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便眼睁睁看着,从黑漆漆的甬道中钻爬出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蛇群。
这些蛇生得五彩斑斓,一看就剧毒非常。
若是往日,他们还能招架片刻,可现在大家手无寸铁,只有少数几人抢到了人偶的斧子,那也双手难敌群蛇。更不说这幅蛇群游曳的景象诡谲惊异,任何人看了都会浑身发毛,哪里还生得出抵抗的勇气。
一刃瑕从一名考生手里抢过斧子,当空一劈,便是三条断蛇嘶嘶落下。
但他的敌人还不止蛇群,四下的人偶也趁空扑上。九万里大叫一声试图相帮,却见一条花蛇预判更早,已经绕上了他的左脚。
一刃瑕转身横斩,先帮九万里解了围:“退下。”
“可是师兄——”
九万里来不及说完,就见一刃瑕一掌拍来,他的身体紧跟着倒仰横飞,险险被邱榭托了一把才能立足。
一刃瑕不愧同辈第一刺客的名号,七个人偶先后被他斩断脖颈,喷射而出的暗器犹如罗网,却见一刃瑕如大鹏振翅,激荡的内力生生迫开暗器,只靠一把斧头,竟也万夫莫开。
斜飞的暗器直扑“天枢”面门,那个暗中藏身的少年终于露面,身如鬼影,一掠便挡下了所有暗器。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这种水平的战斗,让他们连帮忙都不知从何着手。倒是穆青娥观战片刻,突然开口:“——我是。”
“天枢”应声看了过来:“你?”
穆青娥徐徐走出了人堆,在她经过的地方,蛇群竟然奇异地缓缓褪去。她便抬起头,对‘天枢’道:“你们在找‘那个’不是吗?”
两人的视线如同交锋一般,穆青娥能感受到,被这个女人盯上的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但她也看得出来,“天枢”本身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武学天赋,没有那个叫“野”的孩子的话,说不定即便是她也可以——
青蛇倏出,蓦地咬上了穆青娥伸向“天枢”的手腕!
“天枢”的眼眸沉了沉,她发现,青蛇在咬中穆青娥之后,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释放毒素。它只是用蛇牙制止了她,却不敢对她放毒,好像在忌惮着什么。
“……你师承何派?”
穆青娥答:“敝派太平山。”
“天枢”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一些,但眼中的怀疑仍未散去。她思考一会儿:“你跟我走,野,你把剩下的清理掉。”
“等等。”穆青娥道,“要我跟你走,你得放了他们。”
“放不放是‘玉衡’的事。至于你是不是本座要找的人,本座还要确认,轮不到你来讨价还价。”
“何须那么麻烦?”
穆青娥深吸一口气,说:“只要我死不了就能证明了,不是吗?”
“天枢”勾唇笑了笑:“野,杀了她。”
少年身形一顿,立即拔剑出鞘:“是。”
“等等!”邱榭便擦着冷汗钻了出来,他笑得鲜见地有些谄媚,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两人姓氏:“我认了好半天呢,原来是有栖川神宫的两位大人!”
“天枢”皱眉看他一眼:“你是……”
“在下不怎么出名,明烛宫邱榭,不知道小遥姑娘还有没有印象?”
“……”
“看来是没印象了。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凑个热闹,可是事关生死,我还得说上几句才行。”邱榭就这么笑眯眯地插了进来,“是这么回事,几位听我分析分析。”
“这穆姑娘是想用自己的自由来换我们的生存,我当然是感动得不得了啦!可是,你们就这样带走了穆姑娘,哪怕二位大人不要我们的性命,那上边还有‘玉衡’和‘天权’呢。”
“天枢”的眉头越皱越深:“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邱榭便嘻地一笑:“‘玉衡’疯得厉害,要是他点名叫去打架的人竟然被您带走了,扰了他和‘天权’游戏的兴致,那他找人出气,不就落到我们头上了吗?小遥姑娘,我前年才束冠呐,风华正茂、风流倜傥,你不为我可惜,也为其他人可惜可惜嘛。
“坏了‘玉衡’的心情,您是不怕他,可他撒疯那副德行……啧啧啧,那小猫挠一下也得破皮,您也不想莫名其妙挨他一爪子吧?”
穆青娥有些理解这家伙怎么能跟秦鹿耗上多天了。
秦鹿手下留情是一方面,这邱榭牙尖嘴利、胡搅蛮缠也真的很有风格。“天枢”也好,秦鹿也罢,他们这种人都最烦邱榭这种嘴碎的小人模样,确实就像小猫挠人似的,受不了伤,但烦人得很。
邱榭说这么大堆,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但基本的利害关系总算听懂了——无论穆青娥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她现在是“玉衡”点名要去挨打的考生,要是莫名其妙被“天枢”抢走,“玉衡”不见得会忍气吞声。
有了邱榭带头,人们跟着帮起腔来。
虽然附和不一定有用,但势头起来,总能显得人多势众。他们打不过,难道还吵不过吗?
万一“玉衡”真拿他们迁怒,那他们不是太冤枉了吗?
“天枢”很快就被乌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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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的人声吵得心烦,她这会儿倒是想起邱榭此人了。
说是在江湖上没有名气,但这人是随明烛宫宫主入朝拜见过今上的,一口一个“小遥姑娘”,不管是凑近乎还是示威,都在暗暗威胁她不能随便摘了此人的脑袋。
麻烦。
“天枢”转过身去:“知道了,那就让他们去见‘玉衡’吧。”
她也听说了那两个人的“对弈”,说是要拿考生的性命作筹码,一晚单挑一个,不是考生死,就是他们死。
那就看看这姑娘到底是不是她自认的“神恩”。
如果真是,“神恩”轻易死不了;如果不是,死了就死了。正好她有话带给“天权”,多走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姐姐,”有栖川野恰好开口,“我……不想……”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有栖川遥原本不想搭理,但只听这嗫嚅一般的“姐姐”,她的表情忽然起了些变化,默默地偏过头去。
“那就交给‘玉衡’吧。”她说,又冷冷剜了有栖川野一眼,“没用的东西。”-
一刃瑕的心情明显不佳。
在邱榭说出有栖川姐弟的名字后,他也记起了这两个人的来历。
不过那不代表他就能任由两个扶桑人摆布:
这种困局完全是因为“玉衡”的算计。如果不是三更雪和九万里都落为人质,他又怎么会——
“你左,他右。”
有栖川野打断了他的怨念,一刃瑕抬起头,穆青娥也恰好朝他望来。
两人停在观天楼的门前,左右两条路径,各通一方偏殿。
看上去,只有走到偏殿里边,才能知道他们的对手是“玉衡”还是“天权”。
穆青娥当然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但她比起其他人,仍有概率赌到秦鹿——假设那确实是“天权”的话。如果是秦鹿,那她就算是赌赢了。
可惜有栖川野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穆青娥只能默默扫了一刃瑕一眼,便举步踏上向左的台阶。
九九八十一步,通向一扇紧闭的殿门。另一端,一刃瑕的身法远比她快,已经更早一步推开了门,闪身走了进去。
穆青娥闭了闭眼,推门而入。
浓郁的、刺鼻的、厚重的腥臭立刻包裹了她。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无数的窗户透入月光,映亮了那满地破碎的尸肢。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般,穆青娥躬身干呕起来。而刚低下头,入目就是半颗血淋淋的眼球,穆青娥双腿骤软,蓦地跪了下去。
却有人的脚步声自上而下地传来。
一步、一步,仿佛敲打她的脊背。
穆青娥连忙爬起来拉门,可进来时轻而易举的殿门,此刻竟然纹丝不动。只有逼近的脚步声,和越发清晰的喘息声。
“……考生请往西南角选择兵器。”角落有人偶一卡一顿的话音响起,“您即将面对的对手是,偃师大人。”
惨白的月光投了过去。
那是一张两颊凹陷、毫无血色的脸。
他好像从未换下这身遍经屠场的血衣,此刻甚至有蝇虫围绕着他嗡嗡作鸣。
穆青娥的心跳都停下了。
她,大概赌输了。
第077章两俱伤(二合一)
西南角的落兵台上陈列着十数把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玉衡”犹如杀神一般,静静地等在她的身后。他像熟稔的刽子手,一举一动都看不出留情的意味。
穆青娥猜不到这里曾有多少人涕泗横流地求他网开一面,也猜不到曾有多少人孤注一掷……那些流连的亡魂,说不定都遮蔽遥远的月。
——秦鹿那边也是如此吗?
为了和“玉衡”继续这个荒诞的游戏,秦鹿也如他一般夺走了这样多的人命吗?
凤曲他们此时又在何处……他们知道这里的一切有多荒唐吗?
