暄妍气急败坏,乌木簪又抵进了几分。

几乎便要触到?他的前襟,目下,已与他胸口的墨线夔纹相距不过半寸的距离。

小娘子就是?发了狠,也是?心善不敢下黑手的。

宁烟屿坐在她香闺的拔步床上,姿态闲闲,淡淡道:“师般般,你阿耶动不了我一根手指。我早说过,你可以尽情信任我,投靠我,我会帮你。你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你要不要考虑?”

是?何人,敢如?此大言不惭?

师暄妍咬着?发颤的樱唇,脑中回想起蝉鬓说的那一席话。

太子之命……

巡视河道……

一切巧合,突然?应在此处,化作一个?清晰无疑的答案。

“你是?宁恪。”

少?女?朱唇觳觫,如?墨玉般的美?目含了震惊之色,一瞬不瞬地望着?纱帘之后的男人。

乌木簪自她的骤松的玉指间一抖,晃荡了一下,坠落在地。

第27章

洛阳折葵别院的相逢,原来由始至终是场孽缘,他竟然是宁恪。

少女的眼瞳写满了荒诞和震惊,压抑的情绪,犹如拉满的弓弦蓄势爆发。

乌木簪掉落在两人脚边,沿着纱帘帷幔骨碌碌地滑落,被?卷至阶下。

她的身子在发颤,似是冷得厉害,齿关?不停地磕碰。

宁烟屿起身拨开帘拢,跨上半步,来到师暄妍的面前。

他的个头,比她?差不离要高?出一个头,宽肩腿长,整个人似一堵墙面,附着阴影压下,几?乎将师暄妍整个笼罩在其间。

呼吸一缕缕交织,师暄妍仿佛能听到胸口?急如奔雷的心跳声。

明月洒满朱户,宫灯摇曳银光,帘帷无风而动。

宁烟屿倾身低下视线,唇角勾出一点弧痕:“真聪明。”

男人漆黑的瞳仁里蒙着火烛亮色,尤为清冽。

他身上淡淡的兰泽芳息一寸寸绕她?的鼻尖而来,无孔不入。

师暄妍两度被?他夸赞聪明了,第一次分明是耍她?,第二次,证实了他确实是在耍她?。

她?忿然不平:“你觉得这样耍着我一个小娘子?,很有趣么?殿下!”

她?的调门有点儿高?,这会像是不怕那个蝉鬓去?而复返了,含着火焰的瞳眸,怒意凛然地瞪着自己。

宁烟屿蹙眉:“没有——”

师暄妍嗤笑了下:“洛阳折葵别院,你隐藏身份,是白龙鱼服,理所应当,可?我们在长安也相识了这么久,殿下还是欺我瞒我,你斥责我骗你,可?你何尝没骗我?我是小骗子?,你是大无赖,没说错吧!”

宁烟屿还未曾被?人如此?指着鼻子?斥骂,脸色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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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暗含警告地沉声道:“师般般。”

太子?殿下,在制止她?说。

可?她?,凭什么不能说。

师暄妍的唇瓣被?咬出了鲜红的齿痕,从?来清光摇曳、水汽迷蒙的美?眸,被?一股顶到喉咙口?的怒火烧干了,只剩下目眦欲裂的痛恨。

宁烟屿没有看错,是痛恨、厌恶至极。

以?至于?方才的警告,再也没有了一丝威迫力,而他也被?慑住。

若往前一步,则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殿下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欺我瞒我至此??若说这一副残躯,我又?不能生育,你分明知晓,你来戏耍我,是觉得把我玩腻了,转头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抛弃是么?”

旁的女?子?,还有几?分怀孕的风险,会被?拿来视作要挟他的筹码。

只有她?师暄妍,不可?能有所出。

他明知她?的过往之后,不但不害怕,反倒离得更?紧、欺得更?甚,是不是就因为,她?是个特殊的小娘子?,有几?分姿色,又?不会碍了他的事?

东宫之中,美?人无数,都是循规蹈矩闺誉清白的好娘子?,这种逾墙戏蝶的游戏,或许更?令太子?殿下悸动吧。

除此?之外,还可?能会有旁的原因么?

“孤从?未如此?想。”

宁烟屿撇着长眉,深目凝视烛光之中因为怒意而战栗的小娘子?,她?的面颊红晕迤逦,一双瞳仁犹如两把冰刀,若他胆敢冒犯,她?便像是要扑过来杀了自己。

有股说到做到的狠绝。

宁烟屿终是道:“你说过,不恨孤。”

那日她?说,他是个“金枝玉叶的贵人”,宁烟屿便胸中一动,唯恐她?恨他,便问,她?是否对自己心怀有怨。

可?她?说,便是再问一百遍,她?也不恨他,斩钉截铁,字字铿锵。

果真只是明哲保身的虚言。

她?恨他,恨得便如此?刻,恨不得生啖他的肉,咬着他的脖子?喝血。

师暄妍很想放肆地笑话他。

她?凭什么就不恨。

她?恨死?他了,甚至,她?恨圣人,恨那个癫道人。

她?恨师家和江家的所有人,恨这世上一切。

以?前,她?以?为他是封墨。

那个同样身世凋零、身不由己,在外边餐风饮露受尽了难捱的苦楚的封墨,她?不忍拒绝他犹如抱薪取暖般的亲近,从?他这里,也能得到一丝丝慰藉。

可?原来他从?不是她?的同路人,他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那时虽然也在不记事的年纪,可?他是一切的滥觞,若不是他,怎会有后来之事。

都说癸卯年二月初八诞生的婴孩,是太子?宁恪的天煞狐星,生来与太子?八字犯冲,会替他招来邪祟缠身。

可?他如今安然无恙地站在长安城三出阙前,享受着千万黎庶黔首的顶礼膜拜,而那些被?转送京外的孩子?,他们童年、少年填不满的空洞,谁来令时光倒转,让那些伤痛愈合?

从?来都不是师暄妍妨碍宁恪,而他宁恪,才是她?命中魔星。

师暄妍深深呼吸一口?气,将此?刻起伏如潮的心绪强行压下,玉指自梨花色寝裙的广袖下探出,一指那被?春夜凉风扑得簌簌作响的轩窗。

“殿下,师暄妍已经被?你欺得够了!我不想再与殿下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你走吧,从?今以?后,莫再前来君子?小筑。我也便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宁烟屿并不肯就此?离去?,他踏上一步,再一次俯下眸光:“师般般。当年事情发生之时,我只是一个三岁幼童,病得半只脚踏入了黄泉地,至今连一点记忆都不曾留下。你迁怒我,好没道理。”

不论他如何狡辩,师暄妍都心硬如铁,一点也不看他。

“我请圣人下诏,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失,你若一定要我偿还,我愿意。师般般,我想——”

“我一点都不愿意。”

师暄妍忽地扭脸看向他,桀骜而冷漠,泛红的眼眶噙着憎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刀刀刺他的胸骨某处。

陌生的从?未领略过的疼痛,像是漫漫长冬冻得龟裂的伤口?被?撒上干盐,一瞬侵袭而来。

沉稳持凝如宁恪,也初尝到了那股为情所累的煎熬滋味。

师暄妍冷静的神色,令她?看上去?没有一点歇斯底里、理智不清的迹象,她?就是平静地陈述着,这么一件事:“宁恪。你拿什么还我,我的前十七年,我今后的几?十年,皆因你而毁。”

