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不过是个爱妹妹的兄长。”
“可是他们不是亲兄妹,一个人真的能为不是亲妹妹的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吗?”清歌疑虑地道。
朝宁露出神神秘秘地一笑,“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是江大人跟我说了一个秘密。所以如果我是江大人的话,我也会对她百般疼爱,毕竟是骨肉相融的兄妹。”
她意有所指地说完这些话,便将剩余的杨梅酒全部倒入白玉酒杯中,酡红的脸颊,衬得她柔情媚态。
酒楼雅间里。
江絮雾听到外头没动静,便知道人走了,这时柜门被人拉开,她的阿兄将她抱了出来。
“阿兄我又不是小孩子。”被抱出来的江絮雾推搡他,从他怀里出来后,眼眸注意到流血的地板上,她侧身,对上了江辞睢的锐利目光。
“这是我刚刚砍人留下的血迹。”江辞睢没有藏着掖着,为她整理了下发髻上凌乱的青丝。
看到阿妹一言不发,江辞睢低沉地说:“你怕吗?”
“我不怕,只是麻烦阿兄为了做了这么多事情。”她知道阿兄是为她,自然不会怪罪他,可她想到刚刚听到的话,仰起头,询问阿兄。“阿兄,你是公主的人吗?”
江辞睢颔首,发觉阿妹耳垂上的绿釉耳环少了一只,皱眉地摩挲了一下。
“阿兄?”江絮雾这才注意到自己少看了一只耳环,便去黄花木梨柜子里去寻,可她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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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找不到,江辞睢在她身后说,“我给你买新的。”
“嗯。”江絮雾今日佩戴的耳环不值钱,也就不再去寻。
她转而想到心底的诸多疑虑,正好一并告知。
“阿兄你怎么从牢狱里出来的?是公主帮你的吗?还有阿兄今天的刺杀是你安排的吗?”
面对江絮雾轮番疑问,江辞睢低沉嗓音道:“对不起。”
江絮雾心知肚明,无奈一笑,“阿兄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知道阿兄的本意就是为了我,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怪罪阿兄。”“可如果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呢?”江辞睢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锐利的眼眸只有眼前的阿妹。
江絮雾笑意深深,目光认真。
“那我陪阿兄一起,无论下刀山上火海,我都会陪阿兄一起。”
“我们可是兄妹。”
江辞睢目光一顿,轻轻地抚摸她的发髻,“我们是兄妹,理所当然要永远在一起。”
江絮雾闻言颔首,瓷白耳垂仅剩下一只的绿釉耳环上下起伏。
两兄妹说开后,江絮雾解开了心底的疑惑,两人闲聊了几句后,江辞睢要送她回去,可江絮雾指了指他的面容道:“阿兄你现在的样子,引人注目。”
毕竟他现在还在牢狱里,江辞睢沉思一下,便找了其他人来送她。
对方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绿衫罗裙,见到江絮雾屈膝行礼,“江小娘子,江大人。”
“她叫花娘,擅长机关下毒,我让她送你回去。”
“嗯。”面对阿兄的解释,她从不怀疑。
江辞睢见阿妹全身心都信赖自己,眉眼柔和下来,为她办妥了一切,在亲眼见到阿妹要回去的背影,他一动不动,江絮雾冥冥之中回头,对着伫立原地的江辞睢,露出浅浅一笑,“阿兄。”
眼前一幕,恍若幼年,两人第一次见面。
江辞睢待到江絮雾的背影消失在他面前后,他眉眼的柔和尽数被戾气覆上-
路上,两人从河岸边结伴而行,因她们需乘坐车舆,要去专门的轿铺租赁,为了防止遇到不轨之人,江絮雾被花娘戴上了帷帽,素白的白纱被东风掠起,颇有乘风而去的韵味,至于花娘,她没戴帷帽。
在为江絮雾路上披戴帷帽时,长相柔柔弱弱的花娘露出俏皮一笑,“我也不用戴,一是我没小娘子貌美,二是,我袖子里藏着毒蝎子,今天还没咬人过。”
花娘露出花卉暗纹的袖口,江絮雾看到里面蠕动,眼皮子一跳,“花娘你胆子真大。”
“小娘子谬赞了,我只是素日爱玩这些。”花娘浅笑,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的娇娇娘,身上会随时携着毒蝎子。
故此江絮雾在想,别有不长眼的人,故意找上门,不然受伤的可是他们自己。
所幸一路上,万幸没有人来,河岸柳绿桃红,白纱飘飘,她腰间的七彩宫纱线绦被风一吹。
江絮雾难得没有乘坐车舆,欣赏这北重桥边的景色,今天一见,别有韵味,倒是不知抱梅和青衣怎么样了。
青衣会有武功,应当能护住抱梅花。
但江絮雾又怕出事端,左思右想还是想先尽快回到江府派人去寻抱梅。
与江絮雾的焦虑相比,花娘倒是从容不迫,想着有谁不长眼地过来让她宝贝蝎子咬一口。
两人的心思各异,正当她们要来到瓦舍,要去寻租赁的轿铺,忽然有人在岸边惊呼,“水面怎么有尸体。”
这话引起众人围观,游湖在水面的樵夫撞见这一幕,正要把尸体捞起来。
江絮雾随意瞥了一眼,浆洗发白的衣裳,还有那张熟悉沉闷的脸被杆子拍打,看样子是在试探他还有没有口气。
“小娘子怎么?”花娘看到了租赁的轿铺,正要过去,可腰间被人一碰,她仰起头听到小娘子说,“花娘,能不能帮我救下这个人。”
江絮雾纤细如白葱的手指,指向了被人围观的湖畔处。
花娘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毒蝎子,想到江辞睢命她要听从江絮雾的话,当即应下。
“听你的小娘子。”
一炷香的工夫,瓦舍里某间药馆后院多了一名病人。
病人肤色苍白,衣裳皆是干涸的褐色血液还有潮湿的水,被人抬进来后,大夫就帮他看了一眼,说是受了重伤,就命人开几服药,帮他换掉了衣裳,而后对着花娘说:“这病人伤势严重能不能活要看自己能不能挺得过来。”
大夫说完,忧行于色。
江絮雾闻言心凉了半截,人差点没站住,还好花娘扶住了她,但花娘透过她冰冷的肌肤接触,发觉她的不对劲,便搀扶她坐在紫檀竹节纹扶手椅上。
跟大夫闲聊几句后,花娘便吩咐药童去煎药。
吩咐好一切,见小娘子心神不在,双手缠着绢帕,瓷白的手指间都被勒出红痕,看得红娘于心不忍。
“小娘子,你跟这位郎君认识吗?”
江絮雾透过乌木屏风,仿佛能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长安,一想到明明之前还书信来往,再次相见便是这样的糟糕一面。
“我认识他,花娘你能不能代我回一趟江府,以我的名义去寻江府的管事,说我在松北街巷与婢女们走散,如今我在醉仙楼里,给他们报平安。随后你吩咐她们去先帮我寻下我的婢女们,她们一个叫抱梅一个名唤青衣。”
江絮雾解开腰间的荷包,拿出几锭银两给红娘,又解开了随身携带的香囊。
香囊是贴身之物,有她刺的字,嘱托她一并转达给江府的管事。
“我奉江大人的命令要一直保护小娘子。要不然小娘子我吩咐医馆里的小童去江府一躺。”
江絮雾闻言颔首,见红娘嘱托药馆的小童时,她的心神全部凝聚在沈长安身上。
半柱香的工夫,药煎好了,药童端着药来,江絮雾主动接过,去帮沈长安喂药。
床帷素净,被褥是浅青,男人躺在里面,沉闷的面颊,犹如她曾在乌黑案几上,枯燥时抄写过无数次静心的大悲咒。
初见,烦闷、不喜。
而后,静心、观心。
药童将他轻轻扶起来,红娘为了防止他陷入昏迷不醒,不愿张嘴,便掐住他的下颌。
江絮雾舀了一勺药,递到他的唇边。
发白干裂的唇角,似乎感知到熟悉气息,竟乖乖地张开嘴,一下子省掉了他们不少的麻烦。
江絮雾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下去,瓷碗的药见了底,药童感叹,“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听话的病人。”
红娘也感慨,要是她养的那些“宝贝”全都这么听话多好。
江絮雾喂完后,将瓷碗递给了药童,见他半靠床边,想把他安置妥帖,可她刚一动手,发觉他的手指颤抖。
“你醒了。”江絮雾眼眸流露惊喜,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
红娘惊讶,伤这么重的人,还能这么快醒来。
不过见男人颤动着嘴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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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睁开,再看小娘子激动的模样,红娘已经猜到她们什么关系,识趣地退到门外走廊,给她们这对有情人互诉衷肠。
江絮雾并不知红娘已经走出去,她眼下只有眼前的沈长安。
见沈长安睁开了一双乌黑的眸子,在瞧见她的那刻,挤出僵硬的笑容后,她心底说不上来的滋味。
“江小娘子。”嘶哑的男声,透露男人的惊讶和紧张,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了逃生,他从马上跳下来,随后跳入了河里,而后他就什么都不清楚。
但眼前明眉皓齿的小娘子,令他以为做梦,攥紧了被褥,想露出笑容,可笑得太僵硬,眼前的小娘子似乎被吓到了,轻声喊他的名声。
“沈大人。”
“小娘子你怎么在我面前,是梦吗?”沈长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她眼尾发红的一处。
也许只有在梦中,才这般大胆。
可指腹余温,将他被灼伤,这不是梦?
沈长安这才回过神,立马收回僭越的手,“小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他难以自诉地别过脸,不敢看江絮雾,可他的余光注意到自己被换掉的衣裳,再看四周陈设简单,风中隐隐约约有药的味道。
沈长安恍然惊觉,这里是药馆吗?
正当他思忖,便听到耳边小娘子温柔的声音,“沈大人,你受伤被我救了上来。”
沈长安这才回神,侧眸撞入了一汪清水湖畔,胸腔里的心在鼓动不停。
小娘子好像变瘦了,丰肌弱骨,令他五指并拢,万般千愁化为怜惜。
“江小娘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怎么就瘦了?”