穆青娥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武学上的天赋实在不足挂齿,很难成为“玉衡”的对手。但前世凄惨的经历也让她有所警戒,这一世,她也并非毫无准备。
要她磕破额头求一个施舍,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只是给“玉衡”一次报复的话,或许他的身上已经有些旧伤,或许她全力以赴,也有希望拉他同归于尽……
穆青娥收回目光:“我想要我自己的针。”
人偶问:“针?”它提醒道,“这些刀剑恐怕比针要好用。”
“玉衡”却淡淡应下:“给她。”
人偶一时有些为难:“这还没有过先例,也许……”
“给她。”
半炷香的时间,一名新的人偶敲门而入。它奉上穆青娥先前被收缴的针套,其中数十根针无一缺少,每一根都寒芒湛湛,在昏暗的环境中极难辨认。
穆青娥接过了枕套,将其缚上腰肢,如平时一般可供她随时取用。
“玉衡”则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好似真的一位胸有成竹的守擂者,丝毫不担心穆青娥能动摇他的地位。
人偶敲了一次锣。
“玉衡”的面门近在眼前,他看上去数日没有休息,哪怕神态平静,穆青娥作为医者,也能听出他呼吸中明显的虚浮。
但这些异常姑且不论,她现在要做的,是和这家伙决一死战。
前世止步明城,难道这一世也要止步明城吗?
或者,这就是天意对她的惩罚。投机取巧寻求凤曲等人的庇护,也改变不了她本身一无是处的现实。
咬一咬牙,穆青娥鼓起所有的内力,双足遽然蹬地,抽身掠向“玉衡”。“玉衡”拂袖不动,正面相迎,两人赤手空拳过了几轮,力道都不太重,仍在试探阶段。
穆青娥的拳脚功夫堪堪自保,但多年跋山涉水地采药,数入险地,一身轻功还是可圈可点。
她的步法不像凤曲那般诱人耳目,反而是一种和年龄不相匹配的稳健,不够快、也不够玄,但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绝不给对手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此一来,双方相持几个回合,“玉衡”只是隐隐压她一头,可都点到即止,没能从中占到什么便宜。
穆青娥撤后几步,休整的须臾,心中却有些不安:
她的体能和力道不可能胜过“玉衡”,现在看似是拉锯,可她轻功的极致也就是这个水平,而“玉衡”似乎还游刃有余。
不等她转出什么思路,“玉衡”似乎厌倦了只是应付她的袭击,竟然抬起手掌,缓慢地道了一声:“抱歉了。”
那记掌风之凌厉,胜过穆青娥曾看过的一切刀光。
和前世的凌/虐不同,这一次的“玉衡”是存了杀心,她在“玉衡”眼中,和那些死去的尸体毫无两样——她以为她对“玉衡”已经了如指掌,可这种程度的了解不过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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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高举起槌,时刻准备着敲响结束的鼓。
“抱——歉——”穆青娥咬牙拖长了每一个字音,竭尽全力在被他一掌劈落的瞬息曳步转向,“……个屁啊!”
她是从不屑于说脏话的,甚至凤曲和五十弦偶尔失言,她还会在旁敲打几句。
但此时此刻,穆青娥蓦地理解了他们说脏话时那份气沉丹田的爽快,就在那道惊人的掌袭即将触到她心口的刹那,穆青娥的余光却落在了“玉衡”不知为何一直垂落的左手上。
他始终没有动过左手。
无论是和她周旋,还是此刻的袭击。起初穆青娥只当是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却从“玉衡”因为不抬左臂而显得微微失衡的身体上看出,他的左手明显有伤!
抬不起左手,那就意味着——
穆青娥向左闪避,右肩生生扛下一掌,但咽下喉咙里酸涩的血意,不等“玉衡”卸力再来,穆青娥抢先用左手拔/出数针,扬指一撒!
银针在黑暗中相当难辨,“玉衡”听得动静,即刻撤步。可他的速度岂能和飞针相比,眼见数点寒芒在视野中放大,穆青娥纵去左方,不懈地再射几针。
她专注在他的左臂方向,一时难缠不已。
二人的呼吸声都在深夜里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玉衡”挥袖挡落了大部分的毒针,却还是有几枚漏网之鱼刺破衣衫,虽才堪堪抵达皮肤,都未出血,但如草虫一般粘连不放。
“玉衡”正想以内力斥开,穆青娥当然不给这个机会,宁可以身正面来击,也要引开他的注意。
穆青娥的算盘打得极好。
无论“玉衡”左手的伤是哪个前人留下,现在让她利用了,也是这道伤的福分。
倘若“玉衡”分心去解左臂的针,她就正面硬来,必能给他一记重创;倘若“玉衡”直接正面对她,那她拼着没命,也要给“玉衡”左臂再加一排针伤。
转机已经有了。
她一定能把握住这次,就算杀不死他,也能让他难受个一年半载,至少不能给凤曲他们增压。
然而,下一刹,她竭力隐在昏色之中伺机偷袭的脸庞,忽被一刃寒光映亮。
刀背折射的月光投落在穆青娥微僵的面上,她的骤缩的瞳孔几乎一瞬间就被平转的刀面映现。青刀如霜,冷冷的、淡淡的垂下丝缕的杀意,光线凝在穆青娥的眉间,就像一道垂直的伤,生生劈开她强撑的假面。
“杀了她。”
“玉衡”振袖拂开了左臂的针,轻巧得像是拈走一片叶。
而那举刀之人,面无表情,赫然就是偃师一族专属的追随——人偶术。
难怪“玉衡”无刀无剑,地上的尸体却都面目全非。
她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
——偃师珏不是刀客剑客,而是“偃师”-
一刃瑕甫一进殿就闻到了一股幽淡的兰香。
四面灯火如昼,高座之上,白衣人蒙着双眼,捧茶慢呷,一口气吹散了茶烟,和那些面对他时总会惊慌失措的猎物截然不同。
一刃瑕默默看了一会儿,开口点破:“你就是‘天权’。”
秦鹿毫不意外他会看穿自己的身份,先前作为“秦娘子”能瞒住一刃瑕,都得益于一刃瑕常年在北方活动,还不曾去瑶城见过他本尊。
而今让他先后看过“秦娘子”和“天权”,以一刃瑕的阅历,不至于看不透这么浅显的易容。
秦鹿微微笑着,放下了茶:“不错。”
一刃瑕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自讨苦吃。”
秦鹿摇头:“这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玉衡’要疯,本座的朋友也在他手里,难道本座要和他讲理吗?本座可没病。”
一刃瑕蹙眉沉思一阵:“那我杀了你就能救出师弟?”
“准确地说,是杀了‘玉衡’。”
“我这便去。”
“又错了。”秦鹿道,“隔壁可不是玉衡。你要杀玉衡,只能取代本座的位置,等到明天抽签的时候才能同他见面。”
一刃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他不擅长用思考解决难题,但只是杀人的话,他很在行。
所以当秦鹿指出这条明路,虽然心下犯疑,一刃瑕还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刃瑕随手从落兵台挑了一把平平无奇的朴刀,在手上一沉。
一刃瑕为人素有礼貌,他杀人后留下的鸦羽都是最规整的,此时也不例外。他对秦鹿在考试中的算计耿耿于怀,但也非常认可秦鹿为了“朋友”的安危而以身涉险,坐在这里等他来杀。
一刃瑕微微颔首,予以肯定:“你很弱,但是个好人。”
秦鹿微笑如旧。
刀在一刃瑕的手中静静一转。
他惯爱用的金钩已被收缴,但在高手的手上,一片叶子都能轻易夺走一条性命,更不提这里还有“玉衡”精心准备的十多样武器。
他和凤曲的风格也是不同的。
凤曲的武功,是任何人见一眼都会惊艳不俗的强悍。少年人特有的锋芒藏骨蕴神,一瞥一笑都能显出那份威势。而一刃瑕的功力相较就更内敛,若非他早就威名赫赫,只一打眼,其实根本看不出他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秦鹿在等他上前的三两息中歪了歪头:“你和小凤儿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一刃瑕回忆片刻:“那个穿青衣的年轻人?”
他把秦鹿视作将死之人,又想秦鹿毕竟和他一样,都是因为同伴才陷身于此,所以比平日多了几分耐心。
一刃瑕一边转刀,一边点评:“他的底子不错,但心性一般。再过十年,或可与我一敌。”
秦鹿说:“十天不行吗?”
一刃瑕微微蹙眉:“十天连门外那个扶桑人都不够对付。”
秦鹿啧了一声,仿佛莫大的遗憾:“好吧。”
不等一刃瑕听懂他的话意,却见秦鹿摘下了那条白布。一双金灿灿的眼眸俯视睥睨,深深地望进他的眼中。
一刃瑕不明所以,身体却本能地绷直:“你——”
“嘘。”
他和秦鹿之间尚有四五级台阶的距离,可那四五步就成了一刃瑕一生都难以逾越的鸿沟。
兰香忽而转浓,几乎凝成了实质一般。一刃瑕的身体晃了须臾,试图躲开那股扰人的香气,可和秦鹿对视的每个刹那都让他心旌摇曳,根本舍不得撕开视线。
陌生的渴望油然而生。
一刃瑕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他从懂事以来就在不断地杀人,包括此刻,他也决定遵从本能,继续用杀人逃避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高举起刀,重重地劈向记忆中秦鹿的方向。
如果这把刀能劈开那双金眸,说不定他就能品尝到加倍的欢欣——这种空前的欲望使他兴奋起来,将刀越挥越急,浑然未觉那股兰香也正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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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鹿一瞬纵离,衣影飘飘若魅。
他的香是悬在猎物头顶的刀,一刃瑕越是追砍向他,就越是深陷罗网。秦鹿略略低眼,从并不严实的衣缝之间窥一眼自己的身体,一处隐秘而诡异的金色纹章正从小腹徐徐攀上,盘踞了小半截腰身,逐渐蔓向心脏。
这便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却是他最关键的武器。
秦鹿叹息一声,迎向那把终于觅准了方向,而他也终于无处可逃的刀锋,将雪白的手腕递送而去。
“……一刃瑕,本座得借你一用咯。”
浓烈的兰香几乎蒙蔽了一刃瑕的神智,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在迷乱的视野中隐约窥见了飞动的双唇。
刹那间,他也不再记得对方的身份、自己的使命,只是感受到一股难以发泄的渴望和欲求,让他浑身如焚,急欲找一处宣泄。
他又有些意识。
意识到这像极了江湖下三滥的招数,可他除了这次,从未中招。到底是哪里出了意外,对方是在哪里对他下了全套……
一切都记不清了,一刃瑕又惊又急、又怒又怕,尤其在听到“借”之一字时,他都想不通敌人的身份,却感到出奇的狂喜。
这根本就不对!