她?说着话,一步步朝着他逼来。

竟将宁恪迫得步步后退。

少女?的红唇一掀一拢,淡淡香雾吐出,可?听起来,全是冰冷刺耳的字眼。

“你是罪魁,是祸首,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我们这样的贱命,活该被?您的清风霁月衬成风雨过后的烂泥。”

见他眸中墨色汹涌,似翻滚而来,师暄妍再没了一丝惧意,她?垂下眸,笑得妄诞而嘲弄。

这般的笑容,无端的有几?分瘆人,宁烟屿眉目深凝,唤了她?一声“师般般”,话音未等落地便被?打断。

“我好恨我自己和你有了苟且。你和江拯一样讨厌。”

她?竟拿他,和她?那个丧尽天良的舅舅相提并论,宁烟屿胸口?鼓了火气,不忿道:“住口?。”

他恼了,堂堂太子?殿下,也为她?一言而着恼,师暄妍呆呆地望着他缀了愠怒的眼尾,一晌,她?快慰平生地笑了起来,就像看着师远道暴跳如雷一样可?乐。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太子?殿下,你生气了么。可?是你能拿我怎样,别说杀我,就算夷我九族,你看我可?会皱一下眉头。”

这个小娘子?,他以?为她?柔软、善良可?欺,担忧她?被?欺负。

可?她?其实一身尖刺,生人勿近,触碰不得。

他是宁恪,不用再做别的,便已经犯了她?的死?罪。

“师般般我不是——”

“滚。”

一股冷风卷杂着寒雨蓦地扑开窗扉,剧烈的轰塌声伴随着她?清晰吐落的字眼,刮入宁烟屿的耳膜。

那个字说得并不重,但足够冷静、理智。

他闭目塞言,话封存回了喉舌底下,再没能继续。

龙眼木雕花八仙桌上,两盏灯火訇然寂灭。

她?在黯淡寥落的夜色中,神情轻蔑,手指一直指向轩窗之外凄风冷雨的凉夜。

因为怒恚,师暄妍的指尖在黑暗里发抖。

宁烟屿一生,从?未被?人如此?疾言厉色。

他是当朝太子?,东宫之主,也是整片澧朝河山未来的主人,被?心仪的小娘子?如此?讥嘲羞辱,心上亦有三分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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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死?皮赖脸留下,大损威严,绝不是宁烟屿会做之事。

“师般般。”

烛火映照出男子?冷峻的棱角分明的面庞,他寒着长目,语调压沉。

“孤今夜从?你的君子?小筑出去?之后,便不会再踏足一步,你想清楚。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师暄妍背过了身,一眼都懒得看他,一个字都懒得给他。

她?的举止看去?如此?温柔,可?一次次将他弃置的,也是她?。

宁烟屿终于?头也没回,往窗边走去?。

扶上窗棂,双掌压着那早已被?春夜的雨水浸得冰凉的木框,寒意似窜入心底,他没回眸,只留下一句:“师般般。你好自为之,你日后再便是死?了,孤也不看一眼。”

话音落地,那个少年男子?一跃而出。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密雨婆娑之后。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暗室之中,冷雨扑簌簌地刮过窗子?,师暄妍还滞留在潮湿的屋内。

不但天潮潮地湿湿,连心上也似弥漫起了雾气。

她?抱住了被?寒风拍打的瘦弱肩膀,肺腔里一股气流忽地顶出来,她?弯下腰,扶住那张八仙木桌,重重地咳嗽起来,直磕得头晕眼花,眼泪自眼睑下涌出。

肺里的气息,蓦地变得无比酸,汩汩往上冒。

到了后来,她?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磕得厉害,泪花也冒得厉害。

她?等着,肺里那股来历不明的酸意一点点平息,哆嗦着指尖,拾起坠落在地的乌木簪,去?关?上那扇破败的窗。

潇潇雨帘,细腻地横在天地之间,整片潮湿幽冷的夜晚都被?雨丝润得细腻而均匀,庭前古柏摇着墨绿的冷影,打落簌簌雨花下来。

君子?小筑,只有荒凉,没有任何春色。

*

师暄妍回到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其实根本睡不着,只是有了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身体好像浮沉在水里,无处依凭。

偶得一叶窄窄的扁舟,相伴着渡过了一程,并未靠岸,她?便弃船落入水中,重新漂浮在茫茫大海。

一夜的冷雨过境,清早深巷里传来叫卖杏花的清脆甜嗓,就从?青墙外飘过,像少女?系在颈上翠绿纱巾,轻轻擦过满目疮痍的墙面。

师暄妍的两只眼睛是肿的,清早起来时,才发觉枕上也是湿的。

一定是昨晚上了潮。师暄妍心硬地想。

蝉鬓过来送早膳,又?是清粥小菜,师暄妍勉强吃了一些,蝉鬓收拾碗筷之时,信嘴道:“娘子?,顾府医今日,来为你请最后一次平安脉。”

之后,大抵就是开国侯和江夫人商议着的,要下胎的日子?了。

师暄妍扯了扯红嫩的唇角,指尖抹过略显得浮肿的眼睑,温温道:“好。”

蝉鬓自盥洗水盆里的热水中,捞出了浸湿的方巾,放在掌中绞干了,为师暄妍敷上。

师暄妍不喜欢旁人伺候,自己拿了帕子?盖住了小脸,自帕子?底下,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笑声:“他们可?曾说,几?时过来,会派谁过来?”

蝉鬓闷不肯回话。

师暄妍心明如镜,拂了拂手:“我稍后问顾府医,他或许知道呢。”

梳洗后,师暄妍靠在罗汉榻上歪着吃茶,等候那位顾府医。

顾未明是华大夫的亲传弟子?,医术高?明,为人谦和,如皎月映孤竹,身上常年是那身洗得脱浆的月白衫子?,缭绕着淡淡的药味。

顾府医来后向师暄妍行礼,折腰下去?,便替她?搭上了腕脉。

蝉鬓在身后伺候着。

与顾未明同来的,还有侯府上几?个手脚麻利、眼神爽辣的婆子?。

她?们呈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地等着顾未明的结果。

第28章

宿雨方歇,檐下垂着晶莹的水滴,声声入耳,极轻极脆,如鲛珠迸落,庭院内外都浸泡在湿淋淋的雨后水汽里。

婆子们虎目炯炯,不肯放过房中的任何一处细节——这也是侯爷交代的,说是?自家娘子举止不端,顾府医是?青年才俊,样貌俊美,要警惕那不孝女对顾府医行为越界。

师暄妍置之不理,单手托腮,靠在罗汉榻上的香木小几上,轻轻打着哈欠。

顾府医躬身侍奉在侧,将手置入盥盆里洗濯清净,方来为娘子看诊。

长指搭在娘子脉搏上,细听其声。

娘子的脉象稳健,富有力量,普通人光是?听脉象,根本辨别不出她是?中了一种毒,自然,她此刻腹中也?没有孩儿。

那日师门有召,顾未明?匆匆来到老师家中,得闻老师竟要求自己为师二娘子做假脉时,顾未明?吃惊之下,大失所望:“师父怎能?让学生做这等有损阴德之事。”

华叔景也?是?无奈,只好将师二娘子托付于己的事和盘托出。

顾未明?在开国侯府行医多?年,便是?再醉心于医道,对侯府上的家事也?不可避免地听了几?耳朵,这二娘子自幼被?送出长安,寄养于洛阳江家,旁人都道江家教养极好,对二娘子是?仁至义尽,可惜二娘子不学好,偏成了个淫.妇,有辱侯府门楣。

顾未明?也?是?从师父这处知晓,原来这江家人用心狠毒,非但不曾善待师二娘子,反而下毒暗害,这赤练之毒对妇人而言可谓阴毒至极。

名门贵女出嫁前?夕,夫家都会派人来查验女子身上可有不利于生育的顽疾,江家二位此举,是?要断了师二娘子的婚姻前?程,唯恐她将来飞回高?枝。

“可二娘子既在江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不据实向侯爷与夫人相?告?难道他们不会替自己的女儿做主么?”

