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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3084天
“试什么?”马爷爷拿着剑进来。
老人家最近结交了一个会舞剑的朋友,每天带着马爷爷在河边缓慢“舞剑”。
周茉好整以暇看着张晨星,后者又低下头工作,忽略这个问题。
周茉撇撇嘴,对马爷爷说:“梁暮没谈过恋爱。”
马爷爷显然有点震惊:“二十七八岁了吧?”
“那可不。”
“听谁说的?”
“那个萧子鹏。”
“不太可信吧。”
马爷爷想了想梁暮的相貌,多端正一个小伙子,怎么会没谈过恋爱呢?
张晨星就那么一说,她正在纸上誊抄。日记上有个别地方因为着水模糊了,她要把字摹下来、补上去。这个非常费功夫,却是张晨星最喜欢的部分。
“那到底试什么?”马爷爷不死心,刨根问底上了。
“试试梁暮有没有问题。”周茉说。
马爷爷闻言呵呵一笑,背着手去泡水喝。
在书店里消磨一会儿,就喊着两个孩子去家里吃饭。马奶奶今天做了醉鸡和霉千张,还拌了小菜下酒。
张晨星去厨房帮马奶奶拌菜,马奶奶递给她酱油瓶,手微微抖,酱油瓶差点掉到地上。张晨星慌忙接住,问马奶奶:“奶奶怎么了?”
“这几天手抖。”
“别的呢?”
“心慌。”
“得去医院。我明天带您去。”
“等你南风叔叔回来再说。”
“叔叔还没回来?”
“说是身体还需要调理,下周就能回来。”
“别等下周了。不舒服就要马上去医院。明天一早我就带您去。”
张晨星拿过拌菜的小盆站在调料柜前:“奶奶告诉我放什么、放多少。”不想马奶奶再受累了。
马奶奶拍拍张晨星的头,轻声说:“是谁说我们晨星没良心、性格差的呀?那些人要么心瞎、要么眼瞎。”
张晨星头朝马奶奶的方向歪了歪,方便马奶奶摸她头。马奶奶年纪大了,摸不到自己孙子,就喜欢摸别的孩子。这几年愈发明显。
在马奶奶轻声细语的指导下,拌了小菜,又把另外的菜端到桌子上。去盛白饭的时候马奶奶对张晨星说:“别告诉你马爷爷。如果他要问起,你就说带我去街上走走。”
“你马爷爷现在脾气不好,一生气血压就上来。”
“跟谁生气?”
“还能是谁。”马奶奶摇头:“罢了,不说了。”
张晨星知道了,是跟马南风生气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答应马奶奶不告诉马爷爷。
第二天起了大早去医院挂号,又回来接马奶奶。周茉昨天睡在家里刚好出门上班,看到张晨星搀着马奶奶往巷外走,就问了一嘴,得知她们要去医院,非让唐光稷送一趟。
唐光稷的车停在巷子口,正靠在车上晒太阳等周茉,看到她和张晨星搀着一个老人出来,以为她们做好人好事扶老太太过马路。结果看到她们一直把老人扶上了车。
“唐光稷,先去趟人民医院。”周茉推唐光稷上车:“快点,要么上班迟到了。”不给唐光稷讨价还价或拒绝的机会。唐光稷甚至觉得新鲜,开车的时候听到周茉说:
“我们清衣巷的女婿都乐于助人。咱俩虽然协议结婚,但你也算半个。”
唐光稷回头冲马奶奶笑了笑,认真开车把马奶奶送到医院,甚至在临走前说了一句:“快看???完了打给我,我来接你们。”
张晨星跟周茉对视一眼,说:“谢谢。我们打车回去。”
神经内科的病人很多,张晨星带着马奶奶看门诊、交钱、做检查,一直到下午结果都出来才又回到医生办公室。医生认真看了片子,问张晨星:“你是病人什么人?”
“邻居。”
“家属呢?儿女呢?”
“在外地,下周回来。”
医生点点头,笑着说:“没什么大事,让护士再带老人补测个血压。”
马奶奶跟护士出去,医生忽然严肃起来:“等儿女回来再带来一次医院。目前可以初步诊断为帕金森综合症。”
“什么?”张晨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初步判断。我会约一个专家会诊,下周让家属来一趟。你也不用紧张。”
张晨星低低“哦”了声。
拿着各种单据和报告出去了。
出了医院看到周茉问她:“怎么样?”
“初步判断是帕金森。但医生说要专家会诊,需要家属来。”
“马爷爷知道这个血压还不得上来吗?我给南风叔叔打电话。你别管了。”
周茉心直口快,打给马南风的时候说话并不太客气: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知道南风叔叔也为难,但医生说了让家属去。这件事我们不能替。
您好歹露个面,不能让老人自生自灭。
周茉说完就挂了电话,对张晨星说:“南风叔叔现在怎么回事?”
“南风叔叔为难。”
“为什么难?人命关天的时候还为难,多少有点毛病哦?”
唐光稷路过库房,听到周茉打电话骂人,就斜倚在门框上看她。周茉脾气不好在银行里是人尽皆知的事。一口吴侬软语,说的都是狠话。两个人领证的时候唐文稷打报告,领导竟然很吃惊:“找来找去,找这么一个?”
“哪么一个?”唐光稷问领导。
“跳高打人这么一个。”
唐光稷就笑笑作罢。
“你怎么偷听别人打电话?”周茉一回身看到唐文稷吓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纪念公仔丢出去砸他。
“你打电话声音太大了。”唐光稷批评她:“另外,你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
“关你什么事。”
周茉用肩膀撞他一下,嫌他碍事,让他让路。只是她个子不高,这一下撞到胃偏上一点位置,把唐光稷撞的眼冒金星。他哼一声,揪着周茉衣领子把她拽出来:“粗鲁!”
周茉被他拽脖领子不舒服,手扑腾着去捶他,又够不到他人,一下子就玩不起,生气了。唐光稷看她的样子实在好玩,就大笑两声,走了。
穿着工服人模狗样的,欺负人的时候可不手软。
周茉因为出了丑,直到下班都不想搭理他,被唐光稷连抱带扛,她呢,连踢带踹,被迫上了他的车。
外面看热闹的人多,周茉指着唐光稷鼻子骂他:“你…”
唐光稷轻轻打她手:“你什么你。”
笑了。
知道周茉下了班要去“老书店”呆着,就向清衣巷开,然后跟在周茉后头去老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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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店”里刚走了一波客人,他们把书随手乱放,张晨星正在归位。从前书店客人少的时候,她顾得过来,加之熟客多,知道她爱护书,从哪里来就会放到哪里去。现在不了,游客们把这里当作景点打卡,进门了拍照,随便翻翻书,少部分人会买几本,多数人随便放下就走。
张晨星没有抱怨。
只是等人走了默默的打扫和归位。
周茉拿着书架摆放图帮张晨星归位,马爷爷负责翻看是不是有破损。
三个人安静的打扫,唐文稷觉得坐着实在是显多余,只得拿起扫把象征性扫扫。
“晨星你电话响。”马爷爷看了眼:“梁暮。”
“哦。”张晨星接起电话。
周茉忽然站直身体,振臂高呼:“试试!试试!”
梁暮在电话那边问:“什么试试?试试什么?”
张晨星自动屏蔽这个问题,问梁暮:“什么事?”
“人我给你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去找你。”
“怎么收费?”
“季付。在古城的话,400。”
“好的,谢谢。”
张晨星知道梁暮是象征性收钱,周茉又喊了一次“试试”,梁暮又问:“你们在搞什么活动?试什么?”