直到他的刀破开了一堵柔软的墙。
兰香中混进了另一种奇异的味道,不等一刃瑕反应,那股味道便倏地逼近了他的嘴唇。像是不可食用,却色彩斑斓、引人遐想的毒物,越是危险,越是美艳,越是诱人摘食。
臣服的欲望压过了所有理智。
有人居高临下的命令自头顶传来:
“——乖,抬起头来。”
一刃瑕缓缓抬起双目。
在空白茫然的万象之中,唯有那双金眸真切而迫近。
像从天边飘来的神谕,又像他内心里钻出的恶念。总之,一句呢喃在他耳边生根一般:“跟着主人,就此去吧。”-
穆青娥以为会结束她这一世的刀没有落下。
相反,一瞬间横飞出去的,是殿内四角人偶看守的脑袋。
它们的脖颈立刻绽出无数暗器,密集如梭,几乎无处落足。穆青娥却感到腰上一轻,明该取她性命的“人偶”,竟然一手揽走了她,腾挪移转,身法漂亮到令人咋舌,根本不似那些木讷的人偶。
一声轻笑在她头顶响起:“抓紧我。”
穆青娥双目遽睁,随她一齐飞荡转移,躲开十数枚弩箭。搂她的人低头朝“玉衡”招呼:“你也躲着些,可别死了!”
穆青娥紧张地握紧了她的衣襟,小声叫出名字:“五十弦!”
五十弦长“嘘”一声:“别怕,我有分寸。”
豁然间,殿门大开,涌入数十个高举利斧的人偶。
但还不等它们对准五十弦大开杀戒,另一边的殿门猛地破开,一道黑影从旁斜掠而来,目标精确地将人偶群撕开一条大缝。他的身上裹满了浓郁的兰香,眸中金光微微,把刀挥得异常卖力,好像中邪似的。
五十弦眯了眯眼,趁机把穆青娥从缝隙里塞了出去,自己则转身去提遍体鳞伤的“玉衡”。
然而有栖川野也立即察觉异动,提剑飞身过来,同一刃瑕厮战一处。
五十弦伺机接手,趁着缝隙尚未合拢,又把“玉衡”推进人偶群中,但听一阵机括连响,另一个和“玉衡”一模一样的男人从观天楼的楼顶倏然飞下,衣衫飘飘欲飞,一掌传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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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刀凭空落进手掌,五十弦将刀一横,迎上前去。
男人亦把身体一扭,收掌避开一刀,却从落兵台上抽出一把枪来,红缨如星,斜刺而至。
此时的混战乱成一团,月光才终于照亮了“玉衡”的惨状。
他何止是穆青娥认出的虚浮,失去五十弦的支撑,他刚一出殿,身体就向斜一倒,险险将要摔出阑干,坠楼而死。
五十弦伸手欲拉,却被男人一□□开,“玉衡”倒势更重,五十弦不禁大叫:“我操,他可是你亲哥啊混账!!”
男人眼色暗变,枪风越发狠厉,直朝五十弦的心口戳去。
五十弦囿于兵器尺寸的限制,一时难以反制,只是仗着武器加持的血条决定再撑一轮。但男人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去接坠楼的“玉衡”。
奈何楼下守立的人偶不通人情,它们见着“玉衡”飘坠,第一反应便是举斧去拦。
雪亮的斧光下一瞬就要穿透“玉衡”腹腔之际,男人面色惨白,但见一抹白影轻掠而过,抢先一步接走了“玉衡”,足尖轻蹑,在尖利的斧刃上如履平地,轻易飘回一处树梢,只留下回头时微微的一笑:“你又输了。”
“玉衡”怎么可能真的用自己的命来和他豪赌。
那个和秦鹿一样杀戮考生的“玉衡”,不过是被弟弟断了左臂,崩溃欲死的“偃师珏”罢了。
“玉衡”咬牙切齿地命令:“秦鹿,你放开他!”
秦鹿笑而不理,恰逢有栖川野召蛇而至,“玉衡”转道:“有栖川,去抓那个姓穆的女人!”
穆青娥本想趁乱蹑走,不想被他看到,四下游蛇果然掉转方向,齐齐朝她涌来。
五十弦抽刀欲救,但被“玉衡”缠住了刀,一时摆脱不能。
而一刃瑕受制于有栖川野,秦鹿又已经接过了偃师珏,他当然料到了人手的现状,可应当在他预料中出场的商吹玉始终不见人影,饶是秦鹿也微微皱眉:“商吹玉呢?”
五十弦疲于招架,匆匆回一句:“三师兄叫他去河边了!”
秦鹿神色遽变,蛇潮正毫不受阻地涌向穆青娥,不出三息,退无可退的穆青娥就回葬身蛇腹,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他若在此时放开偃师珏,虎视眈眈的“玉衡”必会夺走了他,往后,就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我救!”五十弦大喝一声,左手凝出明月刀,双刀将“玉衡”逼砍得退了两步。
趁此机会,五十弦从二楼一跃即下,在人偶头上连点几步,眼见就要靠近穆青娥的位置,却听身后又是一阵机括连响,那帮人偶竟有几个自发拔了脑袋或四肢,瞄准她豁然放出铺天盖地的箭来。
五十弦暗骂一句“我操”,就势一滚,落进黑黢黢的蛇潮,后背顿时传来一阵蛇牙啃咬的剧痛。
但她心念急转,借积分兑换了屏蔽痛感的能力,再次从蛇群爬出,抽刀劈开一重,蛇血溅了满脸:“小穆,往地牢跑!”
穆青娥杏目圆瞪,不解她的意思,情急之下只得遵从。
然而人偶也飞速反应过来,五十弦很快便卷进了蛇与人偶的双重折磨,双刀难敌,面板上的血条掉得极快。
一刃瑕这才从有栖川野的缠斗中抽出一丝余暇,仿佛看不见这些危险,举刀就要冲来帮五十弦解围。
五十弦惊喊:“不要!”
她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刃瑕的本愿,而是秦鹿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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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可这是和她青梅竹马,对她处处关照的同门师兄。
他不是主角,不是boss,他只是一个和她一样平平无奇的NPC。
五十弦扬起了头,忍着噬咬都不曾变色的眼眸初次涌出泪光:“大人不要!秦鹿,求你了,不要——”
一刃瑕的姿势随之一顿。
死一刃瑕、死五十弦、死穆青娥,还是……把偃师珏还给“玉衡”?
秦鹿的金眸暗了又暗,如此紧急的时刻,他才想起了五十弦脱口而出的“三师兄”。
对极了。
是三更雪那个人精。
“玉衡”的笑脸越发诡谲,他高高在上,对秦鹿敞开怀抱:“你来选吧!就算你拿到了我的把柄,我也能拿到你的把柄!”
秦鹿讽刺地一笑:“我?把柄?”
他想说他没有把柄,可“玉衡”的笑容分明胸有成竹。
秦鹿忽然意识到什么,呼吸蓦地沉重。
他再看了看怀中闭目不醒的偃师珏,这是真正和他同在沈呈秋门下听课的同窗,也是唯一有希望制约“玉衡”的存在。
他的棋局最恨有人打乱。
如果商吹玉能在此,他本不需要放弃偃师珏这个筹码。
该死的三更雪。
但——
秦鹿也微笑着抬起了头,笑中的戏谑不逊于“玉衡”:“你说的‘把柄’,该不会是指倾凤曲吧?”
“玉衡”的表情变了变,但仍抱守自信:“你害怕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在这里失势,你还能在那处得势?”