老者循循道:“生恩莫如养恩,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师家的二位大人,养育表娘子多?年,心里更爱护的是?表娘子,对师二娘子漠视至极。人都有爱屋及乌。何况江夫人与胞弟手足情深,知根知底,也?难疑心他竟敢暗害自己的女儿。至于师二娘子,她的话,她的父母未必肯相?信。”

这便是?二娘子在侯府之中举步维艰、被?人遗弃冷落的困境。

顾未明?从来不喜了解这些世?情,只醉心于医术,听闻此言,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敬重师父,师门之命不敢不从,顾未明?一时恍惚间便应许了这事。

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唯有把这骗局继续往下演了。

“顾府医,”二娘子倚在香几?上,眉目横斜,温婉道,“我的脉象可有问题么?”

顾未明?因为撒下了这弥天大谎,被?娘子问起,不由心神一紧,绷紧头皮:“娘子……这胎恐怕还不太妥当。”

若是?说一句这胎已经稳妥,下胎不会害了娘子性命,只怕侯府家主即刻便要下药来落了这“胎儿”了,那药无外掺杂有红花、马钱子、麝香等物,对师二娘子如今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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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有极大的损碍,纵然这胎是?子虚乌有,喝了滑胎药,也?怕消受不起。

师二娘子,根本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

她明?眸善睐,瞳仁里含着水光,微微笑道:“我这胎已经妥了。”

顾未明?怔忡抬起眸来:“娘子——”

师暄妍淡定地重复道:“已经妥当了,不是?么?”

顾未明?心头再是?一紧,无可奈何,终是?垂下了头颅,恹恹回:“是?的,妥当了。娘子无需担忧,今日,是?最后一副安胎药。”

门外的几?个婆子听了,则是?眉飞色舞,这胎儿妥了,便意?味着侯爷夫人的一块心病终于要痊愈了。

改日拿一碗落胎药来,打了师暄妍腹中的孽种,于侯府简直是?莫大喜事。

一名婆子上前?道:“顾府医,这胎既然妥了,我们还得赶回府上去?复命,到时候,还要劳烦顾府医辛苦,再配一副打胎药来。”

毕竟是?家门丑事,需要穷极其力地遮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也?不需一遍遍地劳烦这位顾府医。

就连顾未明?,也?被?下达了封口令,此事不许记录脉案在册,更不得传扬出去?。

说话间,君子小筑又有宫车造访。

窄长的深巷里驶进一辆宝马香车,四?角垂璎珞,冠盖上青狮挂流苏,婀娜随风转。

车中走下来一名身着宫装,峻眉冷目的妙龄女子,那张冷漠的容颜,单给人看上一眼便觉得气势凛凛逼人。

她来到君子小筑外,敲门。

笃笃笃。

众人不禁回头,望向那道庭院之外的大门。

适才说话的婆子便迎上去?,打开了门。

“您是??”

这辆马车是?宫中之物,华贵非凡,这身着宫装的女子,定是?宫中的女官不好招惹,因此她态度恭谨,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处。

这名宫中的女官,名唤静严,嗓音亦是?冷若冰霜:“师二娘子可在此处养病?贵妃有请,请师二娘子出来,与我入宫面?见贵妃。”

这宫中,仅有一位姓郑的贵妃,那是?襄王殿下的生母,如今掌管六宫中馈的女主人。

郑贵妃突然要娘子入宫拜见,可二娘子身怀六甲,只要出门,便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婆子一时犹豫:“内贵人容禀,二娘子染恙在身,所以在君子小筑静养,现?在身子还没养好,要是?入宫,她通身的病气冲撞了贵人,那这……”

静严不喜有人敢拂逆贵妃的主意?,冰冷的容颜上,娥眉从中间往上蹙:“贵妃娘娘要的人,已经通知了贵府,贵府夫人是?知情的,否则,我们也?不知二娘子如今暂养于君子小筑,驱车前?来此处。你若敢为难——”

听说夫人已经知情,这回婆子是?万万不敢阻拦了,忙侧身让开。

静严便领着几?名禁中的女史步入君子小筑,和先前?的侯府婆子们鱼龙混杂,这往昔清静得连一片落叶坠在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的小院,蓦地变得水泄不通,热闹了起来。

师暄妍一宿没能?睡好,眼底还挂着两个肿眼泡,精神先一步复苏,继而将身子整个从罗汉榻上拎起来。

静严已经入了屋,看师暄妍的确是?一副气色不佳的模样,还有府医在旁诊治,先时的疑心便散去?了,开门见山阐明?来意?:“贵妃于仙都宫设宴,邀娘子赴会,还请娘子速速梳洗,与奴婢一同入宫。”

师暄妍立时心神凛然,郑贵妃是?襄王母亲,无端端她怎会突然做主相?邀?

郑贵妃如今执掌凤印,除却不是?皇后头衔,实则也?不过蒙了一层薄纱而已,师暄妍不得违背贵妃懿旨,福了福身:“内贵人少待,暄妍今日衣冠不整,待梳洗更衣之后,即刻便同内贵人前?往。”

这师二娘子,倒是?比那婆子知情识趣些,不愧是?齐宣大长公主看中之人,静严微微颔首,便示意?一应人等退出小院稍后。

师暄妍的衣橱里多?是?素色纱衫,她被?软禁在君子小筑已多?日不得出了,在小院中并不感到如何寒凉,但刚下了一场雨,外边却是?寒天冻地,师暄妍只得挑了一身偏厚的雪里金遍地锦榴花纹小袄,下着玉兰、萱草黄二色垂绦裙,发髻微斜,用一只垂珠金环束住,只垂下两股青丝披落肩上,打扮既不内敛,也?不张扬。

静严入宫多?年,于禁中见过百样女人,但师暄妍出现?,仍是?教她眼前?一亮,这满园苍绿,也?似被?那少女盈盈一笑染得姹紫嫣红。

蝉鬓伴随其后,以伺候娘子为名,跟着来到静严面?前?。

静严并未多?看,邀师暄妍登车之后,这驾装饰华贵的马车徐徐行驶起来,往宫门而去?。

蝉鬓心下还有几?分紧张,虽然她是?侯府里出了名的稳重,但毕竟未曾进到过禁中,曾听说那郑贵妃又是?极其不好相?与之人,一路上拘谨地攥着手心,早已是?湿漉漉的晕出了汗渍。

可反观师暄妍,却是?一派水静流深,这副气度姿态,让蝉鬓也?心服口服。

她哪里知晓,师暄妍是?个不怕死的,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畏,连后事都安顿好了,还有何可惧?