张晨星不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梁暮困惑地看着手机,对张晨星挂断电话显然有点意外,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看看您的表情,好像被人甩了似的!”萧子鹏在一边笑他,两个人正在等老胡,他们今天要跟老胡谈谈买片子的事。
烧烤大姐仍旧不同意上线,不想以此牟利,老胡他们也不敢强行上,怕有麻烦。这件事就这么僵持下来。所有的上线计划都被迫推迟。好在片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影响力,悄无声息推迟也没被发现。
老胡显然情绪不高。他的商业片因为新出的政策被毙了,要大量调整,一大笔钱压住了。
“梁导,想好解决方案了?”老胡问梁暮。
“对。我要买回这个纪录片。”梁暮直奔主题,看到老胡撇撇嘴,就把资料袋推到他面前。
“第一份资料,是所有已构成的费用明细。”
“第二份,是合同条款中跟回收权限有关的。”
“第三份,是我们列出的两个回收方案,胡哥选。”
老胡没看费用明细,花多少钱他自己心里清楚,直接看了方案。方案一,梁暮方全资回收,盈亏自负,老胡等人不会有损失,也不会有收益;方案二,梁暮各付30%给老胡和其他资方。相当于其他资方全部买断撇清,老胡出40%左右,未来因为这部片子产生的全部利润,老胡除收回成本外,还能额外有30%的分成。
“没这么玩过啊。”老胡点了根烟,靠向椅背。
“第一个,所有人不赔钱,我自己承担后果;第二个,除了胡哥和我,都不赔钱。胡哥跟我一起承担风险,但不排除有收获。”
“你想让我选几?”老胡问他。梁暮这么有魄力是出乎他意料的,他对这个特立独行的导演的兴趣比从前还要浓厚。
“我只是列出两个合理方案。”
老胡笑了:“得了,你这两个方案都挺仗义。”
“胡哥不看看法律条款?”
“你既然拿给我看了肯定就是研究完的,方案也有诚意,我就不多此一举了。”老胡猛吸了一口烟:“哪来的钱?”
“我有一套房子,挂出去了。因为有不错的学区,看房人多,这几天应该就成交了。”
按照梁暮最初的想法,没有方案二、只有方案一,生死由命。但张晨星来了一趟,她想做那么有意义的事,梁暮想或许他应该留一点点钱。
以梁暮对老胡的了解,他或许会选择第二个方案,因为他是商人。
“不错。”老胡拍他肩膀:“等确定了告诉你。这事不能再拖了。”
“好。”
梁暮和萧子鹏出了老胡办公室,彼此看一眼,笑了。
“接下来做什么?”萧子鹏问他。
“回古城接活。”
“烧烤大姐那呢?”
“别打扰大姐了。”
梁暮让罗罗他们把烧烤夫妇的故事重新剪辑,加片头片尾,并决定把成片和母带一起送给她。让她拥有处理权。梁暮想,要对别人温柔一点。
“就这样吧。”梁暮说:“还好是28岁,不是88岁。还好有房子可以卖。”
“操。”萧子鹏骂了一句。
他们是在一天傍晚回到的古城。
一别半月余,古城秋意更深,黄叶盖满整条街,萧瑟的南方水乡。他们推着行李箱走在街上,不像他乡旅人,倒像游子归家。
那种致命的归属感又充斥梁暮心间。
等他走进清衣巷,行李箱轱辘压在石板路上的声响一直传到很远。
张晨星等人正在书店门前坐着休息,这一天书店的客人很多,她早上五点就起来为赵叔叔录像,九点多回到书店开业,期间修了一本损坏不严重的书,这一天真的很累。
周茉指着巷口方向:“那是不是梁暮?”
其余人都转过头去,看到梁暮背光而来,步履匆匆而坚定。透过最后的暮色看向张晨星,目光相遇,是文字在书中碰撞,会有一个美妙的故事流传很久。
马爷爷最高兴,梁暮回来了,有人陪他下棋了。
老人站起身迎接梁暮,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绽开,眼里甚至有泪光,朝梁暮伸出手:“小伙子!欢迎回家!”
梁暮笑着跟马爷爷握手,这奇怪的欢迎仪式。
周茉按捺不住兴奋,要跳起来,被唐光稷一把按在椅子上。她转身踢他一脚,又拼命打他手,逃出他的禁锢。举起双臂,大声喊:
“试试!试试!”
第31章3085天
“试试什么?”这个“试试”真是让梁暮好奇。
“对,试试什么?”萧子鹏也问。
“试试…”不待周茉说完,唐光稷已经从身后堵住了周茉的嘴。他单纯不想让周茉痛快,不让她把话说完。
周茉要气死了,在唐???光稷手掌下想张嘴咬他,无奈徒劳无功。马爷爷非常开心梁暮回来,拉着他回家里吃饭。
“我们订饭吧?”张晨星突然说。
马奶奶确诊了帕金森,会有静止性震颤。所有人都瞒着马爷爷,前几天借口马奶奶感冒,一直不让她做饭。最近吃的都是张晨星做的蹩脚饭。
“爷爷定。”
“不行,我定。”张晨星说。
“退休金留着干什么。”马爷爷笑道,拿出手机。
“岁数大了请保姆!”周茉说,对唐光稷说:“他还欠一顿婚宴呢,让他请。”
他们争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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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梁暮已经拿出手机点开了软件,唐光稷按住他手:“我的确欠一顿。我请。”
梁暮也不客气,颇有一点人穷志短的模样。拉着箱子向里走,拐进马爷爷家。他的花开得很好,叶子上还有晶莹的水珠,显然刚刚浇过水。打开门,房间一尘不染,有人为他换了床单被罩,还在床下铺上一个漂亮的脚垫。
梁暮坐在床上,一颗飘着的心忽然就有了归处。
外头萧子鹏问周茉:“试什么?”
周茉神秘地说:“你说梁暮没谈过恋爱,我说这么大岁数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身体行不行。张晨星开玩笑说要不她去试试。”
萧子鹏笑的快要岔气了,指着早已进到书店开始打扫的张晨星:“光会动嘴!”
所有人都知道“试试”这件事,除了梁暮。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像要看热闹一样,坏笑着看着梁暮。
“有话说。”梁暮对萧子鹏说。
后者一笑:“我没什么可说的,看看张晨星有没有。”
“我也没有。”
张晨星淡然喝汤,对他们的反应视而不见。
是在傍晚人散了,梁暮无聊翻墙找张晨星玩,见她正在房间里摆弄什么。就敲敲窗。
张晨星打开门走出来,对他说:“翻墙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周茉改我就改。”
“你跟周茉比?”言外之意你凭什么跟周茉比,梁暮懂了。但对于这种攀比输了就输了,毕竟对方是周茉。输了不冤。
想起晚饭时大家的奇怪反应,就问张晨星:“周茉老喊试试,试什么?”
“试试你,行不行。”张晨星唇角动了动,当作对梁暮的安慰。她没有藏着掖着,她也不会藏着掖着。直接惯了。
“什么行不行?”梁暮没太明白,人格行不行还是什么行不行。
“萧子鹏说你快三十了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你身体行不行。”
张晨星多坦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扫了眼梁暮的身体。她觉得大家的好奇很正常,她自己的好奇也正常。?
我不行?
他们说我不行?
就连事不关己的张晨星,也要同情他?
“派你来试试我行不行?”梁暮又问张晨星。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自告奋勇。”
自告奋勇?
那可很好了,正中我下怀。
梁暮对张晨星笑了笑,那笑容怎么说呢,总归是不太正经。见张晨星并没因为刚刚的对话有什么拘谨,就从身前挤进房间,手握在门把手上,对她说:“你进来。”
“那你出去。”
“我出去你怎么试。”
梁暮好歹是个大好青年,可不能被扣以“不行”的帽子,他必须自证。解衬衫扣子的动作十分迅敏,在张晨星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将衬衫丢到椅背上、拉过张晨星手腕:“来,你试试。”
梁暮感激张晨星房间灯光暗,遮掉他的红脸,也给了他耍混蛋的勇气。察觉到张晨星的手要退缩,就一把将她扯过来,掌心贴在他皮肤上。
身体滚烫,心跳如擂鼓。
绷紧的肌肉在掌心之下有线条感,稍微用力,就能察觉到力量的对抗。
梁暮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哑了:“我也不是不尊重你,也不是跟你耍流氓。”顿了顿,演了起来,语调竟带有一点委屈:“我为了自证。”
“男人可不能被人说不行。”
张晨星发间好闻的栀子花香钻进他鼻孔,微微向前一步靠近她,手按在她手背上,轻声问她:“你觉得我…行吗?不行我可以再证明一下。”
怎么证明呢?的确是经验寥寥。只是花香好闻,俯身过去,鼻翼微微一动,唇若有似无贴在她耳骨上,像用羽毛搔她痒。
张晨星没讲话,微微缩了一下脖子,以避开那种该死的痒感。
她本来就不爱讲话,甚至觉得梁暮也不该讲话。
微微踮脚侧过脸去,亲了亲梁暮唇角。
今天她没喝酒,她很清醒,当微凉的唇触碰到梁暮发烫的脸颊,张晨星的心瞬间融化了。
原来梁暮真的喜欢着她啊。
像从前一样。
梁暮眼神定在张晨星身上,印象中的每一次亲吻,都是她在逗他。
“你又要逗我。”他说。
“嘘。”张晨星制止他:“少说话,多做事。”
又轻轻一下,终于落在他唇上。
又那么一下,微微启唇,蹙眉屏息,像在做一门重要的功课。
再一次,梁暮轻轻接住她的唇,含住。鼻尖碰到一起,又转向同一方向,场面略微好笑,但都竭力忍住。
双手捧着张晨星脸,不许她动,终于找到合适的角度,轻咬她嘴唇。
是十几岁时青涩的吻,又带着二十几岁的进取。哪怕只是嘴唇相贴,他就会易燃易爆炸。才象征性亲她一下,呼吸就不顺畅。在他手放在张晨星肩膀上,将她拉到怀里时,动作却顿住。
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张晨星迅速抽回的手,又听到她说:“试过了,行。”
“张晨星!”梁暮弄死张晨星的心都有了,她却几步走到院子中,别过脸去:“穿好衣服,成何体统。”
梁暮要被张晨星气死了。
偏偏墙那边马爷爷在喊他:“梁暮!”