“……”
秦鹿冷哼一声,袖中弹出一把匕首,往偃师珏颈上一抵:“把蛇和人偶都撤开,我只要我的队友和一刃瑕。”
“玉衡”等的就是这句话,有栖川野虽有不满,但他的定位向来是听从“天枢”或“玉衡”的号令,既然“玉衡”有意,他也没必要追着伤人。
于是蛇和人偶悉数退去,五十弦垂危的血条让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一刃瑕将她揽进怀中,而秦鹿把偃师珏从树上抛落,一个人偶迅速接住了他,很快潜回人群,再不动作。
“秦鹿,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鹿面上冷淡:“就是我们又平局了的意思——河边可不只是十步宗那群人。”
三更雪不止坑了他,也坑了“玉衡”。
他的算计无非是抢走偃师珏,让“玉衡”元气大伤;
而“玉衡”,多半就是请了十步宗那一队去河边埋伏凤曲。
十步宗一行人的确武功高强,若是其他人去帮忙,都未必能让凤曲脱困。
但十步宗那伙人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们绝不会为“玉衡”的指令拼命。
——可商吹玉会为了倾凤曲拼尽全部。
两败俱伤,徒给局外人看了个乐子。
真是荒谬。
第078章开穴门
效仿有栖川野的动作,凤曲割开手掌,让血滴在石门之前。
就像进入地宫前的那样,他听到石门隆隆地转响,隐约透进一丝光亮。
然而,还未看清石门外的风景,一声嘶鸣入耳,凤曲腕上剧痛,竟是一条趁暗钻进地道的细蛇!
那蛇一口咬在凤曲的手腕,毒牙深深扎进肉中,凤曲冷汗暴出,一剑斩断它的身体。奈何蛇牙亘留,血肉勾连的蛇身扭动几下,蛇牙才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
可随着石门大开,疯狂的蛇群遽然涌进,凤曲把剑换到左手劈砍,不敢妄动受伤的手,顿时显有些左支右绌。
好在靠近石门之处都有大片的血荆棘丛,以及洞穴里栖息的本土蝎虫,它们平时不敢招惹未央,因此现在也不敢招惹携带了舍利珠的凤曲,但那不代表它们对外来的蛇群还能坐视不理。
一时间,石壁上泛起密密麻麻的响动,不胜其数的蝎子壁虎都随动静蜂拥而至,血荆棘招摇的枝蔓更是贪婪地饱餐起来。
石门开过又关,蛇群还在前赴后继地涌入,直接将出口堵得无法通行。
凤曲迫不得已只好后撤,再穿过荆棘丛,血刺呼啦的肉身不剩一块好肉。但这重荆棘对蛇而言也是相当厉害的阻挠,它们嘶鸣阵阵,都被尖刺穿透了身体,只能毫无意义地挣动,直到失去生机。
「有栖川……」
阿珉难得地有些咬牙切齿,这群五彩斑斓的毒蛇绝非偶然,凤曲认不出来,可他一眼就能辨认,分明都是有栖川野最常招引的那一类。
而且蛇群来得太蹊跷太仓促,连他都不及提醒,虽然真正被咬到的只这一下,但谁也不知道这蛇毒要怎么应对。
凤曲撕下一块衣布,匆忙将伤口上端紧紧一扎,以防蛇毒蔓近心脏:“不知道青娥他们怎么样了。”
荆棘在前拦住了大部分蛇,但还少不了一些漏网之鱼,他得时刻警惕小心。
比起阿珉对有栖川野的憎恨,凤曲现在更担心的,还是穆青娥等人的安危。如果地牢已经毒蛇泛滥,青娥岂不是要葬身蛇腹,难道有栖川野支开他,就是为了对他的同伴痛下杀手吗?
「先退回去,这里地形逼仄不便施展。」阿珉冷静下来,看清了局势。
现在冲上去,不出两次呼吸,他们就能沦为一具骨架。
凤曲默默后退,交谈间又砍断了一条蛇。
“但刚才好像没有听到人的声音。”
「嗯。」阿珉道,「如果还有活人,至少该叫唤几声。」
“那——”
凤曲低头沉吟半晌,问:“直接去观天楼要人如何?”
他在穴中难辨天日,也不知道外边过去了多久。
既然暗访地牢的路被有栖川野堵死,那他就不再费这些心眼子,索性回去地面,什么“玉衡”、什么“姐姐”,大不了撕破脸皮,就算青娥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他至少能找真凶讨个说法。
阿珉当然和他意见统一:「就这么办。」-
一望无际的平原郊野,连河水的流淌都无比静谧。
长夜将尽,晨雾弥漫于旷野,一道身影如风如电,穿破了茫茫雾色——正是负弓疾奔的商吹玉。
他照三更雪所说的路线溯流而上,很快便察觉了水流的异动。这里的河流时急时缓,显然是有人在上游研究什么机关。
此时风过平草,娑娑的响动仿佛哑琴。
商吹玉追蹑而去,不落声响,果然听得窃窃的人语在雾中交谈:“到底还要等多久?”
“我的好少主,你问我,我问谁去?白姐姐,你说句话呀。”
“……既是宗主的意思,我们至少也该等到‘玉衡’传信为止。”
商吹玉听音辨位,很快便捕捉到四五个人的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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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大约已经潜伏了一段时间,免不了有些不耐。其中的莫饮剑还是初次离宗,没等多久便沉不住气,对着两个护法嘀咕起来:“可我们到底要等谁啊?老爹也不说明白,本少主累了,想睡了。”
白不簪好脾气道:“那少主不妨先回玉城?”
“本少主一个人回?你们怎么办!万一对手很难缠呢,没有本少主你们会输的吧!”
桑拂皮笑肉不笑说:“我看未必。”
莫饮剑又哼哼两声:“算了,老爹唠叨好几遍,让本少主要理理先来的下人……”
白不簪道:“少主,是‘礼贤下士’。”
莫饮剑:“反正没差!”
正嘈杂着,一直没有出声,而在研究偃师阵法的灯玄不知做了什么,地面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动。
准确的说,是河道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地上草木的转移,竟然引得河中怪石矗立变换,硬生生隔出一道水流无法企及的支路。
莫饮剑立刻安静下去,循着动静看向灯玄:“秃……不是,大师,厉害啊!”
桑拂剜他一眼,灯玄倒没有在乎他的口业,而是静静端详着那扇徐徐露面的石门:“开门之法比寻路要难得多。”
“宗主只让我们听‘玉衡’的安排,等会儿这里边要是太古怪,少主还是和阿栩一起先撤吧。”桑拂收拾神色,提前堵住了准备拒绝的莫饮剑,“您好歹也是十步宗少主,要死,也得死在一流门派的手上。这里荒郊野外,阵中人又名不见经传,岂不是辱没了十步宗的名声。”
而桑栩早就被她堵嘴点穴,只能倒在一边,一个劲儿地流泪。
白不簪和桑拂的意见是一样的,她们此行最大的任务就是保住莫饮剑这个宝贝疙瘩。哪怕“玉衡”功败垂成,那也是“玉衡”的事,伤不到十步宗的筋骨,了不起就是大吵一架,比起少主的安危,和“玉衡”翻脸也算不上要紧。
商吹玉敛了呼吸躲在不远处,把这些对话听在耳中,立即计较起先把莫饮剑拿下的胜算。
但莫饮剑看着娇气稚嫩,其实武功并不算差。甚至可说他是青年一辈中极有天赋,也极努力的一位,哪怕是商吹玉,自忖也未必能从他手上占到便宜。
灯玄便开始研究那扇门。
“‘玉衡’要找的人就藏在门后吗?”桑拂抱臂上前,“我看着像是地道,那家伙会不会已经穿过地道,从另一边走掉了?”
白不簪问:“少主,‘玉衡’原话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门以我们几个不用琢磨打开,藏在里边的人也未必能打开。但要是真有人从里边出来了,就无论死活都要帮他抓到……我草!”
话音未落,石门好像听到了他的嘀咕,居然真的旋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痕迹,紧随而至的便是犹如雷鸣的巨响。
石门牵动着石穴的脉搏似的,好像发出了沉重的悲叹,门缝里缓缓泣出鲜红的血迹,灯玄退后两步,两名护法二话不说便把莫饮剑护在身后。
但不等他们看清门后人的真容,在他们的身后,三支冷箭袭向莫饮剑大空的背门,冷风厉啸,最先察觉的桑栩惊叫一声,莫饮剑以为他受了攻击,本能地抽出宝剑,撤步助挡而去。
正是这一转步,商吹玉的两箭都和莫饮剑擦身而过,最后一箭噗地扎进左肩,汩汩鲜血登时浸没了他的锦衣。
莫饮剑咬牙喝问:“什么鼠辈,藏脑袋露尾巴的,报上狗名!”
白不簪面色遽变,飞身过来,把少主彻底环护在怀。
商吹玉纵上树梢,慢慢露出了全脸,和自己仍在瞄准的箭芒。
桑拂立即举起了竹寂奴,向他瞄准:“商二公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是什么居心?!”
“管不了他什么居心了!本少主要亲手宰了他!!”不等商吹玉答话,莫饮剑已纵离里面,直追商吹玉而去。
奈何剑有所短,商吹玉几个纵跃,既不脱离视野,又借树高频频射箭,莫饮剑左砍右挡,怒火中烧,很快就被他带乱了节奏。
白不簪看在眼中,就知道自家少主心性不如,那商吹玉看着桀骜不驯,动手时却鲜少出现失误。一看就知道是个难缠的老手,相当擅长捕空钻漏。
可这样谨慎的人,竟然一个人就敢过来吗?
