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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美事
竹子节节高,翠绿的叶片簌簌作响,院子里的落叶因东风在地面上打旋。
江絮雾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去护国寺烧香拜佛,结果遭遇一场厄运,醒来想要离开,裴少韫亲手将害她的表兄陈沫抓来放在井口,让她出口恶气,甚至扬言让她杀了对方。
可裴少韫迟迟见她不说话,也不知误会什么,说的话夹枪带棒。
令江絮雾头脑发胀,渐渐浮现当日的情形,也逐渐发现不对,欲冷静下来向他解释,“我当时被拖进去闻到一股迷香的味道,后来,对,表哥他貌似也中招。”
但当时江絮雾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态不对,为求自保,才会用簪子伤他。
可裴少韫只听到到,“时至今日,你还喊他表哥?”
“我是跟你解释,你怎么在乎这点上。”江絮雾再三澄清。
裴少韫微笑,“你在为他说话。”
“你有……”江絮雾差点要骂他,转眼窥探到他阴沉如墨水的脸,只能咽下骂他的话,低声道:“我真的没骗你。”
“是吗?那我暂且信江小娘子,但他之前碰过你,江小娘子要不要砍了他的手指。”
裴少韫不近人情的话,令江絮雾蹙眉。
“裴大人,这是否僭越了。”
“他伤你,你不该报复回去吗?”裴少韫哑然一笑。
“还是说,你对他还留有感情。”
“够了。”江絮雾头疼,梅子青的襦裙被风荡起,她置身于破败的院子,面前的人,却是大理寺少卿,是个不近人情的伪君子。
就是这样的人,竟会一而再再而三追问她是否对别的男人有感情。
江絮雾觉得荒唐,想到上辈子死都没有见到他一面,她越发觉得裴少韫古怪得令人难以捉摸。
若是说他对自己有感情,这简直危言耸听。
可如果不是,他又为何摆出惺惺作态的假象。
江絮雾思忖得难受,便不再多想,凝视他的目光里坦坦荡荡。
“他伤了我是没错,可我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娘子不必担心,我已经查出是谁所为。”
裴少韫在江絮雾晕倒后,请了大夫,顺便再命人调查一番。
而后三皇子的人主动上门,告知了一切。
原来三皇子手底下有位方三的幕僚,有日发现不成器的侄子吴友行,莫名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银两,天天跑去青楼喝花酒,心生怀疑,昨日又撞见他偷偷摸摸地将晕倒的人送到寺庙。
方三觉得纳闷,知晓侄子是纨绔,怕侄子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便派人去跟着。
也正是这一跟,方三摸清楚侄子意欲何为,正巧遇到三皇子来见裴少韫。
三皇子见他面色有异,询问发生何事。
方三本想着自家事,不欲告知,可三皇子难得起了兴趣,非要问个清楚,无奈之下,他道出原委。三皇子心善,派人去调查个清楚,而后三皇子派出的人发现方三侄子要行不轨之事,还跟江府的小娘子有关,又想到是近日裴少韫与江小娘子的近日谣言。
于是三皇子思忖片刻,书信一封,约裴少韫去寺庙一见,将他引到出事的地方,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还派了贴身之人,省得一个好好的小娘子遭此劫难。
裴少韫这才明白三皇子为何约他在护国寺。
至于方三的侄子,早就在他派人去彻查之时,方三就自个带着侄子来认罪。
裴少韫知晓了来龙去脉,原来是后院龌龊之事,小娘子被人算计,他人想趁着其兄不在,早日让她嫁出江府。
得知道来龙去脉后,方三的侄子被关进了大牢,至于跟此事有关的江府一干人等,裴少韫顾忌她的名声,没有声张出去,但他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早早呈了文书给圣上,里面是皇上近日要大理寺重新彻查三年京州陈年旧案的卷宗,其中有一卷是关于尚书省的工部水部司郑权侍郎在三年前收受贿赂的罪证,还有在户部担任仓部司里朱员外郎的罪证。
郑权侍郎是江大夫人的娘家,朱外郎是江二夫人的娘家。
裴少韫借此事,欲拉他们下马。
但这点官场算计,他并未告知江絮雾,跟她说清楚来龙去脉,直言已经帮她善后。
江絮雾听完全部后,难以想象,江大夫和二夫人竟这么恨她,想要她名声毁掉,嫁与他人。
裴少韫见怪不怪,人心本就难辨,他早已见识过,转而继续追问江絮雾。
“你表哥虽然无辜,你还刺伤了他,可他识人不清,害得自己遭罪,还连累你出事,他理当要付出代价,不然他下次要是再被骗,多惨。”
裴少韫温声细语,在旁人看来是真情实意地为她着想,可江絮雾心知肚明,他居心叵测。
“他伤害了我,理应报官。”
江絮雾沉着冷静应对,“但再说他也是我的表哥。”
“所以江小娘子还是心软。”裴少韫哑然一笑,看似退让,实则步步紧逼。“如果江小娘子不忍心,我帮你给他一个教训好了。正好大理寺的刑法,能让人长长记性,其中有一刑法梳洗,将犯人的衣衫脱掉,用滚烫的热水浇上去,再用铁刷子刷去身上的皮肉。”
裴少韫端的温润如玉,可从他嘴里吐露的话,令在场的江絮雾面色煞白。
“这是酷刑。”江絮雾不敢苟同,小步挪动远离他。
裴少韫轻笑:“放心,他不是重刑犯,我怎么会用这种酷刑,我只会让他少受点皮肉之苦,但该受的苦还是要有。”
“可是……”
江絮雾蹙眉,这个刑法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再看看躺在井底下,不知生死的陈沫,思绪复杂,而裴少韫饶有兴趣地说:“如果江小娘子感兴趣,我可以改日带小娘子看看这等刑法。”
“不。”她是疯了才想去看这种刑法。
但看了看在井底的陈沫,江絮雾想到他也是受人诬陷,自己也把他刺伤,垂下眼帘道:“他身上有伤,算是给他一个教训了。”
“这算教训吗?江小娘子真是不公平。”
裴少韫微笑,闲庭若步地到院子外,树荫稀稀疏疏,遮住了满眼苍凉,他伫立在门外,与内里的荒凉隔绝。
“裴大人你想做什么?”江絮雾看他走出去,深感不安,却见裴少韫侧眸露出温柔一笑。
“自是帮江小娘子出恶气。”
“可是我不需要裴大人帮我。”江絮雾眼皮子直跳,转眼就看到裴少韫鼓了一下掌,门外不一会有几名婢女和粗实婆子走进来,还有宋一也走了进来。
而后江絮雾亲眼看到宋一腰间牵着绳子,跳进枯井,将昏迷不醒的陈沫送出来后,再然后,江絮雾发现粗实婆子搬来一大木桶,而后便是婢女们不断往木桶浇灌热水。
“裴大人你这是?”
江絮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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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泛起不安,眼睁睁看着粗实的婆子搬来的一张长凳,将昏迷的陈沫绑在长凳上。
这时候宋一站出来,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铁刷子。
江絮雾想到裴少韫刚刚跟他说的梳洗,难以置信地后退,“青天白日之下了,裴大人你给他上刑法,不合规矩。”
“这是裴府,江小娘子。”他衣袂飘飘,俊朗的面上露出苦恼的声音。
她却亲眼看到宋一将陈沫的上半衣衫褪去,露出消瘦的后背,而背后有一道清晰狰狞的伤痕,那是她亲手用簪子刺下去。
可此时,宋一谨遵裴成韫的吩咐,将铁刷子对准陈沫的后背。
江絮雾再也忍受不了,“住手。”
宋身子一顿,看向伫立门栏边的裴少韫。
江絮雾不假思索地小跑他的跟前,向他求情,“陈沫他也算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人,裴大人可否放他一条生路。”
“江小娘子你是在求我。”
“对,裴大人我求你,你能不能放过陈沫。”
裴少韫看走进的小娘子,身形单薄,腰间纤细被薄绿线绦系上,莹白的耳垂上挂着金镶珠翠耳坠,绿意与朱白,点缀了几分清冷,再看她明明生怒,却还要佯装无事人,脆弱地向他求情。
“江小娘子不给诚意的话,我实在很难想象江小娘子的诚意。”
裴少韫眉眼轻佻地看她,江絮雾蹙眉,猜到他定要威胁自己,半垂下头道:“裴大人想要什么。”
她的脖颈细长,白瓷的肌肤宛如初春晾在窗台的帛书,耳间亦是苍翠欲滴。
裴少韫入神,闻言一笑,“江小娘子有什么可给的吗?”
这倒是为难江絮雾,“我不知我有什么?”
“看小娘子为难,我也不拐弯抹角。沈长安与江小娘子并不婚配,我需江小娘子书信一封,跟他断绝关系。”
江絮雾被他一惊,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时裴少韫朝宋一瞥了一眼神。
宋一心领神会,手中握着铁刷子,直接在昏迷陈沫后背,浅浅地剐了一下。
本该昏睡的陈沫顿时被惊醒,“啊啊啊——”杀猪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江絮雾惊吓得望过去,只见陈沫醒来,双目睁大,尚不知发生何事,手已经抓紧凳角,“救……”
之前想见羞涩低头的郎君,转眼狼狈地不明白发生何事,被折磨得惨叫出声。
江絮雾眼睁睁看着他的后背皮肉被绽开,内敛羞涩的郎君仰起头,可身后宋一不为所动,手上的铁刷子已经沾染了刺眼的血迹。
“不——”
江絮雾抓紧他的袖子,薄薄的锦绸被她攥成一团,右耳的耳坠差一点要掉下来,可她毫不知情,婉转峨眉,眸中似有水溢出。
裴少韫心中恶意陡然加重,心底却陡然生气不悦,“江小娘子,你在为他哭?”
“你放过他好不好,裴大人,书信我会写好。”
她并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甚至在听到耳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音,身上似背负了千斤重,令她喘不过来气,她悄悄地瞥向陈沫的方向。
只见婢女们和婆子都不在,唯独剩下宋一和趴在长白凳上的陈沫。
陈沫身体颤抖,双眼都是半阖,根本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什么,连话都说不清楚,背后仅仅是被剐了一下,血肉模糊地让江絮雾想到,幼年与阿兄出事流落到青州,看到乞丐被人活生生打死的场面。
彼时她才四岁,忽惨遭眼前血腥画面,阿兄用干燥破裂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一声声告诫她。
“不要看,不要看。”
江絮雾乖乖地听阿兄的话,可耳边乞丐的惨叫声,难以掩盖的血腥味,令她从此爱上了随身携香。
几乎在片刻间,江絮雾过往的哀伤席卷全身,可她死死撑着,好像阿兄就在她身边,而她想到阿兄,汲取了全部的勇气,从其不断挣脱出来,并对着裴少韫道。
“裴大人,他放心,我会跟沈长安断掉关系,作为交换,能不能放陈沫走。”
“我知道他因中药,神志不清,做出了一些出格之事,但我刺伤了他,这也算抵了一桩,若是裴大人觉得这样还不行,可以让陈沫永不赴京州。”
江絮雾撑住了恐慌,找回了理智,说的话有条不紊,这令裴少韫想到初次见面,镇定自若。
“裴大人?”
她见裴少韫不出声,出声询问,在看到裴少韫回神,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几缕笑意。
笑得真假。
江絮雾腹诽,裴少韫也给予了江絮雾的回应。
“好。”
一场胁迫以江絮雾退让中止,可在她跟着裴少韫一同前往别处时。
原以为要被放开的陈沫,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痛哭声。
“啊啊啊——”
江絮雾震惊地回头,发现宋一继续用铁刷子给他剐,一层下来,血肉狰狞可怕。
“裴大人,你骗我!”
江絮雾侧身质问他,裴少韫并不为眼前血腥画面动容,也不为江絮雾的怒意而生气。
他一如既往地笑道:“因为江小娘子说得太晚了。”
江絮雾攥紧了手,薄薄的面颊血色全无,她头一次认真地看眼前含笑的裴少韫,心中打了一个寒颤,她到底是小瞧了裴少韫。
上辈子玩弄权势坐上枢密使位置上的裴少韫,名声响彻朝野,据说,他最擅长的便是玩弄人心。
江絮雾心下一沉,在回望他的间隙时,她在想这样的裴少韫,自己能骗得了他吗?