梁暮胡乱套上衬衫,一边向书店门口走一边系纽扣,张晨星跟在他身后为他开锁,又是“咔哒”一声,让梁暮的心乱得不成样子。
“你刚刚摸哪儿呢?”梁暮说:“我真没想到…”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你要对我负责。”梁暮说:“不能摸了就算了。”
“住口。”
张晨星推开门,也顺带着把梁暮推出去,想起马奶奶的身体,就跟在梁暮身后一起回去。
目光落在梁暮僵直的脊背上,无声地笑了。
马爷爷房间都是水,一个盆子倒扣在地上。马爷爷正用扫帚扫水。他年纪大不能弯腰,那水扫了半天不见好。不得已请梁暮帮忙。
马奶奶低着头坐在一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事没事。”马爷爷安慰她:“水洒了而已。装太多了,我也拿不动。我看你刚刚吃力手都抖了。”
张晨星没说话,出去找拖把,跟梁暮一起扫水。
“以后还是我帮你打洗脚水。”马爷爷说:“我换了膝盖了,现在能屈膝接水了。”
马奶奶抬头看看他,再看看张晨星,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老人难过,张晨星知道。
这些天马奶奶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问张晨星:“这个病到后来会怎么样?”
张晨星不能骗她。老人不傻,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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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给开的药上对症清楚,她自己能看得到。只能安慰她:“控制好了会发展很忙。十几年二十几年才发作也是有的。”
马奶奶不肯相信,却也不再问了。只是有时候看着马爷爷会难过,心想终究是难逃一劫。
屋内过分安静让梁暮察觉到或许发生了些什么,但他没有问。破天荒只是站在门口目送张晨星开书店门锁,进门,又在院子里听到开门进屋的声音,这才回到自己房间。他没有关门,也不敢离开,怕老人们再遇到什么事。
乐观的程予秋曾跟梁暮讨论过老年,彼时拍拍梁暮肩膀:“你终于能派上用场了。说是在养老院,有儿女的老人高人一等呢!”
这都是玩笑话,这会儿梁暮看到马爷爷和马奶奶,突然觉得:人,最不会期待的就是晚年。
“有事你叫我。”张晨星给梁暮发来消息,顺道说一句:“辛苦了。”
“马奶奶神情不对。”
“马奶奶生病了,马爷爷不知道。”
张晨星发来报告照片给梁暮看。
“先治疗一段时间,医生说没准好转,也没准能控制。”
“儿女呢?”
“南风叔叔在想办法。”
两个老人的安顿不是小事,根本没法在一天内解决。
梁暮坐起来听外面的动静,直到马爷爷房间的灯关了,一切安静下来,这才躺回去。
这略微沉重的意外冲淡了旖旎,梁暮知道张晨星一定心情不好,他也再说不出什么玩笑的话来。
直到第二天见面,记忆先在嘴唇苏醒,看张晨星的时候会不自觉看向她薄薄的唇。
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被别人理解为“高压震慑”。罗罗小声对萧子鹏说:“昨天梁导来工作室时候心情挺好的。怎么现在看着不太对?”
萧子鹏看看他,又看看张晨星,也觉得两个人不太对劲。
今天他们要帮张晨星拍一个“寻人故事”,因为是在古城,梁???暮说要去看看。
他总觉得这活不能粗糙地干,得打磨出来,内容不对,即便放出去也不会有火花。他不想做无用功。
这会儿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实在离奇。
萧子鹏悄悄问张晨星:“你们俩吵架了?怎么不对劲。”
“我试了,他行。”
“什么?”萧子鹏以为自己听错了,开玩笑的时候可没觉得张晨星有这个胆量。也没觉得她做了就敢光明正大说出来,于是又问一句:“你真试了?”
张晨星站定,看着萧子鹏的目光像在说:你那双狗眼看不起谁?谁会因为这点破事跟你吹牛。这一眼,竟然让萧子鹏虚心。
“真试了,行。”
“以后别拿人身体开玩笑。”张晨星认真地说,顺带着指责了萧子鹏。
第32章3086天
“怎么试的?”萧子鹏刨根问底。
“这就涉及隐私了。你不礼貌。”张晨星说他。
萧子鹏莫名被指责,总觉得哪里不对。
再观察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张晨星,蔫坏。
等人的时候小声对梁暮说:“张晨星说你行。”
梁暮脸腾地红了,萧子鹏接着问道:“你干什么了?怎么就行了?”
“滚蛋。”
梁暮总觉得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又说不出亏吃在哪里。大概就是张晨星以“试试”的名义占他便宜,但又不准备负责。张晨星…真是坏。
梁暮扫了张晨星一眼。
她随便穿了一件衬衫,衬衫外面是一件鸡心领背心,一条磨得泛白牛仔裤,一双深色帆布鞋。头发长了一点,发梢已过肩,她嫌碍事,随便扎在脑后,露出一张莹白的脸。手跟脸,像长在两个人身上,互不干涉。
她好像跟这个世界也没多大关系,她清贫她的,外面热闹外面的。她没羡慕过。
“别看了。拔不出来了!”萧子鹏拍梁暮一下:“都让人家给你办了,还这么放不开。”
“什么办了?”
“不办了怎么知道你行的?”
我被她摸了一把?梁暮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这个亏吃得真冤。
一行人扛着设备在公园里等人,梁暮给大家布置任务:拍拍外景。他们这样的专业团队在古城是头一份,机器一架、各种设备挂在身上,就显出高大上了。
游人路过误以为赶上了剧组拍片,看到并坐在长椅上的梁暮和张晨星,就议论:“是新演员吗?这两位骨相真好。”
古城人不喜欢说长相,他们喜欢说“骨相”、“相貌”,“貌”的尾音微微内收,像江南四月的雨,黏糊糊的。
张晨星不喜欢被围观。
这让她不自在。
梁暮看到她扣在一起的手,轻轻拍一下:“别抠手。”又对萧子鹏说:“你们能不能散开,就这地方有景啊?”大家都是觉得导演和客户配,刚刚过了好几组镜头。这会儿被赶走就有点不情愿,但的确围观的人多,就解释一句:“不是拍电视剧啊!散了吧!”
等了好久,人才来。
这个人张晨星之前没有见过,只在“寻亲会”的论坛里看过她的帖子。赵叔叔把资料给张晨星的时候只是说:“她行动不太方便。”
张晨星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裤腿里空荡荡的。轮椅也不是好用的电动轮椅,而是纯手动的,停在张晨星面前时,虎口处有深深的茧。相貌却出奇的好,一双眼不见浑浊,目光慈爱温柔。
“是晨星吧?”老人问道。
“是。”
“我是郭儒森。”老人的名字很特别。
张晨星不太会寒暄,只是指指梁暮和萧子鹏:“让他们拍吧?”
“好啊。谢谢。”老人从轮椅侧兜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到一页:“我就照着念?”
“稍等。”梁暮说,蹲到郭老面前,轻声说:“奶奶,您把稿子给我看看可以吗?”