再强的武功,那也是以一敌五,商吹玉真有这份自信?
白不簪心下狐疑,桑拂早就追去助阵。她的竹寂奴也有隔空远射的功能,先后发了两支,都和商吹玉相差极近。
白不簪想了一想,决定豪赌一次。
她就地横琴在膝,拨了一弦,魔音如汹潮一般澎湃而去。若是商吹玉还有同伴,此刻他一定会让同伴牵制桑拂,自己以琴还击。
但白不簪显然是赌赢了。
直到她奏完试探的一小节曲,商吹玉都不曾放下弓箭,始终亲自和桑拂、莫饮剑周旋。
他的便利只在于武器,一旦被两人近身,有白不簪的琴音消耗,他必定会失去挣扎的气力,沦为他们的刀下鱼肉。
“别让他跑掉!”莫饮剑大喝一声,绕去左侧堵截。
他要把商吹玉拦在琴音的范围以内,绝不能放他逃走。
然而,他自诩英明的决策扑了个空!
商吹玉不仅没有绕左潜逃,反而在树冠中定了一定,不知看到什么,再次连跃翻纵,竟然掉头奔了回来。
桑拂搭上最后一支竹寂奴,眯眼瞄准:“他是想攻击不簪的琴……”
商吹玉果然于半空中回了一次眸。
桑拂眸光一定,就是现在!
她倏地放出竹寂奴,商吹玉也同时纵离树梢,朝着白不簪的方向斜扑而去。
白不簪抱琴而避,指下越弹越快,魔音如浪如瀑,直面乐声的商吹玉已是面如金纸——越是精通乐理之人,越会受到乐音的影响。只是空中飘移的一息,商吹玉的嘴唇已经肉眼可见地归于惨白,白不簪眯目促弦,将乐音奏至最高昂的高潮。
就连一旁的桑拂都感到脏腑剧痛,弓腰干呕起来。
商吹玉一脚踏在了那枚空中飞驰的竹寂奴上,紧接着借力一纵!
他的目标,不是莫饮剑、不是白不簪,而是那个自始至终都专注于石门的灯玄。
感受到和自己相擦而过的疾风,白不簪满目错愕,指下琴音一滑,以一个荒谬之至的结尾暂停了她的魔音。背后石门已然半开,刺鼻的腥臭席卷了所有人的鼻腔,原本距离石门最近的灯玄,就这样被商吹玉徒手扑开。
众人再回神时,商吹玉屈膝半蹲,已然挡回了石门跟前。
重弓滚落在地,商吹玉拄箭支起身体,脆弱的箭矢猝然压断,他也跟着重重地摔了下去。
饶是如此,商吹玉依旧死死拦着石门,双目一片赤红。
所有人便眼睁睁看着那张俊逸出尘的面上沾满泥灰,那样执着地瞪着他们,从双耳缓缓流下两行血迹。
石门后终于现出的少年左手持剑,身上淌落的血则浸润了石门前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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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玉?”
商吹玉背影微僵,试探着转过半脸:“老师……”
可他终究没能撑到最后,单薄的身体轰然颓下,紧握断箭以支撑身体的手都已渗出鲜血。只有最后一句话艰难地吐出:“……快逃。”
凤曲瞪大眼睛,抢在商吹玉彻底坠下之前抱住了他。
一身血肉模糊,只剩一张脸还勉强能看出几分人样的少年抬起双眸,冰冷的目光逡巡在五人身上。
莫饮剑愣愣地看着这个几乎不成人形的“目标”:
“我草,怪物……”
他的身上除了血还是血,除了脸和持剑的左手,简直像是用血和肉做了一件衣裳。在深刻的伤口处,甚至能隐约窥见森白的骨头,莫饮剑不敢想象,这个人该是经历了何等的地狱才会沦为这副德行。
或者说,这真的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吗?
而“怪物”也正死盯着他。
“就是你们伤害了吹玉?”他问,“……我绝不容许。”-
带着血臭的风席卷了整个河谷。
没有飘飘如仙、眼花缭乱的剑招,只有极致的怒火和极致的剑意,施以居高临下的审判。
第079章敌化友(修)
“怪物”只用一息就劈断了白不簪的七弦琴。
他的动作快得令人咋舌,桑拂和莫饮剑一齐攻来都捉不到凤曲一片衣影。
莫饮剑战意高燃,顾不得左肩的伤痛,兴奋道:“好强,你到底是谁?你们都闪开,我要和他单挑!喂,和我单挑!!”
桑拂一手挡开他:“别疯了,你还有伤!”
“那不正好?反正他也有伤。”
短暂的几句交流,却又给了凤曲可乘之机。
莫饮剑话未说完,便看着桑拂被凤曲一剑刺中,从半空中坠了下去。这时桑栩终于挣开了堵嘴的麻布,眼泪决堤而出:“姐——”
莫饮剑本想追缠着凤曲斗上几百回合,但被桑栩叫得犹豫片刻,还是先纵去接住桑拂。
白不簪则弃琴拔刀,不由分说地护在了莫饮剑和桑拂之前。
但凤曲用剑一扫,卷起凛冽飓风,将三人掀翻在地。白不簪心生退意,找准空隙,拉起莫饮剑便想撤退。
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凤曲悬血的剑锋就停在她的眼前。
白不簪咬牙抬头,仰望眼前背着同伴,狼狈不堪,仍然战力不俗的少年: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在下十步宗白不簪,我们无意冒犯阁下,也不是有意伤害商二公子。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些误解。”
桑拂那一剑被刺得极深,虽没有伤到肺腑,但也涌出大片的鲜血。她还残留几分意识,挣扎着对凤曲解释:“倾少侠,我们绝无伤害二公子的意图。恐是二公子误会了我们……”
桑栩连滚带爬跑了出来,哭得浑身哆嗦,搂着桑拂蹭上一脸的血。
他抬起头,哽咽大喊:“都是‘玉衡’的主意,你要杀要剐找‘玉衡’去!”
白不簪出声制止:“桑栩!”
凤曲将剑一挽,转而看向桑栩:“‘玉衡’?”
“你还瞒他做什么!他是且去岛的人,他可是倾凤曲!”桑栩急忙解释,“没错,就是‘玉衡’,他要我们来堵从洞穴里出来的人,我们也不知道洞里出来的会是你啊!”
“倾凤曲”的名字一出,白不簪的神情果然有了变化。
倾凤曲,和自家少主差不多的年纪,功力却强悍至此……
难道且去岛也要回归海内了吗?
莫饮剑就达不到白不簪的高度,他只在乎凤曲惊艳的剑法,听到名字,立即自报家门:“你就是倾凤曲?我叫莫饮剑,算你有些本事,不过本少主只是输了一回,改天接着和你仔细比比,下次就轮到本少主赢了!”
凤曲蹙眉正想答复,却听见身后尚未关合的石门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异响。
众人的目光也转了过去,却见一颗吐着红信的蛇首从中钻出,荧绿的眸子紧锁凤曲,在它之后,还有大片的彩蛇蠢蠢欲动,硬生生挤开了这重石门,作势就要狂涌出来。
莫饮剑惊呼未出,却见凤曲陡然沉了眸色,一剑掀开地上经过灯玄改动的阵象。河中石柱立刻变了方位,憋屈已久的水流奔冲而去,很快灌进穴中,冲洗着其中腥臭。
不多时,从深远的地下传来地动山摇一般的震响,像是大量水流冲积入内,在里堆压的蛇蝎几近溺亡,都欲窜逃,然而每每逃出半点,隔着水流,仍然被凤曲精准无误地斩于剑下。
蛇越拱门,涌入的水便越多;越是争先恐后地逃窜,被凤曲斩杀的危险也越大。
生物的本能驱使它们当中出现了回头的迹象,然而随着石门关合,水流依旧不知疲惫地冲刷石门,就像听命于凤曲,在有意洗去他的痕迹一般,直看得十步宗的几人目瞪口呆。
白不簪则趁乱对灯玄使了一个眼色:“大师。”-
灯玄默了片刻,叹息一声。
他是群英榜上无门无派的浪人中排名最高的一个。因此,十步宗宗主才特意找到他,请他看顾莫饮剑这个初次离宗的少主。
事实上,灯玄打心底里不想和凤曲为敌。
倾凤曲的才貌人品都无可指摘,不仅自己在这人心诡谲的江湖里算是难得的赤子之心,还能说动商吹玉、秦鹿、五十弦和穆青娥这些人都甘愿为他效力,可见是个天生的领袖。
但他现在暴露了身份,十步宗一心想要统率江湖,多半容不下和莫饮剑同辈,武功还比莫饮剑高处这么多的少年。
灯玄只能徐徐结起手印。
“灯玄大师。”凤曲却注意到他的动静,顺势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莹润的舍利珠。
那颗舍利一瞬间夺去灯玄的全部注意。
灯玄手印一顿,双目死死定在上边:“这是……”
凤曲道:“这是妙空大师留下的舍利,多年来,都由危楼的未央前辈舍身涵养。我误打误撞取得此物,理应物归原主。”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莫饮剑倒吸一口冷气:“等等,等等等等……你说谁?妙空?觉恩寺妙空?还有谁?未央?危楼的未央?”