乏味沉闷的沈大人,关心起人来,竟有了点人气,但他始终不敢僭越,除去一开始误会是梦,碰了一下江絮雾,其余克制在心底。
可他关切的话,令江絮雾眉眼弯弯,主动接近他,一绺不安分的青丝拂过他的手背,酥酥麻麻,沈长安清瘦的五指收拢又松开,耳垂晕红,不敢直视江絮雾。
“我近日无事,倒是沈大人,上次我写的断绝书是被裴少韫威胁所致。”
江絮雾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沈长安听闻全部缘由,抿紧唇道:“他竟这般下作。”
“对。”江絮雾附和他的话。
“不过他这般逼你,令你要远离京州,实属不应当。”沈长安面色肃然,“江小娘子,我帮你好不好。”
“你要怎么帮我?”江絮雾看他陡然绷紧眉眼,一板正经,心中疑惑不已。
沈长安握紧了双手郑重其事地面对江絮雾。
江絮雾见他这般严肃,心里莫名地跳动起来。
“江小娘子,我娶你可好。”
江絮雾眉眼松开,胸腔似有什么溢出来。
上辈子从裴少韫似笑非笑地说要娶她,她的心是酸涩,懵懂、害怕汇聚成潮水,向她袭去。
但面对沈长安这句话,是不同的。
江絮雾眼前路上的雾霭化为宣纸,被揉皱掷掉,她心里多了对前路的忐忑与激动。
“沈大人,我已经跟他定亲,你要怎么娶我。”
江絮雾保持最后的清醒,想告诉他前路重重。
可在她眼中沉闷如四四方方的陈旧砚台的人,却会耳垂绯红,慎重其事地说:“我自是有办法。成婚后,江小娘子不喜欢我的话,我们可以当假夫妻,三年后,我会放小娘子离去。”
即使在说出放她离去,沈长安涩然,可他只想江絮雾不受拘束,可以继续当翱翔天际,赏花调香的小娘子。
无人能拘束她。
沈长安展出僵硬的笑。
江絮雾听完后,禁不住发笑,在他浑身僵硬下,小娘子逐渐靠近,揉了揉他紧绷苍白的脸,轻声笑道:“我可没说不愿意嫁给沈大人。”
医馆里飘荡苦涩难闻的药味,偶尔有病人唉声叹气地来看病,还有几名药童争先恐后地在后院煎药,唯独她们这里,一室静谧,窗边摆放的四季海棠迎风舒展,其中有两株年轻的海棠花悄悄地靠近。
“沈大人。”
“江小娘子。”
“沈大人。”
……
沈长安活着的消息传到了东宫。
太子还未出手拦下,便听闻沈长安面见皇上的消息,他手底下也没有一个未雨绸缪的人。
太子勃然大怒,甩开了案几上所有的折子,冯三丰惊闻,当场下跪,劝慰他宽心。
“我要怎么宽心,我派裴少韫去办这件事,结果他办成这个鬼样子,眼下他还遭遇行刺,他莫不是故意,怕孤找他算账。”
太子气得面红耳赤,身为幕僚的冯三丰承受来自太子的怒火。
待太子火气少了些,冯三丰跪着来到他的跟前,良药苦口地劝道:“下官知道太子的恨,但沈长安已经入宫,到时候皇上派遣的人去抓翊王入京,必定会供出太子殿下,不如我们趁早就做好打算。”冯三丰说到此处,卑躬屈膝,磕头如捣。
太子见到他这样为自己着想,心底的怒气彻底消失,“罢了,辛苦你一直帮孤出谋划策。”
他亲自将冯三丰扶起来,言语里意味深长地道。
“看样子,必须要翊王那张嘴说不了话。”
“至于账本一事。”太子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冯三丰心领神会,立马退下做好打算。
三日后。
关于翊王收受贿赂,甚至草菅人命,梁州百姓们苦不堪言,过得水深火热的消息,如雪花盐粒子散落在京州的大大小小,闻言者,无一不唾弃翊王的贪婪无厌,滥杀无辜。
监察御史马上上奏弹劾翊王,这时被皇上调去梁州的其中一位沈官员,在梁州调查到此事后,暗中回京州,却惨遭遇刺,一路艰险,将翊王行贿的罪证一并上交。
里面有数百名梁州百姓告发翊王的血书印,还有一本从梁州来的行贿账本。
当这两样秉承圣上后,皇上震怒,朝野中舆论哗然。
此后几天里,先后有数名官员被查封,血雨腥风,身为祸端的始作俑者,圣上动怒命人去抓翊王回京受审,可谁知翊王在事后的次日,被人发现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皇上大动肝火,为了皇家名誉,将翊王的死对外宣称是自缢。
而后太子与翊王行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百姓和官员的声讨下,颇受太子信任的户部侍郎自缢在府中,留有遗书一封,自认行贿之事,全都是他一人所做。
这般行径,百姓自是不信,可皇上为了皇室名誉,打压了京州的风言风语,勉勉强强将此事压下去。
可太子这番出格行为,早引得皇上对此极为不满,加上之前命案和北平寺庙龙袍案件,皇上怒火中烧,派大理寺一并彻查,并罢黜太子手底官员的官职,太子党的势力一下子被削弱。
自此闹得浩浩荡荡关于翊王行贿之事,落下帷幕。
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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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此事的沈长安也被皇上升官,从翰林院的侍诏一跃而上担任了户部的金部郎中,但在受封当天。
沈长安跪在大殿上,求请皇上赐婚。
皇上见他举止有度,行事不慌,一并同行的徐大人对他夸赞有加,皇上对他甚为满意,不就是赐婚,小事一桩。
于是皇上就将江府的江絮雾赐婚给沈长安。
由于皇上长年处理政务,哪里知道他赐婚的小娘子已经跟裴府赐婚,而手底下的官员知道这件事,也不敢跟皇上说明,请皇上收回成命。
原本在裴府养伤的裴少韫,被裴父拘着,命他身体好些再去找江小娘子,不然他天天折腾身体,迟早会倒腾坏掉。
可裴少韫不愿意,他一想到江絮雾在那日,决绝无情的背影,就恨得牙根咬咬,要不是怒火中烧外加受伤严重昏倒了几天几夜,不然他当晚就能去江府,好好“质问”江小娘子对他到底是何意。
裴少韫自认对她百般隐忍,可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他心中暴虐,恨不得撕碎眼前的所有人。
裴父看他醒来这般疯癫,不知摔坏了多少物件,忍无可忍下利用他母亲的遗物,将他锁在了阁楼。
犹如小时候教导裴少韫一般。
锁上几天,他便听话。
果不其然,次日,裴少韫恢复正常,摆出往日温润的模样。
“父亲。”
裴父满意地颔首,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听话,裴父都希望他起码表面看起来是正常人。
裴父自此也不派人拘着他,命大夫看看他的伤势。
裴少韫在此期间,俨然恢复风月霁光的郎君,与之前的疯魔的人,大相径庭。
可裴父并不知道,裴少韫已经早早派人去关注江府的一举一动,他打算伤好后,再亲自找她算账。
先隐忍几日。
反正江絮雾迟早离不开。
但当听闻皇上亲自下圣旨,将已经跟他婚配的小娘子,许配给沈长安后。
裴少韫捏碎了手里的竹管大霜毫笔,笔尖的墨汁洇透宣纸上,几株竹影在窗台摇曳得十分厉害,好似又狂风骤雨归来。
宋一将此事告知,见裴少韫这般姿态,心下了然,告退离去时,他忽听到身后的砚台翻滚的声音,他打了一激灵,不敢回头望去。
但裴少韫今日已算克制,仅仅打翻了砚台,旋即他阖眸,在宣纸上写上了大悲咒,想要静心,可越想静心,笔下的字凌乱得要穿透宣纸。
待他回神,宣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江絮雾”的名字。
裴少韫露出讥讽的笑意,无法静心的他,命人收拾了书房,而后他便是来到后院吩咐下人准备车舆。
车夫一愣,“裴大人不让我们送大人你出去。”
“你尽管备好就是。”裴少韫面上依旧含笑,可睨去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不多时,裴少韫独自出府,他谁也没有告知,像个毛头小子,只想知道江絮雾到底在想什么。
是她本就不喜欢他。
不。
裴少韫捏紧江絮雾给他佩戴的香囊,闻着里面的梨花香味,他脑海里想起梦里的点点滴滴,明明江絮雾就是他的妻子。
他为何不能生气。
对。
裴少韫骨节作响,修长的手腕和手背青筋蜿蜒四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青衣布帘,仿佛看到江絮雾就在眼前。
可他到了江府,却收到江絮雾不在府邸的消息,此时他安排的人,告知他江絮雾在护国寺。
裴少韫不假思索地命人去护国寺,而原本被他捏紧的香囊,已经皱巴巴地不成样子。
要是找了江絮雾该怎么办?
质问,撕碎她。
不,也许她是有苦衷,对,如果她能跟自己好好解释一番,他就原谅江絮雾。
裴少韫支起背,面色苍白,可眼底亮得惊人,若是有人撞见定然要被吓到。
来到护国寺后,裴少韫大步走进护国寺的后院,在一片重叠山石头,绿水青山的偏僻凉亭中,他一眼看到了纤细单薄的小娘子。
裴少韫唇角含笑,欲往前,却发现有人帮小娘子发髻上的一株海棠花别正。
那只手清瘦如竹节,在为江絮雾别上海棠绢花,拢了拢手时。
对他避之不及的小娘子,会露出温情脉脉,在他目眦尽裂的目光下。
江絮雾竟主动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肩膀,主动吻了上去。
一节枯枝,被裴少韫硬生生拽下,枯枝上的刺伤得他满手血迹斑斑-
碧空万里的晴天,正是赏花佳日。
江絮雾因沈长安请指赐婚,惊讶后,便是止不住的期待和惶恐,连带江母的埋怨她都视若无睹。
在江母的眼里,裴少韫哪里都好,家世长相哪个不拔尖,至于沈长安,无宗亲庇护,孑然一身,长得也沉闷得严肃,平日两人交谈,定然没话说。
再说沈长安前程难料,万一帮衬不了她的弟弟妹妹怎么办?
面对母亲一而再三心中只有弟弟妹妹的江絮雾。
江絮雾铁了心,还用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堵住了江母的话。
这次江母终于被气晕了过去。
江絮絮心情甚好,装了一副乖女儿的模样,请人帮母亲看病,隔日见天气好,便借着去护国寺的名义,赏花看湖。
只是令江絮雾没想到,会在护国寺遇到沈长安。
自从医观一别,两人关系近了些,若是往常,江絮雾见他不会有什么想法,可一想到两人要成婚,难得羞赧,沈长安见到江絮雾,亦是不敢直视。
抱梅看有情人相逢,也不打扰他们,拉着要跟上去的青衣去别处帮他们望风。
“你放开我。”青衣被她攥得紧,横眉冷眼。
抱梅才不在乎她的冷面,反正她与小娘子一同心,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打搅小娘子好事,于是在发现青衣要挣扎动武时,抱梅四肢缠住她,不要脸地道:“你敢打搅小娘子好事,我就咬你。”
抱梅虎视眈眈,看得青衣直皱眉,怎么会有不成体统的婢女,不过大人有没有说过能伤害江絮雾身边的人。
望着抱梅义愤填膺的模样。
青衣默然,露出淡淡笑容,“抱梅姐姐,你先松开。”
“我不,你别趁我放手,就去找小娘子。”
……
两个人斗嘴,斗得不可开交。
江絮雾和沈长安则是来到偏僻的凉亭,两人明明之前在医馆里有诸多话聊,可眼下,静静地待在一起,一时无言起来。
所幸江絮雾绞尽脑汁,想起他的伤势,关切地问道:“沈大人你的伤势怎么样?”
“尚可。”
沈长安低沉地道,见小娘子眉头紧蹙,好似在想要说什么时,沈长安心头一暖,主动道:“小娘子今日怎么来护国寺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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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好,沈大人怎么也来了。”江絮雾搅动绢帕,浅笑地看他。
江絮雾今日湘叶抹胸外罩云罗薄衫,腰间系着粉红流苏线绦,香娇玉嫩,其姿令他五指并拢又松开,余光里正好瞥见她发髻上歪掉的海棠绢花。
“我在护国寺立了我父母的长生牌,因欲娶小娘子的事,我想告诉父母。”沈长安抿唇解释。
江絮雾恍然大悟,轻声说:“我可以等下给你父母上香吗?”
沈长安心神恍然,古板沉闷的郎君耳根子又开始发红,心间作乱的声音令他唐突不已,而江絮雾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会耳根子红成这般,上次在医馆亦是。
江絮雾起了逗弄之心,往前走一步,发觉发髻上的海棠绢花歪歪扭扭,借故寻这个由头,命沈长安帮她扶正海棠绢花。
沈长安拒绝不了她的请求,小心翼翼地帮她扶正,却不料江絮雾偷袭,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原本乌黑的眼眸,多了几分神采,江絮雾抿嘴一笑,见他的耳根子都跟煮熟一样,笑得欢愉,身子都弯了弯,可在她笑得得意之时,笑声戛然而止。
她透过层层树枝,见到一双阴郁如恶鬼恐怖的双目。
似乎要将她彻底撕碎。
第57章洞房
“小娘子?”沈长安见她一言不发,心神不宁,俨然被吓到的样子,他寻着她的目光望去,空无一人,只有稀稀疏疏的冒着绿芽的树枝。
他正想去看一眼,可江絮雾犹如见到不该看的东西,慌张地拉住他。
“怎么了?”
沈长安低声地道,这才发现她额间冒汗,似乎被吓到,引得他面色严肃。
“没事,我只是有点冷。”江絮雾也说不上来,瞥了那处,发现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眸不见了,可心底的不安驱使她不敢往前,好像再往前,会遇到危险的事情。
以至于见到沈长安要往那边走,她几乎不敢让他过去一探究竟。
可沈长安望着五月的天,东风都含暖,随后江絮雾说冷。
他见到江絮雾仰起头,露出水盈盈的眼眸,沈长安便不再多言,“不会有事的。”
古板沉闷的沈长安不会安慰人,也不敢接近眼前的小娘子,只敢一声声地说:“不会有事的,我在。”
一连说了好几声,江絮雾才回过神,见他锲而不舍地说这些,乌黑的眸子里全然都是自己,江絮雾一下子有了勇气,之前被那双眼睛吓到的恐惧,一扫而空。
“嗯,你跟我都不会有事。”
至于那双眼睛的主人,江絮雾攥紧了绢帕,“沈大人,我可以现在去拜访你的父母吗?”
“好。”
无论裴少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用这双恐怖的眼眸看她。
但都跟她无关,从今以后,他们再无纠葛。
江絮雾仰起头,对着沈长安道。
两人便从凉亭离开,去前院供奉长生牌的地方去上香。
抱梅看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松开自己的手臂,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青衣则是伫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瞥向某一处角落,而前面的抱梅见她没跟上来,撇嘴道:“青衣你磨磨唧唧干什么?之前恨不得天天跟在我家小娘子身边,现在又不跟。”
青衣抽回目光,立马跟在抱梅的身侧。
主仆几人在护国寺待了三个时辰后,江絮雾才跟沈长安分别,在上车舆之前,江絮雾见沈长安一直伫立在原地见她远去。
车轱辘转动,江絮雾掀起青布帘子,见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身后的护国寺变成了一粒黄米,而沈长安的背影越发笔挺,犹如竹节清高,屹立不倒在山雾间。
江絮雾趴在窗边望他,而他亦知江絮雾在看他。
两人哪怕已经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可江絮雾朝他一笑。
沈长安冥冥之中似察觉,挤出来僵硬的笑容。
在车舆离他越来越远之际,沈长安莫名地不安。
乘坐车舆里的小娘子,好似会离他很远,隔着山湖,难以走近,他皱眉,以为自己多想,要知道过几日便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沈长安舒展眉眼,在侧身回去的那一刻,他似乎感知到有什么在窥探他,带着敌意和杀意,几乎在片刻间,他迅速转身,对上了从护国寺里走出来的裴少韫。
裴少韫身形高大,面容俊朗,可在外一向以君子行事的裴少韫,竟会撕下温和的假象,眼底的阴鸷犹如恶鬼,唇角的笑意勾起,嘲讽地道:“沈大人。”
沈长安皱眉,发觉他掌心全都是血,又想到刺杀那日是裴少韫动的手,面色慎重了些。
原本关于裴少韫刺杀他的事情,他都一并告知了皇上,可皇上不轻不重地罚了裴少韫俸禄,这让沈长安嗅到其中的不对劲,亦或者说这场浩浩荡荡的翊王行贿的案子里,是否有皇上的手笔,可裴少韫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都不得而知。
在沈长安分神时,裴少韫俨然走到他跟前,扑面而来的恶意还有血腥味,令沈长安不适地后退。
裴少韫轻笑:“沈大人可真胆小,也不知江小娘子看上沈大人哪里?”