可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再次清醒过来。
她还有阿兄。
一想到阿兄,她恢复淡定,不看身后之事,唯恐再度令他受灾。
陈沫的哀声,逐渐消失在她身后。
随后,她跟着他来到依水湖畔的水亭中,这里早有人备好笔墨纸画。
江絮雾落座后规规矩矩地开始书写书信,裴少韫则是坐在琴台前,许是心情甚好,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几声袅袅琴音,绕梁之音在水亭响起。
竹卷红亭,一人一笔,一人一琴。
江絮雾斟酌了几下,落笔很轻,书信里的内容大抵说的是自己心中有了别人,还望沈大人另娶他人。
说实话,江絮雾并不想,可真当写下去,望着上面的字字句句,她又觉得沈大人不用牵连进来。
许是想通,她对往后靠着嫁人之事逃离江家和裴少韫,没了热衷,她想等阿兄从牢狱里出来,随后去寺庙当个尼姑好了。
至于裴少韫,她本就厌恶之际,先前的斡旋,早已令她厌烦至今,如今又被逼着写了这一封“书信”,她心中沉闷,撂下紫檀毫后,一言不发,静静地等他弹完琴。
裴少韫少年中状元,满腹才华,还擅长琴棋书画,素有惊才绝艳之美名。
一首曲终奏雅结束,江絮雾见他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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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将书信递给他,让他过目。
裴少韫修长凌厉的手腕往前接过书信。
江絮雾战战兢兢,做好了重写的准备,可裴少韫扫了一眼,轻笑道:“小娘子信中写得绝情,尚可。”
她吐出一口浊气,自认为今日之事已糊弄过去,起身告退。
“既然裴大人过目,尚且可以,此事可否作罢。”
她值得是陈沫的事情,裴少韫也许是心情不错,倒也不再纠缠。
江絮雾见他颔首后,攥紧的手松开。
在她即将离开的裴府时,裴少韫将青衣婢女送给了她,美名其曰说青衣婢女会些拳脚功夫。
可江絮雾心知肚明,他是让青衣婢女监视自己。
但是她尚且没有拒绝的能力,也就随他而去,在离开水亭之前。
裴少韫还面带微笑地问了一句,问他弹奏的琴声如何。
江絮雾觉得他古怪得让人捉摸不透,之前温温柔柔吩咐手底下的人行刑,转眼又变得风雅,在水亭中弹琴又问她弹奏如何。
为了避免不节外生枝,江絮雾温声道:“裴大人的琴音自是京州难得的一绝。”
裴少韫被取悦,心情尚好,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扬。
江絮雾随后被放回去了,在回去江府的车舆里,青衣婢女候在她身侧。
闲来无事,江絮雾过问了她的名字。
“我叫青衣。”青衣垂着头,毕恭毕敬地道。
江絮雾见她一身青衣,名字却也唤青衣,好奇地问,“你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是我给自己取的。”
“不是父母娶的吗?”
“奴婢无父无母。”
江絮雾一时问不下去,转头问起陈沫。
“小娘子放心,我家大人已经请了大夫过来,伤势并不严重。”
可江絮雾想到之前的一幕,完全看不出伤势不严重的样子。
但江絮雾无心再问,深怕又给陈沫带来麻烦。
因在裴府待的时辰久,回来时已经酉时,大大小小的铺子关上了大门,途径瓦舍时,发现一向热闹非凡的瓦舍里也在收拾东西。
“发生什么了?”
京州从不宵禁,可看这架势,江絮雾蹙眉。
青衣:“昨晚皇上携百官观赏京州的灯宴,大庭广众之下,皇上遭遇刺杀,故此即日起,三皇子下了宵禁的命令。”
原来是这样。
江絮雾搁下红布,重新靠在车壁。
在回到江府后,江絮雾还未回到紫扶院,就率先被江母亲自派人请去。
江絮雾只能先去江母那边。
江母派的是赵嬷嬷来,赵嬷嬷瞧见她身边多了青衣,眼珠子转了转,旋即请她过去。
江絮雾注意到,佯装不知情,跟随赵嬷嬷去了江母的院子。
江母的院子四面掌灯,屋檐下的白纱灯笼摇曳在风中,烛火通明,待到她走进去,瞧见江母坐在紫玉珊瑚屏榻,怀里抱着江溪生,正一字一句地教导他认字。
“姐姐……”江溪生向来顽劣,不喜拘着,也不愿意念书,可江母想要他成才,自是打小就要教导,今个晚上见他一直坐立不安,于是江母亲自压着他,一字一句地教他念《千字文》。
可江溪生磕磕巴巴,一直念不下去。
江母恼怒他的愚笨,又不好说是他的不对,只能发泄在请的老师身上,“你这老师怎么教你的。”
江辞生瑟缩着脑袋不说话,余光瞥见江絮雾掀起珠帘走了进来,便大喊了一声,趁着母亲不注意,跳下去就往外跑,王嬷嬷赶紧追了上去。
一阵鸡飞狗跳。
江絮雾走到江母的跟前,还以为今个是来受训的,可江母注意到她身边的青衣,朝身边的赵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赵嬷嬷心领神会地上前,“奴婢观外头的动静闹很大,夫人,我去外头看看小少爷,你是新来的吗?你也跟我去瞧瞧。”
青衣还没说话,赵嬷嬷就拉着她出去。
江絮雾注意青衣要挣扎,便出声想要解围,可江母主动提出。
“阿雾,咱们母女的事情,还是私底下说吧。”江母理了理衣襟,呷了一口温茶。
江絮雾了然,对青衣道,“青衣你先出去。”
原本要动手的青衣闻言,乖顺地跟着赵嬷嬷一同出去。
待人走后,江母拍了拍黑漆案几,示意她坐在对面。
江絮雾步履轻盈,坐在江母的对面,中间隔着黑漆案几。
“阿雾你什么时候跟裴家的小娘子关系这般好,还在裴府待了一天一夜。”江母注意到她身上披罗戴翠,眼神暗了暗。
“我与裴家小娘子一见如故,正好外头下起狂风骤雨,便留了下来。”
江絮雾端正着身姿,从容不迫地阐述。
江母:“你也不必跟我打马虎眼,前日我带你一起去护国寺,可你转眼就不见人影,大房和二房的人忽然发难,要寻你,我怀疑她们不怀好意,打发她们走,可昨日听说大房和二房娘家出事,今个大房去了一趟娘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窥探江絮雾的反应。
江絮雾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我也不清楚。”
她说完瞥向江母,一双杏仁的眼眸微微睁大,面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看起来真的毫不知情。
原本还想试探一下的江母,讪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为娘还藏着掖着。”
“要我说,如果你有了别的中意人,为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江絮雾见她弯弯绕绕一圈,合着是为了这件事,烦闷萦绕心间。
“母亲我刚回府,怎么又跟我聊起这件事。”江絮雾虽还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可话里藏针,令江母一哽。
“为娘问你这些,当然是为了关心你。毕竟我听闻裴家少爷,裴少韫性情出挑,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的少卿,尚未娶亲,也没有通房,这般清透的郎君,实属难得。”
江母夸夸其谈。
江絮雾温笑:“原来母亲在这几日,还专门去查了一下裴娘子兄长。”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江母观她油盐不进,拍了拍案几道。
“为娘这是为了你好,你说你跟裴少韫的谣言在京州传得沸沸扬扬,眼下裴家的小娘子主动示好,其中含义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江絮雾不为所动。
江母恨铁不成钢,“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我说,裴家小娘子肯定也听说外边的谣言,但还要与你交好,指不定是受了裴少韫的指使。”
“再说,你虽出身不好,但你嫁给裴少韫,他肯定会给你一个妾室的名分给你,再说这也总比你一个穷酸小官强。”
“你要是嫁得好,你弟弟妹妹将来也会过得很好。”江母苦口婆心,她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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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从不如意,少时家道中落,所幸她自小跟江絮雾的父亲有婚约,他也不在乎娶她进门后,在有了江絮雾后,她以为自己大概过完这一生。
谁知夫君一朝病死,她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儿,是是非非全部往她身上压。
她被压得喘不过气,可望着不足三岁的女儿,懵懵懂懂地趴在她怀里,小声地喊,“母亲。”
江母又觉得自己能再撑一撑,而后她便找到机会,嫁给了当官的江三爷,虽然是继室,对方还有一个儿子,但江母觉得很值,因为她算是寡妇高嫁。
再嫁人后,她心知肚明江三爷风流成性,为了早早在江府站稳脚跟,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诞下儿子。
万幸上天是可怜她的,几年后她先是生下女儿,几年后又生下儿子。
她在江府也终于站稳,可白驹过隙,她还要为这对儿女操心。江母深感心累,但又自认这是她的责任,她也希望身为长女的江絮雾能理解她的苦心。
可江絮雾一而再三地忤逆,连带江母对江絮雾仅存的母女之情都荡然无存,以至于能脱口而出这利益分明的话。
果不其然,江絮雾在听到母亲的算盘是为了往后弟弟妹妹做打算,她再也忍受不了,冷冷地直面她的母亲。
“原来在母亲心里,我就是个给弟弟妹妹铺路的青石板砖。”
江母正懊恼怎么就将心里话说出来,可见江絮雾这般敢指责她,不由恼羞成怒。
“你身为长女,怎么就不能为弟弟妹妹操心。”
“这些年,你都忘了为娘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江絮雾压抑心底翻江倒海的抽疼。
“我没有忘记母亲对我的悉心养育,但我是不想当青石板砖。”
“你怎么能这般自私。”江母算是看透了,江絮雾就是个白眼狼。
江絮雾听到“自私”两字,强忍鼻尖酸涩,轻声道:“母亲说我自私,可母亲你已经偏心地忘记,我幼年,你对我说过。”
“为娘最爱阿雾,以后我要为阿雾精心挑选夫家,我家阿雾要成为大富人家的妻子。”
江母陡然心虚,别过脸,气势弱下来,“多少年说过的话了。”
“可我记忆犹新。”
江絮雾垂下眼帘,这时江溪生从外头钻进来,因人小不懂屋内的剑拔弩张,一个劲地跑到江母身边,撒娇打泼地道:“母亲,我不要念书。”
“你不念书,怎么能成才,怎么能帮为娘撑起脸面呢?”
江母板起脸教训他,可面上的慈爱温柔,令江絮雾在想,曾几何时,母亲是否也这样哄过她。
最后已经过去了。
江絮雾悄无声息地从里屋走出来,一直伫立在走廊外的青衣,见状跟了上来。
路上春寒,江絮雾的耳坠在夜色中晃荡,青衣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身后的白纱灯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院子里,江母将江溪生哄完后,发觉江絮雾不在。
她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赵嬷嬷此刻从外头走进来,见到夫人难受的模样,心疼地帮她揉肩。
“夫人又跟小娘子吵架了吗?”
“她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乖了,你说她现在的名声哪个好人家愿意娶她,我含辛茹苦地为她寻各种婚事,眼下遇到陈沫不计较往事,可她又不乐意,再瞧裴家态度暧昧,我便想着要不攀上裴家,可她依旧乐意,你说就她的家世和现在的名声,能嫁给谁呢?”
“小娘子年纪小,心性不定,稍微年长些,一定能明白夫人的心思。”赵嬷嬷轻声安抚,手上的力道正好,江母的眉头舒展,少了疲倦,之前心里的无名火也蹭地一下熄灭了。
“也是,她现在年纪小,不知道分寸也看不清长远之事。”
“要不,我以江府的名义约见裴府的夫人,探探那边的口风。”
江母想到裴家家大业大,定然不会娶江絮雾,如果以妾的名义,裴府说不定还能松嘴。
再说一向护妹心切的江辞睢还在牢狱,也不会横插一脚。
江母越想越觉得尚可,于是隔日就以江府的名义约见裴夫人。
但裴府的夫人身体抱恙,不能出府,可江母不气馁,主动去裴府见到了柔柔弱弱躺在病榻上的裴夫人。
裴夫人跟她一样是继室,对她格外亲切,再听出她明里暗里打探裴少韫的婚事。
她咳嗽了好几声,虚弱地道:“其实江夫人你没来,我过几日就要去寻你,想跟你商议我继子的婚事。”
江夫人心间鼓动,强压激动,佯装不知情地到:“什么婚事?”
“自然是你家的女儿和少韫的婚事,刚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裴夫人说到这里,眼底有的不自然。
可江夫人被这惊天喜事砸得天晕目眩,“你是说裴大人愿意娶我女儿。”
“对。”裴夫人温婉一笑,旋即就跟她商议纳亲的事宜。
听了一圈下来,江夫人狐疑地询问,“这是娶妻的事宜?”
“怎么了?”裴夫人不明所以地看她。
江夫人一愣,摇摇头,她的女儿要嫁入裴家,还是正妻,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委婉地道。
裴夫人无奈一笑,“我们裴家不注重门第,只要少韫喜欢便可。”
这等美事,令她掐了自己掌心的肉,确认不是白日做梦,她才反应过来。
江絮雾竟可以嫁入裴家当正妻。
第52章娶她
梁州,官衙门口聚拢着一群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好饿……”
难民在官差的命令下,颤颤巍巍地排着队,手里拿着瓷碗。他们大都眼神浑浊麻木,直到临到自己可以舀上一碗米粥,他们才个个喜上眉梢。
不远处的沈长安身上依旧是浆洗发白素白长衫,一双沉闷的眼眸没有多大情绪,可在看到有位老人排队踉跄地要摔倒,不为所动的沈长安大步向前,将老人扶起,随后退到原先的位置。
“沈大人。”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年长的官员,对方捋着胡子,面对此情此景道:“我们来这里也快一个月有余,这些难民还是食不果腹。”
徐大人唉声载道,这几日难民的惨状他们随行的官员一个个都注意到,可愣是没人能真的帮他们,只能杯水车薪。
沈长安心知肚明,这时随行的同僚喝得酩酊大醉,一身的酒气,从车舆下来,他与四周难民的模样格格不入。
他像是误闯入的酒客,虽面色稳重,可脚步虚浮,见到他们时,露出了喝醉的憨笑。
“沈大人,徐大人。”
“难民都食不果腹,你们倒是在高楼阁台醉梦人间。”徐大人引以为耻,甩袖负手,引发来人痴笑。
“徐大人,这可不是我想要去的,是翊王好客,请我们一同赴宴。”他打了几个酒嗝,身边的侍从连忙将他搀扶送回居住的驿站。
“这些人明知道是来赈灾,结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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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几日背道而驰,党同伐异,实属愧对圣上的栽培。”
徐大人愤慨不已,指桑骂槐对着离去的车舆,足足骂了半个时辰,而排队的难民反倒越发多。
在徐大人越骂越起劲时,翊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伊陂,邀他们今晚去醉梦楼一聚。表面相聚,实则是拉拢。
徐大人跟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样,死活不接受招揽。
可这次,作为同一抱负的沈长安竟然应允了。
这把徐大人气得够呛,待人走后,徐大人脸色愤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忘记我们来的抱负和这些难民吗?”