“好啊。”
“谢谢奶奶。”
梁暮拿过老人的手稿,认真看了一遍,又蹲下去对她笑笑:“您的字真漂亮。”
“谢谢。”
“奶奶,我想改变一下拍摄形式,您看行吗?”梁暮认真说道:“您的手稿很动人,我想用更丰富的表现形式来拍。我想根据您的手稿,用三段式结构表现,同时配合采访的方式,您看好吗?”说完他认真演示了一段。
梁暮对采编播也精通,他认真对待每一个到手的工作,不想因为张晨星要求不高就随便拍。
郭儒森老人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当回事的人,很是感动。拍了拍梁暮手背以示感谢。梁暮把她推到树荫下,又找了件衣服盖在她腿上:“那您稍等片刻,我去重新安排一下。”
罗罗用一次性杯子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温水,放到郭儒森手中。
张晨星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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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梁暮工作是在那个公园,那天他带着耳返穿着西服去搞一个求婚仪式,场内场外的人让他训了个遍。这一次的梁暮,没有一点脾气,尤其对郭奶奶讲话,声音极致温柔。
是不自觉就要去呵护弱者的那种温柔。
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郭奶奶旁边陪着她。老人也听闻过张晨星的故事,此时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用说话,就已经懂得。
拍拍张晨星的肩膀,对她说:“晨星啊,如果真的找不到,就别找了吧。”
“那您呢?后悔过吗?”
郭儒森没有说话。
她的取景就是在这棵树下。
五十年前,也是在这棵树下,郭儒森送别了少年好友。彼时的她已嫁作人妇,膝下有一个女儿。丈夫因公瘫痪在床,一家人揭不开锅。是在城北的粮店偶遇回乡安葬父母的他,两人再见,难免唏嘘。
临行前,好友将手里的现金和粮票留给她,再往后十年,每年都有那么几次,在郭儒森不堪重负之时,远方的他像神仙会算一样,送来他的关照。
再后来,他杳无音信。而郭儒森记得这么一个人,找了很多年,都找不到。
“如果找到了,您会做什么?”梁暮最后问。
“我也不知道。”
郭儒森后来生活凄苦,丈夫在四十岁时离世,唯一的女儿也在50岁时患癌病逝,而她的腿,在那之后的一次车祸中没能保住。
“或许,我可以说声谢谢,也想把那些亏欠的东西还给他。”
梁暮没问郭儒森是不是爱着那个人。
他钦佩这样的人,尽管生活凄苦,出门时却穿得干干净净。在耄耋之年仍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和干净的灵魂。
这会儿都安静下来,只有风的声音。萧子鹏举了举手又放下,就这么结束了这场临时编导的拍摄。
“谢谢晨星。”郭儒森对她说:“真不容易。”
张晨星对她笑笑,帮她把头上的落叶摘掉。
“送您回去吧。”梁暮说。
“那刚好,去家里休息。”
郭儒森讲古城话,怕梁暮他们听不懂,就讲得很慢。是一个很体贴的老人。
他们送老人回去,这才发现老人住在清衣巷旁边的蓑衣巷。梁暮学习过巷志,猜到早在千百年前,蓑衣巷或许住船夫。因为那时古城连年阴雨,撑船之人常年身披蓑衣,风雨里来去,因此得名。
老人家里很拥挤,却难得干净。拿出老相册来给他们看,萧子鹏让罗罗他们开始无干扰拍摄。
梁暮听老人讲照片里的故事,而脑海里构画出了一个完整的轮廓。清衣巷、蓑衣巷,还有更多的街巷,是这古城里的人间烟火,也是人间百态里的浓缩剪影。
“你确定要拍这个?”萧子鹏苦笑:“咱们距离赚钱越来越远了。做点商业纪录片不行吗?”
“不行。”
两个人还没从一个困境里走出来,又要跳进下一个困境。既然如此,只好更加努力赚钱。
萧子鹏指指罗罗电脑:“张晨星这活,四百,没接一个,至少赔两千。”
“我出。”梁暮说:“你别跟张晨星说。”
“那我多不仗义,从工作室里扣,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梁暮打开机器看一眼今天的内容,不经意间看到最开始那几组镜头:他和张晨星坐在长椅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有该死的氛围感。
梁暮为这样的氛围狠狠心动。
“你说,张晨星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他问萧子鹏。
“没看出来。”萧子鹏觉得纳闷:“我说哥们,一个女人喜不喜欢你你分辨不出来?那你俩怎么试的?”
…
“可算到你擅长的领域了。”梁暮损他一句,又去看片子。
他们在等老胡的消息。
老胡说出国前解决那部纪录片的归属问题,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
“催一下,别晚上又喝大了,什么都耽误了。”萧子鹏说:“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没打,老胡的消息就过来了:“选第二套。合同重新改,先把大佬们的钱摘出来。”
“好。”梁暮回他:“不怕竹篮打水?”
“你连房子都敢卖,我怕什么。”老胡说:“我要去喝酒了,你们做好合同让刘淼找人审。剩下的别管了。”
从零开始了。
不,倒退了。
“这次???感觉怎么样?”萧子鹏用肩膀撞他一下,笑了:“以后咱俩的简介可以改成连续“出片”失败者了。”
“没什么感觉。就是不太敢接程女士电话。”
程予秋同意梁暮卖房,事后想起也会心疼。偶尔打电话训梁暮一通,让梁暮找准人生方向,不要“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梁暮指出程予秋用错,又被她骂第二顿。现在在程予秋口中,梁暮已经从“我的暮暮”变成了“那个败家子”。
“有一个办法能让程女士放过你。”
“什么?”
“给她弄个孙子。”
“我给她弄条狗吧还是!”梁暮说完站起身:“走了。”
“还回清衣巷?你不搬出来了?”
“不。”
梁暮喜欢清衣巷。
他不准备搬出来,甚至做好了常住的打算。
回去的时候已经深夜,书店里还亮着灯。张晨星把门反锁了在工作。梁暮知道她这个晚上八成又要出去走路,就敲敲窗,让她开门。
“走,带你看萤火虫。”
“现在没有了。”
“我说有就有。”
梁暮拉住张晨星的细细手腕,一直走到巷子后面的河边。期间张晨星让他放手,他都当没听见。于是一个人向前走,一个人在后面僵持,就这么别扭到河边。
指着河面少得可怜的亮点给她看:“萤火虫。”
张晨星这才抬起头,看到这一天星星竟然很清楚。河面的灯暗下来,星光就能映到水中些许。
两个人站在河边看星光随水波一漾一漾,周围一片安静,只有秋虫的鸣叫。
梁暮的手顺着张晨星手腕慢慢向下滑,终于握住她的手。
“梁暮!”张晨星凶他。
梁暮却笑了:“别吓唬人了,我才不怕你。”捏了捏她的手,弯身偏头到她面前,与她齐眉对视。
“一会儿亲我,一会儿凶我。你把我命拿走得了!”
“我不能让你白亲白摸,你得对我负责任。”
“谈恋爱吗?你和我。”
“谈很久那种。”
梁暮用嬉笑掩藏认真,握着张晨星的那只手却有细细一层汗。
“别闹。”张晨星抽回手:“谈恋爱干什么。直接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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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3089天
“你说什么?”梁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次!”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腾地冒出来,钻到头顶。他甚至在一瞬间看到了两个人的老年。
“我说有本事直接结婚。恋爱恋爱恋爱的,腻歪。”张晨星一向独来独往、直来直去,梁暮总想试探她,一点一点冒进,好像她是个气球,一戳就破。又好像她是个什么易碎的东西,他得小心翼翼。
操。
张晨星真能掐他脖子,梁暮想。她是练过什么绝门秘籍吗?怎么每次都能在他兴高采烈的时候给他一个大嘴巴。最气人的是她慢悠悠抽回手,像旁边移一步。大概意思应该是:你别挡我看风景。
“你说的啊。”梁暮突然捏住张晨星脸:“你给我等着!不结的是狗屁!”
张晨星看他一眼,风景看够了,准备回去睡觉。
梁暮跟在她身后,阴阳怪气问她:“你能自己做主吗?你户口本在吗?别到时说身份证丢了。”
“管好你自己。”
“得嘞!”
梁暮为了张晨星给他等着,第二天就给程予秋打电话让她寄户口本过来。
“你要户口本干什么?”程予秋问。
“结婚。”
“什么?你再说一遍?”