他意味不明地抛下这句话,眼里含着对他的不满和讥讽。
沈长安从容不迫地道:“这是下官的私事。”言外之意,你一个外人何必指指点点。
裴少韫嗤笑,从他身边走过去时,漫不经心地道:“谁又说得准呢?”
沈长安眉头紧皱,护国寺外两棵梧桐树护在两侧,树枝上有野鸟叽叽喳喳,香火云雾从寺庙中萦绕,他浆洗发白的素衫溶于云雾,身后是佛法礼教,偶尔有僧人传来的诵经之声-
风雨晦冥,竹卷来不及收起,被雨水敲打,原本的野鸟和常来的燕隼都躲在屋檐下避雨。
青衣嫌这些鸟叫声烦躁,还会有晦气物掉下来,便想要赶走躲雨的鸟,被抱梅指责她不近人情。
两个人就此在走廊下争执不休,却又碍于不敢打扰厢房内的江絮雾,只能压低嗓子地争论不休。
厢房内江絮雾坐在榻上,背后引枕,抱玉端来药汤和蜜饯。
她今日素衣,未施粉黛,面色惨白得吓人,半靠在榻上,双膝曲起,怀里被塞了汤婆子,方才让她有了点精神,喝完汤药后,抱玉就小心翼翼地端走。
因来了月事,长年体虚的她必须要喝药才能撑过去,而她一来月事,就不喜四周有人伺候她。
故此抱玉见她喝完后,便不敢再打搅她,小心退出去。
抱玉出去后,抱梅也不跟青衣吵了,走上前询问,“小娘子怎么样?”
“看起来还是老样子,”抱玉轻声说。
抱梅想了想,一锤定音,“我去出府找赵大夫再要点药材给小娘子煎的喝。”
每每小娘子来月事就疼得要死要活,万幸这几年有赵大夫的调理,小娘子每月都不像之前那般遭罪,可偶尔总有一个月会疼得不行。
今天正巧遇上了疼的时候,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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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心疼,想到再过几日小娘子就要嫁人了,眼下因疼一点新娘子的喜悦都没有,护主心切的她,还是决定出府去找赵大夫开副药方抓药给小娘子吃。
不过她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抱玉好生照看小娘子,特别是青衣。
青衣要不是顾忌之前裴少韫的命令,早就对眼前不知死活的婢女一个教训。
不过见她护主心切,加上这几日的相处,江絮雾算是个好主子,青衣别扭地说:“你快去快回。”
“知道了。”
抱梅抛下这句话,冒着大雨出了府。
青衣见她走了,心底空落落,须臾间,她整顿好心情,守在厢房走廊外。
忽然厢房内传来轻微的响动,青衣皱眉,以为小娘子在走动,刚想进去看一眼,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句,“青衣,我有点饿了,你去厨房看下,命他们熬一碗莲子羹。”
江絮雾的声音很弱很轻,想来也是身体疼的缘故。
青衣没有察觉一丝不对劲,便吩咐抱玉过来守着,自个就去了厨房。
殊不知,厢房内早已多出了一个人。
江絮雾靠在床榻,将会武功的青衣支走后,望着不请自来,又越狱的阿兄,轻叹道:“阿兄你老是越狱,也不怕被人发现。”
“放心,我出来时,公主已经帮我安排好了,不会有人知道我不在。倒是你,你要嫁给沈长安。”
本来江辞睢按照计划还要待在牢狱几日,可他知晓阿妹被赐婚给沈长安,过几日就要嫁给沈长安,忧心阿妹的江辞睢还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见她。
但见阿妹面色苍白,蜷缩着身体,他便知晓阿妹来了月事,心疼地看她。
“嗯,我会嫁给沈长安,阿兄他是个很好的人。”江絮雾竭力将沈长安夸得上天入地,希望阿兄能接纳他。
江辞睢眼下却不甚在意,“你只要喜欢他,就可以。”
“嗯。”
“小腹还疼?”江辞睢看她苍白的小脸,叹息一声,执着地说,“你躺下。”
江絮雾无奈之下,躺下去后,江辞睢帮她捻好被褥,随后摸了摸放在小腹里的汤婆子,皱眉道:“都冷了,你还用。”
“我懒得使唤人了。”躺下去的江絮雾蜷缩成一团,额头的冷汗涔涔,身上的梨花馥郁。
江辞睢看她这般虚弱的模样,只能伸出手,隔着薄衫贴在小腹上。
江絮雾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少了难挨的疼痛,不免蹭了蹭阿兄的手臂,低喃着:“阿兄。”
江辞睢见她晕晕沉沉,知道她疼得没力气,便像以往一样哄着她。
“阿兄在。”随后为她撩起鬓角的青丝,搁在耳根,正巧见到她睡得酣甜的侧脸。“以后你就要嫁人了。”江辞睢轻声道,捻起一绺又跑出来的青丝。
江絮雾知道身侧有阿兄在,想彻底入睡,可小腹疼痛令她睡不着,只能迷迷糊糊地阖眼,在听到阿兄的低语时。
江絮雾阖眼,嘴皮子动了动。
江辞睢清楚地听到她的一句,“我要嫁人了,以后不能经常见阿兄了。”
他脸色沉下来,“为什么你嫁人我不能见你。”
“是不能经常见。”江絮雾听到他话里的怒意,耐心地跟他解释。
但江辞睢依旧浑身气息黑沉沉,江絮雾无奈地睁开眼,“阿兄,你怎么生气了。”
“我在想早知道你嫁人后,我不能经常来见你,就不让你嫁人了。”江辞睢锐利的眼眸在对上江絮雾,不免收敛,怕吓到她。
江絮雾撑起身,被他拦下,“躺着就好,不要起来。”
“我不想睡了,阿兄,我迟早要嫁人。”江絮雾温声细语地说。
“我们是兄妹。”江辞睢拢住她的腰,掌心的余热想要帮她驱散疼痛。
明明他们是兄妹,为什么要避嫌。
水纹路的木质支摘窗隐隐约约有冷风灌入,兄妹两人的坐在榻边,而角落里一只紫檀描梅几摆放蓝玉石田的瓷瓶,里头装了两三株垂丝海棠。
江辞睢安静地一言不发,守在她身侧,厢房内的梨花香熏静静地烧着,屋檐下的野鸟都安分守己,走廊的抱玉守在外头打哈欠。
雨淅淅沥沥,少了之前的狂风暴雨,多了静谧,增添了别样的雨景。
厢房内,他们亲密如间,可江絮雾仰起头对他重复道。
“我们是兄妹,阿兄。”
江絮雾将他的手挪开,这是她第一次生疏地拒绝他的接近,江辞睢无法理解,手心握紧,青筋蜿蜒狰狞地冒出来。
心中止不住地烦躁。
江絮雾就像是他心中的蛔虫,猜到他所想,面容难得严肃地说。
“我们是骨肉相融的兄妹。”
这句话,引得江辞睢双手松开,垂下头,犹如抛弃的野鹰,眼眸隐忍,江絮雾轻叹一声道:“阿兄,我会嫁人,你也会娶妻的。”
“可我不会娶妻。”江辞睢再次跟她保证,用力攥紧自己的手。
“但我会成婚,阿兄。”江絮雾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江辞睢却将下颌抵在江絮雾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会成亲,但是你成亲后,我不能经常找你吗?我怕你会出事?”
“我不会出事的,我只怕阿兄会出事。”江絮雾想到上辈子的经历,想到被流放的阿兄,满腔的委屈的伤心溢出心间,仅仅是想到这一点,指尖就发颤。
原本江辞睢还闷闷不悦,可听到她话里的颤音,面色严峻,“我不会有事。”
“我还给你准备了嫁妆。”
他从成年,就为江絮雾备好了嫁妆,在拉开江絮雾手臂时,江辞睢许诺,“我还给你阿妹准备一份''大礼''可惜不能现在给你,再给我几年的时间。”
“嗯。”
兄妹两个人恢复了之前亲密,可江辞睢在离去之际,惋惜地道:“可惜我还不能亲自送你上花轿。”
江絮雾想到这一茬,心情沉闷,“嗯。”
她也想让阿兄送她上花嫁,可惜阿兄身陷困厄,随后江辞睢抚摸了一下她眼尾的红晕。
“阿妹嫁人那天肯定很漂亮。”
他喟叹一声,因有人来了,江辞睢不再拖迟,转身从支摘窗翻出去后。
青衣手里端着漆黑托盘,上面摆着熬好的莲子羹,可在踏上院子时,她清晰地听到有翻窗的东西,几乎在同时,她想要冲过去看一眼,可抱玉这时候注意到她来,喊着她的名字。
“青衣姐姐。”
青衣这才忍住去探查的想法,步履轻慢地走进厢房,身体紧绷,眼眸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旋即在送莲子羹给江絮雾时,发觉支摘窗没合好,有一缝隙。
“小娘子莲子羹来了。”青衣将莲子羹放下,目光注意到江絮雾眼尾的红晕,是谁来过吗?
青衣思绪转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江絮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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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舀了一勺莲子羹,发觉青衣一直瞥向支摘窗,她怕青衣看穿什么名堂,命她去走廊守着。
青衣见看不出端倪,只能去走廊下守着。
厢房内剩下江絮雾,她小呷了几口莲子羹,食之无味,也就没有喝完,不过小腹倒是没有绞痛之感,比之前好少了些。
不多时,江絮雾感觉一阵困乏,早早歇息。
隔了几日,端午来临,家家户户都挂上了艾草、菖蒲驱邪,按照习俗,日上三更靠中时,便要沐浴更衣,沐浴的木桶里要放上香兰草、艾草、蒲叶,以求今年病不缠身。
所幸江絮雾的月事已走,可以沐浴。
沐浴完毕后,江絮雾闲来无事便去看了眼抱梅她们自个抱的粽子,先是用糯米洗净,放枣、柿干、赤豆……再用茭叶裹成四角。
江絮雾看了入神,江母这时遣人来请她,说是为了婚嫁之事,有些事要教导她。
虽然前些日子她把江母气到了,可临近婚期,江母咬着牙操持下去,嘴里却还抱怨着,“生个女儿真是麻烦。”
这不派人请江絮雾过来一趟,想要借着成亲当日的习俗教训一番她,可江絮雾左耳进右耳出,江母也就敷衍地教导了一下,随后命嬷嬷给她一块包袱,说要回去细细看。
江絮雾还不清楚包袱里是什么,回到厢房后,看到秘戏图,她慌张地藏起来。
上辈子她嫁得匆匆忙忙,母亲也给过她,但她没细看,羞得藏在匣子里,眼下再看江絮雾又藏起来了。
反正她上辈子经历过,不需要这些。
倒是新婚之夜,鸳鸯蜡烛,一向沉闷古板的沈长安会……
江絮雾不敢细想,脸颊绯红,抱梅走进来,还以为屋子闷热,将支摘窗推开,眉飞色舞地说:“小娘子,并河正在赛龙舟,彩船、花船、还有人在河面上奏乐,好不热闹。”
“嗯,我没有兴趣。”江絮雾每年都观看过,今年也许是想到要嫁人,倒也没心思去。
抱梅也知道小娘子要嫁人了,定是心烦这些,也不再提这些。
不过今日是端午,有吃粽子和喝菖蒲酒的习俗。
江絮雾早早就吃了一只粽子小呷了菖蒲酒,早早入睡。
可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辗转反侧,老是梦到那双恶鬼般穷凶极恶的双眼,半夜醒来,她薄衫湿透,眼眸惺忪,发呆了好一会,这几天都没有听到裴少韫有何动作,是她多心,在自我安慰下,她才堪堪入睡。
几日后,江府张灯结彩,傍晚江母亲自上门训诫了江絮雾几句,大抵做妻子理应守节守礼,恪守妇道。
江絮雾知道这是成亲的礼节,忍着江母的念念叨叨,素日冷清的院子热热闹闹,抱梅和抱玉等人忙得脚不沾地,院内的野鸟们伫立在屋檐一排排,静静地观看下面嘈杂,走来走去的婢女和婆婆们。
待到鱼肚子泛白,野鸟们从翅膀里伸出小脑袋,扑腾几下,就被门外的敲锣打鼓的身影惊吓,一个个四下散开。
江絮雾才小憩了三刻钟,媒婆和嬷嬷们都闯进来,为她梳妆打扮,换上凤冠霞帔,盖上了红盖头,因阿兄还在牢狱,所以背江絮雾的人换成了大房里的三少爷。
二房平日跟三房不怎么交好,但大婚之日,不帮衬一把,怕被看笑话,于是二房还是吩咐自己的儿子去背江絮雾上花轿。
江絮雾被人背着,一路背上花轿。被送上去后,耳畔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催促的喜庆笑声。
江母和江府的一群人伫立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花轿,心里莫名有了惆怅。
江絮雾上了花轿后,不知为何,外头越是欢喜,江絮雾越是觉得乏累。
她以为是昨晚才睡了三刻钟的缘故,也没有多想,但是她后面逐渐听不清外头敲锣打鼓的声响,只觉得很累。
迷迷糊糊中,有谁轻笑了一下,打横抱起她。
江絮雾想要睁开眼,却嗅到了熟悉的梨花香气,她疑虑地在想,自己是在花轿睡着了,被抱下来了吗?