沈长安一言不发,徐大人火冒三丈,甩袖离去。
而后,沈长安闲来无事一个人去了临时搭建的难民所,见到个个面容菜色,面黄肌瘦的难民后,他依旧面色沉稳,难辨所想。
夜幕降临,他赴约而去。
醉梦楼里酒肉鱼池,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美人身着薄纱翩翩起舞,婀娜多姿。高台之上,身为一方王爷的翊王怀抱美人,让台下其他官员享受美酒与美人。
这等奢靡风气,与楼阁外不远处的难民所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长安冷眼旁观这一幕,喝了一杯又一杯下肚,待到月上三更,他独自找了借口离去。
在回到驿站后,却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州的信。
沈长安忽想到在京州等他的娇娇小娘子,心底忽生出难掩的涩意,待他解开书信,刺目的断绝心信,令他面色一沉。
他的想法便是,江絮雾有危险。
多日未见的小娘子,在京州到底遭受了什么苦难。才会写下这封信。
沈长安抿唇,收起信件,却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动静,他走到门后,听到徐大人勃然大怒的声音。
“放肆,我是京州派来的官员,你们翊王没有手谕,怎么敢抓我。”
“对不住了徐大人,翊王府邸失窃,少了今年要送圣上的珊瑚玉石,而我们的人却在徐大人这边搜寻到,所以劳烦请徐大人一同去往翊王府。”
冷冰冰的官差声音,令徐大人都要跳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因为我今天在书信里弹劾你们翊王,你们……”
还未说完,徐大人的嘴被堵上,被人带走。
沈长安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知道风雨欲来,他快点处理这些事。
他要抓紧回京州去见江小娘子。
沈长安摩挲腰间的香囊,想到远在京州的小娘子,紧绷的眉眼舒展起来-
京州,裴府。
裴父知晓儿子要娶小门小户的小娘子,而且为了此事,素日不登裴夫人院子的他,竟亲自为此事而去,实在稀罕。
在回府后,他便等裴少韫回府,准备探究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反而等到他被皇后喊去问话的消息。
裴大人闻言,沉思不已,要知道这位皇后从不插手前朝之事,怎么今日命裴少韫去面见她,不会是看在婉儿的面子上?
一想到婉儿,他刚毅的面容上露出少许的悲情。
世人鲜少知,皇后未出阁与张国公嫡女交情笃深,直至皇后入住东宫,成为了太子妃,两人断绝了关系。
红墙粉瓦,深宫庭院。
裴少韫头次来到后宫,一路皇后所居住的正殿里,隔着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与之交谈。
皇后雍容华贵,深居后宫,膝下一子一女,深居简出,像面见外男,少有之事。
“参见皇后娘娘。”裴少韫隔着屏风向她行礼。
皇后摆摆手,贴身的嬷嬷为他端来圆墩,“你坐着吧。”
裴少韫得了命,刚坐上圆墩,便听到皇后轻叹一声,“上次见你,还是你七岁那年。”
裴少韫披上了温润的模样,轻笑道:“日子久远了,劳烦皇后娘娘还记得。”
“上了年纪,总会惦念着旧事。”皇后娘娘喟叹,令人上了些瓜果点心。
“听说你近日要娶妻?”
“是。”裴少韫不知皇后手眼通天,还知道这件事。
皇后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幽幽地道:“我了解你的为人,你与那小娘子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也不见你澄清,我便知道你在想什么。”
裴少韫眉眼轻佻,俊朗出挑的长相和温润的笑,待人君子如玉的感想。
皇后目光沉稳,透露一种与世无争,冷眼盯着。
“我今日来寻你见我,不是为了干涉你娶妻之事,是因你生母在去世之前,曾嘱托给我,说你若是要娶妻,让我将这个给你妻子,并要你好生善待她。”
皇后说完这些,屏风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秋嬷嬷手里端着黑漆托盘走出来,将托盘的绸布掀开,黄花木梨小匣子,映入裴少韫的眼帘。
他眉眼轻佻,从未想过生母会留下这个东西在皇后这边,而皇后将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后,便借口乏了。
裴少韫心知肚明地退下。
待出宫后,他坐在车舆望着黄花木梨的匣子,想到幼年病重在床上的生母,再看看匣子,随后掀开,是一对翠玉手镯,色泽通明,昂贵不菲。
他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合上了匣子,令人将匣子送到江府。
等他回到裴府后,正巧遇到裴父,他挑眉,因这几日病重,整个人瘦削了不少,可今日气色不错,心情稍好,两父子便去了书房。
在商议了近日之事后。
裴父得知他押宝在三皇子身上,皆是不满。
“三皇子心慈手软,恐难登大任。”
“可是太子手段狠辣,父亲你恐怕不知道江辞睢一直没有被放出去的真正原因,是他想让江辞睢当废弃的棋子,可外人只看到太子的负荆请罪,处处为了幕僚奔走。”
裴父皱眉,“江辞睢好歹跟了他几年,他怎么就轻易放弃江辞睢。”
“我听闻太子有样东西不见了,他手底下有人看江辞睢不顺眼,便将他供出去,虽太子表面说是信江辞睢,可又谁知太子真的没生间隙。”
裴少韫负手而立,拔高的身影宛如竹节,清瘦,高挺,俊朗的面容上是温润的笑容,可狭长的眉眼里流露着恶意。
裴父见怪不怪,这孩子从小心性凉薄,当时婉儿曾在他面前哭着说,这孩子心太冷,要不再生一个。
彼时他忙于朝中事,好说歹说地哄着婉儿是不是多心了。
可他余光注意到不足三岁的裴少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也不知道听到多少。
他心下一惊,发现裴少韫看他们的目光薄凉,不近人情的模样,完全的不像是普通孩子。
后来亲眼撞见三岁童子,冷眼旁观贴身小厮在湖中求救,甚至还不让人靠近。
裴父勃然大怒,命人救下小厮,随后将他押到祠堂,痛心疾首地问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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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三岁的孩童面无表情地看他。“我想看他死还不行吗?”
裴父莫名地打了寒颤,冷着脸训斥他。
“你知道什么叫死吗?”
“我知道,尸口臭腐,一身晦气物。”三岁的幼童有条不紊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还对他说道。
“我以后也会死,母亲和父亲也都会死。”
“够了。”受不了的裴父当晚训斥了他好几个时辰,可一点效果都没有,于是为了训诫他。
裴父亲自带他去见识了一下,死囚犯受刑的画面。
谁知裴少韫起了兴趣,对着他面无表情道:“我以后也要行刑。”
这可把裴父气坏了,明明是让他见识下死亡多可怕,可这孩子竟一门心思想当施刑之人,在看他目光渗人,想要亲自动手后。
裴父为了改正他的观念,将他关在裴府三月,也许是知道这样不对,裴少韫之后学乖了不少,婉儿都忍不住向他求情。
裴父以为他真的是学好了。
可后面婉儿的死,还有其他孩子的莫名其妙地死,后来裴府被他折腾得只剩下他一个男丁,裴父心累,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
这么多年下来,裴父有心无力,也知裴少韫不是池中之鱼,于是用心栽培,久而久之,他都忘记此子的本性。
眼下再看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裴父禁不住心中疑惑道。
“江辞睢是你要娶的江小娘子的兄长。你不帮忙吗?”一副瞧好戏的样子,令他看不懂。
“他与江小娘子又不是亲兄妹。”再说,裴少韫危险地半眯,他想到近日的梦里,全都是他们兄妹形影不离的画面,着实令他升起无名火。
裴父观他冷清冷心的模样,问出心中忧虑。
“那你对江小娘子是何想法。”
“她是我的。”
裴少韫理所当然地道,裴父皱眉,“没有儿女私情?”
“什么叫儿女私情。”
裴少韫侧眸看他,梦中的江絮雾就是他的妻子,梦外江絮雾也会成为他的妻子,这种算是儿女私情吗?
裴父见他当局者迷,劝告一句,“你要是有心,切莫伤人伤己。”
裴少韫轻笑:“父亲你说笑了。”
裴父却窥探出两人在往后的道路上,波折四起,不过男儿志在四方,儿女之情尚且搁在一旁,他又将话题引回来。
“既然太子过于阴狠,可三皇子也不是最佳的人选。”
“父亲有一点你忘记了。”
裴父皱眉,苦思冥想,见裴少韫伫立在窗边,东风惊起他的袖袍,忽然想到一个猜想。
“你说圣上中意三皇子。”
好像从圣上近日诸多频繁重用三皇子,能看出端倪。
裴父深思,太子莫不是也知道这点,所以最近脾气愈发暴虐。
烟雨雨下,阵阵惊雷穿透夜色,几声电闪雷鸣,令裴父心下一沉,感慨多事之秋。
紫扶院,疾风骤雨,狂啸而来,院子里的盆栽遭不住全部都倒下,几名婢女们忙着卷起走廊的竹帘,风雨中,梨花树凋零,树叶被尽数敲打下来。
江絮雾命她们收拾好,便去忙自个的事。
而后她待在厢房,望着裴少韫派人送来的黄花梨木匣子,掀开后发现是一对翠玉手镯。
上辈子裴少韫也给了她。
后来病重时,玉镯全碎了。
眼下再看到这对翠玉玉镯,早没有上辈子收到的欣喜,她命人将匣子和玉镯全部收起。
青衣受到嘱咐,便拿着匣子和玉镯全部收起来。
抱梅见青衣走开,终于找到机会,低声细语道:“小娘子那天你真的没出事吗?”
她想到那天的险峻,自己被歹人打晕,醒来发现小娘子不见了,她差点要晕倒,所幸裴府的人派人告诉她说小娘子没事,还送她回来。
可是回来这一两天,抱梅碍于青衣没有跟江絮雾说了几句话,终于等到有时间,抱梅忧心忡忡地过问那天发生的事情,甚至眼眶里都有泪水,显然是被那天吓坏。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要动不动哭。”江絮雾知道她忠心耿耿,可见她一哭,江絮雾用手帕帮她擦拭泪水。小小俏脸,泪水多的止不住。
江絮雾莞尔一笑,开始打趣她。
抱梅被戏谑地脸红,这时青衣办好事回来,抱梅站起身,将泪水擦得干干净净。“小娘子。”青衣规规矩矩地站在她面前,江絮雾坐在榻上,支摘窗撑开,露出外头的瓢扑大雨。
“这里不用你的伺候,你先回去吧。”
江絮雾轻声地说,青衣觑了一眼外头,而抱梅为她寻来一把油纸伞。
面对主仆两人变相地送客,青衣视若无睹地颔首,接过油纸伞,沉默地走了出去。
等人走后,抱梅才松懈神智,“小娘子,这裴家送来的婢女来了后,沉默寡言,我看着有点害怕。”
“你不用怕,她现在来伺候我,又不是来害我。”江絮雾坐在妆奁前,将发髻上的簪子解下来,抱玉正巧从外头走出来,身上的衣袖有几处洇染。
抱梅瞧见捂嘴一笑,“你在外面不会没打伞吧?”
“好姐姐,我在外面打伞了,我又不是傻子。这还是遇到了大夫人身边的嬷嬷,我路过时,大夫人在跟大爷吵架,说是要将女儿嫁出去,大夫人不愿意,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我听得出神,一时没注意。”抱玉说着讪笑不已。
江絮雾听着她们的对话,想到裴少韫之前说帮她出气,而抱梅听得津津有味,让她继续说下去。
原来是江大夫人娘家出事,需要银两周转人脉,可江大夫人娘家家风奢靡,哪里有多余的银两,于是江大夫人就想动用自己的嫁妆,谁知被人告发到江老太太面前。
江老太太勃然大怒,寻来大爷说了几句,而后大爷就跟大夫人在吵架,吵着吵着,就牵连江凝雪的身上,说大夫人这么多年给他生个儿子,一天到晚就抱着心肝女儿,说改天就把她嫁出去。
江凝雪可是江夫人的心肝宝贝,自然是被气得狠话全都放出来。
夫妇俩顿时吵得脸面都没有,都闹到了前院的江老太太面前。
“咱们江老太太自然向着大爷,可江大夫人受不了这气,不肯下台阶,还在置气,于是大爷这次放下狠话,说要休掉夫人,大夫人当场哭哭啼啼,说大爷早就想好要让她腾位置给柳姨娘。”
抱玉说得活灵活现,还说起来二夫人。
“二夫人怎么了?”