“结婚。给你找一个美若天仙的儿媳妇,明年冬天让你当奶奶。”梁暮顺口胡诌,听到程予秋一口气差点没捣过来,他笑的要死。
“你都不带回家里?我也没见过人家父母。彩礼要不要?房子要不要?车子呢?以后在哪生活?这些你都没说清楚。”程予秋给梁暮传递经验:“这可不是儿戏。”
“我结你结。”
“你结。”
“不寄我这辈子打光棍了啊,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敢!我就是觉得你草率。”
“我不像别人,我结婚就一点:这个人我打心眼里喜欢。”
“行行行!你轴!”
程予秋觉得自己还没见过儿媳妇就要寄户口本,这事太气人。好一顿训梁晓光:“你们父子俩没一个让我省心!是不是说家里只听我指挥?现在好了,一个自己指挥自己,一个不听指挥!气死我了!”说完还拍了梁晓光一巴掌,这一巴掌听个响,觉得心里舒服点,又训了他好一通、拍了好几巴掌,才算把气顺过来。
生气归生气,自己养的儿子心里总归是有谱,知道他不会胡乱结婚。既然到了这一步了,拦着也不是办法。就琢磨着去趟古城,但梁暮却拦着她:“别来,没时间招待你们。等我安顿好,把你们接过来度假。”
“另外,用特快快递寄。”
梁暮第二天没去书店,第三天也没去。
张晨星琢磨着梁暮八成是冷静下来了,可低头间,有人把一个文件袋丢到桌子上了。
抬起头,看到抱着肩膀洋洋得意站在那的梁暮,气焰很嚣张:“结不结啊?”
张晨星对他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资料,站起身走:“快点,晚了关门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啊?”梁暮问她。
“谁不结谁是狗屁。”张晨星说。
“你可想好,婚姻不是儿戏,结了可就别想离了。”
“走不走?”
“不走。”
梁暮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张晨星切了声,把资料放回抽屉,低头继续干活,不搭理梁暮。
梁暮一直玩手机,过了半天说:“走吧。”
“关门了。”
“去照相!”
“民政局里能拍。”
“我就要自己拍。”
梁暮刚刚让萧子鹏去搞布景,说工作室新增一个拍征婚证照片的业务。萧子鹏说行,五分钟快活,二百一次,不着急,明天就去。梁暮说不行,今天就要。
“给谁拍啊?”萧子鹏问。
“我。”
都是吓死人不偿命的主。
连拉带拽把张晨星带到工作室,进门的时候张晨星觉得气氛不对,紧接着就听到“嘭”一声,几个人跳出来,大喊:“恭喜结婚!白头到老!”
…
场面一度很尴尬,罪魁祸首萧子鹏笑趴在地上,过了半天站起来,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对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说:“怎么样?我们的新业务。”
梁暮仿佛看到了工作室倒闭的那一天,近在咫尺了。
“罗罗帮张晨星画个淡妆。”
“不化。”张晨星拒绝。
“待会儿灯一打,不化妆一张大黑脸。你结婚证上真要放这样的照片吗?”萧子鹏吓唬张晨星:“当初我媳妇为了拍这张照片,半个月没吃饭!”
“你还是老天爷赏饭吃,天天吃饭,还这么瘦。”萧子鹏把张晨星按在椅子上,让罗罗给她化妆。张晨星上一次化妆还是最后一次在上海演出,舞台妆要化很浓,不然在灯光下真的会黑。
化妆刷触在脸上,她下意识闭起眼睛,再睁眼时,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自己,还有看着妆镜的梁暮。
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件心上的东西,满是流光皎洁。
又上前一步,接过罗罗手中的梳子,按下要起身的张晨星:“别动!”
梳子自上而下,亲手为她梳头。酥痒感从头顶一路爬到心底,张晨星看着镜中垂眸的梁暮,听到他说了一句:“青丝结发。”
别人都不太敢说话,甚至觉得连呼吸都会破坏这该死的旖旎。
张晨星像被摆弄的木偶,又被推进卫生间换上梁暮给她的白衬衫,出来的时候梁暮也已经换好,景也布好了。
就这么被动拍了一张结婚证照片。
当天分开的时候梁暮说:“明天早上八点,不见不散。”
这一夜梁暮根本无法入睡,在床上烙饼。因为怕张晨星丢三落四,把她的证件都要了过来,这会儿压在枕下。这么熬着,第二天却意外神清气爽,特地早起刮胡子换衣服,当他站在书店门口的时候,是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张晨星呢,跟平常一样,只是在出发前要求去吃一碗面。
面馆里坐满了人。
两个人坐在角落里,一人一碗素浇头。
张晨星想起儿时父亲说过:他和妈妈去扯证那天早上,在面馆吃了一碗面。
她也想在这一天在这里吃上这么一碗面。
一口下去,竟隐隐能体会当年父母的心境。一口一口慢慢吃,梁暮也不急,倒了杯水给她。等她说出那句后悔的话。
如果此刻张晨星说她只是在逗他,那他也不会生气。话赶话说到这,看起来像两个人在较劲。只是看起来而已,梁暮不是。他心里欢喜着呢,又带着一点忐忑。
可张晨星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一起回书店,张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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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打开自己的自行车,朝梁暮方向推了推:“距离不远,骑车去吧。”
“行。”梁暮跨上车,察觉到张晨星坐了上来:“你给我指路。”他对张晨星说。
“好。”
张晨星抓着他衣服,微微仰起脸晒太阳。
一直到民政局门口,两个人都没讲话,彼此???看一眼,走了进去。
盖章那一下,声音不小,梁暮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了地,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是,尘埃落定。
张晨星也想到这个词。
她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从没有任何一个瞬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看了眼梁暮,他也在看她,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直到出民政局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只是梁暮的手握得紧,张晨星甚至觉得有一点点疼。
“轻点。”她说。
“哦。”梁暮微微松了手劲儿,看着一脸严肃的张晨星,突然笑了。
“你把我的证给我。”
“做梦。”梁暮拍拍自己衣服口袋:“我保管。我不太相信你。”
“我能拿它干什么?”
“谁知道你拿它干什么。”梁暮敲她脑门儿:“蔫坏。”
张晨星看着梁暮,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家人。
“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梁暮问她:“你可以列出你的禁忌和底线,还有你对我的期望。”
“没有。”
“那我也是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请你多多指导。”
“嗯。”
“然后我是这么想的…”
“住我那。”张晨星打断梁暮的话:“现在去买必备的东西。”
“然后就…过咱们的小日子?”
“要不还是维持现状?”
“不!”梁暮觉得自己有点头晕。那种感觉就像接连吃了蛋糕、巧克力、糖果,血糖上来了,让他整个人都有点眩晕。
梁暮想,我媳妇真是一个爽快人,一句煽情的话都没说,就让我搬过去了?要跟我过日子了呢。
“婚礼呢?我想…”
“不需要婚礼。”张晨星说:“千万别要,我不喜欢。”
张晨星讨厌热闹,每当她身处于热闹之中,都觉得自己是一座孤岛,哪怕这热闹跟她有关。
“好,那咱们看看家里缺什么,现在去买吧。”梁暮说。
又骑着车带张晨星回家。
秋日的阳光真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张晨星终于不再捏着梁暮衣服,而是局促地揽着他的腰。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走进一段婚姻的准备,但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坐在梁暮的自行车后座上,被古城的阳光晒着,听着车轱辘压在青石板路上的声响。
这一切让她安心。
“多骑一会儿。”她说。
“好,当作婚车巡游。”
梁暮骑车带着她绕过古城。
真奇怪,2016年的秋天,电子产品那么发达,婚礼形式花样繁多,而他们,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环游古城。
这感觉很奇妙,又好像发生在古城里根本不必稀奇。
反正身边的这个人,一无所有。
但是可以依靠。
结束了单车巡游,又开车去买东西。
梁暮买了新的厨具碗筷,斥巨资买了一对杯子,还有一些日用品,然后把他的行李搬到张晨星家里。
马奶奶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两盆花,一盆是梁暮的,另一盆是她和马爷爷养得最好看的。由马爷爷推着她,跟梁暮一起送到张晨星家里。
马爷爷环顾四周,猛然想起当年张晨星父母结婚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简单。但两个人的感情可真好。
周茉下了班赶来,看到这一切,被吓傻了。
张晨星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嫁人了。
梁暮招呼大家:“在晨星的要求下,我们不准备办婚礼了。所以今天晚上,请大家一起看一场露天电影吧。”
还是城边那个快要作废的公园,一块巨大的帷幕放露天电影。梁暮说要去开尿,起身走了。
周围灯光突然暗下来。
帷幕拉开,站着一整支合唱团。
梁暮站在最中间,只说了一句:
“祝我们新婚快乐。”
没有人知道“我们”中的另一个人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的合唱团,歌声太美了。
“乘着歌声的翅膀
亲爱的请随我前往
……”
梁暮消失那两天,邀请了很多合唱团老友。有自己团的,也通过朱老师联系到繁星合唱团的一些人。打电话、买车票、订酒店、远程排练,花掉他身上所有的现金。梁暮没说新娘是谁,他知道,张晨星不喜欢。而他很庆幸,年少时一起歌唱的朋友们什么都没有问,一群人,来自十多个地方,奔赴一场特别的婚礼。
所以在这样一个夜晚,公园灯光昏暗,他们在别处候场,没有所谓的故人重逢。
只有这么一场演出,送给张晨星女士。
祝她新婚快乐。
第34章3090天
这场合唱太动人了。
白色礼服黑色西装,站成半圆。最令人意外的是方红年老师。
这几年他身体状况堪忧,已经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而今天他花白着头发站在那里,指挥一次在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合唱表演。
好像多年前,在国家音乐厅里,他带着少年们去赴一场音乐盛宴。
大家都在安静听着。
张晨星看着梁暮,他一如从前模样,锋芒毕露。歌声结束,梁暮拥抱方老师:“谢谢您能来。”
方老师笑了:“我来猜猜,这个城市、这场演出,或许新娘是—”他在梁暮耳边小声说:“你的远方朋友。”
梁暮微微红了脸。
方老师用力拍他肩膀:“得偿所愿了年轻人!”