可这不合规矩,江絮雾想要自己下去,可她感觉四肢软弱无力。
沈长安?
江絮雾喊着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隐隐约约听到有媒婆的声音在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她这是拜高堂吗?
江絮雾犹如陷入云雾,想要挣脱出来,可有谁在困住她。
隐隐约约中,江絮雾闻到了梨花、芙蓉的香味,还听到烛火滋滋的声音。
江絮雾努力撑开眼睛,扶着自己额头,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她撑起手,抚额抬眸发觉有绸布挡住视线。
她解下绸布才发现是红盖头,抬眸环顾一周,只见面前的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还有右侧的大红酸枝木柜贴着喜子,再往前看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果脯瓜子,还有一对龙凤蜡烛。
江絮雾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弦丝雕花架子床上,再看床上一对鸳鸯被褥,她后知后觉。
她在婚房?
可是有哪里不对劲,她正想着,却听到门口传来的“嘎吱——”随后便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沈长安,高高兴兴地站起身喊,“沈大人。”可隔着屏风,江絮雾看不清来人,见他不理,江絮雾还以为是不是她喊错了,思虑了一下,香腮红粉,羞赧地说。
“夫君?”
可来人迟迟不应答,江絮雾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着急忙慌地抄起放在角落里长几的摆件,一座以白玉所刻镂的富贵玛瑙梅花盆景,不大不小,砸人应当有分量。
江絮雾聚精会神地猜想来人是谁。
可当来人穿着新郎服,松形鹤骨,似笑非笑地道:“江小娘子,不对,我应该说,娘子。”
江絮雾不假思索地后退,身着嫁衣的她玉貌花容,皓齿蛾眉,一举一动都比往日尽态极妍。
更甚者,当她害怕地后退,蒲柳之姿,色厉内荏,令人催折之意。
“我怎么在这里,裴少韫你到底做了什么,不,你敢走过来试试。”
见她逼到退无可退,还将手里的摆件砸来时,他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再一点点逼退她在床边。
“小娘子你怎敢,怎敢,嫁给别人。”
一想到,若不是他半路截下,与她洞房的人是沈长安,他冷笑一声,在江絮雾挣扎地拳打脚踢时,他扣住了江絮雾雪白的后颈,将人抵在床上。
“你疯了,裴少韫,我今晚是要嫁给沈长安。”江絮雾被禁锢双手,眼尾发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可裴少韫双手解开她腰间玉带,在她惶恐不安中,他露出阴鸷的目光,一寸寸地,仿佛要齿噬她的骨肉。
“你除了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小娘子?”
“你给……滚……”
诸多隐忍,换来无情。
裴少韫眼眸晦暗,攥紧她的手腕。“你敢……”江絮雾被他吓到,全身挣扎不已,可越挣扎,裴少韫笑得越瘆人。
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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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玉勾被撂下,小娘子的呜咽声被吞没住,男人抚捻她香温玉软的身子,再一点点地拖着欲要爬走的小娘子,一沉。
春色旖旎。
“我怎么不敢呢?我们本就是夫妻一体。”裴少韫吞没她的呜咽,手指勾起床边为她备好的锁链,在她惊魂未满的目光下,锁住了她作乱的一双脚踝。
怀揣着愉悦的心情,他又再度啃噬了她全身的皮肉。
你本来就是我的。
第58章得到
“还没找到吗?”
新婚之夜,本该是新郎的男人理应在洞房花烛夜,而不是一脸严肃的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家丁护卫。
这些家丁护卫原本是他娶江絮雾,提前招的人。
原本大好的吉时良日,谁也不知,他娶来的妻子,半道上被人拦截。
沈长安急匆匆抛下宾客,派人去官府报案,随后到处寻找江絮雾的下落。
他分明还记得前几日在护国寺见的一面,娇娇小娘子在他跟前一笑,还偷偷亲了他一口。
可眼下,小娘子不知道被歹人虏走,不知所终。
沈长安心中被万般蚂蚁啃食殆尽,向来沉稳的性子也早已抛之脑后,他从晌午到夜幕降临,从城南到城北的郊外,统统去搜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这时有人提议,新娘是不是被虏到京州了。
可新娘分明是在送亲的城外被夺走,怎么会有歹人胆子这般大,将新娘藏匿在京州内。
但沈长安莫名地想到了那日在护国寺,裴少韫那番古怪的言论。
沈长安敏锐地嗅到其中的不对,攥紧缰绳,派人再去城外看看,是不是被马匪夺走,而他自个则是来到裴府。
裴府的门房见他新郎打扮,心生疑惑,这人不在婚房入洞房,跑来这边寻人,门房面上露出古怪之意,不过在听到他的来意。
他想到裴少韫之前吩咐的话,当即交代了他家少爷的去向。
沈长安得知他的去处后,不由分说地勒紧缰绳,去往门房所说的明月山庄。
此刻,夜深人静,沈长安的面色严峻,一人骑马,因用力,背后的伤势隐隐约约作痛,但他也只是收紧了缰绳,继续往前,他怕去晚了,江絮雾会出事。
可当他穷追不舍,来到明月山庄,发现山庄布满了红绸缎,贴上了大红的喜字。
一刹那,沈长安的心跌入冰窟。
一早守在门口的门房,似早知道他会来,面色和煦地吩咐他下马才能进去。
沈长安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系在山庄外的一棵榕树下,脚步疾快地走进去。
待他一进去,便看见山庄上上下下全部贴满了喜字,屋檐下都挂满了红灯笼,领他往前走的奴仆带他穿过垂花厅,折东而去,绕绕转转,来到一处抄手游廊。
他匆匆忙忙掠过一眼,发觉这里种了几棵海棠树,树影清瘦,月色正浓,洒来的月光,见到了病恹恹的海棠花开。
沈长安心急,不再看四周的环境,伴随着奴仆终于来到一处种满了梨花的院落。
因梨花季节已过,树干光秃秃,少了美感。
沈长安被迎进去,心神莫名地瞥向了贴了喜字的正房。
正房里已掌灯,人影绰约,看不清是否有人,但他内心感觉里面有他想要的人,不过这四周都贴了喜字,是错觉吗?
沈长安皱眉,被迎到另一间东厢房。
东厢房的陈设简单,一张描金赤凤檀木阔塌被屏风挡住,中间摆着八仙桌,上面添置了茶水还有果脯之类的点心,沈长安扫了一眼那张榻,收回目光后,便坐在方凳上,询起帮他斟茶倒水的奴仆。
“你们大人知道我要来?他人呢?”
“我们大人说今天有位客人来,就命我们一早在这等候,不过我们大人现在有点私事,正在跟夫人聊些赏花。”奴仆手脚麻利地帮他添了茶水,碎末的茶沫子漂浮在茶杯里,不一会沉淀下去。
沈长安的眉头紧皱,“你们大人不是没有娶妻吗?”
奴仆闻言,眉开眼笑地道:“我们大人今天娶妻。”
难怪贴了这么多喜字,沈长安眉头皱得更厉害,“你们家大人今天娶妻,怎么没有宾客,还有不知夫人是哪家小女郎。”
沈长安说到这里,攥紧手,强忍不安,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下去。
奴仆看起来而立之年,面容忠厚,憨笑道:“我们家夫人是从并州来的小娘子,天生喜静,不喜欢有人吵闹,今日的喜宴因此没请几人。”
“那你可知夫人的名讳。”
沈长安用力捏紧了茶杯,目光深邃,要从他这里问出个好歹来。
可奴仆一问三不知,憨笑道:“我去帮大人问问,看看我们大人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奴仆说完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留下沈长安一个人在这里。
沈长安面色沉重,想到不知所终的江絮雾,他打算自己在山庄探查一番,看看江絮雾到底有没有在这里。
他想到这里,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夜色如黛,绛红的灯笼映衬着山庄阴森,再加上他一出来,空无一人,连同那名奴仆都不知所踪。
沈长安环顾一周,看到还亮着灯的正房,他犹豫,而后踱步走过去,想一探究竟,可还没走近,他便听到屋内传来呜咽声。
仅仅是这一声,他不假思索地想要冲进去。
可当他走到台阶继续往上走,正房的门从内被推开。
男人长衫半遮,松松垮垮,放荡形骸,伫立在门外,似笑非笑地说:“沈大人深夜造访,怎么还想看我入洞房。”
沈长安见他这般行径,面色冷清,“我还没问裴大人怎么知道我深夜拜访,提前跟下人打好招呼。”“我有说是招呼沈大人吗?”裴少韫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厢房内的春光旖旎,可沈长安注意到他堂而皇之裸露在外斑斑点点划痕,暧昧、放荡。
沈长安面色更沉,“既然如此,我想问下裴大人今夜娶妻,娶的是何人。”
“我娶妻,沈大人怎么一副我抢了你妻子的模样。”裴少韫玩味一笑,往日的温润君子早就荡然无存,眼下的裴少韫更像是餍足后,露出阴险狡诈笑容,犹如盘旋在树干上,伺机咬死下一位猎物的毒蛇。
沈长安闻言,收敛心里的担忧,面上喜怒不形于色,“我妻子今日被歹人掠走。”
“原来被我说对了,那可真是不巧。”
裴少韫轻笑,见他一言不发,矗立在台阶,不免失笑,“沈大人不会怀疑我抢了你的妻子吗?”
“你觉得我是抢人妻子的歹人吗?”
裴少韫心情尚好,戏谑时,眉梢微微上挑,出色的俊朗,再配上这副放荡不羁的风流样,足以让人怀疑裴少韫是否长年混迹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
可事实上,他才情卓越,不近女色,待人温和有礼,与今日之见大相径庭。沈长安捏紧手,原本乏味枯燥的五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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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不住的怒意,多出了几分人气。
“我从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
裴少韫饶有兴趣地道:“原来沈大人是妻子没了,嫉妒我有了妻子,虽然我不喜欢沈大人的胡乱猜测,但我也可怜沈大人失去妻子的遭遇。”
“我允许沈大人去看眼我的妻子,看看是不是沈大人多心,但是我这刚娶进门的娘子就你猜忌,对我的娘子倒是不公允。”
裴少韫居高临下地看他,神态自然,看不出半点心虚端倪。
一个衣衫松松垮垮,面上似笑非笑,一个面容严肃着新郎服。
两人对峙间,沈长安作揖道:“打搅裴夫人实属我过错,若我确认一遍后,是我等误会,必定亲自道歉。”
裴少韫见他姿态放低,唇角勾起。
在沈长安以为裴少韫不会退让一步时,裴少韫却侧身给他让出一个道。
“既然沈大人诚意满满,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但是沈大人不能走近,毕竟男女有别。”
沈长安见他退让一步,自是颔首,而裴少韫先一步进去,对着厢房里的新娶的小娘子低语几句。
屏风内传出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夫君。”
裴少韫从屏风内走出来,看到不敢往内看的沈长安,唇角弯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穿戴整齐的小娘子,面颊生粉,羞赧地从屏风内走出,仅仅见了一眼,小娘子便羞涩地躲了回去。
沈长安瞥了一眼,迅速地收回,深怕打搅了小娘子。
裴少韫见他正人君子的样子,嗤笑道:“沈大人看清楚了吗?”
沈长安仅仅看了一眼,大约就知道她不是江絮雾,想到这里,对着内里的小娘子鞠躬赔罪。
裴少韫依在紫檀门边,月色的暖风荡起萧瑟之意,他的衣衫也飘起,浪荡气质也被拂走,“既然沈大人看了一眼,应该心安了。”
他话音落下,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奴仆,恭敬地弯着腰想送他出去。
沈长安心知有哪里不对劲,却也暂时找不到任何不对,只是当他踏出院子里,若有所思地转身,便看到合上的门,还有摇曳在风中的红灯笼。
真的是他多心吗?