江絮雾好奇地问,抱梅也疑惑。
抱玉闻言,精神十足地说,“二夫人的娘家也出事,而后二夫人就想帮衬娘家,想找二爷求个人情,结果发现二爷在跟院子里的婢女颠鸾倒凤,二夫人一时气急,晕倒不省人事,早上刚醒,正巧二爷过来探望,两人又大吵大闹,而那名婢女说跟二爷好上一阵,还怀了一个月。”
江府几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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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都贪图美色,大爷算是比较克制,姨娘没几个,二爷则是喜欢吃窝边草,江絮雾的继父则是喜欢在外面养外室。
江絮雾知道江府内龌龊事一堆,但眼下大房和二房都搞得一团糟。
令她想到裴少韫之前对她说过的话,而抱玉还在她跟前说:“我们夫人见二房那么热闹,主动跟江老太太说二房的子嗣在外面名不正言不顺多难听,说要提那个婢女当姨娘,二房自然不肯,所以刚刚去找夫人去闹腾。”
江絮雾听到江母的消息一愣,没承想她还横插一脚,不过母亲向来看不惯二房,也算正常。
“对了我今天还看到我们夫人趾高气扬,心情不错,遇见我还让我好好伺候小娘子,说我们小娘子往后有福气。”抱玉说出这些话后,摸不着头脑地说。
“小娘子,你说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江絮雾不想猜江母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她想在床榻上歇息一下。
抱梅她们闻言,默不作声地退下,室内的梨花香点燃,江絮雾原本是小憩,可入睡太深,再次醒来,便是隔日。
许是抱梅她们怕打搅她,一直没吵醒她。
江絮雾起身后,门外早早守候的抱梅推门而入,接下来便是洗漱换衣。
待到一切妥帖,江絮雾舀了几勺竹叶粥下肚,就已经饱腹,命人撤下后,她的母亲就不请自来。
江絮雾发觉这次江母过来,喜笑颜开,发髻上佩戴金钗步摇,耳垂的鎏金梅花坠子看得江絮雾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伴随着江母见到她,亲热地拍着她的手背道,“你这孩子还真有福气,为娘以后也不用一直操心你的事情了。”
“母亲你在说什么?”
江絮雾不明所以,见江母用绣帕捂着唇,春风得意地道:“你不知道吗?前日我上裴家,裴家说愿意以正妻的名义娶你,裴少韫还算正人君子,知道你名声受损,愿意负责,也不介意你的家世,德行百年难得一见,今天他还主动上门,现在在你父亲那里,要我说你的弟弟妹妹以后也算可以有依靠了。”
江母感慨,谁知江絮雾听闻此事,脸色沉下来,“母亲你想多了,我不会是弟弟妹妹的依靠。”
“你——”她还没有苦口婆心地说自己这些年这么为难。
就见江絮雾领着婢女们出去,这气势冷下来,倒是跟江辞睢很像。
江母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急着命人跟上去,深怕江絮雾是要去见裴少韫,拒绝这门好亲事。
凉亭水榭,回廊四四方方,湖畔里的荷花展露出绿意,几条鲤鱼摇晃着身子,在水中惬意,反观江絮雾步履加快,身后跟着抱梅和青衣,她满腹心事,面色沉重。
她实在是看不懂裴少韫。
他分明对自己没感情,却处处纠结,眼下还要娶她。
裴少韫他到底所图何事,难不成是为了她藏的黄皮账本还有香匣子吗?
江絮雾深思,步伐走得更快,没有注意到前方水亭中的裴少韫。
待到一声,“江小娘子。”
她方才回神,也正是这回神,踉跄地往后退,却踩中了裙摆,差点要摔下去。
这时抱梅焦急地伸出手要接住她,江絮雾注意到,正要搀扶她的手臂,可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接住她。
今日的裴少韫一袭圆领白衫,俊朗出色的面上噙着笑意,芝兰玉树,单手扶住她。
江絮雾心中冷笑一声,用力反手抓紧他的手臂,佯装不小心,“啊啊啊——”
然后一把将他推入回廊下的湖畔。
“裴大人——”
“小娘子——”
第53章提亲
四方回廊,水榭亭台,四面八方的呼喊,令江絮雾始料未及,她本意是看不惯,想借机推他下水,反倒是被他察觉,一个收回,踉跄地撞在他怀里。
锦衣绸缎,郎君俊朗,玉树琼枝。
又观怀中少女,娉婷袅娜,靡颜腻理。
两人竟般配惹眼。
“江小娘子。”
裴少韫似笑非笑地看投怀送抱的小娘子,而江絮雾回过神,心神一乱,往后一退,屈膝行礼,“裴大人。”
在她行礼间隙,她的继父从身后走来,一身官袍还未卸下,看样子刚下朝,就来会见裴少韫。
“你这孩子行事冒冒失失,不知裴大人有没有出事。”江父心情不错,指责声里并未有恼怒。
江絮雾垂头歉意地道:“我走得急,还望裴大人海涵。”
她的脑袋上方传来裴少韫的温柔声,“小娘子行径活泼,难得一瞧,我自当不会怪罪。”
“裴大人说的是,我这孩子天性顽劣,不过也只是偶尔。”江父在身侧恭维,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江絮雾。
江絮雾知道他是为了婚事,才会维护自己的名声,她心知肚明,见江父一个劲说话,她根本插不了嘴,在看裴少韫应付颔首,可目光总若有若无地朝她这边撇来。
本就一肚子火气的江絮雾无处发泄,在一筹莫展下,江絮雾借故告退,想等他们走后,再单独寻裴少韫,询问他到底是何意。
江父没有阻拦她,江絮雾走得顺顺利利,身后的抱梅和青衣都迅速地跟上。
这时,江母已经带人赶上,发现江絮雾面色淡定,不由拘谨道:“阿雾你去哪里了?”
“我在外头随意走动。”江絮雾随便敷衍几声,便回了自个的院子。
在来到厢房内,抱梅知道她心情不善,命抱玉端来几碟糕点过来。
于是几碟肉丝糕、丰糖糕、乳糕、栗糕枣糕、重阳糕、镜面糕……成群的上桌。
绕是江絮雾在生闷气,看到这些糕点后,难免露出无奈的神色,“抱梅,你们把我当什么来喂养了。”
抱梅见她心情尚好,便命抱玉撤掉了几碟,留下的尽是江絮雾最爱的糕点。
“我这不是担心小娘子食欲不佳,多呈上来,供小娘子慢慢吃。”
主仆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哄得江絮雾郁气消退。
青衣伫立在身旁,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
江絮雾吃了几块乳糕,剩余的全赏给她们吃,剩下的江絮雾想一个人待着,令她们都在外头伺候,不要打搅她。
抱梅她们领了命,全都退了出去。
江絮雾待人走后,慢悠悠地来到内室,摸了摸锦被,确认东西还在后,她转身回到外头的正厅,寻了几块香料,慢慢碾压成灰。
原本是想静静心,可厢房里的梨花香,让她昏昏欲睡,久而久之,江絮雾趴在紫檀案几上,乌黑长发垂落下,娉婷如玉的身子越发单薄,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从掐丝珐琅缠枝莲纹香炉中钻出来。
裴少韫步履轻慢,踏步进来时,他身后的青衣拦住要阻拦他的抱梅。
他在这一室静谧中,见到江絮雾沉睡的画面,他眉眼轻佻,想到江絮雾之前一脸愤慨,还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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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入湖畔,转而她跟个没事人一般,玉臂当枕,憨憨入睡,走进时,云鬟雾鬓,桃腮粉脸。
他起了恶劣心思,半俯身,想要惊扰她香甜美梦。
可在俯身凑近,浓郁的梨花席卷他的全身,令他稍微一顿,眼眸里也看到玉颈如白藕,纤细柔美,忍不住让人采撷。
目光一下子暗哑,他探出手想要摩挲玉颈,想知道若是折断,江絮雾定然哭得很惨。
因忆美人泣下,梦中之画,浮现于前。
梦中江絮雾甚爱哭,于床榻间,羞怯难当,被逼至泪,舐之贪之。
眼前的画面,与面前重叠,令他露出了阴鸷的表情。
将摩玉颈,或捻眼尾,令她战栗不已。门外抱梅恐江絮雾出事,欲提醒小娘子,方大叫一声。
“小娘……”就被青衣堵住嘴。
也正是她这句话却,令江絮雾从睡梦中挣脱出来。
她云鬓颤动被惊醒,仰起头,眼眸惺忪,“抱梅。”可听到一声轻笑,她猛然惊醒,发现裴少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
“大胆,裴大人不知道男子不能随意出现在女子闺房吗?”江絮雾整理衣衫,唯恐衣衫不整,万幸并无出格,可她转眼想到裴少韫不清自来,强压抑=愤怒,可眼里的怒意遮都遮不住。
裴少韫看眼前,醒来就要问罪的小娘子,唇角的笑意拉长。
“我与小娘子定亲,自可出入闺房。”
裴少韫这番话,令她心下一沉,“裴大人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小娘子咬唇,死活不信的样子,裴少韫心情愉悦,温温柔柔地道:“我今天来自是跟小娘子的父母商议订亲之事。”
“可我父母没有跟我说。”江絮雾忽然想到之前抱梅说她母亲眉开眼笑,想来母亲早知道这件事,却瞒着不跟她说。
眼下裴少韫来找她,估摸她的父母应允着。
江絮雾心烦意乱。
裴少韫轻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我最不认同这句话。”江絮雾仰起头看他,鬓角的青丝散落出来,今日的江絮雾身着绿波薄衫胭脂襦裙,未施粉黛,素净清雅,在回眸间,裴少韫眼眸注意到有一缕青丝落入了玉颈,格外惹眼,他攥紧了修长的手,隐隐约约骨节声作响。
江絮雾还以为是听错,正要细听,便听到裴少韫温笑:“自古以来,父母之命恐难为,小娘子,你想忤逆父母?”
“裴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嫁人,我还想在父母跟前尽孝。”江絮雾知道自古孝道压人一头,委婉地换了一套说辞。
裴少韫闻言轻笑,“我还以为小娘子是心中还有别人。”
江絮雾一哽,疑心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可她观裴少韫面容含笑,并无端倪,江絮雾暗自猜想,不动声色地道:“裴大人说笑了。”
裴少韫笑而不语,扫了厢房一圈,这不是他头一次来江絮雾的厢房闺阁,可这次却是以未婚夫的名义而来。
到底有些不同。
裴少韫心情尚好,狭长眉眼下的笑意有了点真心实意。
江絮雾注意到这一点,终于抱着不理解的想法,再度询问他。
“我能冒昧问下裴大人为何想娶我。我的家世在京州上不了台面,我的才情浅薄,貌美的小娘子自是有比我强的,所以裴大人为何会看上我。”
江絮雾手撑着紫檀案几,站起身时,东风从支摘窗悄悄溜进来,衣带裙袂飘起,裴少韫的白玉腰带下端的穗子飘飘飞起,与她的秋香蓝丝绦正好纠缠在一起。
裴少韫察觉到,修长如玉的手指捻着纠缠的线绦和穗子,“也许是缘分。”
“我从不信缘分。”江絮雾没注意这点小插曲,她全神贯注裴少韫的应答。
裴少韫则是回想到梦里的点点滴滴,梦中的小娘子温柔似水,待他情深意切,再看眼前一心想要婉拒的人,他将线绦收紧,江絮雾这才注意到,着急忙慌地解开。
“小娘子不信缘分,我也不信,不过有些是我的,自然应是我的。”
江絮雾垂头解开,因天气转温,她身上都多出薄汗,鬓角冒出汗珠,见解开烦琐,再听他如此强势的话,江絮雾不假思索地从案几上抽出剪子。
穗子和秋香蓝丝线绦,垂落在地下。
好似两人的牵绊被剪断。
江絮雾心情甚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裴少韫见被剪断的穗子,狭长的眼眸睨向句江絮雾:“那江小娘子可听过,人有所好,以好诱之无不取,人有所惧,以惧迫之无不纳。”
“你——”如此明晃晃的威胁,江絮雾脸颊生粉,娇俏可人。
裴少韫似觉得眼前的江絮雾鲜活,禁不住再三逗弄,以至于江絮雾察觉到他的故意,下达了逐客令。
“既然裴大人这般说,我也无从反驳,但我这边无好茶招待裴大人,还请裴大人先行告退。”
江絮雾退后几步,身后是青鸟山水屏风,她的身形纤细,原本束缚在腰间的线绦垂落在地上,显得空荡荡,可裴少韫曾经搂过,也知其细腰,又见她别过脸,一副不欲交谈的模样。
裴少韫笑了笑,“之前江小娘子为了兄长求我时,百般隐忍,如今我欲取小娘子,小娘子不堪其辱,竟连装都不装下去,真是让我在想,江小娘子置于令兄在前头,把自己置于身后,倒是令人诧异。”
好好的,他怎么说的话怪异,令江絮雾听不懂。
“他是我兄长。”
“兄妹情深。”裴少韫定定看她,两者对视,江絮雾坦坦荡荡,越发显得他小人之心,可他本就是小人,裴少韫讥讽地想着。
面上依旧风淡云轻。
“我明白。”
他明白什么?江絮雾觉得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裴少韫其实今天来府邸自是为了两人婚事而来,随便看望一下江絮雾。
见到她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自己,裴少韫表面不在乎,毕竟江絮雾迟早是自己的妻子。
但见到江絮雾这般疏离,还是抑制不住地逗弄,甚至彰显自己的存在,一想到这里,裴少韫笑意淡了些。
为何要对她这般在意。
裴少韫兀自生出郁气,江絮雾观他一言不发,便急不可耐地提醒他是否可以走了。
“时辰还早。”裴少韫不急着走。
江絮雾双瞳睁大,似没料到他没皮没脸,只得好声好气地道:“无论我们是否订亲,你是否是我的未婚夫,你一个郎君在我一个小娘子的闺阁中待这么久,传出去我的名声怎么办?”