连太子她都敢指着鼻子痛骂,更遑论是?见贵妃了,便是?圣人亲临,师暄妍又岂有畏怕之意?。

静严也?一路留意?师家娘子的举止,她此来,也?是?为娘娘亲自观察师暄妍,能?否入襄王府邸为妾。

上次众芳园一叙之后,齐宣大长公主再不提此事,并非是?对师暄妍有了不满,而是?洛家出了洛神瑛这等不孝之徒,齐宣大长公主暂无暇处置其他,先将洛神瑛押回河东发落了。

这一路行来,途径长安最繁华热闹的街衢,师二娘子目不斜视,无论车停车往,她都譬若一根针,稳当地扎在那儿,这正是?禁中女眷的素养,在师二娘子身上体?现?得是?淋漓尽致。

因此静严看横竖看,这师二娘子都堪为襄王侧妃。身子弱些也?无妨,侧妃总是?不该在正室入门之前?就怀上子嗣的,迟上几?年正好。

入了宫门,师暄妍随静严走小门,一路行至仙都宫。

“仙都宫与汤泉宫为东西二宫,元后所居汤泉宫,已被?圣人封存,即便是?将来太子登基后立后,新?皇后也?要居仙都宫。”

这就是?在说,郑贵妃地位尊崇,比同皇后,让师暄妍掂量着点儿,莫在贵妃面?前?胡言乱语,要考虑后果。

师暄妍将手指笼在襟袖之中,微微颔首,道:“有劳内贵人指点。”

静严又道:“师二娘子是?玲珑人物,既能?得长公主青眼,想必这些东西也?不用我多?教,我虽是?贵妃身侧女官,但在师二娘子面?前?,也?只是?奴婢而已,不敢妄言。”

内宫中女官亦有食俸,属于官身,她怎会在师暄妍前?称奴婢。

师暄妍指尖微颤,直觉,郑贵妃寻了自己来,只怕还是?与襄王殿下有关。

*

崔静训从故纸堆中,见到太子殿下那双熬得彤红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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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也?是?吃了一惊。

衣冠楚楚的殿下,今日却穿了一身被?雨润湿的泛着潮味的翠虬盘蛟纹衣袍,笔杆按在宣纸上,落下了惨不忍睹的一团浓墨。

坏了,这还是?那位妙笔生花、书画双绝的太子殿下么?

仔细看了去?,长信侯依稀仿佛、并不那么肯定地辨认出来,这宣纸上留了一个字。

似是?一个“般”字。

但这个“般”字还有最后两笔未能?成形,倒像是?写?到一半被?主人意?识到了什么,仓促之间涂抹所致。除此之外,长信侯也?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太子殿下,臣今日是?来寻你出城打猎的,不过看情况,恐怕是?去?不了了。”

他将案上的铜镜拨了拨,正对向宁烟屿。

宁烟屿凝目往镜中一瞧,自己的发冠竟有些狼狈,失了往日仪容,他皱眉道:“孤即刻更衣,稍等片刻。”

“啪”的一声,那面?铜镜被?太子殿下一掌摁在了桌面?上。

险些便被?拍得支离破碎。

那面?铜镜上镶嵌的精晶玻璃可是?西域进贡之物,珍贵异常,崔静训一直想弄一块都弄不到。

见宁烟屿果真要去?,他一下笑开,露出四?颗雪白的牙齿:“臣方才进宫之时,瞥见一辆马车,自小偏门前?停下,车中之人,往贵妃的仙都宫去?了。”

郑贵妃喜好结交京中命妇,通过妇人拿捏她们丈夫的把柄,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动作,但也?不足为奇。

宁烟屿将涂坏的宣纸揉成一团,不以为意?,打算出京郊去?骑马,只当出一口胸中的郁气。

他自会忘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娘子,不用任何人催促,三两日的功夫,便能?忘了她。

崔静训含着笑意?凝视太子殿下欲盖弥彰地“毁尸灭迹”,只淡淡忖道,这纸上的字,多?半就是?那位小娘子的名讳了。

于是?他了然笑道:“可车上之人,是?师家二娘子,殿下还有心情与臣去?打猎么?”

语未竟,那獒纹椅上的男人便似臀下着火般弹起来,那一瞬似是?要长腿一步跨出东宫去?。

崔静训含着若有所思的深意?的目光凝着他,不过瞬息,殿下扯着眉峰,忽急刹住了动作。

“与孤无关。”

长信侯便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又坐回了他的长椅,方才颓靡不振的郁色被?一扫而空,轩眉下两只凌厉清冷的眼眸,燃烧着两簇热烈的怒火,极其生动,极其……怎说呢,少年气。

那是?自小沉静孤僻的太子殿下身上,很少见过的一股生气。

说到底,他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罢了,又是?情窦初开的,少不得要经历一些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苦恼。

这天下好事,多?有好磨,若唾手可得,还有什么珍贵可言。

殿下这张嘴就是?削下来混进一盘酱鸭嘴里,也?能?以假乱真。长信侯心想。

第29章

放鹰台这一带马草丰茂,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抽节的草叶绿绿绒绒,将将盖住泥面,叶尖上沾着粒粒水珠,马蹄踏上去,犹如踏在西域供奉的毡毯,分外舒适。

崔静训已经看不出太子殿下的心思了,两匹快马跑了一转,崔静训催马停驻,将上半身?向太子殿下?靠了一些近来:“师二娘子——”

才起了一个头,话没有说完,远远地忽听到一个响亮清甜的叫声:“皇兄!”

长?信侯惊呆了,回头一看,只见襄王殿下骑着他那头憨态可掬的小?毛驴正在太阳底下?挥舞着大臂,笑容堪比一朵盛开的葵。

太子殿下?不是最厌恶襄王殿下?那个“麻烦精”么?

脆甜的“皇兄”由?远及近而来,襄王殿下?胯.下?那头小?毛驴神气在在地迈着小?短腿,驮着宁怿飞奔到面前,等从毛驴上下?来,襄王殿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一步跳到宁烟屿的马前,神情显得异常激动。

“哥,你怎么突然要教我骑马?你不是说我特别笨,怎么学都学不会么?”

小?时候,他羡慕皇兄能骑在神骏勇猛的千里驹上,手持弓箭,例无虚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敬佩,便央着皇兄,一定?要教他骑射。

宁烟屿推拒,试图为他从军中找个教习,但宁怿不肯,执意要让皇兄亲授,还出面说动了阿耶。

宁烟屿无可奈何,只有教他。

可惜这个笨蛋,学了一个月还没有小?成,还冲他夸下?海口,道?自己也能骑射,那天襄王殿下?抱着弓箭骑着枣红马冲进?了围场。

结果箭还没“嗖”的一声从弓弦上发出,人便已“嗖”的一声从马背上飞出去了。

那次宁怿摔得七荤八素,额头上肿了一个高高的寿星包,把郑贵妃心疼坏了,对太子敢怒不敢言,到底也阴阳怪气地讥讽了几句,阿耶见他不占理,出面调解当?了和事老。

郑贵妃与太子素有嫌隙,此事不过是激化?了二者之间的矛盾,但宁怿呢,头上的伤还没好,自己又乐呵呵地过来找太子皇兄玩耍了,差点儿没把郑贵妃气得倒仰。

她是管不住儿子亲近太子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贱样儿,但好歹也把他的枣红马没收了,下?令从今以?后,不准宁怿再骑马。

宁烟屿坐在马背上,握住缰绳,唇角折出一点若隐若无的弧度:“阿怿,你怕不怕你母妃知晓?”