“嗯,未央前辈把我认成了师祖倾如故,揍我一顿之后发现认错了人,顺便就给了这颗舍利。”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在一脸平静地报出一串可怕的名字啊!!
灯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倾少侠想要小僧用什么来交换呢?”
“交换?大师欺负吹玉了吗?”
“不曾。”
“那就用不着了。”凤曲道,“听说它是觉恩寺的东西,我就想着要捎给灯玄大师。它对大师的意义,应该比对我要重要得多。”
灯玄的眼神变了一变,收回招式,沉默着举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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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灯玄从凤曲手中接过了舍利。
白不簪刚想说话,灯玄道:“这颗舍利既是未央前辈赠予少侠,其主就是少侠。少侠愿意让借几日,供小僧怀念师门,于小僧而言已是大恩。
“不过,桑栩公子所言不假,他们潜伏在此,都是‘玉衡’的意思。至于商二公子,是受了些内伤,但确实是他动手在先,白姑娘急于反击,想来这伤势应不致命。”
白不簪的表情稍微和缓了几分。
她听出了灯玄的意思,灯玄这是在和他们割席。
好在灯玄也没有彻底袖手旁观,至少还愿意说两句好话,左□□凤曲现在的伤势也很吓人,有灯玄递去的台阶,双方都就坡下驴……
而凤曲俯视着看似已无战力的几人,呼吸愈沉。
他的体内还有蛇毒,每每运转心法,都能感到一股砭骨的寒意逆着筋脉溯行向心。
原本还有舍利珠紧贴着心口,默默与蛇毒相抗,让他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失去战力,而今失去舍利,蛇毒立刻猖獗起来。
但那不代表凤曲就要让步。
“灯玄大师误会了,我还舍利不是为了和你结好,是感念妙空大师帮过未央前辈,我才有机会和前辈见面,习得剑法精髓。
“今天若不是吹玉动手在先,让我知道了那把琴的险恶,现在脏腑受伤、昏迷不醒的就该变成我了。有误会自该说开,但有冤屈,我倾凤曲也不能不报。”
灯玄眉宇微动,良久叹息一声:“倾少侠既这么想,小僧也不便多劝了。少侠说‘还’,小僧还不敢受。舍利就当是存放在小僧此处,今后少侠如有需要,尽可以找小僧取回。”
说罢,他又对白不簪行了一记佛礼。
这就意味着,灯玄的确不欲插手今天对凤曲的“围剿”了。而凤曲还没打算放过他们。
少了灯玄,莫饮剑和桑拂又都带伤,自己也只有一把软剑可用,怎么看都已落了下风。
白不簪越想越惊,越发仔细地留意起凤曲的动静。
毫无疑问,这少年一身的外伤都很吓人,严重处深可见骨。或许正是因为疼痛惯了,连这些伤都伤不到根骨,哪怕落井下石,也下不到痛处。
但,他用左手剑,明显是有些迟滞的。
一个猜想在白不簪的心头放大,她将软剑越攥越紧,终于下了决定。
——她要赌一次-
除了七弦琴,白不簪的武器还有一把软剑。
软剑携带便利,但用起来却极富考验。大多数人未必能用好软剑,但敢用软剑的人,必定就有他们的依仗。
凤曲正和灯玄说着,忽觉冷风急吹。
转过眸去,只见那把剑曲成九折,柔若绸缎。银光犹若灵蛇吞吐,玲珑百窍,来去无常。
白不簪能在群英榜上位居前四十,果然身手不俗。
凤曲低眼提剑匆匆格下一击,便感到被她阴冷的杀意缠上。更要命的是,白不簪的眼光犀利无比,好像看出了他右手的伤势,剑势绵绵痴缠,屡屡见缝插针,细心得令人生畏。
凤曲一时落入守势,不得不迭步回撤。但他负着商吹玉,速度上难免落后一截,同白不簪这样的高手对战,一息便是死穴。
不出三步,白不簪趁隙而入,擦破凤曲右上臂的一角。一串青黑的血珠凝溅在半空,白不簪双眸微狭:“倾少侠中过毒?”
凤曲不言不语,咬牙用剑相抗。
几番交锋下来,白不簪越发心惊:
早前只听说倾凤曲杀死荣守心的一战,但荣守心常年饲蛊,谁也说不清他是真的死于倾凤曲之手,还是自作自受,让倾凤曲捡了个漏;
而今让她亲眼见识了倾凤曲的功夫,明明是和自家少主差不多的年纪,心性武功竟然都无可挑剔。若不是他要带着商吹玉,筋脉中又有旧毒,显然不敢全力以赴……恐怕连她都无法拿下。
越是料到凤曲此后不俗,白不簪越是杀心大盛。手中软剑渐渐从重创的意图转为击杀,角度也越发刁钻起来,剑剑都寻着命门追去。
凤曲背负吹玉,不得已撤身脱战,连纵上树,试图把吹玉藏进树冠再和白不簪动手。可白不簪哪里能让,提步追蹑,凤曲在半空中反身一劈,毫无章法的一剑,却凝聚着极其锐利磅礴的剑意。
白不簪心神一凛,严阵以待。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凤曲背上的商吹玉被他抛上树枝,不知从何时恢复了清明,竟然微微睁开双目,于树冠中露出半张冷若冰霜的脸。
白不簪心叫不好,身后传来少主的疾呼,她只来得及大喝一声:“少主别来!”
可莫饮剑早已飞身上前,乌刀斜挡,硬生生折断了商吹玉高掷而来的一支断箭。箭镞还闪着冰冷的寒光,若是他晚来半步,那支箭瞄准的,便是白不簪的心脏。
情势陡转,凤曲剑势未老,一剑不得,又补一剑。
白不簪和莫饮剑都想护着对方,反而左支右绌,一时慌乱,两人险些一同送去被凤曲割喉。然而他们真的快要送上命门时,凤曲的剑锋忽而一回,硬扛着内力倒灌的痛苦,少年迭退数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莫饮剑看得愣了:“你为什么收剑?”
商吹玉从树上跃下,一手搀住凤曲:“老师!你怎么样?”
白不簪心悸未退,难以置信凤曲竟在生死关头收回了剑。她不敢相信这是凤曲仁慈,又不得不被事实所折服,一时间只能拉住莫饮剑,僵在原地不知进退。
凤曲被她刺了多剑,虽都不深,但又挣开了身上的旧伤。多处创伤争先恐后地涌出血来,其中最厉害的还是右手臂上汩汩而涌的黑血。
它们滴落在草地上,途经的蚂蚁都会顷刻毙命,商吹玉看得神情深沉,握着凤曲的手越发紧了起来:“老师……”
凤曲摇摇头,还有几分清醒:“你没事就好。”
他之所以收剑,就是因为发现了吹玉转醒。
对于内伤而言,能醒,就是未伤根脉,幸甚至哉,吹玉应该没什么大碍。但他那一剑若不收回,就是两条血淋淋的人命——凤曲还没有长成阿珉那样杀伐果断的性子,即使白不簪曾对他存有杀心,他也不忍就这样夺走对方性命。
太愚善了。
连他自己都在心底叹息。
可白不簪和莫饮剑都怕对方牺牲的样子,在那一刻胜过了所谓“主仆”,在凤曲看来,这份感情一点也不比他和同伴的轻贱。
……人都是离不开同伴的呀。
“你收剑,难不成是怜悯我吗?”
凤曲应声看过去,却见莫饮剑双拳紧握,牙关暗合,一副被伤了自尊的模样。他正想开口解释,莫饮剑又说:“算了,反正是我技不如你,这也没错。今天你不杀我,本少主会让你一辈子都庆幸这个决定。”
凤曲眨眨眼睛,莫饮剑一手切在他的脉上:“……果然是中毒了,好重的阴寒。让我看看伤口。”
商吹玉倒想拒绝,但看凤曲嘴唇都泛起乌青,自己束手无策,也只能听信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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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剑,警惕着让他查看凤曲的伤处。
那一处伤并不难找,凤曲用衣布束缚了手臂,明显是被蛇咬过。莫饮剑观察片刻,蹙眉道:“这蛇不像本土养的,怪了。”
商吹玉道:“治不好就别看,我们有自己的医师。”
莫饮剑恍然大悟:“你俩是一队的?那五十弦也跟倾凤曲一起的?那家伙这么有福气?又是天仙又是你这么厉害的剑客,凭什么啊!喂,你们队里除了你俩、五十弦、秦世子,还有个谁?”
商吹玉不搭理他,背起凤曲便想走,凤曲则道:“……还有太平山的穆姑娘。”
莫饮剑没见过穆青娥,但听说过是神医之徒,登时膜拜之情溢于言表,双掌一拍:“那你们队里有个勾引了秦鹿的‘天仙’,就是‘穆姑娘’啊!”
凤曲:“……”
商吹玉:“……”
凤曲:“没错!”
商吹玉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些,他咬牙切齿地道:“让路。”
莫饮剑反而挡得更彻底了:“放下放下,本少主既然看了他的伤,就不可能不救。撒手放下,能救能救。”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白净的瓷瓶。
打开瓷瓶一倒,一颗姜黄色的药丸便掉了出来。
商吹玉见他作势要往凤曲嘴里塞,连忙一躲,狐疑问:“这是什么?”