“你我想见,怎么会传到外面,若是传到外面,便是你院子里有人心思不干不净,正巧一并收拾。”
裴少韫心里不好过,也不想让江絮雾好过,这不见到江絮雾被自己气得要晕厥,他这才拢了拢笑意,怕逗弄过头,万一又想把他推入湖中,那就不好了。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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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湖畔,是女子闺阁,可下次要是相见,裴少韫并不想江絮雾每次都有这个心思。然而他一点都不知道,明明是他自己做成这个样子。
还好宋一在门口扣门,“大人。”避免了两人继续的争吵。
裴少韫歇了留下来的打算,可他临走还不忘故意地对她道。
“我明天再来看小娘子。”引得江絮雾生气地剐她一眼。
他走后,随行的侍从和奴仆搬进来一堆盈箱溢箧。
江絮雾纳罕,命人开之,金钗玉石,数箧锦布,穷奢极目。
她命人合上,心道,他这是财神上门了,转眼一想,是为了娶她,才想方设法哄她才拿来这些,顿时心里厌烦,可她又跟银子过不去,便让人收起来,改天卖掉换钱。
她打得算盘精光响,转眼想到裴少韫的话。
裴少韫要娶她。
她不自觉瞥向窗外的芭蕉和花砖,再往前便是院子里稀稀疏疏摆放的各种盆景花栽,在透过方格纹路的花窗看向院外,几只野鸟从晴蓝上方飞跃。
屋檐下的铜陵发出簌簌响声,这是抱梅前几日吩咐下人装的,彼时抱梅炫耀一般地说,“小娘子,我老家村子有个谣言说屋檐下装铜陵,来年引大福。”
可她的福气真的要明年来吗?
可是明明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抱梅从走廊迈进来,见小娘子愁容满面地匍伏在支摘窗,纤纤玉手,如藕节白嫩,用力抓住支摘窗的边缘,好似要从中逃走。
“小娘子。”抱梅莫名惶恐,担忧地走上前,“裴家馈赠的礼品都被我锁在库房里。”
“嗯,抱梅你去前院打听,裴少韫今日上门来是否是为了求亲之事。”江絮雾的鬓发散乱,少了往日的规矩端庄,可抱梅在听闻这话,心里一跳,没有想帮忙打理的心思,立马去外头打探。
待抱梅走后,江絮雾收起愁容,她在想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上辈子嫁给他,落得那般下场,这次绝对不要再嫁给他。
她要想想办法,但她转眼想到沈长安,想到上次写了那封断绝信,不知道沈长安那边尚好?
思虑之间,江絮雾抓紧的窗边,掌心被指甲刺破,几滴血珠子洇染在支摘窗,还有几滴血掉落在灰鼠毡子上。
“沈大人,你怎么受伤了。”
沈长安盯着被瓷碗弄伤的手指,再看看毡子上滴落了几滴血,还有地上破碎的青瓷碎片,坐在高台,左拥右抱的翊王注意到他那边的异样,瞥过去,见到他手指冒出血,佯装关切地问候。
“不碍事,多谢翊王关心。”沈长安颔首。
翊王闻言也就不管,毕竟沈长安在这批官员中官职低下。
起初翊王派人调查过这一批的官员,在知道沈长安还有一位同行的官员清正廉洁,难以贿赂外,其余都算不上麻烦。
这不一个月下来,从京州赈灾的官员们无一都被他威胁利诱,而赈灾的银两也被他吞并了一大半。
但是除了沈长安还有姓徐的那位,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这让翊王深感棘手,正要好好“处理”这两个官员时,沈长安临阵倒戈,而姓徐的已经被他找借口关在牢狱中。
翊王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心情大好,便邀请梁州大小官员一起观赏百花灯会,而在高楼酒宴之外,无数的难民挤在一起,苦待饥寒交迫。
酒过三巡,美酒家宴,灯火阑珊,在宴会的中央有一妩媚美人踩在七尺锣鼓上,舞袖歌裙。
身侧乐师丝竹管弦,弄竹弹丝,鼓乐喧天。
沈长安借故不胜酒力离席,在场的人喝得人仰马翻,甚至沉沦美色之中,无人在乎他的离去。
在他走出楼阁,一路来到某处后院大门,他沉思片刻,翻墙进入,几声鸟啼响起,随后狸猫“喵喵”混迹在夜色中。
他敬小慎微,在这几日里早就摸透翊王府中的大小位置,趁着夜色正浓。
沈长安乔装打扮,终于来到翊王的书房,发觉门外有人守着,他便伺机等待时辰,待到巡逻的侍从交换时,他一个翻身从窗户跳进去。
几经探寻,当移开白月骨书架,书房一扇暗门悄无声息地出现,沈长安不假思索地进去,在翻到白皮账本后,他换上准备好的账本,从书房出来,跳窗时,没承想巡逻的侍卫发现他,怒吼一声,“有贼人。”
他当仁不让地迅速脱身,可身后巡逻的侍卫紧追不舍,沈长安眼眸如墨水,来到翊王府中的水亭,再听身后赶来的侍卫,他不假思索地用脚边的石头踢进湖中,一个闪身藏匿在屋檐之上。
紧随其后的侍从们听到了一声水响,再看水面掀起层层涟漪。
他们知道水流下方往东郊而去,领头的人当即命人去东郊,待到人全部离去,沈长安从屋檐下一跃而下,翻墙离去。
为了避免被人发觉,他并没直接回到驿站,反而先回到宴席,见到三五成群的官员们个个醉得不省人事,他混迹在其中,给自己泼了一身的酒,佯装喝醉。
隔日醒来,他便听闻翊王府失窃,兵荒马乱。
沈长安从人心慌乱中,来到了牢狱,见到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徐大人。
徐大人浑身污泥,身上脸上有伤势,想来在牢狱中受尽苦难,他一见到沈长安,“呸——”了一声,“亏老夫对你刮目相看,原来你也是贪慕虚荣的小人一个。”
沈长安沉稳冷静,被人辱骂,面不改色地将藏在袖子里的文书拿出来。
徐大人看到他的文书,脸色一变,收起脸上愤愤不平,而沈长安将文书摊开,上面赫然印有圣上的玉玺印章。
“臣承圣旨,彻查翊王行贿之案,兹事体大,须密为之,而徐公亦受旨与下官一同,要为明示?”
徐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是圣上的人,还有我怎么不知道圣上居然派你。”
他感慨万分捋着胡子,沈长安平静地道:“徐大人官居三品,行事老练,自当不会这般冲突,一直不给翊王面子。”
“我老糊涂不行吗?”
沈长安冷静地道:“下官读过徐大人《昌平集》当年徐大人撰写此书,论述国事和百姓民生,其豪情胸襟令下官自愧不如。”
徐大人一愣,少年风光,早已藏于过往,今日忽听眼前小官在他面前恭维,用的还是当年豪情万丈,少不更事留下的诗词论,他心下愁绪万千,对眼前的年轻人,欣慰之际还多出了赞赏之词。
《昌平集》是他登上官场的敲门石,也是受到皇上重任的缘故,书中的凌云壮志,和少年皇上的心志,异曲同工。
如今他算是明白圣上为何要选眼前名不经传的年轻人,担此重任。
为此徐大人欣慰一笑,“你心性难得,不错不错。”
沈长安处事坦然,并没有宠辱不惊,反而交出了他找到的账本,因这本账本徐大人爆发出惊喜的笑声,站起身,拂掉身上的污渍,拍拍他的肩膀道。
“你做得很好。”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其实私底下已经安排自己人悄悄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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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翊王府,可梁王府邸森严,难以搜寻,可眼下却被沈长安找到,这桩差事也能落下帷幕。
梁州难民,终于能暖衣饱食。
沈长安何尝不知,想到骨瘦如柴的难民,还有饿得抢劫杀戮就差要吃人的难民,他心下苦闷。
眼下,终究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沈长安又想到,早点回京州。
他想见见江小娘子,想要看她是否安康。
许是想到这点,沈长安长年面色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第54章骨肉相融的兄妹
裴家的郎君要成婚之事传遍了京州,你说谁要成婚,当然是裴家的,可是裴家只有一位郎君。
所以是裴少韫要成婚了?还是跟家世样样拿不出手的小娘子成婚?
满城风雨,京州的小娘子们坐不住了,连带着江府里的大房和二房都不敢置信。
可这几日江母如沐春风,一眼就看出有喜事,更别提江母一心想要炫耀的本事,一下子大家不信也得信。
江凝雪本来一心想要嫁入颜国公,可颜国公娶了别家小娘子,这令她好生郁闷了好几天,随后母亲说要帮她寻别的如意郎君。
但这几日,父母吵得不可开交,别看母亲在外这般强势,但到了傍晚,她好几次窥探到母亲偷偷抹眼泪,知晓母亲被父亲伤人的话伤到了,外加娘家那边出事。
作为女儿江凝雪自是不愿意看母亲受委屈,有次父母争吵时,她帮母亲说话,却被父亲勃然大怒斥责了一番,随后父亲甩袖而去,去了刘姨娘的闺房中。
父母的关系交恶。
江大夫人当晚抱着她,母女俩痛哭一顿,将这几日的苦全部宣泄出来。
“我的好女儿,为娘对不住你。”
“母亲你说什么呢?等我寻觅到如意郎君,母亲就不会为我担忧。”江凝雪躺在母亲的怀里,一心一意地安慰母亲,江大夫人见到女儿这话,苦中作乐,“我的女儿,自然要嫁给全天下最好的郎君。”
江凝雪骄傲地道:“那当然。”
可隔日,她见三夫人喜笑颜开,还有府中仆人说,“三小娘子要嫁给裴家。”
裴家只有一位郎君,而那位郎君,她还曾心生爱慕过,眼下却要娶江絮雾要家世没家世的小娘子,江凝雪气得面色通红,直认为江絮雾定是使了不入流的手段,才会让裴少韫娶她。
她思前想后,心想自己言之有理,大步闯入江絮雾的院子里,对着江絮雾一通发骂。
江絮雾本身不愿意嫁给裴少韫,见她不分是非,上来就痛斥她不要脸,为了裴少韫使了手段才能攀附进裴家。
她忍无可忍地道:“你素日被父母娇养长大,不识疾苦,不分是非也就罢了,如今我还是江家的人,你就迫不及待地来辱骂我的名声,江凝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江凝雪气愤填膺,“你敢骂我。”
“我怎么不敢骂你,你我同是江家女郎,我的名声在外头被人说三道四就算了,可你身为江家人,还纵容他们的流言蜚语,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你可知,我的名声坏了,对你可没好处。”
江絮雾一股气势压得她顿时哑口无言。
她好歹也曾是江裴家的夫人,那几年掌家中馈的气势,尚且都还在,如今江凝雪被压得说不出话,虽不知道她这气场从哪里养出来,但江凝雪过了半响还是禁不住地质问。
“可你家世样样不如京州的官家小姐,裴少韫一个前程似锦的大理寺少卿怎么会娶你。”
江凝雪不甘心,明明她样样好,怎么能被江絮雾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娘子给比下去。
江絮雾:“可能他眼瞎了。”
“你——”
江凝雪愤愤不平,最终甩袖而去,身后跟着的婢女们都急匆匆地跟上去。
江絮雾见到她走后,继续坐在榻上调制香料,这时青衣从走廊走进来,江絮雾瞧见她,便对她说:“你跟裴少韫说我想见见阿兄。”
青衣婢女踌躇,“这不行吧。”
“我知道你是裴少韫派人监视我的人,你就帮我传传话好。”江絮雾正用香铲子拨弄香灰,头也不带扬起。
青衣见江絮雾开门见山,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躬身后便退出去。
等人走后,江絮雾掷掉香铲,询问起抱梅。“抱梅你昨天帮我打听府中的人,大多都知道我嫁人的事情,但是外面是不是也传得沸沸扬扬。”
她想到江凝雪气势汹汹地跑来质问,再想到裴少韫是不是故意将自己娶妻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抱梅嘴皮子蠕动,不知该说不该说,毕竟小娘子真的不喜欢裴少韫。
可江絮雾从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外面知道她要跟裴少韫成婚的事,还传得纷纷扬扬。
他就是不想让自己没有后路。
好,好得很。
江絮雾本想装病,或者想想办法让他们的八字不合,可是她看裴少韫这架势,是存了心真的要娶她。
裴少韫一旦认定的事,他从不会放手。
她深谙裴少韫这一点,心中的烦闷再度席卷全身,她是不是作孽,才会一而再三遇到裴少韫了。
不过她还没有逼到绝境,她有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的法子,但她需要提前跟阿兄说清楚。
愿阿兄能谅解她,不过阿兄疼她,自是不会生她的气,但是……
江絮雾想到那个法子,眼眸浮现一层忧虑,抱梅还以为江絮雾是因为忧愁裴少韫,只能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当夜,青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跟前道:“裴大人相约小娘子去醉仙楼。”
江絮雾心知肚明,抱梅这时换上温茶,又命人送来几碟瓜果糕点,捶着她的肩膀说道:“我今个遇到了夫人,夫人吩咐我们要劝小娘子,好生待在府里。”
“她不过是仗着的是我母亲的名头,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还有阿兄眼下在牢狱里,母亲怎么还有心情办喜事。”
抱梅唉声叹气,她跟小娘子都知道,夫人急着办喜事,不过是趁着江辞睢不在才办,毕竟江辞睢在的话,定然不会将江絮雾嫁给不喜欢的人。
江絮雾心中的烦闷难消,便命人准备在后院备上两壶酒和竹簟。
后院庭院有一池塘水亭,还有一面冰裂纹花窗,江絮雾命人将竹簟放在凉亭,对月小酌了几杯,纤纤玉手,单单拎着蓝釉描金玉壶春瓶,瓶子里的酒是青梅酒,还是前年他们兄妹两人一同所酿,今晚拿出喝了几口,原以为酒不醉,可她小呷了几口,脸颊绯红,薄纱罗裙,迎风飘飘。
几声蝉蛙虫叫,江絮雾半坐在竹簟上,支手撑在矮几上,身侧的抱梅担心有蚊虫叮咬小娘子,拿着一扇葵花团扇,轻轻地帮她赶走蚊虫。
后院庭院有几盏白纱素灯,摇曳在晚风中。
江絮雾呷了好几口,算是明白为何有人嗜酒如命,浓郁的酒香入肚,她思绪被堵住,再也想不起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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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她竟喝醉了,匍匐在矮几上,抱梅见状,想要哄着小娘子醒来,送她回厢房入睡。
这时一阵稀稀疏疏的风声伴随着脚步声,令她下意识回望过去。
映入眼帘便是踱步而来的白衣郎君。
“裴大人?”不对裴大人怎么能随意进出江府,抱梅刚想大喊一声,可裴成韫瞥了一眼过去。
他温润有礼说:“你要大喊大叫,让他们看到小娘子院子里进了外人?”