自上次以?后,皇兄也像是吓着了,后来不论宁怿再怎么求,皇兄都坚持不肯再带自己骑马,好不容易这次皇兄主动提起,但凡有半分的犹豫都是对这份兄弟情谊的不尊重。

他忙摇手,拍拍胸脯:“不怕。”

宁烟屿朝崔静训,下?颌微抬:“给他。”

长?信侯从旁看了半天,他说怎的那师二娘子都去了仙都宫,殿下?还能泰然自若地出来跑马。

原来是围魏救赵。

若让郑贵妃知晓襄王被太子拐带出来了,定?会气得面目狰狞,脑子里旁的事一应空白,一心就只扑在襄王身?上,那时,太子那师二娘子自然得解。

要说他为何不直接冲上仙都宫管贵妃要人……长?信侯深凝太子殿下?几眼,以?为,还是嘴硬,豁不出脸。

看破不说破。太子脸皮薄。

长?信侯了然地笑了笑,翻身?下?马,将襄王殿下?送上马背。

宁怿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干脆焦急地一把抱住了马脖子,伏在上头。

“哥,你教我,怎么控制它,让它不乱跑。”

他虽然很想?学习骑马,可上次那经历实?在过于糟糕,给宁怿留下?了非常尴尬难堪的印象,还让母妃一直说太子皇兄的坏话,宁怿很讨厌这样无用的自己。

宁烟屿的唇角往内折:“宁怿,今天教你个好玩的。”

襄王殿下?呆呆的,旋即爽朗笑开:“好呀,什么好玩的?皇兄你快带我玩!”

宁烟屿在襄王的马臀上伸掌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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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襄王殿下?大惊失色,急忙去唤他的兄长?,伸手要扯他的衣袖。

可是襄王殿下?的这匹马已经撒开蹄子跑了起来,宁怿好不容易扯住了他哥的袖口,宁烟屿深处修长?如玉的食指,一根根,将襄王殿下?的爪子拂落。

“哥——”

凄厉的叫声远远地传来,伴随着威风凛凛奔驰而去的大黑马,直冲向放鹰台下?没入天际的草场深处。

*

午后,师暄妍才得以?见到贵妃。

郑贵妃处理六宫诸事,难以?分神,让师暄妍在仙都宫鸣鸾殿上等候了许久,她将茶吃了几盏,方才见到郑贵妃。

但听?得耳中佩环铮璁,师暄妍头也没抬,便知是贵妃驾临,起身?向郑贵妃行礼。

上首传来一道?宛如春莺啼啭般的清音:“起身?,过来入座。”

宫人殷勤为师暄妍奉上果子点心,师暄妍就座以?后,才抬起视线,半垂着眼睑,望向郑贵妃。

郑贵妃三?十多?年纪,保养得当?,看不出丝毫风霜,仍如桃李年华,肤若凝脂,通身?的气度与大长?公主的尊崇矜傲不同?,在郑贵妃身?上,看见的是琼姿烟貌,情致两饶。

郑贵妃身?上着的是烟霞锦草绿色绣覆雪梅花十二幅间裙,外罩桃红色描金如意云纹长?衫,端庄华贵,两颊融融,双眸炯炯,如秋蕙披霜,单是看着,便难生亲近感觉。

师暄妍垂眸敛容,等候贵妃示下?。

郑贵妃笑盈盈道?:“这樱桃毕罗味道?尚可,你尝尝?”

面前的樱桃毕罗用玉瓷托着,一个个白里透粉,似美人花靥,柔软,吹弹可破,散发着余温犹在的淡淡清香。

指尖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外酥内软,入口即化?,甜又不至于太甜,并不生腻。

她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温声说谢。

郑贵妃听?静严说了,此女文静,端庄婉约,不媚不争,堪为侧妃。

其?实?她在外边养了十多?年,郑贵妃也不在意她这些,不过是图了她有一个手拥兵权的好兄长?,将来或能为宁怿所用。

郑贵妃索性也就不绕弯子:“大长?公主因为洛家出了事,一时还顾不到宁怿头上来,上回众芳园,她本邀了本宫一同?前往,只因六宫诸事庞杂,本宫未能及时抽得开身?,才搁置了。听?说二娘子人才样貌出挑,本宫呢,也想?为襄王觅一个可心的人儿,上次在众芳园,宁怿你也见了?”

与师暄妍所料分毫不差,郑贵妃果然还是为了襄王。

“臣女蒲柳之姿,蒙大长?公主青眼,也蒙贵妃错爱了。众芳园一会,家仆闹出这样的事端来,臣女实?在汗颜愧对大长?公主。”

郑贵妃道?:“听?说那婢女,本是你表妹身?旁的?你这孩子,怎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就是言行失当?,也大半是你的表妹管教不严的罪过。倘或是宁怿身?旁出了这等贼心烂肺之人,本宫不但要处死那个奴婢,连宁怿也休想?得饶。”

师暄妍垂眸,嗓音低微:“臣女是师氏女,与开国侯府共荣共辱,婢女旦有差错,臣女也无地自容。”

这是个家族观念重的。不过也难为,这世家里头出来的,多?半如此,即便将来入了夫家,也未必能与夫君完全一条心。

郑贵妃有些不喜,这师暄妍的确说话滴水不漏,但一直如此转弯抹角下?去,也殊没意思,郑贵妃抚着椅背一角,干脆挑明?了道?:“暄妍,若本宫择日向师家提亲,求娶你为侧妃,你意下?如何?”

近旁静严等人,皆凝神躬身?侍奉,郑贵妃道?女儿家面嫩,说不开这话,便让人都散了。

偌大的殿内,仅仅剩下?师暄妍,与郑贵妃二人。

郑贵妃语调转暖:“你知晓,只要本宫说一句话,教人拎着聘礼上你侯府提亲,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但本宫不大喜欢强人所难,所以?先问过你的意思,你若是愿意,便点一个头,余下?的不消你操心,本宫三?日内便能办妥当?。”

师暄妍起身?,向郑贵妃再度行礼:“回娘娘话,臣女不愿意。”

那一声“不愿意”,霎时教郑贵妃寒下?了眉目。

“怎的,莫非你嫌弃襄王配不上你?还是,本宫给你的侧妃之位,你瞧不上?”

“并非此意,”师暄妍从容不迫,“臣女年长?于襄王殿下?,年岁本不想?和。昔年,臣女因八字冲撞于太子殿下?,才被送出长?安十多?年,若是臣女入了襄王后宅,恐惹世人对娘娘和襄王的闲言。”

“舌尖嘴利。”

郑贵妃哂然道?。

的确,她那八字与宁恪不和,要是真能煞气冲了宁恪命格,害他死于非命,那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可这女子,却实?在不识抬举。

“师暄妍,你可知,这六宫之中无人敢拒绝本宫?”

师暄妍是一点都不怕的,即便郑贵妃为这一则区区小?事便心存报复,对她也横竖不过一死而已,她死前,一定?教那些人也不好过。

方才退了出去的静严,这时忽又折回了,并带来了一话:“娘娘,司言求见。”

郑贵妃娟丽的长?眉微蹙:“让人进?来。”

师暄妍仍在下?首叉着手立着,她不知来者“司言”是何人,屏息静待,但少顷之后,她见到一袭胭脂色女官宫衣的惹烟入了鸣鸾殿,不禁有些许怔愣。

只是转念忽想?起,既然那个男人是太子,他身?旁近身?伺候之人,自然便是宫中的女官了。

师暄妍将脸上的惊讶神情一点点收拢、熨平,藏得一丝不漏。

惹烟入内,先行向郑贵妃行礼。

“娘娘,殿下?托奴婢来向您报备一声,今日天高云淡,草场正肥,襄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出京郊骑马去了,黄昏之后,太子会亲自送襄王殿下?回来。”

“什么?”