想到那名陌生的小娘子,再想到前几日在护国寺对他一笑的小娘子。
沈长安的心没由来地抽疼。
厢房内,裴少韫拢了拢唇角的笑,躲在屏风内的小娘子迅速走出来,毕恭毕敬地道:“大人。”
“做得不错。”
裴少韫夸赞了一句,而后来到屏风内,是空无一人的床榻,他驾轻就熟地转动了一下屏风,而后一道隐蔽的暗室映入他的眼前。
他闲庭雅步地走进去,室内无窗,只有上方有个口子,东面摆放了博古书架,还有矮几和两个蒲团。
右边则是挂满了壁画,再往前一张榉木雕花架床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红纱床幔,隐隐约约有一条漆黑的锁链从博古书架那头延伸到床边。
他走近时,用金钩缠住床幔,随后俯身,看到被锁在床上,被红纱绸缎捂住唇的江絮雾。
“你瞧,我好心让他追查到这里,可他还是笨了点,不知道你就在这里。”
躺在床上的小娘子衣衫不整,香肌玉骨,水雾的眼眸里充满了厌恶,而眼尾晕染着红绯。
裴少韫捻着她眼尾的红晕,一手扼住她纤细的手腕,在她恐慌下的眼眸下,他笑着解开她口中的红纱绸缎,愉悦地道:“所以他这么蠢笨,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喜欢他,关你什么事。”江絮雾想要用脚踹他,可双脚被锁上锁链,动弹不了。
裴少韫闻言,戾气横生,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腕,旋即解开自己的衣衫,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后背。
狰狞的疤痕,令江絮雾瑟缩。
可裴少韫不容她反抗,一手折住她的手腕,一手搂住她的细腰,声音温柔。
“可是我帮江小娘子挡了一下。”
“我又没让你帮我挡。”江絮雾厌烦地说,可当她说出这句话,原本还温柔的男人,眨眼便笑出声。
江絮雾听到这笑声,害怕地想要躲开,可被锁住的她能躲在哪里。
“小娘子说得对,都怪我心善,一而再三地隐忍,都忘记告诉小娘子,我从来都不是好招惹的。”
在江絮雾惊慌失措的面容下,他解开了小娘子遮遮掩掩的衣襟,从容不迫地道:“所以我们该继续了。”
他扣住猎物的脆弱的脖颈,一寸寸地往深处掠夺。
情到深处时,裴少韫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梢,引得她一颤颤。
“走开……不……”
“我为什么要走开,我是你的夫君。”裴少韫掐住了江絮雾下颌,挡住了江絮雾欲咬人的行径,而后在江絮雾愤怒又惧怕的目光中,主动吻了上去。
血腥味席卷唇齿。
他困住了对他不近人情的小娘子-
闷热的夏时,山庄早早从冰窖里挖出冰块放在铜盆,几名婢女端着铜盆穿过垂花厅,折西北而行,来到一处庭院。
庭院种植了几棵罗汉树,伫立树梢末端的燕鷫发出叽叽喳喳,原本困在笼子里的鹦鹉争先恐后地发出刺耳的,“走开,滚……”
还没说完,依在美人榻上的江絮雾一句,“再吵我,把你烤了吃。”
红嘴绿鸟的鹦鹉犹如听得懂人话,蔫巴地耷拉着小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江絮雾看得纹丝不动,余光里瞥见婢女们端来铜盆,上面冒着寒意的冰块,令她扶额,这几日被锁这里,江絮雾为了能出去,跟他百般周旋,才讨来可以在山庄走动的要求。
可出来后,江絮雾又想自己要不要装得作一点,这样他就会厌烦。
但这主意还没有用上几日,裴少韫却对于她的轮番要求都一一应允,还命令山庄的婢女和下人们都听她的话。
除去不能山庄外,她简直待得惬意。
可江絮雾并不想待在这里,她想见沈长安,想知道阿兄,要是阿兄知道她不见了肯定要疯。
还有沈长安,明明她可以嫁给他了。
她就差一步。
江絮雾心里被潮水灌入,冷得她手脚冰冷,蜷缩在美人榻,引得婢女们都以为冰块加多了,几个婢女手疾眼快,端来小一点的铜盆,放在长几上。
江絮雾听到耳畔的动静,从思绪中回神,看她们小心翼翼地伺候自己,知道是裴少韫吩咐,也就歇下折腾的想法,嘱咐她们退下,可她们谨遵裴少韫的吩咐,要寸步不离。
她见婢女们一个个都不动,也就明白她们的想法,不再多言,躺在榻上,因无事可做,她昏昏沉沉地望着湖里的鲤鱼在游来游去。
凉亭外,婢女们见江絮雾安静地侧躺,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有一两个娇小的婢女禁不住好奇去看她们新来的夫人。
凉亭竹卷,她撑着额,露出半截芙如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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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的手臂,她生得月容花貌,一袭薄衫襦裙贴在身子,袅袅娜娜,身边放着红嘴绿鸟的鹦鹉,右边则是盛满冰块的铜盆,面前是碧水秋波的湖畔,闲来无事的东风掠起她发髻上的莲花发钗,惊起湖面一片涟漪。
犹如画中闲来赏湖弄鸟的佳人。
几名婢女脸红,心道夫人好生地貌美。
这时,一袭白衫郎君走近,机灵点的婢女恭敬地屈膝。
“裴大人。”
看出神的几名婢女们惊慌地回神,齐刷刷跟着行礼。
几乎困乏就差入睡的江絮雾惊闻,刚要起身,却被裴少韫一把鎏金白月扇子拦住了手。
“你回来了。”
江絮雾仰起头,余光却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青衣。
青衣似接触到她的目光,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内疚,低头不语。
裴少韫自然察觉江絮雾在看谁,轻笑了一下,而守在一边的其中婢女为他端来圆凳。
“你们都下去。”裴少韫逗弄锁在鸟笼里的鹦鹉,身后的婢女们闻言全部退下。
但青衣没有退下,犹豫地看了眼裴少韫。
裴少韫睨了她一眼,并未多关注她,而是专心致志地看向江絮雾。
“你今日心情怎样?”
“尚可。”
江絮雾心不在焉地跟他搭话,余光总是看向青衣。
她在想自己被裴少韫虏来,青衣是否做了什么手脚,想来那日她怎么那般困乏。
江絮雾不自觉地缠住手里的绢帕,却不承想耳畔传来裴少韫温柔的声音。
“你怎么一直在看青衣,你是在想青衣有没有帮我帮你虏来嘛?”
裴少韫对此一笑,“她是我的人,当然要听我的话。”
江絮雾听到这话,缠在绢花里的绢帕勒出一道红痕,她心知肚明青衣会帮裴少韫,可在听到后,总会有不适,也许是青衣之前在她身边老实本分的样子。
她思忖着,却不料手里的绢花被裴少韫轻而易举地勾走。
“小娘子还是少动气,不然伤的是自己。”
江絮雾回神,才发现绢帕在他修长的指尖,江絮雾见此收敛了心神,见他唇角挂着笑意,才过问外头的情况。
本来经历那段难堪的夜晚,江絮雾醒来原以为他会放过自己,可裴少韫非但不放过自己,知道江絮雾提起沈长安后,露出了难以描述的阴鸷。
随后,江絮雾在床上躺了几日,裴少韫自知那日过分,也就没有再碰她。
但那次还是给江絮雾留下了阴影,虽然他们上辈子做过夫妻,也做过这种事情,可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动怒的男人在床上,着实可怕。
所幸江絮雾今天见他心情不错,便问起了外头的情况。
这次江絮雾学乖,没提沈长安的名字,而是问了江府的情况,见裴少韫说江府知道她失踪后,派人找了几日,就不得了之。
倒是一向对她不上心的江母,坚持又找了几日,才放弃寻她。
裴少韫说这话都风轻云淡,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想到沈长安那家伙,锲而不舍地还在找江絮雾的下落。
不过这一点他并没有跟江絮雾所讲,转而便告知她阿兄从牢里出来,官复原职的消息。
听到阿兄出来,她眉眼难得有喜悦之情,令裴少韫的心情好了一些。
随后说了一些体面话。
近日已转夏,东风送暖,冰块融化铜盆中,从远处看,凉亭的竹卷被风吹荡,两人依得很近,男才女貌,可青衣敛下眼眸,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香囊,还有整天跟她顶嘴的抱梅,在知道她家小娘子不见后,哭得梨花带雨。
若是她知道江絮雾失踪跟她有关系,抱梅是否要恨死她。
不过她恨不恨,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青衣默然地想着,而后她看到被困在山庄的小娘子似乎被真的拘束住,面对锁住她的人,没有多大反感,还默许他的接近。
可直到裴少韫见她耳坠歪掉,心情愉悦帮她扶正,青衣分明看到江絮雾眼底的厌烦。
她才方知,眼前的温情不过假象,也不知裴少韫知不知道。
但她莫名地不想告诉裴少韫,青衣摸了摸藏在袖子的香囊。
香囊是麻布所制,绣花和字迹歪歪扭扭,是抱梅取笑她身上都不佩戴香囊,为她所绣的香囊,上面的两字还是只会读三字经和女戒的抱梅,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刺上去的。
这样赤忱的人,要是知道是她害了她家小娘子,必定要跟自己拼命。
青衣捏紧了手里的香囊。
与裴少韫委曲求全的江絮雾忍着跟他的接触,又与他一起看了会鲤鱼,闲聊了好几句。
若不知原委的人,指不定以为他们是恩爱夫妻。
傍晚降临,山庄四面八方地掌灯,裴少韫约她游湖赏月小酌。
他们乘坐在山庄的游船上,四面荷花绿意,他们面前摆着葵花样式的小几,摆着几盏小酒杯,和一壶酿造的烈酒和杨梅酒。因江絮雾不善喝烈酒,便小酌几杯杨梅酒。
江絮雾趁着酒醉,不胜酒力地匍匐在案几上,几只酒杯被扫在游船上。
裴少韫心情尚好,慢条斯理地欣赏着美人酒醉的画面,也许是风月正好,亦或者是柔情缱绻,令他想起少时诗文里有一句。
鬓垂香颈云遮藕,粉著兰胸雪压梅。
裴少韫见此揽住了她的软腰,却不知江絮雾抵在他的肩膀,脸颊粉红,可眼底有酒醉的惝恍还有几分不耐烦。
江絮雾趁着尚有三分清醒,在他耳畔轻声道。
“好无聊……你能……送我香料……我想调香……”少女香软玉肢,攀附在他身上。
裴少韫想起,小娘子貌似擅长调香,还未应下,就听到江絮雾呢喃。
“我想调香,你明日派人送香来,好不好。”
素日没听过小娘子这般央求人,裴少韫的思绪都被她这“好不好”堵住,又见她醉酒般的憨笑。
难得一窥。
湖面四周空无一人,偶尔传来几声蛙声和蝉鸣,在荷叶遮挡下,一艘游船里,静谧安详。
他这几日的不安和郁气,都被眼前一幕,消散掉。
“当然可以。”
他搂住了江絮雾,亲上了唇瓣,细细地吻,窸窸窣窣,直到月色暗沉,似乎羞得用云雾遮住了眼。
一道道难掩的低喘,欲气难言。
“你是我的娘子,就应该是我的。”他潜心隐忍几日,在亲手揽入可心心念念之人后,原本一直缠绕他的梦,全都不再纠缠自己,好似,他已经得到心中所要。
江絮雾知道裴少韫已经应允她的要求。
她便放任自己跌入醉梦中,只是隐隐约约中听到有人纠缠不休地想让她喊自己的名字。
江絮雾不耐烦,可醉得过头,令她头脑发胀,迷迷糊糊地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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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
对方一僵,掐着她温热的下颌,看她脸颊酡红,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他阴恻恻地笑着道,“你在喊谁?”