是在多年前,梁暮把自己的礼物夹在合唱团的邮包里,礼物上写着:“送给好朋友张晨星。”钢琴老师总是笑梁暮会脸红,而方老师觉得少年情窦初开最动人。
梁暮的目光跟人群里的张晨星相遇,像在浩瀚的银河里遇到最亮的那颗星。细细想来,实属不易。
当一切热闹散尽,两个人坐在公园一角,仿佛刚刚的一切并未发生,只是一场轻飘飘的梦。但那种感觉却还在心头,能让人记很久。
“再坐就天亮了。”梁暮说,看到张晨星的外套略微单薄,就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走。”
“去哪儿?”
“买计生用品。”张晨星用了这么一个官方的词,让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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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不敢笑出声。
“关门了吧?”
“街口有24小时店。”
“行。”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向回走,路过那家24小时便利店停了下来。彼此看一眼,都没挪腾一步。梁暮咳了声:“要不我待会儿自己出来买?你站在这里感觉有点怪异。”
张晨星不太懂哪里怪异,直直看着梁暮。后者叹了口气,手虚遮着她眼睛:“算了你别看了。”
“大号。”张晨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以为梁暮为难。见他吃惊地睁大眼睛又说:“正常情况下便利店只有中号,你去试试运气。”她的神情好像在说一间在平常不过的事,而梁暮一动不动格外让她困惑和…不耐。
“快点。”张晨星催他,甚至想替他赶紧买了。
梁暮抬腿向便利店走,他是有一点好运气的,买到了大号,却也顺手揣了一盒中号。这太诡异了。当他载着张晨星回到他们共同的家,铺天盖地的紧张和局促把梁暮包围了。
他不知道别人的新婚之夜是不是也如此。
此刻的他甚至不知道家里的浴室在哪里,更别提遇到洗澡洗了一半水凉了这样的糗事。出来的时候穿着整套长袖睡衣,怕张晨星抵触。
他也想不到自己的新娘盘腿直直坐在床上,一边打坐一边等他洗澡出来。听到声音睁眼看着他,又轻轻拍了拍床,让梁暮坐在她身边。
“我问你一个问题。”张晨星说。
“你问。”
“有过经验吗?”
“…?”
张晨星女士可以动手杀了我了,梁暮竟然有羞愧难当之感,宁求一死以图痛快解脱。
“你为什么这么问。”
“了解清楚,有利于开展相应活动,同时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张晨星扫了一眼梁暮,罕见地解释了一句:“避免因为第一次不成功就判断为能力不行的误会。”
“?”我娶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梁暮想。他的新娘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预判了第一次不成功。
“开始吧。”张晨星说道,并拉了灯绳。她卧室里有一盏灯,已经用了二十几年,是一盏古老的灯,要用灯绳遥控。坏了修,修了坏,再坏再修。
拉灯的时候会有“咔”一声类似于断电的声音,梁暮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连同那电灯一起,被断掉了。
黑暗中张晨星的唇贴在他唇上,潮湿的头发散发淡淡香气,手去到该去的地方,于梁暮而言像遭“五雷轰顶”。他握住张晨星的手腕,将她带到他怀里。
于暗夜中,轻轻抱着她。
张晨星太瘦了,梁暮的手臂环着她肩膀,碰到那块凸出的骨头,好一阵心疼。唇贴上去,才一下,就察觉到她肌肤上那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以及她瑟缩的肩膀。
关掉的灯一同关掉了张晨星的勇敢无畏,她像一个害怕失去家人的孩子,一边畏惧一边拥抱。
梁暮难受极了。
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拉着张晨星躺下去。笑着说:“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为了避免第一次就失败而带来的误会,你容我学学。”
“此刻,让我们“???晒”会儿月亮。”
他闭上眼睛,如水般皎洁的月光倾泻在他脸上,而他的手,紧紧握着张晨星的。
这个夜晚已经很美了。他想。已经足够了,再多一点,幸福就要溢出来了。他宁愿这幸福被装进每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也不愿它在今晚被耗尽。
“梁暮。”张晨星叫他名字。
“嗯?”
“你如果睡觉打鼾,我会把你踢下床去。”张晨星说。
梁暮笑出声,翻了个身侧躺着看里侧的张晨星:“你怎么知道尺寸的?”梁暮问她。
“我还知道入口、原理,以及操作方式。”
“好家伙,真厉害!”梁暮笑了:“在哪学的?”
“怒而不大者,肌不至也;大而不坚者…”张晨星停下来,脸转向梁暮,而身体仍平躺:“知道什么意思吗?”
梁暮摇摇头。
“勃而不大是气血流于表面;大而不坚…”
梁暮捂住张晨星嘴,他不想自己的新婚之夜是在新娘为他普及性知识中度过。可这场景太过滑稽,他终于大笑出声。床甚至随着他大笑而抖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这声音又太过暧昧,梁暮收住笑声,笑也不是,不笑又憋得慌。
张晨星坐起来看着他,不知梁暮这么笑是为哪般。她的眼睛太亮了,亮的梁暮心慌,终于伸出手挡住她眼睛,把她拉回到床上,紧接着俯身亲吻她额头:“睡吧,张道士。”
“我还没讲“如水沫淫、七损八益。”张晨星有点遗憾,她是真想把这些讲完。
“闭嘴,张晨星。”梁暮又捂住她的嘴:“睡觉!”
两个人都不再讲话,张晨星觉得自己像睡在一片飘于水面的叶子上,梦里飘飘浮浮,越睡越沉。有风来时,水面泛起涟漪,叶子动荡,但她的手抓住一根救生木,总不至于被水冲走。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手紧紧攥着梁暮的指头,想来那梦里的救生木就是梁暮的手。
这样的细微感动在看到平躺的梁暮被子上支起的那一块之时戛然而止。
张晨星看过的书太多了,甚至看到过横切面,但真的她没见过。旺盛的求知欲让她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拉下梁暮的睡裤。
梁暮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新婚第一天的妻子,坐在那,手大大张开,要比对他的尺寸。
立刻裹紧被子,脸红到脖子根,人缩在床角:“张晨星,你不是为了嫁人对吗?你给自己找研究标本呢?”
“这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还是找标本呢!”轻踢她一脚:“你起开!”
张晨星哦了声,下床去刷牙洗脸。
再过一会儿,梁暮也挤进狭窄的卫生间,两个人对着斑驳的镜子刷牙洗脸。目光在镜子里相遇,又迅速分开,都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情形。
“我可以帮你刮胡子。”张晨星说。她犹记得梁暮酒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刮胡子的肤浅举动,误以为他对自己那张英俊的脸十分在意。
“?你会?”