郑贵妃难掩惊怒地起身?,衣袂拂卷,将梨花木案上一碟莲蓉糕带落地面,青瓷砸落,伴随清脆的一声,即刻碎裂成片。

师暄妍旁观着,心忖襄王殿下?看来便是郑贵妃的软肋。

郑贵妃嘶声道?:“宁恪答应过本宫,不再教宁怿骑马,他这是要害了宁怿啊。”

惹烟躬身?行礼:“请贵妃慎言。”

这太子跟前,个个都是得力干将,连一个宫女,也敢欺到自己头上来,往昔郑贵妃主掌六宫,唯独汤泉宫动不得,再有便是太子东宫,不受后宫辖制。宁恪身?前的女官,品阶都是不低,仗有储君撑腰,个个狐假虎威。

郑贵妃岂能容忍自己受气,胸肺间憋胀了一股火气,右眼睑怦怦直跳。

每回见到太子身?旁的人,连同?太子本人,郑贵妃都克制不住心头火。

待要发话,这时,静严又入内,屈膝行礼,声音急切:“娘娘,襄王殿下?惊马了,太子传召太医正过去东宫。”

郑贵妃果然失了方寸,方才还惦记着要发难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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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妍与惹烟,这会已什么都顾不上,魂不守舍地便往外去,嘴里不敢咒骂太子,但脚步匆匆着,一句句并不那么好听?的谴责,还是从嘴里漫了出来。

人走以?后,惹烟搀住师暄妍,领她往外去:“娘子受惊了,宫中非久留之地,你随我出宫吧,外面有车驾等候。”

师暄妍还不知怎么猝然发生了这场变故,人虽是浑浑噩噩被惹烟拽着走了,可一出的鸣鸾殿,见到四下?里无人,师暄妍便道?:“襄王殿下?果真出事了?”

惹烟一面走,护着她往外去,一面解释:“并不曾,只是个障眼法,贵妃一会儿便识破了,娘子只需记住,以?后但凡郑贵妃邀你入宫,你都称病不去。”

只是这般走了,很像是逃之夭夭呀。

待贵妃醒转,明?白其?中的问题,只怕还要赶着来为难。

“惹烟,我就这么走了,那你呢?”

惹烟轻声笑道?:“奴婢有太子殿下?护着,贵妃也不奈何。”

师暄妍想?起了蝉鬓:“来时蝉鬓在宫外等候,她这时去了哪儿?”

惹烟为娘子拂开前方绊路的柔嫩柳枝,温声道?:“她稍后便来。”

仙都宫离小?偏门并不远,依照来时之路,惹烟将师暄妍送到偏门口,道?:“娘子,洛阳折葵别院相见,还不知你就是师家的二娘子,看来天底下?巧合颇多?。娘子回君子小?筑以?后,便说是旧疾复发,下?不来床榻了,侯府不欲让娘子嫁襄王,会替你遮掩的。倘或贵妃发难,也自有开国侯府撑着。”

其?实?今日师暄妍若称病不来,江夫人也自会想?法推却,毕竟当?时,顾府医和几个婆子都在君子小?筑里待着,静严正好赶上,是无巧不成书了。

如此逃出了小?偏门,果然便见到一驾华盖马车。

想?到此地一为别,还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期,师暄妍依依不舍地握住惹烟的玉手,乌眸中含着湿意:“惹烟。”

忽地,她想?到惹烟口中说的“君子小?筑”,以?及“侯府不欲让娘子嫁襄王”,这一时脑子终于转过了弯儿来,嗓音便往下?沉:“是宁恪派你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能知晓她身?上诸多?细节?

就连贵妃派人去接她,尚且不知她如今栖息君子小?筑,要先问过江夫人,惹烟身?在重闱,又怎能对外界之事知晓得如此清楚?

惹烟面露难色,她像是梗住了,不知如何接这茬儿。

师暄妍的乌眸里滚着絮团般的彤云。

惹烟停在了小?偏门前,不再往前去:“娘子登车吧。”

师暄妍受惹烟指引,望向停在偏门之外的那驾低调的车马,比起来时贵妃安置的那辆,看起来并无任何赘余的饰物,毫不起眼。

她面向那驾马车而立,心中蓦然涌起了一个念头,心跳快了几分,少顷,她加紧了步子,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车门拉开,一隙天光闯入车内。

金灿的阳光爬上男人迤逦垂地的袍角,那身?玄墨色骑装裳服下?摆,金线勾勒的海水江崖纹,蜿蜒出璀璨的如鱼鳞般的浮光。

日晖落下?,漫过窗扉,如金粉,撒落在男人的鼻梁上,深深浅浅,毫不均匀。

他在看她,目深如渊。

但那双眼睑下?显出微微乌青颜色的瞳眸,与师暄妍如出一辙。

师暄妍扶住车门的动作僵滞了,看了他一晌,皱眉道?:“殿下?昨日不是说,便是我死在外边,你也不看一眼么?”

都已决裂,拂袖而去,今日又为何会来。

那种蝶戏娇花的把戏,师暄妍已经玩得够了。

“上车。”

他皱着眉,语调不轻不重,却似有一面鼙鼓,以?她的耳膜为鼓面,一下?击落,耳蜗中嗡鸣不息。

周遭有人,师暄妍不想?让旁人瞧见他们之间的对峙,钻进?了车中。

昔日那个温软如水的小?娘子,如今见了他,并无丝毫温情,只有一身?的尖刺。

逼仄的空间里,没有多?少能够用来坐的地方,师暄妍局促地将身?缩在马车一角,便仿佛他肮脏不堪,她并不想?碰触到一点他身?上的气息。

少女鸦睫轻颤,分明?内心不稳,毕竟受人之禄,总不好把话再说绝。

可她无法面对宁烟屿。

她还是恨他。

“师般般。”

他又用那种称呼唤她,可是口吻却没了那股若即若离的缥缈,沉了下?来,变得冷硬。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昨天那些话收回去。”

他本可以?,直接在仙都宫带走她,甚至,他可以?故意在郑贵妃面前,用搂的,用抱的,带走这个小?娘子。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并不简单的关系,便会公之于众。

可宁烟屿一遍遍问自己,这个小?娘子可能会答应他的求爱么。

师暄妍朱唇潋滟,扯出一丝浅笑:“你想?让我怎么收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殿下?听?过覆水难收这句话吗?”

在他身?影一滞,随即,冷眸瞥过来之际,师暄妍状若无谓地笑开了。

“殿下?总不会是真的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吧?”