江絮雾都醉了,哪里知道对方是谁,可听他这般生气,江絮雾往前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脸道。
“阿兄,你怎么又生气了。”
“咔嚓——”一截荷叶根茎没入湖底,水光涟漪泛起,惊起湖中鱼儿四处散去。
江絮雾半醉半醒间,感觉被狂风大浪席卷,腰肢被掐疼,忍无可忍的江絮雾咬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荷叶深处,有人轻笑:“小娘子你再多咬点,最好咬下一块肉,我会塞入你的嘴里,让你吃进去。”
“不——”
第59章争吵
六角翘起的屋檐有几只野鸟矗立在其中,从不远处看,还误以为是石雕,屋檐下挂着几只素白灯,摇曳着圆滚滚的身子,廊下几名青衫罗裙的婢女端着盥洗的铜盆和帕子,鱼贯而入地走进了厢房。
江絮雾被婢女们的动静弄醒,而后撑起身子,发觉四肢酸软,回神间,床上早已空无一人,她望着身上暧昧的痕迹,想到昨晚的点点滴滴,要不是她上辈子跟裴少韫有过夫妻之实,脸皮厚了点,性子也能忍,迟早要跟他拼命。
她虽不在意这种鱼水之欢,但也禁不住他这般玩弄,跟个毛头小子,比上辈子活还烂。
江絮雾叹气,想到昨晚他应允下的香料,委实心情好些,起身穿过相思屏,见到了要伺候她的婢女们,她见怪不怪。
盥洗后,江絮雾小呷几口莲子玉粥,便吃不下去,婢女们见此便撤下去了。
闲来无事,江絮雾也不清楚裴少韫何时回来,也不知道他应允的香料能否今日给她,于是她依在轩窗,手执书卷,看的《花间集》,窗外是一片湖畔,水波清澈,身边放了一案几,有瓷瓶插了几株垂丝海棠,还有几碟肉丝糕、豆儿糕、麻团等点心。
江絮雾支着半只臂,懒散地靠在窗边,闲来一瞥,见到了几只野鹤漂浮在水面,三三两两,伸展懒腰,歇了一下,展翅离去。
她莫名地想到了沈长安,刻意被压下去的思绪再度涌上心头。
这几日她为了不让裴少韫看出端倪,佯装温顺,看似顺从,可好几次她都快要装不下去。
但为了能早点出去,江絮雾用力捏紧书卷,发觉书卷都被折出一角,方才回神松开。
这时,有婢女款款而来,她以为又是之前伺候的婢女,并未抬眸,可听到对方毕恭毕敬地道。
“小娘子。”
江絮雾回神,见到是青衣端着黑漆托盘而来,上面有她想要的常见香料,沉香、檀香等。
还有制香多用的香篆、香炉、香筷等。
一应俱全。
下方还用锦绸垫着。
青衣将托盘放在案几上,敬小慎微地将东西一一取出。
江絮雾静静地观她所作所为,待到托盘里的物件逐个少了一大半,江絮雾这才开口。
“我成亲当天,你是不是在吃食里动了手脚。”
江絮雾对香敏感,若是有人用香,她自是能发觉端倪,可用在吃食上,她就不得而知了。
青衣闻言,没有狡辩,大大方方地点头,原以为会受到江絮雾的质问或者发怒。
但她迟迟没有等到江絮雾的发怒,相反她只是等到了江絮雾一句,“抱梅怎么样了?”
青衣想到在发现江絮雾不见后,梨花带雨,非要跟着沈长安一起去找小娘子的抱梅。她缄默良久,将抱梅在发觉她失踪不见后,种种担忧惧怕,一并告知。
江絮雾攥紧了手里的书卷,眉头紧蹙,忧心过重。
青衣见她担忧的模样,禁不住过问,“小娘子你不恨我吗?”
“恨有什么用?恨了能逃出去吗?”江絮雾发觉书卷被攥得都要撕烂,陡然松手,将褶皱一处抚平,可无论怎么抚平,被攥紧的书角都是皱巴巴。
江絮雾忽想到自己这一生,将书卷搁在案几上,对上青衣寡淡清丽的脸。
青衣貌懂这个理,不再多言,可在离去时,问了江絮雾一个问题。
“那你恨裴大人,将你困在这里吗?”
“你觉得我恨吗?”江絮雾将问题抛给了青衣。
她当然恨裴少韫,可她表现出来能带来什么?江絮雾的缄默,也不知让青衣误会什么。
总之等江絮雾回神,她便已经退下,她心下正烦躁,见到香料,开始调制,沉香末一两,檀香末一钱……
她安静地坐在席团上,右侧是窗边湖畔风景,水面湖光如镜子,岸边的杨柳微微拂动,几只不惹眼的喜鹊从中穿过,而其中一只燕隼混迹其中,飞跃天边,直落长桥。
几名书生刚巧路过长桥,见一只燕隼,正欲探前,熟料一阵长风的掠过,紧接着马蹄声响彻在市集,穿过长桥,直奔东门而去。
一声长“吁。”
江辞睢脸上还染着血迹,骑在马上,半道上拦截了一辆车舆。
“大胆。”车夫见有人穿过巷子直奔他们面前,吓得车夫勒紧缰绳,刚怒斥来人,却不承想红布车帘被掀开,一双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探出来,紧接着便是似笑非笑的郎君走了出来。
“江大人刚放出来,免受了牢狱之灾,怎么就大庭广众下拦截本官的车舆。”
裴少韫一袭圆领官袍,从宫里没出来多久就被江辞睢当街拦下。
“我听闻裴大人娶妻,特意来讨一杯喜酒喝。”
江辞睢坐在马上,英姿飒爽,一双锐利的目光却染了血般,凶神恶煞。
裴少韫哑然一笑,“不巧本官近日身体不适,不能沾酒,劳烦江大人跑了一趟,倒是江大人是去捉拿了通缉犯吗?怎么脸上还有血迹?”
“我又不是大理寺官员,怎么会捉拿通缉犯。”
他这不过是因阿妹失踪,迁怒于沈长安,径直去了沈长安的住所,教训了他一顿。
还用鞭子抽了他一顿,本意是泄愤,可沈长安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甩了鞭子在身上。
他的鞭子是用牛皮制作,用力甩在人的身上,不死也要半残,当时他没收好力度,甩在他身上,沈长安当即吐了一口血。
可沈长安并没因疼痛而跪下,反而屹立在原地,抿着唇,脸色发白,面上虚汗,可他脊背挺直,宛如永远都不会被折断的青翠竹节。
“是我对不住小娘子,我该罚。”
沈长安并没有怪罪江辞睢的无礼,将全部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脆弱,又刚毅。
江辞睢对他多看了一眼,收起鞭子道:“我阿妹这次倒是真的没看错人,告诉我,我阿妹失踪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阐述下,江辞睢怀疑裴少韫从中作梗。
毕竟前几次,裴少韫对阿妹一直都觊觎,若不是他见到阿妹要嫁人,心有不甘,强行夺走阿妹再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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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江辞睢想到这点,就派人去扶着沈长安回屋,去请大夫来,他要亲自去会会裴少韫。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一幕,至于脸上的血迹自然是沈长安的。
但江辞睢并未说真话,反而话锋一转道:“我出了牢狱,想约一众同僚去醉香楼里为我接风洗尘,特意来请江大人,若是江大人不愿意,令在下都疑心裴大人不敢不来。”
“江大人这是激将法吗?”裴少韫温笑地看他。
“江大人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辞睢坐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如利剑,仿佛要从剑鞘里抽出,要伤出血,方才回剑鞘。
裴少韫莫名想到被他困在山庄的小娘,两人不是亲兄妹,又长相不一样,可这样处处都不同的兄妹,却怪异地亲密,特别是想到昨夜在湖畔,江絮雾梦中呢喃,“阿兄。”两字。
他拢了拢袖子,从容一笑,“本官自当愿意随江大人一起去。”
江辞睢见他应下,也不废话,调转缰绳,转身离去。
裴少韫见状回到了车舆,跟他去了酒楼,但在去酒楼之前,他命宋一去山庄守着,随后嘱咐了几句,这才去往酒楼。
宋一领命,离去时,并不知暗处有人悄无声息地跟上。
与此同时,沈长安正在上药,收到一封密信,拆开阅后,便将信件烧掉,面色肃然,不顾大夫的劝阻,将衣衫换上,去往屋外。
酒楼内,同僚们早早到来,几人三三两两分开在东西南北的席上,中间有一琴师伴奏,丝竹之音,袅袅余音。
裴少韫从容不迫地坐在东边的席上,与同僚小酌几杯,而江辞睢坐在靠中间的席台上,但他经常下席台混迹在其他官员身边,兜兜转转来到裴少韫的身边。
裴少韫早有预料,见他坐在自己对面,青釉酒杯倒满了黄州酒。
“裴大人,请——”
江辞睢先饮而尽,引得围在这一席上另一名同僚拍手喝彩。
裴少韫见他喝完后,推杯换盏,为他亲自斟酒,“我知道裴大人不能喝酒,于是这酒我换成了药酒,请——”
江辞睢倒满,递给裴少韫,目光充满了不容置疑。
裴少韫轻笑一声,在一声声起哄中,他接下了这杯药酒,温声道:“江大人这般有礼,我自是不客气。”
一饮而尽,干脆利落。
酒楼外,沈长安接到江辞睢的书信领着一队人马,前去事先有人跟踪宋一的目的地,发现此地就是前几日他进去的明月山庄。
沈长安皱眉,安静地等到傍晚降临,派人潜入山庄。
可山庄静悄悄,上次的喜字早已被拆掉,红灯笼也换成了山鸟白纱灯笼。
他想到上次自己去的院子,凝神地领着人去往院子,可是途径一处抄手游廊,匆匆忙忙一瞥,见到上次见的海棠花,已经花谢。
沈长安背后隐隐约约作疼,心生不安,但他误以为是错觉,直到迈入院子,见到满院的梨花,心中越发不安,直至踏入院子。
他猛然才想起,院子的东南角多了一棵桃花树。
“走。”沈长安意识到有陷阱,迅速地带人往后退,也正是因这一退,正房和东房西房陡然有人踹开房门。
沈长安意识到裴长安是故意,立马命人回去,万幸他们跑得快,没多少人受伤,可在骑马回去时,一道道箭雨从山庄里射出来,显然是故意而为。
眼前的一幕是陷阱?
沈长安抽丝剥茧,忽然明白为何沈长安上次会让人携他进明月山庄。
原来那时裴少韫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沈长安脸色绷紧,在月色逃亡中,他才想明白,裴少韫此人心机狠辣。
醉香楼里,裴少韫被江辞睢找轮番理由留下,甚至夜幕降临,还找了几名绿衫罗裙的美人过来作陪。
当有一女子娇娇弱弱来到裴少韫跟前,想要斟酒给裴少韫。
但裴少韫并未接过,反而转头对江辞睢温声道,“大雍国律中,官员不得私自寻欢作乐。”
“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还是说裴大人没有寻欢作乐过。”江辞睢一道冷眼扫视过去,裴少韫笑道:“我已有家室,自当洁身自好。”
“裴大人之前也当洁身自好吗?”
“自是。”裴少韫素日不近女色,旁人知晓这点,从不为他寻女子或舞女来作伴。
可江辞睢不信裴少韫,在他心里裴少韫不过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装腔作势。
正想继续试探他一波,却有人从走廊走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番。
江辞睢脸色一变,凝视着裴少韫道:“我算是小瞧了裴大人。”
“江大人,酒满了,恕在下不能奉陪了。”他起身作揖。
江辞睢见他离去,没有派人拦截,因为他知道裴少韫原来参加这鸿门宴是早有准备。
他掷掉手里的酒杯,身边作陪的女子被吓得跪在一地,不敢凑近。’
不多时,公主府派人来请江辞睢过府一叙-
裴少韫从酒楼回到明月山庄心情尚好,望着完好无损的明月山庄,又想到被人闯入的“明月山庄”,他愉悦一笑。
谁也不知,他手底下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明月山庄。
那一日,他也是故意引沈长安过去,再亲眼给江絮雾看看她喜欢的人到底有多蠢。
可惜……
裴少韫面容有一瞬的扭曲,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因为他想到江絮雾近日的安分守己。
当他踏入明月山庄,宋一从外头回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在知道沈长安命大还活着,裴少韫喟叹一声:“可惜。”
其余的便不再多言,宋一将消息传递完后,自觉地退下。
裴少韫则是迈入了明月山庄,原本山庄有大半的地方都种植了各色季节盛开的花树,可这几日江絮雾爱上盆景。
他就命人自多山庄各个角落地摆满了盆景,黄杨、黑松、罗汉松等盆景都摆上。
故此他一进入山庄注意到角落里傲然生长,绿意盎然的黄杨盆景,他闲庭漫步从走廊穿到回廊,途径垂花厅,见到花窗水纹里有藤蔓伸出,他这才想起这座院子少有人进,恰巧这院子居然掌灯。裴少韫伫立一息,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婢女担忧小娘子的声音。
“夜深露重,小娘子早早去歇着。”
本来山庄里的下人都喊江絮雾“夫人”,可江絮雾十分抗拒,命人喊她小娘子,奴仆们这才改口。
这一点上裴少韫也并没强求,毕竟江絮雾是他强求回来的小娘子。
他正想着,迈入这间院子才发觉,这座院子里有被搭建起来的秋千,还有一棵海棠树,而后面则是花阁朱楼。碧瓦朱甍。
“大人。”
江絮雾正依在秋千上,想到自己的院子里也有秋千,还是阿兄命人给她搭建,心中思绪万千,不承想裴少韫今夜回来,还知道她在这里,应该是哪个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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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告知的他。
她想到这点,兴趣全无,站起身,便想着回去,裴少韫却跟她一起回去。
两人相伴在朱红走廊,江絮雾闻着风中传来的酒味,心道他喝酒了。
江絮雾蹙眉,便听到耳畔传来裴少韫的声音。
“小娘子喜欢秋千?”
“还好,我只是想到我阿兄为我建造的秋千。”
“说起令兄,我今晚还与江大人一同饮酒。”
江絮雾听到关于阿兄的事情,眼眸有了色彩,“阿兄他近日可好。”
“江大人能邀人一起在酒楼饮酒,自是很好。”
“那就好。”江絮雾听到这里露出浅浅的笑容,许是她素日不爱粉黛,今日簪子都不戴几只,素净清淡,身着红衫襦裙,难得出挑的艳丽都压不住她容貌之美。
再想想她凶神恶煞的兄长。
裴少韫露出玩味一笑。
“小娘子行事简朴,江大人却作风风靡,要知道醉香楼待上一夜,白银散去。”
江絮雾不明所以地道:“请客自然要花银子。”
“可令兄还寻女子作伴。”裴少韫不知不觉停下脚步,两人已来到回廊,四面都是湖畔,夜色的寒风倒是吹散了闷热。
“寻女子作伴,那又如何,官场行事若什么都不沾,岂不容易得罪他人。”
江絮雾一副维护阿兄的偏袒,令裴少韫笑意拢了拢。
“小娘子不在意?”