“再说,我与你家小娘子有婚约在身。”
抱梅哑然,可见他走进想要打横抱起小娘子,护住心切的她想要冲上去,青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拦住她。
裴少韫今夜路过,突发奇想才想来江府看看她,但夜深人静,他也就趁着夜色,不惊动他人进来,没承想知道江絮雾在后院庭院对月小酌。
他倒是意外,没想到江絮雾还会喝酒,等他走近,发觉江絮雾已酣然入睡。
风中残留她一身的梨花香和酒气,他在观矮几的几瓶未喝完的酒瓶子,不免一笑。
酒量不好,还喝酒?
等他抱起江絮雾,薄衫罗裙,单薄纤细,余温透过其中,令他脚步一顿,不过眨眼,他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将她抱回厢房内。
江絮雾醉得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有人抱着她回来,甚至还依赖地缩在他怀里。
裴少韫看她乖巧温顺,忽然觉得要是她经常喝醉该多好。
伴随着思绪,他已经抱着江絮雾回到了厢房,将她妥帖地放在床上,为她披上锦被时,却感觉有点硌人。
裴少韫捻紧锦被,正要探究,可江絮雾睡的香甜,察觉他乱动,握住他的手腕,竟不许他乱动。
“小娘子你醒了?”裴少韫看被她抓得牢固的手,眉眼轻佻,见她一言不发,眼眸双阖,裴少韫便知道她没醒。
可眼前少女握着他的手腕,温热的余温,令他在想要不要弄醒她,还是继续被握着。
裴少韫闪过这个念头,目光止不住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柔软无骨,碧绿薄衫,红白罗裙,分明未施粉黛,可因喝酒的缘故,颇有搽脂抹粉的杏腮桃脸,令他挪不开眼。
不得不说,江絮雾生的好皮囊。
他轻笑地伸出另一只手捻起她鬓角的一绺青丝,“小娘子。”低声轻喃,隐于夜色中。
江絮雾做了一场梦魇,梦中她好似被囚住,四肢无法动弹,男人低笑的声音,她莫名厌恶不已,也不管是不是在梦中,大喊了一声:“滚。”
然后她听到男人的扑哧一笑,还有俯身在耳边轻笑的一句,“小娘子,你想我滚哪里去?”
江絮雾压根发不出任何话,因为她感觉有人在掐自己的脖颈,疼痛令她无法开口,而男人的笑声越发刺耳,江絮雾觉得好疼,好吵。
于是她开始挣扎,可男人力气很大。
在梦中,她根本挣脱不了,甚至还听到了布料撕碎的声音,而后便是呼吸急促,她的唇似乎被谁咬住。
浑浑噩噩间,她不断呜咽求他。
男人却低笑,“我本来就是伪君子,小娘子怎么会想求一个伪君子呢?”
月色渐浓,窸窸窣窣藏匿于风中。
江絮雾再次醒来,天边泛晴,她恍恍惚惚想要起身,却发觉唇角疼得不行。
她猛然想起昨晚的梦,穿上绣花履来到妆奁,对镜端详,发觉唇角肿红,有几处撕咬的结疤,不难想象昨晚贸然闯入的男人对她使了多大劲道。
江絮雾忽想起其他事,垂头查看,发现并无痕迹,再想想昨夜的梦,貌似只是在亲,而且江絮雾当时发怒,还咬了他好几下,谁知男人起了兴趣,啮噬回去,才会导致唇角变成如今的模样。
那男人?想到熟悉的笑声,江絮雾瞬间明白大半夜闯入她闺房的家伙,也只有裴少韫道貌岸然的家伙。
江絮雾忿然作色,这时青衣从外头先一步抱梅进来,见她醒来,恭恭敬敬地道:“裴大人今日没空与江小娘子一聚,但裴大人说今天允许小娘子进入牢狱见见江大人。”
青衣话音落下,抱梅走了进来,狠狠地瞪了她一下,都怪她每次都拦着她,害得小娘子安危不保。
当抱梅注意到小娘子唇角上的结疤,心里不知痛骂青衣和裴少韫多少回。
江絮雾听到青衣的话,也明白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冷笑道:“你们裴大人昨晚来过我这里?”
青衣垂头,“裴大人说为了赔罪,所以允许小娘子去见江大人。”
“好一句允许。”江絮雾气得都发不了脾气,因一扯开嘴皮子,刺疼得难受,她只能用绢帕捂住,心里痛骂,“跟个狗一样。”
上次也一样,这次直接咬成这个鬼样子。
青衣见她动怒,一言不发,深怕她再次生气,抱梅了解江絮雾的脾气,就做主命她下去,随后去寻抱玉找赵大夫讨要一些涂抹伤口的药膏。
抱梅吩咐好一切,来到江絮雾的跟前,心疼地道:“杀千刀的,要不是昨晚青衣拦了我一晚上,我真跟裴大人拼命。”
江絮雾听她怜惜的声音,心下烦闷少了些,“他昨晚是不是在我喝醉的时候来的。”
“是。”抱梅愧疚地垂下头,“都怪我护主不周,不然小娘子也不会一而再三地被人欺负。”
江絮雾侧身见她自责,叹气地道:“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不要每天悲伤秋风。”
抱梅被安慰好后,当即支楞起来,悄悄在她耳边说:“你放心小娘子,青衣每次阻拦我的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明天去吩咐她多做院子里活计,哼。”
看抱梅铁了心要整青衣的心思,江絮雾提醒她。
“青衣可是会拳脚功夫,你小心她报复回来。”
抱梅不屑地道:“她会点拳脚功夫能怎么样,我可比她聪明多了。”
江絮雾对于自己贴身婢女几斤几两,还算有点见识,委婉地道:“我觉得她比你狡猾。”抱梅拍拍胸脯道:“放心小娘子,奴婢我可会折磨人了。”
话音落下,青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幽幽地道:“抱梅姐姐,你要折磨谁。”
抱梅一下子心虚地看向江絮雾,作为主子的江絮雾自然要包庇抱梅,轻咳几声:“青衣,你准备好车舆,我要去大理寺庙。”
青衣听到这句话,应下后,也不知是否故意,在出去前,瞥了一眼句抱梅,吓得抱梅往江絮雾身边靠。
等人走后,抱梅哭丧着脸说:“她就是故意的,我一定要在她鞋子里放绣花针。”
“你确定她不会发现。”她正对着铜镜,想着等会出去,换套装束。
抱梅犹犹豫豫地道:“其实我早上为了报复她,往她鞋底塞了碎石头,结果被她发现后,我吃的糕点里也有碎石头,差点没崩坏我的牙。”
江絮雾听她心情郁闷地跟人斗来斗去,不免捂唇一笑:“你别跟她计较,她在我们这里又待不久。”
抱梅见江絮雾在梳妆打扮,便从香箱里为她翻出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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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素净的薄衫襦裙,嘴里念叨着:“可是她很气人,每次都拦着我,还有那个宋一。”
她想到这些人,都觉得裴少韫手底下的人,没一个好人。
在抱梅的碎碎念念中,江絮雾心底的烦闷消减了不少,两人装扮好后,抱玉迟迟没回来,万幸她院子里还有点涂抹伤口的药,抱梅点在指腹,细心的一点点抹上她的唇。
车舆已经备好,上车前青衣将男子的衣裳递给江絮雾,想来这也是裴少韫的安排。
江絮雾因上次的经历,换上男装,驾轻就熟,车舆没一会便来到大理寺。
宋一早已恭候多时,见到江絮雾下来,便陪着她进去。可能是裴少韫打好招呼,进入大理寺顺顺利利,这次江絮雾看到狱卒行刑在犯人身上,除却面上白了白,其余反应都无,辗转反侧终于来到上次见到阿兄的牢房。
江絮雾不假思索地快步走近,“阿兄。”
几日未见,江辞睢貌似比上次清瘦了不少,囚服多了几道污渍,江絮雾心疼的趁着牢狱被打开,就来到他的跟前,小声地喊着。
江辞睢本身在阖眼,听到熟悉的梨花香,他立马睁开眼,看到阿妹又来看他,满心满眼地充满了担心。
“阿妹,你怎么又来了,你的唇怎么又……”他目光一下子阴沉下来,想到上次阿妹是跟着裴少韫,唇角也有伤疤。
一想到这里,他难掩周身的危险和戾气。
江絮雾抓住他的手腕,悄悄看了一眼四周,才轻声道:“阿兄我没事,你不要每次都担心我,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先说好你,你不要动怒。”
见江辞睢紧抿着唇,攥紧拳头的模样,江絮雾犹豫再三地说出来。
“我要跟裴少韫成婚了。”
“咔嚓——”骨节声作响,江絮雾的手腕被他反手攥紧,一双锐利的眼眸充满渗人的凶光。
“他敢娶你,他配嘛?”
“阿兄你放心我不喜欢他,我这次来是跟你说……”她悄悄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江辞睢在听完全部后,眉头依旧没有松懈下来,反而一脸严肃地看她。
“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她会趁着几日后的端午节那日,人声鼎沸,街头巷尾,热闹非凡,而她趁着这个节日与旁人一起看龙舟竞渡,再假装落湖假死。
桥下已经找好人,在下方接应,到时候接应她的人会把她带去城外,而路引盘缠,她已备好。
她先去并州,再去冀州,再辗转几州,最后落脚在平州。
平州离京州三千公里,甚是遥远,而且平州富商居,酷爱贩卖锦绣绸缎,她曾在幼年被父亲携起在平洲住过,对那边还算了解。
可她一旦靠假死远离京州,那么她与阿兄,天各一方。
这也是她来寻江辞睢的原因,想要跟他通气,但她也知道阿兄没有那般容易说服,故此她准备了好几套说法。
江辞睢闻言,面容狰狞,双手用力捏紧她的手腕,可江絮雾忍住没叫疼。
她知道江辞睢心底肯定很难受。
果不其然,江辞睢无法接受。
“区区一个裴少韫,他竟然害得我们兄妹成这样,阿妹,我杀了他好不好。”
只要杀了他,阿妹就会在他身边。
江辞睢绝对不允许阿妹出事,远离自己。
如果阿妹有天真的离开自己,那也是他自己先一步走。
江辞睢目光阴沉,搂住江絮雾,再次提议,“与其让他拆散我们兄妹分离,还不如杀了他。”
“阿兄你怎么又说胡话,他可是大理寺少卿,要是被发现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辞睢知晓阿兄一旦遇到关于自己的事情,就跟疯了一样,于是耐心劝道。
但江辞睢握紧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道。
“谁也不会拆散我们。”
“我会把他杀了,他的死不会连累我们,如果真的有一天连累到我们身上,我会自刎,一人承担所有。”江辞睢粗糙的指腹碾压她唇上结疤伤口。
目光全然都是江絮雾的倒影。
“你放心,明天他就会横死在街头。”
“你也不会远离京州。”
“我们可是骨肉相融的兄妹。”江辞睢粗糙的指腹,细细地抹去某些不应该有的东西。
娇嫩的小娘子唇上被脏兮兮的黑色覆上一层污泥,可男人认认真真,完全看不出是故意而为,而他右手的小拇指似乎比平常人少了一截,被他藏在袖子里。
江絮雾听到他这句话,余光注意到江辞睢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望着短一截的小拇指失神,喃喃自语,“对,我们是骨肉相融的兄妹。”-
官道之上,几辆车舆停靠在一旁,纹丝不动。
几匹快马从官道上另一侧疾驰飞奔,忽然车舆青布被掀开一角。
弓箭被拉长,悄无声息地“咻——”射了出去,瞬间惊动前方骑马之人,“吁——”
骑马在身后的沈长安拉住缰绳,面色肃然,下一刻,箭雨蹭蹭地飞出来,沈长安这些人连忙退后,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沈长安身侧的官兵被射中,在他面前死不瞑目地倒在他的面前。
沈长安面色沉重,往身后一瞥,却见车舆里有人走出来,对方一袭紫袍官服,衣袖飘飘然然,似要乘风而去,而他伫立在车舆,俊朗的面容露出玩味的笑容。
沈长安心中一沉,只因他敢露出本来面容,就已经做好打算不让他活着回京州,想到袖子里藏的账本,他不假思索地往后骑马飞奔逃离这里。
裴少韫却接过手底下的人弓箭,拉开沉重的弓弦,“咻——”凌厉的箭声,穿透层层的风声,直取对方的项上人头。
“彭——”沈长安被箭刺入后背,可他却咬紧牙关,想到一心一意想要见一面小娇娘,他凭生一股勇气,竟撑着后背的伤势,勒紧缰绳,疯了一般往前冲。
他一定要活着回京州将账本给圣上,还有……
阿雾。
“没想到沈长安还算有毅力。”裴少韫收回弓箭,见他撑着背后伤势,一言不发,继续逃离,他露出渗人的笑,便挥手命人去寻沈长安的下落。
“太子殿下要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尔等可要好好找到沈长安。”
第55章扔下他
猎场上风声鹤唳,几声凌厉的箭声“咻——”地穿透靶子,引得一片喝彩。
“太子殿下真当孔勇有力,当世豪杰。”冯三丰高喊,脸色通红,众人当即附和。
身为太子的他却没有常人一样露出倨傲的表情,他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射出的箭,又拉长的弓箭,对着天上一射,一只野鸟嗷嚎一声掉落下来。
不用冯三丰再次捧场,周遭的随从们都已经被震慑到夸赞太子的勇猛。
裴少韫正是这时从乘坐车舆,观其此一幕,他咳嗽了好几声,也正是这几声,太子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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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弓箭随手扔给了随身的侍卫,从中跳下马,而裴少韫也下车舆,对着太子躬身道:“太子殿下。”
“裴大人无须客套。”太子殿下收起一身暴戾的时候,看起来温润如君子。
裴少韫被他双臂扶起,两人寒暄几句,太子不经意问起。
“人找到了没?”