“帮我爸刮过。”
“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暮找了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还在旁边的小凳上放了一盆温水,自己仰靠在椅背上,任古城秋日清晨的阳光晒着他,半眯着眼睛对张晨星说:“来吧!”
张晨星也不讲话,头脑里残存着给父亲刮胡子的印象,但那时是三下两下凑热闹,父亲会笑着说:“小星星在给爸爸挠痒痒呦!”
刮胡子大约是等同于修书,张晨星的指尖甫一触上来,梁暮就有被她修理之感。寡言刚硬的张晨星,指尖的力度却很轻柔,在梁暮粘连的目光下专注的盯着他的脸。梁暮甚至想变成她每天抱在手里的书,哪怕是《黄帝内经》都行。如果是《黄帝内经》就更好了,她把他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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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到外读透,知道他的身体只遵从他的心灵。
她看见真心,就不会怕失去了。
“好了。”张晨星说,并进行认真的检查,就像她修完书,还要小心翼翼再翻一遍,生怕哪里有瑕疵。拇指食指轻捏着梁暮下巴,将他的脸向左转一次,再向右转一次,确定没有问题,松开手的时候却被梁暮抓住手腕,将指尖贴在他唇边,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那我也帮你做一件事。”梁暮说。
“什么?”
“我给你做早饭。”
“好。”
梁暮态度诚恳,但厨艺不精。对着手机在小厨房里折腾。那厨房真小,他一个人站在里面都觉得转不开身,偏偏张晨星怕他烧了厨房,一定要站在那里监工。梁暮手忙脚乱的姿态尽数入了张晨星的眼。
梁暮心态好,不觉得羞愧。一板一眼做了顿饭,清粥小菜而已。
“继续努力。”他自我宽慰。
张晨星喝了口粥,肯定道:“熟了。”
“那我有当厨子的潜力吗?”梁暮问她。
“没有。”
张晨星是一句恭维的话不会说,可她越这样梁暮越喜欢,听到“没有”两个字笑了:“咱们小两口饿不死就是第一天婚姻生活的胜利。”
吃过饭梁暮要去工作室,张晨星要去巷口买裁纸刀。两个人一前一后向书店外走,偶遇面馆的老板推着装了半扇排骨的小车回来。
张晨星跟他问了好就过去,面馆老板的目光一直目送他们到巷口。
“结婚了,合法。”马爷爷端着茶缸出来看到面馆老板若有所思,解释一句。
“什么?晨星结婚了?他还要住晨星家里?晨星嫁人不嫁有钱的楚源,嫁给这个一穷二白的导演?晨星没吃够苦吗?”面馆老板心疼张晨星,总觉得她应该跟楚源走,从此衣食无忧。
“吃苦?”马爷爷笑了:“有钱就不吃苦了?”老人摇摇头:“不一样的苦而已。”
梁暮不知道发生在他身后的议论。
他不为住进张晨星家里而羞愧,却在新婚的第一天心态发生了转变。从前的梁暮斗天斗地做事不计后果,这一天睁眼开始,他好像有了软肋。
他跟萧子鹏说:“刚刚在巷口看张晨星拐进杂货铺,我迈不开腿怎么回事?”
“拴腰上。”萧子鹏逗他。
“张晨星是活生生的独立的人,不是我的钥匙、钱包、我不能把她拴腰上。”梁暮说:“这种说法不对。”
“?那你?”
“我不知道。”梁暮靠在椅背上:“咱们快点工作,我要早点回家。”
“行,导演,我先跟你汇报一下咱们工作室惨淡的经营现状。”
萧子鹏打开电脑,打开一个《业务登记表》,给梁暮讲了讲最近他们手里的活。
“母带给大姐寄去了吗?”梁暮问。
“寄去了。”
“那咱们每天留出两三个小时去拍清衣巷吧。还有,咱们做一套传播方案,然后把郭儒森奶奶的视频放出去。这是我老婆的活,得干好。”
“四百块钱…”
“我老婆给我刮胡子。”
说到刮胡子这里,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想起张晨星专注的眼神,心里一阵舒畅。
萧子鹏从来没见过梁暮如此,就像一只猛犬此刻突然跟你亮了肚皮,这也太罕见。
“你老婆你老婆,一口一个你老婆,就你有老婆。”萧子鹏哼了声:“把你美的。”
梁暮当然美,他刚刚开始自己的小日子,这几天的一切如梦似幻并不真实,可就算是梦,也好歹是一场美梦。
这一天罗罗接待了几个网上咨询和上门咨询,无论什么活,梁暮都说行,能接,就一点,一口价。也因为前段日子在古城搞了一两次大阵仗,有了那么一点名气,这一天竟是签了四份合同。
想早回家的梁暮被工作拴住了,傍晚给张晨星发消息:“还没结束,晚点回家。”
“好。”
梁暮想发一个想你,打了字又觉得肉麻,手指犹犹豫豫,一边的萧子鹏看不过去,眼疾手快帮他点了发送,还丢下一句:“不谢!想老婆不丢人。”
这一发就有了念想,每定一段脚本就看一眼手机,好奇张晨星会回什么。三五次之后,看到张晨星回了一个字:嗯。
张晨星不太擅长这样的沟通,梁暮的“想你”二字让她如坐针毡。她是万万不会回他“我也想你”的。说来惭愧,这一天她修了一本书、接待了两波旅行团、办了两张会员卡、邮寄了十五本书,一口饭没吃。真的没时间体会“想念”。
不。也有一个瞬间,回卧室取毛笔,看到床上并放的两个枕头,想起月光“晒”在梁暮脸上。
这会儿书店关了门,马奶奶说要教她炖排骨,骑上车就去了市场。肉食大厅里人声嘈杂,切肉刀在菜板上“当当”响,张晨星手机响,她看了一眼,接起。
电话那边很安静,张晨星依稀听到擦鼻子的声音。
她走到市场门口,看外面刮起一阵风,金黄的叶子落在地上,又被风吹起。
她终于说了一句话:“我结婚了。就在昨天。”
出生前我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父母,到哪里就是哪里,被迫接受???团聚和分离;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和爱人,是对是错,结果我都认了。
张晨星甚至不知电话对面的人究竟是谁,当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好像听到一声哽咽。
她不确定。
这天晚上梁暮回到家,看到桌上做好了一桌饭菜,是他梦想中家的样子。马奶奶问他要不要跟马爷爷喝两口,梁暮摇头:“我对酒真的没感情。别人觉得好菜要配好酒才到位,对我来说,好菜就米饭,就足够了。”
梁暮不喜欢酒也不喜欢烟,如果他身上附着酒气烟味,会让他难受很久。
马爷爷赞赏地看着梁暮,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在他眼中,楚源腰缠万贯,外面天大地大他要去闯荡,这世上一定有一个姑娘跟他一样,要去最远的地方冒险;可梁暮不一样,他珍惜清衣巷的故事、深爱着清衣巷的姑娘,他们可能会一生清贫,可他们的精神也很富足。
“我也不喝。”马爷爷向酒杯里倒了温水:“我们以后都不喝酒,以水代酒。”
“茶也行。”梁暮笑道。分别给另外三人夹了排骨,然后才是自己。
这一顿饭吃得缓慢,即便以水代酒,仍有很多话可以讲。梁暮讲自己今天遇到的工作,马爷爷讲他去河边舞剑被围观,马奶奶汇报自己吃药情况,到了张晨星,她总结了一句:“今天挺好。”
没了。
梁暮觉得这是张晨星对婚姻生活第一天的褒奖,代表这一天并没让她失望,这的确很好。
但最好的还是晚上。
梁暮搞了两个泡脚桶,烧了热水,放在院子里,把张晨星按到桶边坐下,又把她的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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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袜里解放出来放进桶里:“不能亏待咱们的手和脚,明天还要劳动呢!”说完往桶里丢了一个药包:“泡它个天昏地暗!”