第30章

拂到男子额上的微风,仿佛瞬间停止了流动。

车内原本便显得滞闷的空气,顿时更加的凝固,他?坐在那儿,像一尊人形香炉,把狭窄的车内空间内全染上了春日兰草温润的气息。

金乌西?坠,日光打着褶儿,层层卷上他的发梢。

宁烟屿听到那少女不怕死的追问,清冷的眸望过?来,正巧撞见少女面上挂着淡淡的讽刺之意。

那一瞬,方软下几分的心肠,被?刺痛了一下,为了保护自己,蓦地又变得?坚硬无?比。

宁烟屿冷嘲:“师二娘子,你多想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愿在车中滞留,弯腰长腿一迈,半步便跨到了车门边上。

师暄妍只是一个眨眼,他?已经到了车辕旁。

“送她回君子小筑。”宁烟屿命令赶车的御夫。

“遵命。”

车夫把马车驾动起来,辚辚声落在耳梢,势同奔雷。

师暄妍打眼往窗外看去,赤金色的晖影笼络着长身孑然的男人墨袍,为他?身遭镀了一层金边。

车门缓缓扣上,车夫带着师暄妍,到宫门外的白象街,去等候她的婢女蝉鬓。

人不见时,他?心绪不宁;人见了,宁烟屿却更加心浮气躁。

回东宫,察觉郑贵妃、宁怿与崔静训都在。

宁怿的头?顶缠了一圈厚实的绷带,脸上添了几块淤青,但他?本人并不像是受伤的模样,两只眼睛明亮得?如琉璃珠,乖巧地任由?郑贵妃揽着怀里。

郑贵妃一边“唉哟”不停地惋惜儿子破了相的俊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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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问难于长信侯。

而崔静训呢,叉着手立在一旁,耷拉着头?脸,任由?郑贵妃数落,他?只是连声应是,半个字都不敢反驳。

郑贵妃也知晓这事定是太子的主意,问责长信侯没有半分意义?,便索性在东宫里等着,等宁烟屿来了,蹙起柳叶弯眉,指着宁怿鼻青脸肿的俊脸,问太子:“宁怿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要去骑马,太子,你不是在圣人面前对本宫承诺过?,以后无?论如何都不教?他?骑马么??”

宁烟屿看了一眼郑贵妃,神色漠漠。

他?倒没说什么?,只是宁怿那小笨蛋,一把抓住了母妃的手:“是孩儿自己要和皇兄去骑马的!”

少年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清透如水,脸上虽然挂了彩,这因这一双眼睛平添了光辉,瞧着依然俊美如玉:“母妃莫要怪罪兄长!告诉母妃一个好消息,孩儿学会骑马了!”

郑贵妃嫌他?没出息,一指头?戳在他?的脑门上,差点将宁怿的脑袋杵出一个旋涡来,喝骂道:“你这没出息的,就是你太子皇兄身边的一条哈巴狗,我在给你撑腰,你倒好,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回来,你还维护他??要不是他?,你怎会受伤!”

郑贵妃数落着,但话不敢说得?太重,控制在“为母则刚一时情急失态”的限度以内,宁烟屿则在一旁不咸不淡地睨着。

郑贵妃的拳头?招招打在棉花上,偏生,即便自己占了理,也不敢太过?分,憋屈得?很,怄气得?很。

更何况,还有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宁怿。

不用皇兄出马,宁怿自己就知道反驳:“不对,母妃,学习骑马哪有不摔跤的,太子皇兄小时候也摔过?好多次呢!孩儿摔得?轻,没有大碍,也没动骨头?,擦点药就好了,这次我学会了骑马,以后再也不摔了。”

说罢,他?起来,一屁股呲溜下榻,对着宁烟屿恭恭敬敬就是一礼。

“皇兄,母妃担心我,才冲撞你的,她不是有心的,哥哥你莫和她多计较,宁怿知道哥哥都是为了我好,我澧朝是在马背上定的天下,身为皇子,怎么?能不通骑射。哥哥教?会我,是我的师父,宁怿这就回去勤加练习!”

他?的脸颊鼓鼓的,胜券在握。

什么??他?居然还要回去继续骑马,还“勤加练习”?

郑贵妃险些便听晕了过?去,自知儿子不站自己这边,她一人撼动不了太子分毫,难怪宁恪作壁上观,分明眼也不抬,但兵不血刃地便大获全胜。

郑贵妃暗自气恨,一人将宁怿扯着走了。

襄王殿下临走前,还冲宁烟屿眨眼——万事办妥。

襄王殿下那脑门上其实没一点伤,没有任何挂彩的地方,他?今日出去学习骑马,有了先时的经验,加上宁烟屿从旁的“悉心指导”,宁怿的马术已经突飞猛进。

郑贵妃呢,生怕宁怿身上还有别的暗伤,回去得?赶紧请太医来看伤,要有个伤筋动骨的,她就是闹到含元殿上也与太子没完。

一番兵荒马乱地求医问诊,得?知宁怿没有受别的内外伤,郑贵妃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儿。

只是还有另一半儿,她总疑心事发突然,太子对宁怿存了歹心,只不过?是儿子命好,才侥幸躲了过?去,没让太子阴谋得?逞。

这时她方想起来:“师家那二娘子呢?”

有宫人回禀:“回娘娘话,适才娘娘走后,太子近旁的司言带她出去了。”

“太子的人,几时与师暄妍有了交情?”

宫人摇头?,也说不知。

毕竟太子从不近女色,他?身旁的女官,竟然与开国侯府的娘子相识。

这件事细细咂摸起来,还有些许微妙。

襄王殿下看见,母妃的眼神慢慢地似乎变了。

聒噪的郑贵妃终于走了,长信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转头?对太子道:“好险。殿下你终于来了,臣只差被?郑贵妃指着鼻子臭骂了。”

但殿下神色不对,他?一直不回郑贵妃话,崔静训便看出了些许端倪来了,这时仍不回话,更加是坐实了心头?的猜想,便凑上前,好奇地多嘴了一句。

“与师家二娘子谈崩了?”

结果换来太子一记泛白的冷眼,恰似两支冰冷的长钩子,凿过?来,凌厉得?很。

长信侯没有把嘴扯上封条,反而愈加放肆过?分:“殿下,要臣说,这事你不对。”

宁烟屿原本负着手,被?崔静训一声“你不对”责备,他?霎时舒开双臂,眉目却愈发冷沉似霜:“孤不对?”

他?有何不对。

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娘子,见了他?便知唇齿相讥,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任何机会。

她那些话,刀子似的,字字戳他?之心。

她问他?,可是真心喜欢了她,那种?语气和情态,不是等闲小娘子逼问郎君时的含羞带怯、柔意绵绵,更像要剐下他?一层本来就薄的面皮来。

既如此?,宁烟屿岂能教?她得?意。

殿下还知反问呢。

崔静训来到太子面前,卑躬屈膝着道:“殿下,臣呢,长您几岁,对那个癫道人还有几分印象,要说你们俩中间最大的敌人,那,就是那个癫道人,可殿下你在这里也不是全然无?辜。试想,要不是殿下你,那个小娘子本该在侯府平安快活地做她的嫡娘子,同长安任何一个贵女没甚两样,她的父母更不会疏忽她,转而去领养一个外甥女,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宁烟屿抿唇,他?不说话,是因为没法?反驳。

诚然,他?在师暄妍的生命里,或许是充当了劫难的角色,但他?有心补偿,弥合那些伤痕。

崔静训又道:“殿下再想,那小娘子自幼被?疏远、被?冷落,没有天伦,只有求而不得?,只有望眼欲穿,要换了是殿下,难道就能大度地宽宏,那个与您素昧谋面,丝毫无?关,却害得?您沦落至此?的人?”