莫饮剑对他早不耐烦,说:“糖丸。”
“……”
白不簪叹了一声:“这是十步宗祖传的药方,能解百毒。虽然不知道倾少侠所中蛇毒是哪一类蛇,但这药至少能帮他拖延些时间。具体的,最好是找专门的医师问问。”
只看两人建言献策的模样,怎么也猜不到他们不久前还在琢磨如何反击倾凤曲。
而凤曲受尽关心,趴在商吹玉的背上,也只是一个劲儿地赔笑:“多谢啊,那我试试?”
商吹玉皱眉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凤曲也叹一声,贴在他的耳边道:“……但我好像真有些不行了。”
他接连运了好几次内功,又失去舍利珠护体,蛇毒不知游窜去了何处,这会儿五脏六腑都阴冷疼痛,呼吸也越发僵滞。
若不是提心吊胆,唯恐自己昏去,吹玉双拳难敌众人,凤曲早就想听之任之地昏厥过去。
商吹玉心下微沉,知道凤曲开了这口,便是真的有些难以支撑。
他们还未必能立刻找到穆青娥,为今之计,似乎真的只剩凑合一下莫饮剑的“糖丸”。
莫饮剑已经等不得他们犹豫,趁着商吹玉也内伤耗损,拦不住他,他索性一手把药塞进了凤曲口中。
凤曲也不含糊,就着嘴里的血一口吞了下去:“嘶,还真挺甜的。我先谢过莫少主救命之恩。”
莫饮剑道:“哎呀,我都是你手下输掉的将军了,你也别叫少主了,直接喊我名字吧。”
“……饮剑?”凤曲沉吟片刻,“你想说的是‘手下败将’吗?”
莫饮剑扭头对白不簪夸道:“他还挺有文化!”
白不簪:“……嗯。”
一场纷争莫名其妙地停了,凤曲脑子里混沌一片,气若游丝,只能堪堪听到白不簪和莫饮剑的对话。
他们的桑拂也伤得很重,但和凤曲不同,他们决定立即前去玉城,而凤曲和商吹玉还要去找穆青娥等人。
此刻双方算不上朋友,但也不再是对手。
灯玄原想把舍利交还给凤曲拖延蛇毒,却被凤曲摇头婉拒,因为舍利对于蛇毒实则用处也不太大,真要难逃一死,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莫饮剑临走前还对“穆天仙”很有几分留恋:“不如本少主先和他们去看看天仙……”
桑拂便应景地呻/吟一声。
莫饮剑扭头假笑:“开玩笑的,本少主才不是那种见到天仙就不顾你们死活的人。”
白不簪道:“见色忘友。”
几人先行一步,对话声渐渐远去,商吹玉背着凤曲回城,轻声询问:“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凤曲隐隐发起低烧,这是莫饮剑说过的正常症状,所以不至于太担心。
迷迷瞪瞪间,凤曲感到自己胸腹伤口涌出的血都弄脏了商吹玉后背的衣服,想必商吹玉也能感受到那些奇怪的湿润,只是两人都缄口不语。
凤曲反问:“大家怎么样?”
商吹玉默然许久,忽然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搭于商吹玉前胸的手背上,凤曲失笑:“……怎么哭啦?”
商吹玉避而不答:“五十弦和秦鹿一起救穆青娥去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途中是偶遇了三更雪,他说老师在这儿会遇埋伏,我才匆匆过来的。”
凤曲微微点头:“幸好你来了。”
“……老师真的这样想吗?”商吹玉压下哭腔,轻声问,“如果来的是其他人,会不会更好一点?”
若是秦鹿,他武功不佳,轻功却出神入化,说不定从一开始就能带老师逃离战场;
若是五十弦,她比自己更知道十步宗的软肋,应对起来一定也更从容,至少不会沦为拖累;
若是穆青娥,就更简单了……她现在就能解决老师的蛇毒。
唯独他一无是处。
“不,你就是最好的。”凤曲低声回答,“换作他们,我都不好意思让他们背呀。”
商吹玉愣了一愣,托着凤曲双腿的手臂更紧了些。
“吹玉,我想休息一会儿。找到他们之后,千万别以为我死了就把我埋了。帮我找张床,我还有救,让我好好睡几天……我好困。”
商吹玉默默前行着,一口应下:“好。”
“……天亮了啊。”
“是。”
“我要睡了,你背累了再叫我。”
“不会累的。”
久久沉默的阿珉也终于在颅内道了一句:「辛苦了。」
凤曲轻笑一声:“你才是。”
第080章疑客来
“就算……不……有栖川……”
“……偃师珏……谁知道呢……”
“考试……先去玉城……”
话音断断续续,始终连不成通顺的词句。
在浑浑噩噩的梦境中,这些话就如沉浮的鬼火,时远时近,扰拨着凤曲紧绷日久的心弦。
最后所有的争论都凝成一声低哑的“小凤儿”,还有一只搭上他脉门,细细切脉的手。
清冷的女声道:“好像醒了,醒了就没事了。”
周围便响起如释重负的叹息,另一道女声喃喃说着“谢天谢地”,又有人细心地端来茶水,贴在耳畔轻唤:“老师,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般,凤曲睁不开眼,嘴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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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动寸许。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说:“水……”
温热的茶水立即递到了唇边。
「有栖川野来过,但被他们撵出去了。不过半夜又来了一次,趴在床边哭得眼泪鼻涕流一脸,哦,你睡了六天,今天是第七天。」
被阿珉的提醒逼迫着,凤曲不得已开始接受这艰难的现实:
他没能从未央的坟里直达地牢,还拖累商吹玉受了内伤。
秦鹿是看着他和有栖川野“夜奔”的,可想而知有多生气,但现在他要死不活地拖了六天,想来秦鹿也该消气了。
五十弦……她怎么样呢?一刃瑕和九万里还在找她,会不会受欺负……
胸腔里的心跳越发急迫,凤曲蹙起眉头,嘴唇嗫嚅许久。
床边五十弦靠近了去听,半晌不得其解,刚想叫人替换,却被凤曲猛地起身,两人脑袋撞在一起,“咚”地一声撞得五十弦眼冒金星:“诶我草——boss?!”
凤曲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差点两眼一黑又倒回去,被商吹玉眼疾手快地一扶,秦鹿问:“头没事吧?”
凤曲脱口而出:“青娥……!”
穆青娥一手按住了他,叹息一声,柔声道:“我没死。”
温和的药草香即刻围拢过来,凤曲懵懵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穿进窗户,但被四个人影挡了大半。只是朦朦胧胧地看见穆青娥的轮廓,她就坐在床边,一只手按着他的胳膊,五十弦又端来一碗深色的药汤。
“boss,来,喝药。”
凤曲抽了抽鼻子,没动。
五十弦顶着发红的额头,笑得一脸体贴:“喝呀boss,我亲手给你煎的药,不烫了,快喝。”
“……能不能等会儿再喝。”
这药光是闻一下,都有点苦得催泪。
五十弦还想勉强,商吹玉立即为凤曲排忧解难,一手拎开她。
凤曲的目光一直定在穆青娥的身上,比起被纱布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自己,他更在乎穆青娥的安危。
而被这样一双差点就再睁不开的眼睛盯着,穆青娥一肚子的火又被冰水浇灭,瞪他一会儿,都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算了,秦鹿你来吧。”
五十弦动手没个轻重,商吹玉对凤曲只会溺爱。
她自己也下不去手,这教训人的任务,就只好落到秦鹿头上了。
秦鹿也当仁不让,似笑非笑地迎上前来,在距离凤曲最近的凳子上落座。他从床头柜摸了一块铜镜过来,花纹是精致的游鲤戏水、鱼跃龙门,镜面上却缓缓映出一张不成人样的脸。
除了一双滴溜溜转悠的眼睛,几乎所有露在外边的皮肤都被缠上碍眼的纱布。连同手足胸腹,一概没一块好皮,药泥敷成叫花鸡似的德行,就用纱布裹好休养。
凤曲一眼看过去,完全不敢相信那会是自己的脸。
“丑得本座想要退出考试了。”
凤曲清了清嗓,哑声问:“大家都没事吧?”
秦鹿哼笑一声:“想得倒美。”
不等凤曲赔笑,他先撩开五十弦的衣袖:“她昏了四天。”
那是一节和凤曲一样被纱布缠得可怜巴巴的手臂。
再把商吹玉的衣领一拽,让他眼下淤积的乌青靠近凤曲。
“他六天没睡。”
最后是唯一的医师穆青娥。
秦鹿微笑着介绍:“为了查明你那是什么毒蛇,她去抓了十几条蛇咬自己,伤口的排列相当有序。”
凤曲:“……”
他不自觉低下脑袋:“对不起。”
“你跟十步宗那伙人的事,本座也听商吹玉说了。莫饮剑给你的药丸的确起了大用,没那颗药,你多半撑不到穆青娥来救。”
秦鹿冷笑一声,继续说:“不过对小凤儿来说,可能死了还更好吧?显得我们穆姑娘医术高明,也显得有栖川野训蛇有方,真是牺牲你一个,风光一大家呀,好一个舍己为人、心怀天下的倾大侠。”
“……”凤曲眼中含泪,“真的很对不起。”
难得的连商吹玉都没有阻拦秦鹿,可见秦鹿这回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其他人的心坎上。
凤曲也耷拉着脑袋不敢反驳。
毕竟早在他跟着有栖川野窜出酒庄那晚,回头和秦鹿对上视线,他就知道秦鹿没当场抽他一扇子都算忍耐。
“罢了。”
秦鹿点到即止,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开,终于给凤曲透进一丝光来,不再有那么强烈的压迫感。
秦鹿继续道:“言归正传。明城的考试算是结束了,但我们只有六分。boss,你是想继续补考呢,还是缓一缓明城的考试,先往玉城走?”