“已经受伤,还在寻人。”裴少韫注意眼前太子眼里闪过杀意,但很快就被藏了起来。
他右手拍上裴少韫的肩膀,意味不明地道:“真可惜。”
身后的随从和冯三丰等人,见到他们在闲聊,一个个都默契十足地守在身后,没有人僭越雷池一步。
裴少韫轻笑:“是臣的疏忽。”
“算了,孤相信裴大人肯定尽力了,来,裴大人要一起狩猎吗?”
太子热情相约,裴少韫佯装身体不适,露出浅笑:“多谢太子美意,我近日身子不适,恐难承担太子的好意。”
太子闻言也不追究,反而兴致勃勃地道:“听说你要娶妻,正巧还是江辞睢的妹妹。”
“是。”裴少韫不卑不亢地应答。
太子露出唏嘘的表情,“江辞睢为人性子忠诚,这么多年跟着孤,得才兼备,可惜孤如今不能帮他从牢狱之苦中摆脱出来。”他说得情深意切时,堂堂太子,竟以泪洗面,这般行径,触动了身后的幕僚等人。
“太子殿下莫要伤感,江大人要是知道殿下这般体恤他,定然会知道太子殿下你的心意。”
幕僚等人忠心耿耿地说道。
太子饱含泪意,轻叹一声,引得众人更加感动。
裴少韫宛如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幕,但为了装个样子,他还是恭维地对太子说:“殿下对待下属赤诚相待,让臣等自愧不如。”
一番官场的话,演绎得淋漓尽致,待到裴少韫估摸时辰差不多,便寻了其他由头离去。
等他走后,太子依旧深陷歉意中,无法自拔,直到冯三丰心疼太子殿下,约太子殿下去庭院喝酒时,太子刚刚自责的模样,荡然无存。
楼阁台榭,婢女们身着华服,脚踩软履,端着酒壶进来,为他们斟茶倒酒。太子面色冷静,眼里的戾气藏都藏不住。
“你说裴少韫是真心归属孤吗?”太子猛喝一口烈酒,辛辣的滋味令他清醒了不少。
冯三丰坐在下方,轻叹道:“无论裴少韫之前是为谁做事,太子殿下理应防备三分。”
太子冷笑:“孤要是不防备,你觉得我还能当太子吗?”
冯三丰见太子又露出杀意,顿时踌躇不敢再说,但太子丝毫不在意,凝神道:“说起来,皇上私底下派人调查翊王,而翊王那个蠢货在梁州当惯了土匪,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轻而易举就被人偷走了账本,还需要孤给他扫尾。”
太子想到这件事,青瓷酒壶被他重重地一拍,酒水洒出几滴,太子身上的便服洇染了几片,婢女们惊慌下跪。
正巧太子心情不好,见她们一个个都跪下,奴颜婢膝,发难道:“孤都没有怪你们,你们就这么喜欢跪,好,好得很,你们就给孤跪到明天,不准起来。”在场的婢女闻言面色煞白,不敢吱声。
冯三丰举措不定道:“殿下,天气尚未转酷夏,跪一天一夜,恐怕这些婢女们身子不适。”
他并不是怜惜这群婢女,反而是担心殿下的名声。
太子自是知晓这点,冷笑道:“她们一个个卑贱的身子,有什么不适应的,再说,冯三丰你以为维护这一时的名声,能抹掉之前的名声吗?”
冯三丰被太子这句话问到,一时哑然。
太子冷哼一声,继续饮酒。
这时有婢女从庭院回廊走到太子的跟前,面色伤感,眼中含泪,屈膝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身体越发虚弱,想要求太子殿下,前去看一眼。”
“孤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好看的。”太子喝闷酒,可婢女一言不发候在他跟前,太子殿下讥讽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随后便甩袖道。
“罢了,孤去看一眼。”
太子带着一身酒意,气势汹汹地来到太子妃的院子,只见院子里的梧桐傲然盛开,几只野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要将一生的嗓子都要喊破。
他没由来地厌烦,吩咐下人赶走这群野鸟,然后他大刀阔斧地走进太子妃的寝内,嗅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屋子里伺候的婢女们一见到太子,齐刷刷地下跪。
“你们都给孤滚。”太子凶神恶煞,一声呵斥。
几名婢女们都吓得屁滚尿流,他厌烦地收回目光,掀开珠帘,来到内室里,望着躺在床上,正巧露出一张虚弱的小脸。
太子没由来的心烦意乱,走进时,发现她身子又瘦削了。
“这些人伺候你,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太子坐在她的身边,一开口就训斥手底下的奴仆们。
女人名唤陈娇盈,是太傅之女,也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可惜这几年太子妃的身体疾病缠身,不到三年,弱不禁风,瘦骨伶仃,一副要离开人世的可怜样。
“阿随,你不要随便将怒火发泄在旁人身上。”阿随是太子的小名。
陈娇盈露出温婉的笑容,昔日她笑起来,脸颊梨涡深深,可如今,太子已经看不到她的梨涡,心中躁闷不已。
“你天天心肠好,也不见你身子好起来过。”太子冷嘲热讽。
“我身子不好是上苍安排好的,倒是你,你不对她们好一点,你的名声总会拖累你。”
陈娇盈好心劝告,可才没说几句话,身子都颤抖不停,不断地咳嗽。
任是太子无情,再看到青梅竹马的太子妃变成这般,还心心念念想着他,太子还是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
“你惦念我的名声有什么用?反正我名声这么遭,我父皇不更是有理由将位置传给三弟。”太子说到这里,面容扭曲,他无法理解父皇对三弟各种偏袒,就三弟软兔子的心慈手软,怎么能担大任。
陈娇盈听出他的嫉妒不甘,握住他的手道,“皇上的想法我们做臣子的哪个能猜到,倒是殿下你,我总怕有天走了,你也会跟着出事。”
“你这是在咒我?”太子勃然大怒,可他没有没有甩开陈娇盈的手,反而反手握回去。
陈娇盈看穿他的口是心非,霜白的脸色浮现柔弱的笑,“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对了,账本那件事你处理好了吗?”
提起这个太子来气,右手捶了一下楠木床边,“我身边的人个个都不中用,唯一中用的人,我还不能用,还要送进牢狱。”
“以后殿下会有中用的人,殿下不必忧心,若是这件事真的被捅出去,我也能帮殿下一把。”陈娇盈这句话,仿佛在暗示什么,令太子攥紧了她骨瘦如柴的手。
“你想干什么?”
陈娇盈瞥向窗外的燕隼,耳畔传来铜铃声,她无力地缩在太子的怀里,轻声道,“阿随,我会帮你最后一次。”
“阿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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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病重,能帮我什么,你还是好好养病。”
许是怕自己说得过重,这个一向在外暴戾,却在属下面前诚心诚意的太子殿下,伸手拂掉她眉宇间的忧愁,轻轻地吻了上去。
“我会登上皇位,我会让阿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窸窸窣窣的树影颤动,遮住窗棂内的温情,几声不合时宜的鸟啼和铜铃声,引得回来的江絮雾心烦意乱。
她想到昨日在牢狱里拒绝阿兄的话,虽然阿兄表面应下,说不会这般冲动,可她却深谙兄长的想法。
江絮雾知道阿兄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她忧心忡忡,深怕阿兄真的设计刺杀裴少韫,连累他自己出事。
可阿兄在牢狱里,怎么能出来设计刺杀。
江絮雾不断安慰自己,也许阿兄说的是冲动话,但她焦虑引得手里捣鼓香料都不在心上,抱梅进来时,发现紫檀矮几上的乌木沉香和檀香的一些不知名香料打翻在一起,可小娘子心不在焉,凑上前轻声道。
“小娘子?”
江絮雾回过神,发觉是抱梅在喊她,随后看到紫檀矮几上被打翻的香料,她无奈地命人来收拾一番。
抱梅看她神情病恹恹,不免担心地道:“小娘子是为了成婚一事吗?”
今天裴府的人已经来到江府,正跟江夫人商议三书六礼的流程,还有婚期定的时日。
一道道下来,前院热热闹闹,她们院子里因抱梅担心小娘子不开心,吩咐院子里的人都不准提这件事,所以紫扶院里冷冷清清。
江絮雾本身是为了阿兄这件事头疼,再听这件事越发头疼。
抱梅也不知要怎么劝解小娘子,忽然想到今天几家铺子的掌柜找上门,说是让小娘子过目账本。
一提起此事,江絮雾这才想起自己假死,铺子她会留给阿兄,但其中一间她会留给抱梅。
抱梅毕竟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人。
她也跟阿兄说过,她假死走后,阿兄从牢狱出来,放她们院子里的婢女们出府,顺便留一些银两给她们傍身。
抱梅见小娘子一言不发,还以为小娘子不想理会这些事,正想着去送那些掌柜的回去。
可江絮雾摆摆手,拦住了她,“你去请人过来。”
抱梅颔首,“是。”
待掌柜的过来后,江絮雾理清翻阅好账本后,确认无误放掌柜的回去,而后抱梅帮她捶腿帮她斟茶倒水。
日子就这样不打紧地过去,万幸这几日她都没有听到裴少韫出事的消息。
她便以为阿兄那日说的是气话,这几日她心底安逸了些,便为准备为离开京州做准备。
翌日,晴空万里,枝头冒出绿芽,野鸟争先恐后地伫立在枝头和屋檐上,从远处来,还以为紫扶院是个鸟笼子,这般引得鸟儿流连不止。
前院里,江夫人眉飞色舞,正在为江絮雾的婚事做准备,江凝雪路过便听到江夫人说:“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书桌、琴桌各几式……还有山田玉如意一对,还有嵩街的香云纱五匹、各色上好几匹绸缎……”
听到这么多嫁妆,江凝雪眼红,对着身边的贴身嬷嬷,不服气地道:“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娘子,凭什么嫁妆这么多?”
“她要嫁的是裴家的郎君,嫁妆自然要丰厚,不让人看轻。”安嬷嬷耐心地解释。
江凝雪闻言捏紧了绢帕,“不过就是运气好,居然嫁给了裴少韫。”
“我以后肯定也能嫁得好。”
江凝雪有了斗志,冷哼一声朝着母亲的院子里走,而她一走进去,便看到穿金戴银的美妇过来,正坐在花梨木交椅,母亲则是坐在她身边,两人有说有笑,见到她来,美妇笑意加深。
“这就是侄女,长得可真水灵。”美妇对江凝雪称赞不已,听得她飘飘欲仙,可美妇一句,“这样的好娘子,嫁进云家最合适不过。”
江凝雪面色沉下来,“哪里的云家?”
美妇尴尬一笑,“小娘子你不知道吗?”
江大夫人打圆场,命人支走江凝雪。
江凝雪从小就听惯母亲的话,自是走了出去,可她走出去就解开自己的荷包,命人去打听美妇是谁,还有她来找母亲是为了什么?