宁烟屿仍是不答,眸色渐渐转深。

崔静训抚掌,笑?道:“不过?臣看,殿下和师二娘子这姻缘,是天作之合。”

宁烟屿倏地扬眉,将信将疑地看他?:“何解?”

长信侯自来熟地坐到殿下身旁,笑?吟吟地道:“单说殿下和师二娘子,同月同日同时而生,这岂不是天赐的良缘?”

同月同日同时降生,宁烟屿压下眼睑,遮住瞳仁中漫涌的思量。

不仅仅是如此?,后来,他?们又在洛阳相遇,彼此?身份未明,便已交付己身。

长安离宫野草蔓延的放鹰台外,再一次相逢,那一个黄昏,他?骑着快马去追逐一只落单的野兔,从没想过?会在那里见到她。

他?本以为,她只是长安一个普通人家的娘子。

自她弃他?而去之后,宁烟屿在心里发了狠,那女子无?情无?义?、薄情寡义?至极,倘若念念不忘,连自己都会看轻自己。

所以,宁烟屿从未派人去查访她的下落。

在放鹰台下相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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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宁烟屿甚至不知她是否早已回到了长安。

可见那便是该死的宿命孽缘。

“孤该如何?”

这时,太子殿下竟然病急乱投医,问起了一个比他?还年长几岁、迄今为止孑然无?妻的长信侯。

崔静训抚抚胸口,暗道一声,要是把太子殿下如此?棘手的姻缘都能牵成?了,日后他?就出一本《月老指南》,定能使长安为之纸贵。

心下叹两声,面上却是一团和善地凑过?来,悠悠道:“殿下,这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殿下只顾和师二娘子怄气是不成?的。师二娘子眼下处境艰难,侯府二老认了外甥女当嫡亲女儿,二娘子就是嘴上不说,心上有多少难受,您知晓吗?这个时候,您把您那威风凛凛的储君身份给暴露出来,正是赶得?不凑巧了,所以才飞来横祸。如今要平息二娘子心中的仇怨伤痛,太子殿下就得?春风化雨,徐徐图之,若还不成?,干脆不如死皮赖脸,纠缠于二娘子。”

“胡说八道。”宁烟屿冷漠讥嘲。

他?堂堂一国储君,岂能干出伸着笑?脸给人打的事?

崔静训为太子捏一把汗:“好啊,倘若殿下真的放弃不管。好,那咱们要说,师家二娘子本来就不得?父母喜欢,如今是染病在身,气结郁胸,久而久之必成?大患,您觉着,那侯门之人还会贴心来医治她?”

“本来嘛,人家师二娘子有一桩美满姻缘的,这不是被?太子殿下伸个腿的功夫便给绊没了么?,和襄王婚事又不成?,她今后,可就愈发的江河日下了,恐怕,就算是红颜老死君子小筑,也只落得?个花落人亡两不知的下场,何其潦倒,惨惨戚戚……”

说罢,还抬起衣袖,擦掉两颗硬挤出来的便宜泪来。

他?说话的语气口吻虽假了点儿,可架不住有用啊。

太子一听,这不就神情松动了?

太子这厢别扭着,抹不开面,属实有些犹豫。

恰巧此?时,太子詹事送了一沓公文前来:“殿下让臣查探的洛阳江家的底细,臣已经理好了,夹在折章中,请殿下查阅。”

这是殿下早就交代?下来的事情,到今日才真正办妥。

殿下从不过?问下吏,突然要查洛阳江家的什么?事,是因为谁,自是不言而喻。

宁烟屿碍于崔静训在旁,神色略微不自然,颊上浮生一朵淡淡的潮晕,语调仍没什么?情绪:“孤知道了,你下去。”

太子詹事派人潜入洛阳查探多日,发觉这江家在洛阳的口碑甚为不错,也许是家中的夫人善于经营。

虽然不曾听说过?江家有虐待养女的传闻,但太子詹事还是摸出了一些门道。

师二娘子养在江家之时,从未抛头?露面,也有一些人知晓,江家如今养着的娘子是从长安来的,但只猜测这个娘子是江拯在长安的私生女,因此?见不得?光。

师暄妍足不出户,但在洛阳的名声却不好,有传闻说,她尝顶撞江拯夫妇,逃出江家,在外厮混,月余不归。

太子詹事谋事谨慎,便让线人买通了江家烧锅炉的下人,打听到了内部的一些事宜。

当年师二娘子初来洛阳之时,师家给江家送了许多金银和用物,希望江家能善待此?女,即便只是看在银钱的份儿上,让她饭饱衣足,不至于流落在外,挨饿受冻。

江拯与江夫人本来就是亲姊弟,江夫人就算信不过?旁人,也必然信得?过?江拯,因此?当年把师暄妍无?处托付时,她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江拯。

可是那江家的家主和夫人却昧良心地扣下了那些钱,江拯的夫人韩氏自己整日穿金挂银,但给师二娘子用的那些,都是从指头?缝儿里漏下来的,撑不死也饿不死。

他?们还等着,这一把子钱用完了,侯府还有再接济的。

后来,江拯夫妇贪慕荣华,想着让自己的独生女儿能在长安落脚,将来嫁给长安勋贵,便赶在江夫人思女心切,想着来洛阳探望女儿之际,献上一计——将自己的女儿送入长安师家,缓解江夫人的念女之情。

这一下有利也有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女儿固然是进了师家,眼看着前程似锦,师家却因得?到了这个慰藉,往后再没送钱来。

换不来钱,师二娘子的地位更加是难捱,一日不如一日。

烧锅炉的知晓的内情不甚多,但他?说起,就在去年,师二娘子不知是怎的得?罪了那位韩夫人,韩氏教?人拿起笤帚,把师二娘子狠狠地打了一顿,将她关进了柴房。

这韩夫人往昔对师二娘子也不好,但也还不会直接上手便打的,那一回,却将师二娘子打得?不轻。

以上种?种?,太子詹事都写?进了宁烟屿身前的这一封密函里。

崔静训是看不着的,但他?懂得?观察太子的脸色。

太子看到一半,黑眸霍然间风雨如晦。

修长的手指攥着那道折章,骨节嶙峋泛白,几乎要迸出喀嚓声响。

“殿下?”崔静训从未见过?太子动这么?大火气。

宁烟屿将折章放在掌中,食指与中指间夹住纸页往下撕扯,刺耳的一道声音过?后,这些消息便化成?了碎片,被?他?投掷在了灯罩之中,烧作灰烬。

一缕烟气腾上来,模糊了男子沉怒的黑眸。

师暄妍说得?对,崔静训说得?对。

“你说得?对,是孤对不起她。从三岁那年,孤就欠了她的。”

崔静训心头?咯噔一声,他?那只是为了牵红线诌的一句,殿下作情趣就好,可莫要作真,可他?还没说话,宁烟屿又道:

“欠了她本该如长安其他?女孩儿一样的,美好圆满的一生。”

如今,怎能不还?

他?不能放任她,继续用自损一千的方式报复江家和师家那些狼心狗肺的人。

不过?是想到这里,心便密密作疼,疼得?发烫。

宁烟屿终于可以承认,他?是喜欢上了那个小娘子,以至于情绪为她所调动,思绪为她所牵绊。

他?放心不下她,他?要溯洄而上,去从之、惜之。

他?想让她做自己的太子妃,从今以后,离开她口中念念不忘的烂泥,教?她挣脱泥淖,往上看,看这世?间无?处不是的人间春色。

不必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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