他问得奇怪,江絮雾听得糊涂,“我在意什么?”
“没事。”裴少韫见她坦坦荡荡的模样,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多想。
他压下心中疑虑问起了今日制香之事,江絮雾一五一十地告知,见他唇角上扬,心知他心情尚好,悄悄地提起了,“我在山庄中待得无聊。”
“你想出去。”
裴少韫笑意全无,江絮雾心道不好,也不再提及此事。
江絮雾过了几日顺风顺水的日子,开始装病,先是半夜发梦魇,醒来萎靡不振,裴少韫为她寻来大夫。
大夫说她体虚给她开了安神的药方子。
江絮雾盯着那药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能忍住,便能早日出去,可三日后,在江絮雾偷偷趁着裴少韫不在,说药喝得不对,她作势要婢女们拿药材过来给她看看。
江絮雾说她会懂一点药材,婢女们又谨遵裴少韫的吩咐,便将药材递给江絮雾。
而后她用手捻了几下,悄无声息地捏碎了一些药沫拂进自己的袖子里。
一切处理得天衣无缝。
至于江絮雾看药材的事情,裴少韫自是知晓,但他派人检查过江絮雾随身携带的物品衣裳,都一无所获。
倒是江絮雾发觉自己的东西被碰后,想借着吵架的名义,令他心虚,这样就不会继续去查,查到她制作香料的香灰有一半是药沫子。
但她错估了裴少韫的不要脸程度。
他一袭白衣,芝兰玉树,是京州闺秀里念念不忘的郎君,如今他面上温柔,话里无一恶意道,“我调查怎么了?”
“你——”
江絮雾被哽住,随后别扭过脸,冷嘲热讽地道:“我在你面前,倒是什么都藏不住没有。”
“你装不下去了吗?”出乎意料,裴少韫掐住她的下颌,在江絮雾发觉不对,裴少韫已经步步接近,江絮雾心惊胆战。
手心洇出汗。
以为她发现自己暗中搜集药沫子,可裴少韫失笑,温柔地撩起她发髻侧边的一绺青丝,为她搁在耳垂,轻笑道:“你知道,我千辛万苦,连圣旨都能当做没看见,硬生生是把你抢过来,要是你被人发现被我藏着,你认为我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提防你想逃也是正常的。”
“我也知道小娘子只是被我困在这里,才会温顺,但是我总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小娘子能够离开,是不是跟上次一样,把我扔下就走。”
本来裴少韫温声细语,可不知怎么还在芥蒂上次的事情。
江絮雾松了口气,还以为被发现了,又见他这么说,这几日隐忍的情绪,全都借着这口子爆发出来。
“可裴少韫,我本就不是你的妻子。”
“你就是我的妻子。”裴少韫想到梦中的一点一滴,不假思索地反驳,可江絮雾不断告诉他,“我不是,是你自己臆想。”
“不是。”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我永远都不是你的妻子。”
……
两人难得争执,走廊外的婢女们听到这声音,个个都大气不敢喘气,连同挂在屋檐下的红嘴绿鹦鹉都不敢叽叽喳喳。
倏然,厢房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婢女们头压得更低。
厢房内,忍无可忍的江絮雾将紫檀小几的瓷瓶和富贵柏松白玉盆景,还推倒了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挡住了身后放置香灰的博子架。
裴少韫则是冷眼旁观,唇角勾起笑道:“你扔吧,反正东西也多。”
江絮雾被他风轻云淡的态度气到,一时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吗?活烂得不行,每次都弄疼我。”要不是上辈子习惯了。
她高低跟他鱼死网破。
但此话一出,厢房死寂。
江絮雾自知说错话,往后退了退,眼睁睁看着裴少韫脸色阴沉下来,阴鸷的目光扫视她的全身,一手扼住她的手腕,“小娘子你倒是很有经验。”
江絮雾避开他恐怖要杀人的模样,嘴也不知笨拙,不似平常机灵劲,“还行。”
这话更气得裴少韫头脑巨痛,胸腔里的愤怒令他不能自控,一脚踢坏了厢房里的红酸木枝柜子,翻出了之前锁住江絮雾的锁链,在她强烈的抗拒下,发狂地将江絮雾锁起来。
“你再锁我试试,裴少韫我说错话了,你放开我……”
在江絮雾央求下,裴少韫露出残忍的笑容,抚摸她的头发道:“晚了。”
重新将江絮雾锁在了新的一间厢房里,甚至严厉任何人不得放她出去后。
裴少韫难抵心中恶气,在宋一到来要禀告一些要事时,他亲眼看到自己大人骑马离开山庄。
宋一愣神,旋即跟了上去,亲眼看到大人进了花楼,他目瞪口呆,大人不一向是洁身自好吗?
可等他走近,便看到大人一身戾气难消,坐在黄花梨木扶椅上,身边的花枝招展的老鸨笑得眉飞色舞。
“大人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这位皮囊出挑的郎君,不知羞地问。
“你们闺房之乐,要怎么让对方愉悦。”
老鸨神色一僵,原来不是找乐子,是来找经验之谈,当这位郎君掏出一锭银两,老鸨顿时喜笑颜开,小声说:“大人想看表演,还是画册。”
裴少韫厌恶地瞥她一眼,露出阴森地笑,“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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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经验丰富地朝着身后的鬼奴使眼色,随后谄媚地说:“郎君稍等片刻。妾身斗胆疑问,郎君的夫人不得趣,郎君是否只顾着自己欢乐。”
一向游刃有余的裴少韫,忽然想到梦中貌似都是他在得趣。还有这几日,他又想到江絮雾说的那句话。他莫名地郁气,笑得阴森,“你有主意。”
老鸨见多识广,笑着道:“大人下次先让小娘子得趣,这样夫妻关系会更进一步。”老鸨说完,鬼奴就将好几本画册送了过来。
“这些郎君可以慢慢研究一下。”
裴少韫将画册收起,又掷了一锭银子给老鸨,引得老鸨发髻的发簪都要抖落下去,见到裴少韫要离去,见多识广的老鸨拦下了裴少韫。
“大人,我这还有皮鞭和其他小玩意。你瞧瞧不……”
裴少韫已经从暴怒中回过神,少了几分阴鸷,理智清醒,可笑起来还是怪渗人。
“你觉得我需要吗?”
老鸨吓得一个激灵,自个给自个抽嘴巴子,“是妾身误会了,还望大人不要跟小人计较。”
裴少韫懒得计较这些,身后宋一好奇地跟了上去,想问大人怎么忽然想钻研这些。
可他见大人直接回到裴府,至于那些画册全部被扔在一边,纵然宋以多好奇,也不敢过问,只是将今日朝堂和其他琐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就退下。
至于裴少韫,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但余光瞥向那几本艳画册子。
他是需要讨好女人的人吗?
当夜,裴府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
第60章亲昵
夜色如黛,江絮雾被锁了几天,起初还有愤怒,可望着快要掺杂香料里的药沫子,她还是忍住了。
素日在厢房里靠看书和制香打发时间,还算勉勉强强,只不过还好裴少韫不在,没有火上浇油。
江絮雾想到这里将香炉合上,放置在博古书架上,再将青釉瓶花摆上。
摆弄完后,江絮雾打了哈欠,再看看脚腕里的锁链,厌烦地动了动,随后她就上床打算歇息。
可半梦半醒间,江絮雾感觉脚腕有冰冷的异样,她被触碰后醒来。
“小娘子。”熟悉的温柔男声含着轻笑。
江絮雾这才惊觉男人不知何时回来,貌似正半坐在床边,帮她解下锁链。
她心底厌烦,将脚收回,两人对视间,她别过脸靠在枕边,并不搭理他。
可裴少韫今夜实属古怪,一言不发地坐在她的床头,似在纠结什么,一动不动,江絮雾被他看烦,掀起锦被遮住了他大半的目光。
但江絮雾才遮了一半,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压力,而后便感受到裴少韫的接近,江絮雾瞪大眼睛,想用脚踹开。
裴少韫单手扼住她纤细的手腕。
黑不隆咚的室内,江絮雾看不清眼前到底发生什么,撑起身子,想怒斥他在干什么,可是当他俯身上来。
衣襟窸窸窣窣,江絮雾猛然攥紧被褥,杏仁般的眼睛惊讶地长大。
“你……”
怎么这么不对劲。
江絮雾想踹开他,可是裴少韫温温柔柔,实在折磨人。
隐隐约约中,江絮雾的脸颊绯红,万幸厢房没有掌灯,可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她却被迫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裴少韫究竟在干什么。
也正是因为这样。
水渍。
羞耻到全身。
江絮雾咬住下唇,抖动个不停,浑身粉意。
她从来都不知道有朝一日,裴少韫会这么古怪,甚至还敢……
江絮雾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想蜷缩地躲避这一切,可她不能,裴少韫掐住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弹,屋外隐隐约约有晚风敲打窗边,偶尔有狸猫和蝉鸣的声音。
她努力不让自己再想眼前的事情,可偏偏裴少韫不知从哪里学到的招数,令她无从适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絮雾的唇都被自己咬破。
裴少韫起身,江絮雾还以为他终于放过自己,可是他才没走多远,江絮雾头疼怎么处理狼藉,正想骂着他。
结果须臾间,他就回来了,透过外头的月色,江絮雾能看到他端着什么进来。
她还在猜测,在接下来时,才恍然大悟,紧接着攥紧了被褥。
裴少韫到底在外学了什么,感觉他“亲自”处理自己狼藉后,她的羞耻更上了一层,又听到他带着认真的意味道。
“干净了吗?”
江絮雾迅速地点头,谁知道他并不放过自己,听闻这话后,他下床,将帕子浸入温热的水里,拧干,再度上床。
“够了……”
江絮雾抓住他的手腕,命令他不要弄了,“我……我干净了…………不要再弄了。”
“够了,裴少韫。”见江絮雾真的动怒,裴少韫才停手,而后江絮雾松了口气,察觉到他又下床,估摸是要走了吧。
这是江絮雾无比希望他不在的一夜,可裴少韫眨眼间又回来。
江絮雾还以为他又要干什么,可裴少韫折腾她一晚上后,也只是搂着她睡。
这让江絮雾全身都僵硬,倒是裴少韫察觉她的异样,眉梢轻佻,“小娘子你是不想睡?”
江絮雾阖眼,立马睡下去。
裴少韫笑了笑,搂着她阖眼。
一室静谧,江絮雾睡不着,许是经历刚刚那幕,硬是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几炷香的工夫,江絮雾快要陷入昏睡中。
却隐约感觉到身边人似乎有了别的动静。
江絮雾屏气,偷偷睁眼,却发现裴少韫竟然醒来了,而且貌似要去别的地方。
她忽然想到上辈子裴少韫从不留宿,心头异样令她扼住了裴少韫的手腕。
裴少韫的手腕很冷,似如白月,江絮雾第一次主动接近他,才发现他身上冷得可怕,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听到裴少韫温笑道:“小娘子?你没睡?”
“我睡了刚醒,你要去哪里。”
江絮雾奇怪,他上辈子都不愿意留宿,她又想到这辈子,之前她昏迷后,醒来裴少韫不在身边。
裴少韫闻言一笑,“我不喜欢身边有人。”
“为什么?”
“疑心过重。”裴少韫见江絮雾对他没有怒气,原本以为这几日将她锁在厢房,她见到自己会很生气,可见江絮雾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怒意。
虽然知道很奇怪,但裴少韫知道江絮雾逃不开这里,压住心中的疑虑,他唇角勾起。
江絮雾没承想他夜不留宿的缘由,是疑心过重,不过倒是也符合他的作风。
她这样想着,继续追问,“为什么疑心很重?”
裴少韫玩味一笑,重新坐在床边,因没有掌灯,但裴少韫从小习武,五感过人,自是能大致看清江絮雾的面容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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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虽看不清,但心底能描摹她的大致模样。
“小娘子为什么想问这个。”
“我好奇。”江絮雾看不清,但也能感知他坐在自己身侧。
两人没一搭有一搭闲聊起来,好似他们之前没有争吵过,而江絮雾也没有被他困住。
裴少韫心情尚好,并未解释,反而笑道:“小娘子要知道,好奇害死猫。”
见他不愿多说,江絮雾失去探究的想法,反正过几日她便能逃出去,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于是江絮雾躺下,不想跟他多多周旋。
可裴少韫见她不愿意多问,眉眼轻佻,“你不继续问?”
“你又不说,我问什么?”江絮雾阖眼,懒得跟他废话,可男人来了兴致,又不愿意走,“说不定江小娘子继续问下去,我会告诉你呢?”