不知为何江凝雪心中十分不安。
后院里。
江絮雾估摸乖顺的模样装得差不多,她便说要出府去买点胭脂水粉,江母看她这几日乖巧,自是放她出去,可身边的青衣在江絮雾出府时,不由分说地跟着她。
抱梅叉腰,指着她道:“我家小娘子出府买个胭脂水粉,又没有命你跟着,你怎么动不动就跟着。”
“我要保护小娘子安危,抱梅姐姐你自己一个人能保护好小娘子吗?”青衣规规矩矩地伫立在门前,说的话轻飘飘,气得抱梅心梗。
江絮雾知道青衣是裴少韫不放心,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自己也不能打草惊蛇,允许她一同跟着。
抱梅闻言愈发看青衣不顺眼,在上车舆时,她还故意吩咐青衣跟着车舆边。
她以为这样青衣会动怒,可青衣居然应下,还真的跟在车舆边。
抱梅更气恼。
江絮雾注意到这点,绢帕捂嘴一笑,“你怎么这么在意她。”
“还不是她很气人。”抱梅想到这几日的小心机,结果在对方面前不值得一提,甚至有时还班门弄斧,着实气坏了她。
江絮雾摇摇头,总归两人是小打小闹,她也不方便插手。
待到车舆行驶到松北街巷口时,因巷窄小,易难行,这边的街巷就不允许车舆路过,于是她们下车舆,打算步行穿过这条街巷,直达京州最盛名的妙珠金银铺。
江絮雾今日一袭淡浅水红薄衫,下身是烟红罗裙,腰间系着七彩宫纱线绦,脚上的步履是翘云履,随着走动腰间携带的香囊里散发出阵阵梨花香。
为了今日的出行,江絮雾难得梳妆打扮一番,还在眉心点了时下京州小娘子最爱的点的花钿,衬托肤白多出娇嫩艳色。
江絮雾来到今日来的妙珠金银铺后,便漫不经心地挑选簪子和一些胭脂水粉,见青衣也在,就让她也挑,青衣自知奴婢,不敢挑选。
抱梅好似寻到她的弱点,笑得假模假样来到她跟前,一口一个好妹妹,拉着她非要一起挑选,青衣不肯,抱梅就针锋相对。
江絮雾含笑看这一幕,趁其被抱梅拖住,江絮雾巡视金银铺子一周,在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路过的江絮雾的身侧,而后两人交换了掌心的东西。
将袖子里藏的东西交出去后,江絮雾这才打断她们两个人的剑拔弩张,“好了,我是来挑胭脂水粉,不是看你们吵架。”
抱梅悻悻地道:“我错了,小娘子。”话音落下,还不忘朝青衣露出挑衅的意味,在等到青衣冰冷的目光瞥来,她又吓得躲在江絮雾的身后。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没被青衣看出有何不妥。
江絮雾买了一对绿耳环、衔珠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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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答一对、沉香手串、翡翠扳指一对……琳琅满目,买得有点多,江絮雾便挑了一对青云耳坠给青衣。
“很配你。”江絮雾露出浅笑,青衣还是头次受到馈赠,身子一愣,在抱梅嘲讽,“你不会连耳坠都不会想要吧。”下,青衣被激到,收起来耳坠。
主仆几人从铺子出来后,江絮雾又去了绸缎铺子,挑了几匹艳丽的绸布。
眼见逛得近乎,江絮雾这才打道回府。
可正当她们要往回走,一道锋利弓箭凭空出现,几乎在眨眼之间,江絮雾就被青衣推开。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惨叫一声,“啊啊啊——有刺客——”人群四分五裂散开,江絮雾感觉后背被人推了一把,一下子与抱梅她们散开。
“小娘子——”
江絮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冲走,脚上也被人踩上,她心生不安,想要寻地方躲一下,可在江絮雾躲避的间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只手掌,不断地将她往前推。
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
江絮雾防不胜防,想要挣扎,却因人多,根本不能动弹,直至她忽然被人推出人群潮流中,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搀扶住了她。
“江小娘子。”裴少韫刚从三皇子的府邸出来,他这几日周旋两位皇子之间,将浑水搅和得差不多,他正好想去江府去看看江小娘子。
可路上他的人告诉他江小娘子在松北街巷,他起了心思,便来寻她。
但谁知原本热闹的街巷像是油锅里被下了冷水,乱糟糟的叫喊声还有挤压的百姓,令裴少韫从车舆下来,刚好看到江小娘子被挤在人群的样子。
他想也不想地来到她的身边,随后接住被推出来的小娘子。
江絮雾也不知他怎么这么巧就来了,刚要发出疑问,一道道箭忽然朝他们冲了过来。
她刚想后退,裴少韫却搂着她的腰,带她远离这里,可他们才走没多久,江絮雾便听到身后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吓得她脸色苍白。
这批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想到一开始的箭,再到如今的追杀。
是追杀她的吗?可是她又没跟谁结仇,除非是针对裴少韫。
阿兄?
不对,阿兄不会让她涉险。
江絮雾在逃亡中不断在想来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不知不觉中,他们来到一处深巷,跑到尽头,竟无路可退。
裴少韫单手搂住她的腰,狭长的眉眼上挑,身后的追兵已经赶到。
江絮雾亲眼看到一群彪形大汉,手里持刀剑,蒙着面虎视眈眈地慢慢围上来。
“小娘子闭眼,我带你杀出去。”裴少韫从容淡定地一句,而后伴随着眼眸被蒙上了一层白纱,遮住了凶险的一幕,可空中的兵器交戈,还有血腥味传来,令江絮雾难受得想呕吐。
“大人。”须臾间,江絮雾听到另一道男声,紧接着,江絮雾察觉裴少韫的人已经赶到。
正当江絮雾松口气,一道凌厉的风声向她席卷而来,与此同时,一阵天旋地转,江絮雾眼眸中的白纱被扯掉。
映入眼帘的便是裴少韫苍白的脸颊,还有四周损失惨重的官兵和被砍成断肢的刺客。
血雨腥风的场面,令她泛起恶心,可江絮雾还未做出其他动作,她已经注意到裴少韫身后的箭。
这是?
江絮雾露出疑惑。
裴少韫哪怕身受重伤,面不改色地轻笑。
“你……”
他还未说完,江絮雾甩开他,这用完就甩的态度让裴少韫一个踉跄差点要摔在地上,幸好扶住灰墙面,骨节收拢。
他难以遏止恶意,唇角含笑,可眼眸阴鸷地睨着她。
“小娘子。你这是何意?”
恰巧在此时,有受伤的几名刺客正艰难爬起来,正朝着裴少韫的方向走来。
裴少韫却纹丝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絮雾,“我救了你,你却甩开我。”
江絮雾被他瞧得脊背发寒,为什么他救自己,自己一定要感恩戴德,他明明还欠着自己。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问题,更何况,看着这群受伤的刺客还要动手,而援助的官兵们的死得差不多。
江絮雾事不关己地往巷子口跑去。
如果裴少韫死在这里最好,死不掉,反正她会在端午那天离开,所以她怕什么?
江絮雾顿时加快步伐,逃离巷子里。
裴少韫眼睁睁看着江絮雾决绝的背影,在刺客们激动举起手里刀剑往他身上砍去,他露出来渗人的表情,拔掉身后的箭。
他一路护江絮雾安危,还怕她害怕蒙上白纱,眼下她弃之不顾,决绝无情。
好得很,别让我抓到你,江小娘子。
箭被用力拔出,血溅洒在灰墙上和那张宛如清风明月的半张脸上。
第56章吻别人
深巷血腥味浓重,方等到出了巷口外,江絮雾才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她想提着裙摆,望着熙熙囔囔的人群,想要去寻抱梅她们。
可她才刚出巷子口,一只粗粝的大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发出任何声响。
江絮雾立马要挣扎,可是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令她安静下来。
不远处,青衣正拽着抱梅去寻江絮雾,抱梅忧心忡忡,不断往人群最深的方向走去,青衣面色严峻,一方面她要担心江絮雾出事,另一方面,还有避免身边的抱梅被人群撞开。
可偏偏抱梅完全不懂感恩,一边焦急地到处寻找她家的主子,还一边埋怨她。
“你不是会武功吗?你怎么都没有保护我家小娘子。”
抱梅急着焦头烂额,说的话都不经大脑,引得青衣绷紧脸,训斥她。
“闭嘴。”
“你还叫我闭嘴,你等着我要是找不到小娘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抱梅一边跟她吵架,一边到处寻找江絮雾的下落。
小娘子,你到底去哪里了?
在不远处的酒楼雅间里,江絮雾一路被男人抱在怀里,到了后,她未说话,江絮雾就被藏匿于黄花梨木柜子里,她几乎难掩迷惘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
江辞睢抚摸了她的发髻,安慰道:“阿兄不会伤害你,你在这里藏一下,阿兄处理一些事情。”
随后江辞睢将柜门关上,江絮雾就这样被藏在柜子里,她想询问阿兄,他怎么从大理寺出来了,还有阿兄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絮雾隐隐生出不安,蜷缩在柜子里,只能先等阿兄过来放她出去。
须臾间,她听到有人推开门的声音,怀揣着好奇的想法,江絮雾趴在柜子,安静地倾听外头的动静。
柜门外,江辞睢身上早就换掉了囚服,换成了素白长衫,他瞧了一眼被他藏在柜子里阿妹,眉眼流露几分温情,可这份温情在有人叩门后,他面色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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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他大刀阔斧地坐在方凳上,面前的八仙桌上空荡荡,只有一壶茶。
来人弯腰,面容瘦削,眼角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江大人。”
“你还敢来见我,我是让你们杀裴少韫,可你们敢用我阿妹当棋子。”江辞睢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手腕都是血液,可他丝毫察觉不到疼痛,而他的眼神杀气腾腾,另一只手已经握住腰间的软剑。
显然他对来人动了杀心。
来人唤姚七,觑见他的杀意,忍不住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下一刻,一双柔荑皙白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
“江大人,莫生气。”
藏在柜子里的江絮雾一愣,这声音好生耳熟,她安静地再次聆听外头的动静,却听到她的阿兄在说。
“公主。”
京州众所周知有三位公主,其中两位已经联姻远嫁他国,唯一留在京州的公主便是朝宁公主。
江絮雾瞬间想到那日撞见,驸马提剑抓公主的一幕。
可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兄怎么会跟公主在一起。
江絮雾满腔疑问,继续听了下去。
柜子外,当江辞睢说出这两个字,雅间的大门被关上,来人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娇媚的面容,眉眼一扬充满上位者的威严的脸。
“江大人这段时日受苦了。”
朝宁公主坐在他的对面,随行的侍女默不作声地伺候在跟前,而姚七自当后退,伫立在一旁。
“为公主卖命自当不辛苦。”江辞睢轻描淡写地一句,令朝宁公主用绢帕捂着唇笑道:“我还以为江大人在太子那边待得都忘记自己是谁的人。”
“臣等不敢。”江辞睢不卑不亢,之前的杀意早已退散。
“本宫知道你不敢,不过可惜了,本宫安排了江大人这么出色的人,埋伏在太子身边三年,他最后还是怀疑上你,甚至还放弃了你。”朝宁公主的手悄无声息地覆在江辞睢的手腕上。
她纤细手腕上戴着翡翠玉镯,通体绿意,衬托她肌肤如雪,再观她千娇百媚,又身份尊贵,哪个郎君不会心动呢?
可江辞睢抽出自己的手,面色严肃道:“下官对公主一片忠心。”
朝宁公主被拒绝,也不恼怒,反而支起手,笑盈盈地道:“本宫相信江大人的忠心,可是江大人在太子身边拿到的账本,现在藏在何处。”
“那本账本记着太子这几年行贿的官员名单还有跟翊王行贿的记录。”朝宁公主莞尔一笑,妩媚的面容浮现几分凌然的气质,倒是有点像皇上不怒自威的模样。
其实,在皇上这些儿子之间,唯独公主最像皇上。
江辞睢并没有将心底话说出来,恭恭敬敬地道:“账本被下官已经藏起来,但是怕打草惊蛇,藏得比较隐蔽,不敢贸然私自拿出来。”
朝宁公主闻言,尚能理解,毕竟太子生性多疑,“江大人你做得很不错,但是要辛苦江大人在牢狱再待上几日,至于那本账本,本宫也不急着拿回来,只是江大人前几日忽然想借本宫的手,除掉裴大人,真的只是为了妹妹出口气?”
她轻描淡写地说,整个人站起身,绕到江辞睢的身后,一双涂抹豆蔻嫣红的手指覆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却充满威严。
“下官从遇到公主殿下就说过,臣这辈子为了阿妹才想要争个前程,若是有人伤她,我宁愿前程尽毁。”
江辞睢话音落下,径直站起身,腰间的软剑被抽出,姚七担心地冲过来,“公主。”
可朝宁并无任何担忧,因为江辞睢对准的人,竟是姚七,一挥剑,姚七不敢置信,面容扭曲了一下。
“啊啊啊——”姚七被砍断了一只胳膊,捂着受伤的手臂,疼痛不已,跪倒在地上。
“姚大人得罪了。”江辞睢收回沾染血迹的软剑,面色不改。
若不是碍于朝宁公主在这里,他早就杀了眼前敢命令手底下的人,让他阿妹当诱饵。
可姚七无法理解,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他仰起头质问对方,“江大人,你当着公主殿下行凶是何居心。”
“下官自是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江辞睢理直气壮的话,着实把他气到了,正想找公主寻求帮忙问罪。
可朝宁面对眼前的一幕,全程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还拍手叫好。
“江大人忠心耿耿,姚七你要好好学着。”
“可是公主……”姚七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面色煞白地道。
朝宁瞥了他一眼,不怒自威地笑着他知道,公主这是生气了,他不禁背后一颤。
“本宫吩咐你去杀了裴少韫,可没让你用江大人的妹妹做诱饵,而且你派出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杀得了他,你说我要怎么罚你。”朝宁半蹲下时看他,饶有兴趣的笑容,令姚七身体全部僵住。
“公主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朝宁站起身,面对姚七的苦苦哀求,她视若无睹,反而对着江辞睢道:“江大人受委屈了,你放心,令妹的事情,本宫会好好作出补偿。”说罢,她因有事在身,便戴上帷帽,离开了雅间。
姚七见公主走,他咬牙切齿地捡起自己被砍断的胳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辞睢,随后跟着公主回去。
在车舆上,朝宁的心情愉悦,小酌了几杯杨梅酒,而身边伺候的贴身侍女,禁不住好奇地道:“公主,你真的信江大人吗?他可是当着公主你的面,伤了公主你的人。”
朝宁手里提着白瓷酒壶,倒出的嫣红酒水,像极了姚七流出的血,对此她勾唇一笑,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