凤曲瞪大眼睛,迟疑地问:“六分……?”
“五十弦是‘内应’,赢了而且活到最后,计两分;
“穆青娥虽然淘汰了,但她的阵营胜利,同阵营的商吹玉也活到了最后,所以计三分。”
“对啊,这就已经五分了,你不是也活到最后?那你就能算两分。”
秦鹿笑眯眯地:“你‘自杀’了不是吗?”
凤曲:“对不起。”
“你的阵营输掉了,所以要扣一分啊,夫君。”
“……”
“因为有一个宁可‘自杀’也不忍对云镜生下手的内应,输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秦鹿一边说着,一边作捧心状,一副愁肠百转的模样。
凤曲原本还很愧疚,听着听着却品出哪里不对:“等等,就算我按照你说的做,输的就是你的阵营,我们分数还是不够吧?”
“哎呀,”秦鹿对穆青娥道,“真变聪明了。”
凤曲:“………”
穆青娥接过前话:“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真想通关,‘玉衡’设置的条件明显太严苛了,按照我们之前的身份配置,只有我保证不淘汰而且胜利,才能刚好凑够七分。”
“可这也太难了吧?”
五十弦道:“当然难咯!世上最恶心的游戏机制,莫过于‘抽卡’和‘积分’,他把这两个机制都用进去了,能杀出来的除了氪佬就是肝皇。”
凤曲又虚心求教:“氪佬和肝皇是什么?”
“氪佬就是莫饮剑那样走vip便捷通道。肝皇么,你要是看清了这破考试的机制还准备跟‘玉衡’硬耗下去,那你就有概率成为肝皇。”
凤曲便沉默了。
因为他学不了莫饮剑,也不太想继续这个让人痛苦的游戏。
但比起那些,他还有别的想问:“偃师珏……我是说,嗯,有个和‘玉衡’一模一样的男人,或者说和云镜生走得比较近的男人……你们有见过这个人吗?”
此话一出,众人相视几眼,表情都有些变化。
依旧是秦鹿率先开口,他神色淡淡,不露声色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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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你很重要吗?”
凤曲一愣:“因为恰好见过。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穆青娥默了片刻,道:“这些天发生了很多变故,我们现在能在明城安然无恙,其实是有人用了特权。”
“啊,又是‘天权’大人的金书玉令吗?”
秦鹿眼眸微暗:“本座也希望能这么简单。”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凤曲很快捕捉到同伴脸上的异色。他也不禁收敛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会儿:“出什么事了?”
恰在此时,以城中守将改扮的客栈小二敲响了门:
“——那位大人来了。”-
所谓的“大人”,也是有栖川野口中的“姐姐”,有栖川遥。
有栖川遥作为朝都“天枢”,此行不远千里的目标,便是途经瑶城、宣州,抵达了明城的凤曲一行人。
正是在她的庇护下,“玉衡”才没能对重伤的队伍动手。
在凤曲昏睡的几日里,她已经先后造访了三次。
不过碍于秦鹿,有栖川遥还算恪守礼仪,始终不曾迈进凤曲的卧房。
而今凤曲转醒,秦鹿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几人交换一会儿眼神,只能默许了有栖川遥的来访。
有栖川野便跟在姐姐身后。
但和凤曲记忆中那副温顺亲近的面孔不同,这次的有栖川野换上了冷漠疏离的表情,从一进门,便避开了凤曲的审视。
有栖川遥先向病榻上的凤曲微笑致礼:“倾少侠,久仰大名,终于见到本尊了。”
凤曲垂了垂眼:“您过誉了,请坐吧。”
她还带来了些许补药,都是相当名贵的药材。
但对有栖川遥而言,这些也不过是随手可送的小玩意儿,她都不屑于送上礼单,只让有栖川野放到一旁,尽了礼仪。
“前些日子本座受命巡察明城,恰好遇上了带着少侠回城的商二公子,一时好奇,便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少侠是倾岛主的高足,本座虽为‘天枢’,也是晚辈,仰慕岛主多年,有机会为少侠分忧,自是荣幸之至。”
凤曲咽了一口唾沫:“……那该是在下谢您救命之恩了。”
“但也不瞒少侠,本座其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一边说着,锐利的目光却锁在凤曲的脸上。
奈何凤曲实在未央手下伤得太重,任她火眼金睛,也看不穿原先的长相。这正是有栖川遥特意前来试探的原因。
凤曲沉下嗓音:“您请直说。”
有栖川遥便道:“本座听说少侠是幼年拜入且去岛,生身父母却是不详。今日见少侠武功盖世,料想身世不明,实是遗憾。
“恰好舍弟年幼时曾有一位挚友,想来和少侠年岁相仿,但到了年纪,便突然没了踪迹。舍弟因为此事一直愁眉不展,本座看得心疼,只好冒昧请教——少侠可还记得自己拜入师门的年纪,或者之前的旧事?”
“……”
有栖川野照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脸,和从前一见他便贴上来叫“主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鹿在旁搭了一句:“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小遥,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总不见好。”
有栖川遥扫他一眼:“凡有一线希望,总得问问才晓得真假。”
凤曲的心脏怦怦急跳起来。
他有一点直觉,他直觉这对有栖川姐弟果然对他从前的身世有所了解。但是——有栖川野为什么不直接指认他呢?
「你没忘了宣州那个梦吧?」
“死得这么惨,哪里敢忘。”
他和柳吹玉分别的契机,就是年幼的有栖川姐弟。
他们毫不留情地杀死了身为画师的自己。
……那样将性命视若草芥的人,说不定会是他以前的知己吗?
凤曲垂了垂眼:“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在下是五岁拜入师门的,此前生活在瑶城一户渔家,出海时迷路到了且去岛,师父说在下根骨不错,就收进门下了。”
有栖川遥却明显不太相信:“少侠当真对过去都记得清楚?既然知道生身父母,为何要改姓从师呢?”
“因为出海那次不是为了打渔,而是举家避仇。家中父母都没能逃脱,只有在下侥幸逃到岛上,为躲世仇,自然不敢认祖归宗。”
“瑶城竟还有这么恶劣的事?秦鹿,你该长点心了。”
秦鹿笑说:“他五岁的时候,本座也才七/八岁呢,那是本座能管到的吗?”
有栖川遥的面上还有几分狐疑:“你只比他大两三岁?”
“当然,小凤儿今年已经十九了。”
“……可本座看报名时填的是十七岁?”
“那是本座喜欢。”秦鹿眨了眨眼,“当时他们三人结伍,穆青娥十五岁、商吹玉十六岁,突然来个十九岁,本座看着碍眼。”
有栖川遥:“你自己听这个理由荒不荒唐。”
秦鹿依然含笑:“不荒唐,也不会是本座的理由。”
“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瑶城的烂摊子要怎么办?”
“左右盟主只有一个,直接点了小凤儿做盟主就好,剩下的管他们作甚?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秦鹿……”
“别念别念,你要真看不惯,就奏请陛下革我的官,我爹会替你念上好几年的。”
有栖川遥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秦鹿转走了。
不过凤曲能感受到,有栖川遥并未完全无视他。相反,她的目光偶尔还会扫过自己的脸,若有所思的眼神,似乎在期待自己做出什么反应。
终于,有栖川遥站起了身:“罢了,倾少侠重伤初愈,本座今日就不叨扰了。”
言下之意,是她改天还来。
似乎恰好想起,有栖川遥又补上一句:“‘玉衡’后天在同福楼设了午宴,这批考生都接到了邀请。据说来请诸位时扑了个空,本座正好捎句话来,料想到了后天,倾少侠也能下地了。”
凤曲皱了皱眉,正想婉拒,有栖川遥却不等他开口,已经朝他一礼,领着有栖川野便走出了房间。
关门的刹那,穆青娥的脸已垮了下来,将有栖川遥带来的药材都丢到了墙角。
“人都快死完了,倒在这时候假惺惺设宴。”
凤曲怔了一瞬:“‘死完了’……是什么意思?”-
姐弟二人循着楼梯下行,有栖川野的脚步轻而无声,便如一道虔诚的黑影缀在姐姐身后。
有栖川遥走得目不斜视,寒声问:“确定不是吗?秦鹿这么急着保他,我看分明就是。”
有栖川野默然不语。
半晌,他张开口,眼神飘了瞬息:“……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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