江絮雾困意已经来了,躺在锦褥里,发髻披散在床上,背对着他,似乎真的只是随意问问,并不想知道缘由。
裴少韫觉得自己古怪,明明是他威胁江絮雾,可见江絮雾不闻不问,他又心里不甘心,侧身躺回去。
江絮雾本来一个睡得好好,结果身侧又多了一个人,江絮雾都想骂他。
你不是疑心病重,怎么还不走。
可当她睁眼,腰肢再度被禁锢,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笑声,可这笑声里多了渗人意味,“其实小娘子知道吗?我的疑心病为何而来吗?”
江絮雾挣扎几下,发现他不肯松手,江絮雾懒得折腾,随便他自言自语,半阖的眼眸就差要合上,陡然间被他一句惊醒,“我六岁那年,不到一岁的弟弟死在我的身边。”
错乱的记忆纷纷而来,自寒冬腊月降生起,他从不曾笑过。
身边人不知缘由惧怕他,可母亲不会,母亲生的貌美温柔,会时常教导他为人之道,还会在他跟前帮他量衣裳。
年幼的裴少韫尚在母亲的庇护下长大,而后随着幼弟出生,母亲因弟弟出生,对他疏于照顾,在腊月那年,母亲因弟弟发热,急于派人去把他从学堂师父接回来,所幸学堂离家不远。
裴少韫身后跟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奴仆,那时的裴少韫都忘记面对到自己膝盖的雪,自己是怎么一路踩着雪回去的。
只是当他冷得瑟瑟发抖,见到母亲哄着在襁褓里的弟弟,屋内燃着炭火,母亲温柔地为他舀了一勺汤药。
年幼的裴少韫说不上来感受,他却莫名有了厌烦的情绪。
他讨厌这个弟弟。
以至于弟弟稍微大了点,裴少韫对他爱答不理,在看到弟弟想要接近自己,爬到他面前含糊不清地喊着:“咿咿呀呀……”
他都不为所动。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年他七岁,父亲在官场上得罪了人,被皇上贬去静州。
他们一家举家搬迁去静州,途中,才刚满一岁的弟弟,哭闹不止,恰逢父母都感染寒风,便让他跟弟弟同睡一晚。
这一晚,寒风刺骨,他们暂住在客栈,冷风呼啸在门外。
裴少韫厌烦身边躺着幼童,侧身不想搭理一直咿咿呀呀的弟弟。
可风中似传来梅花的香气,裴少韫可不记得客栈里有香味,但他被梅花香引得困乏,不多时便睡醒了过去,可半梦半醒间,他感觉雪虐风饕,禁不住冷意的他苏醒后。
见到屋内多出了一个男人,裴少韫忘记了当时男人的长相,但他深刻记得那双苍老布满褶皱的手腕,用了多大的力气,在他身边亲手杀死了才刚满一岁的弟弟。
而那只手在掐完他后,又转而开始掐住他的脖颈。
他的气息喘不上来,四肢软绵,梅花的香味愈发浓烈,他似乎嗅到了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
裴少韫用力挣扎,可在对方看来徒劳无功。
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后,他听到一声碰撞声,似乎有人来了。
那双手的主人立马松开了他,而后他感觉头部被狠狠地撞在了硬邦邦的墙壁上。
在对方离去后,裴少韫躺在冷冰冰的地方,疼痛令他蜷缩,可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什么在流出来,在勉强撑起眼皮子后,他见到之前被他嫌弃的弟弟面色灰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裴少韫想伸出手,但他却一动不动,犹如将死之人。
他想爬起来,可是他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身侧的弟弟变成了死人,而他也要化为这冬日的鬼魂,可那只手的主人并未离开,不想他们死得痛快。
原本冬眠的蛇,不知为何被驱使着爬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蛇,细小黝黑,吐露着蛇信子,悄悄爬上了裴少韫的身体,这些蛇先是嗅着往前,见到裴少韫尚有余温,忍不住盘旋在他身侧。
其余的蛇也都被他吸引,一个个地爬在他的身上,好几条毒蛇在他的脖颈上,还有在他的手腕,脚腕处。
它们被他温热的气息吸引,亮起獠牙,攀附在他脖颈的毒蛇开始绞住他。
裴少韫疼得发不出任何声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毒蛇獠牙刺入他的肌肉,他想挣扎反抗,可是他使不上力气,耳边是那个人愉悦的笑声。
浑身的疼痛,令他攥紧手腕,风雪寒色,屋内的灯火黯淡无光。
疼,很疼。
被毒蛇折磨的裴少韫忽然被卸掉了疼痛,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时他的疼痛渐渐消散,他忘记了当夜遭受的疼痛,化为了恶鬼,冷眼旁观自己死前的一幕,也看了一夜,躺在自己身侧,身体冰冷的弟弟。
天色微凉,大门被推开。
恶鬼被拖回人间。
他捡回来一条命,自此他最不喜欢身侧有人。
事后,他的身后多了一些流言蜚语。
“大少爷跟小少爷的尸体待了一晚,怎么也不见大少爷哭过一次。”
“咱们大少爷可是从天生的没感情,出生到现在也没哭过笑过。”
“你们给我小声点。”
……
后来母亲因弟弟去世,落下了心病,好几次他去看望,却听到母亲的抱怨和自责。
“你弟弟死了,你怎么不哭啊!你是不是真的没感情。”
“对不起阿韫,为娘不该怪你。你只是不懂。”
“你弟弟死的那天,是不是走的很痛苦。”
“阿韫告诉为娘好不好。”
可是母亲忘记,他那天也快死了。
少时的裴少韫不懂这些,可待几年后,身上的流言蜚语渐渐退散,他变成了谦谦君子,受人爱戴。
但母亲依旧沉迷过往。
昔日毒蛇残留的毒性遗留在他的身上,赋予他恶毒。
在母亲又一次提起弟弟时,他温柔地帮母亲喂药,一边风轻云淡地道。
“弟弟那晚死得很痛苦。”
母亲悲悸,他手上的汤药也被母亲撒了一地。
他本应享受母亲的痛苦,可他当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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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莫名地毫无波澜。
这一点,在与江絮雾的讲述中,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在亲耳告知江絮雾那晚他如何被毒蛇咬住的场景里,他不自觉带上几分冷静。
犹如,他是旁观者。
江絮雾本来都有睡意,被他这么一提,困意全无,想到寒冬腊月,瘦削单薄的男童躺在地上被毒蛇缠绕折磨,还有亲眼看到死去的弟弟待在自己身侧,一整夜。
她怜悯的同时,又想到他是裴少韫,将仅存的善心留在最深处。
“嗯。”她敷衍应对,裴少韫对她讲述过往的阐述。
裴少韫温声地道:“你会不会怕。”
江絮雾想到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遭遇,摇摇了头道:“我不怕。”
裴少韫轻笑了一下,“小娘子胆子还真大。”
还好,主要是她遭遇过跟裴少韫大不同的惨状境遇。
与裴少韫亲眼与毒蛇与尸体待上一晚的经历相比,她还算幸运,因为少时她才四岁有过拐卖的经历,也正是因此她与阿兄认识,身边也有阿兄护着她,背着她一路流落到江陵。
种种经历,江絮雾不想告诉任何人,她乏累地颤动了浓郁的睫毛。
但这是裴少韫第一次跟人说这些过往,隐隐约约感觉眼前的江絮雾在他心里不一样。
可有什么不一样?
是冒着天下大不韪,抢走了她?
不,这是不一样的。
但裴少韫心想,江絮雾是他的了,就够了-
之后的几天里,江絮雾发现裴少韫经历那晚后,犹如忘记前几日的争执,解开了锁链,还允许她继续在山庄走动。
江絮雾依在廊檐下的朱红栏边,手上捻着鱼食,一掷,鲤鱼齐刷刷地争先恐后游过来。
想到这几日裴少韫的一举一动,莫不是跟他交了一些往事,就跟自己亲近了些?
可他是裴少韫。
江絮雾想到他上辈子冷血无情的样子,实属想不到他动情的模样。
可他没有动情,前几日的晚上还在伺候替她……
江絮雾手上的动作一顿,屋檐下的鹦鹉不合时宜地叫:“小娘子,小娘子。”
叫得她心烦意乱,也不再思忖他是何意,继续依在红栏喂食,几乎见鲤鱼们吃饱喝足都不愿意再往这边游来,她便想别处走动。
身侧的婢女们跟了过去,江絮雾见此就将手里盛着鱼食物的深碟递给了身旁的婢女们。
前几日被放出来可以在山庄走动的间隙,她就尝试走遍山庄各个地方,可以在逃走之前摸清该怎么跑,但还熟悉一半又被关了。
这次江絮雾借着赏风景,在山庄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后,她才歇在了回廊东侧的凉亭。
但她见到前面有座云窗阁楼,倒是跟护国寺之前见到的阁楼相似,江絮雾便想去瞧瞧。
婢女们见江絮雾这般有兴致,立马又跟了上去,完全不顾双腿酸疼。
待到江絮雾来到阁楼,发现陈设与护国寺里见到的云阁截然不同。
阁楼内,陈设雅致,东西方向放置了几台长几,摆着不色的盆景还有几座用的白月雕刻的腊梅花盆,正中是一扇扇错落有致的几排支摘窗户,下方是一紫檀席台。
席台上摆放着几株瓶花,还有几卷藏书,江絮雾走近时,婢女们有位素芹与江絮雾走得近些,见她往里走,便先一步将支摘窗全部推开。
江絮雾当即被美景吸引,一湖春水,最适青水碧云天,窗边揽春湖。
她不知裴少韫闲情雅致,全部用于在这山庄,但在这夜时赏月小酌,白日观春水涟漪,也不失为雅致。
江絮雾被这面风景吸引,吩咐她们下去,自己一个人想要在这里待着。
可几名婢女们面面相窥,江絮雾平静地道:“裴少韫让你们寸步不离地看着我这么久,你们当我不烦吗?”
不轻不重地问话,再配上江絮雾陡然冷下来的脸。
原以为江絮雾好说话的婢女们齐刷刷地跪下,素芹机灵点,连连说:“小娘子恕罪。”
江絮雾坐在席团上,面色稍虞,“你们在楼下守着我便好了。”
“可是……”有婢女出头想要质疑,却被江絮雾一个目光扫视。
婢女们顿时鸦雀无声,随后素芹主动下去,而后她们听到江絮雾叹气地道:“这事我会跟裴少韫说跟你们无关。”
得到了江絮雾的保证,婢女们这才敢下楼。
待人走后,江絮雾便起身,步履轻慢,小心谨慎地观察有人上来。
原来她不只看到中间有一排支摘窗,东南西,各有一扇狭小不起眼的梅花窗棂。
江絮雾认为这里能将山庄的风景一览无余,所以她想借着赏景的名义,偷偷记下山庄的各个能跑的路线。
她的主意算盘打得好,在开窗发现真的能看到整个山庄的全部面貌后,江絮雾在想,改天带笔墨上来,借着抄经文的名义,偷偷绘制山庄的全貌。
江絮雾想到这里,将梅花窗全部合上,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喜欢这里,晚上用食她都在这里,一碟浅盘盛了一只酥骨鱼,再二三碟荤鸡鸭作伴,再配半糟黄牙素菜,多吃了几口,随后她望了望窗外已暗沉,月色初临,倒也不急着离去,命人掌灯。
裴少韫从山庄外回来,这几日江絮雾的兄长锲而不舍地追查他,令裴少韫近日行事颇为小心。
回来知晓江絮雾在云白阁楼点着油灯看书,他眉眼轻佻,闲庭雅步地来到云阁,正好看到江絮雾在对烛观书,身侧跟着几名婢女。
他挥挥手,婢女们耳聪目明,全部退下。
今日的江絮雾一袭白素裙,发髻用一只嵌绿松石花形金簪挽着,瓷白的脖颈微微弯下,露出粉玉,再见她纤细柔荑的手腕戴着翠玉镯子,走进时,银烛梨花,衣香人影,她仰起头,回眸间,蛾眉曼睩。
“你来了。”
江絮雾将书本搁下,裴少韫走到她跟前,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小娘子不是他抢来的妻子,而是真真切切每夜都等她回来的小娘子。
他一时失控,在江絮雾惊呼中,轻笑地搂住她的软腰。
云鬓散开,簪子滑落在地上。
江絮雾原以为他一来要干那档子事,想忍着过去就算了,可裴少韫,他竟敢。
她羞恼地不敢往下看,全身被拘束在逼仄的席台,清清冷冷的瓶花洒落在地面上,几声轻喘迷失在夜幕中。
江絮雾双手抓紧窗边,两颊胭脂红,恼羞中,江絮雾情不自禁睁开眼,十指掐在他手背。
可在烛火下,她居然看到了裴少韫回眸来的眼神,竟是带着情难自控的癫狂。
她一怔,冒出了一个想法。
太可笑了,裴少韫居然对她有情,那自己是否可以利用他。
她刚生出的念头,陡然止不住颤动,一口咬在了裴少韫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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