“有利于阴阳调和。”张晨星来了这么一句。梁暮已经习惯自己的老婆头脑里的各路知识,也习惯她语出惊人。别人讲出来的话是经过修饰的,你要想理解透彻需动三分心眼;张晨星讲话是直来直去的,你不用费力去想她想表达什么,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那安排调和一下?”梁暮蹲在那,仰脸看着张晨星:“或者你把如水沫淫、七损八益讲完。”
张晨星摇摇头:“实践出真知。”
梁暮咧嘴笑了。
张晨星这奇奇怪怪的可爱让他心软,恨不能把她狠狠搂到怀里,却也只是捏了捏她脸:“好玩。”
两个年轻人对着泡脚,梁暮膝上放着电脑看工作室给郭儒森系列视频出的宣发方案;张晨星抬头看着黑夜的天空。
淡云有时遮月、有时散开,偶有鸟雀掠过的剪影,是古城秋夜好天气。
她常年堵着的心口有一小丝缝隙,深深一口浊气吐出去,天地明朗。
“梁暮。”
“嗯?”
“你过来。”张晨星对着倒完洗脚水的梁暮说。
“怎么?”梁暮走到她面前,被她抓着衣领拉到面前,踮起脚吻住了他。
这一次不似从前一般轻飘,而是咬住他嘴唇。月光之下她的目光澄澈,看进梁暮眼中,而后闭上眼睛。
心跳如擂鼓,让整个世界喧闹起来。梁暮身上干净的味道灌进张晨星鼻腔,带着凉爽秋意。还有他滚烫的嘴唇,碾过她的,终于凭借孤勇杀进她口中,碰到同样孤勇的她。
终于狠狠把张晨星抱进怀中,月光照透他的心,也将他不做不休的决心公之于众。
就今晚吧,月亮多好哇!
第35章3095天
这一室月光太过透亮。
梁暮的吻由生涩至茅塞顿开,大概只用了一秒钟。他想他生来就是要被张晨星探索的。他对她没有办法,他像她的信徒,寻找她、追随她、拥抱她。
梁暮不知如何告知张晨星他的满腔爱意,只能在月光下一次次温柔的吻她。
他想对张晨星说:我的身体完全遵从我的灵魂,对你的每一次亲吻热望都来自于我跳动的心脏。
他想说我们都是执拗的病人,一生只想要一个答案,而我一生只想爱这一个人。
梁暮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吻能把他的爱意传达。
他太温柔了。
额头相抵,看到张晨星蹙眉,就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可张晨星抱紧他,对他说:“谢谢你,梁暮。”
在梁暮没出现之前,她以为自己是清衣巷的独行客,她知道总有一天这里会只剩她;在梁暮出现以后,她渐渐觉得,哪怕所有人都离开清衣巷,他会留在这里。梁暮是她自己选择的家人,她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对人的信任交到他手中,不准备撤退,如果失去也不会怪罪。
他们甚至不太清楚所谓的房事圆满是哪般,如果就像今夜这样,那也堪称一桩美事。
梁暮为他们盖好被子,手在被子下与她十指交握。张晨星永远比他勇敢、比他果断,梁暮永远为她惊叹。
“你…”
“不太疼、体验尚可、明天可以继续。”张晨星在书上看到过,男人在事后大概会关心这样的问题,她一次性回答以免梁暮一次次问。
“我说张晨星…”梁暮手支着脑袋侧卧看着她:“你要不要把你看过的那些书分享给我?”
可张晨星太困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梁暮,睡了。
没有所谓的事后尴尬,好像一切就该这么发生,至少在此刻,张晨星以为他们探索到了夫妻生活的全貌。
可梁暮不一样,他对自己永远要求最高,终于给萧子鹏发去消息:“上次你说的那部经典电影,发给我看看。”
萧子鹏发来一连串哈哈哈哈:“首战告负?”
“体验尚可。”原来是对尚可耿耿于怀。
萧子鹏甩过来一个链接,并赐给梁暮十二字箴言:“认真观看、虚心受教、勤学苦练。”
“早日脱掉尚可的帽子。”
张晨星的卧室像有魔力,又或者这场婚姻本身就带有一点魔力。两个人都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好睡眠,在这个晚上酣睡。只是张晨星缩在角落里,手抓着梁暮的手指不肯放开。
第二天睁眼听到马爷爷似乎有吵架声。
张晨星披上衣服跑出去,梁暮跟在她身后,鞋都来不及穿好。
墙那侧有一个古城口音的男子说:“不然怎么办?我已经申请调动到广州了。”
是马南风。
“那你就不要管我们了。”马爷爷说:“我们自己照顾自己。”
“别人要笑的呀!”马南风说:“会说我马南风不孝顺。”
“我们不去敬老院。”马爷爷生气了,敲着桌子:“这么多年!麻烦过你几次!别人笑又能怎么样?你人在广州了!”
“你们要理解我呀!”马南风说:“你们也不希望我离婚吧?”
张晨星听到这句生气了。
她知道这跟她没有关系,可那是马爷爷和马奶奶。他们两个老人本份善良做人,从不给人添麻烦哪怕是儿女。
她抬头向外冲,被梁暮拉住。马南风接下来说的话令人震惊:“你们再喜欢清衣巷,这里也要拆了,政府批文都在走流程了。”
“清衣巷、蓑衣巷,住着多少古城人!不会说拆就拆!”
“会安置的!不愿意去敬老院,拿着钱去新城不好吗?”
隔墙安静下来,这场争吵结束了。张晨星好像听到马奶奶流泪的声音,而张晨星的愤怒无处发泄。梁暮把她的头按在怀里,小声劝她:“马爷爷和马奶奶,是要颜面的人。”
张晨星想起他们,从来都是迫不得已才开口求人,可到头来却成了孩子的累赘。马南风走了,马爷爷家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这个早上有一点糟糕。
张晨星更加不爱说话,早饭只喝了几口粥就放下勺子,顺道把梁暮推出书店,让他去工作。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想起马南风说清衣巷要拆了,心里无比难过。马爷爷一直到中午才带着马奶奶出来晒太阳,两个人还像从前一样笑着跟人打招呼,好像早上的争吵从未发生。
周茉和唐光稷拌着嘴从外面走过来,看到马爷爷就跳到他身边:“马爷爷,你说好笑不好笑,唐光稷爸妈说咱们这里要拆了。怎么可能拆呢?”
“已经有消息了,你就是不信。”
“我为什么要信?清衣巷、蓑衣巷、良子巷,古城的魂儿在这里,怎么就要拆了?不要古城了?全是新城?凭什么!”周茉指着唐光稷鼻子说:“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什么都不懂!”
她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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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瞪唐光稷一眼走进书店,坐在张晨星对面。
“婚后生活怎么样?”周茉趴在桌子上:“这两天好想来找你,可唐光稷说我这个时候来就是碍事。”
“挺好。”
“那…”周茉眼睛转了转,神神秘秘。
“功能正常。”张晨星说。
“就仅仅正常?”
“正常很容易?”
“…也对。”
巷子口突然很吵闹,周茉探出头去看,一行人浩浩荡荡,各种拍摄器材,阵仗很大。
“张晨星你看,???打头的是你老公吗?他们干什么?来拍电视剧?”
“应该是上次说的纪录片。”
“记录清衣巷吗?”周茉想了想:“如果有一天清衣巷拆了,能留下这些东西,也算很好。”
梁暮远远对唐光稷点点头,走进书店拉起张晨星向外走。
“去哪?”
“今天我们要去拍面馆,你帮我看看?”
萧子鹏在一边起哄:“来的路上说:没人比我老婆更了解清衣巷,其他人都靠边站。”
这下好了,走这一路,没人不知道张晨星是梁暮老婆了。巷口杂货铺的阿来听到甚至追出来问:“什么?张晨星结婚了?嫁给你?”
“不然嫁给你?”梁暮撇撇嘴:“你太小了,长大再说。”
周茉啧啧一声:“梁暮恨不得全清衣巷的人都知道他是清衣巷的女婿。”
梁暮并不反驳,周茉说得对,他就是要张晨星给他一个名分。用萧子鹏的话说:这人呢,甭管多优秀,总有那么一面开悟晚。梁暮情场开悟晚,用的小心思幼稚至极。
这会儿拉着张晨星向外走,走在别人的目光里,像走进一段永不磨灭的光影故事里。
窄窄长长一条清衣巷,两个人牵手走着,斑驳白墙上的影子随他们一起移动,一直到路的尽头。
马奶奶远远看着,暗暗垂泪,被唐光稷看到,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清衣巷里多少人离开多少人老去,无论人怎么变,从来没人想过有一天清衣巷会不在了。
张晨星和梁暮是清衣巷里新一段故事,或许也是最后一段了。
“我舍不得离开这里。”马奶奶对马爷爷说:“我舍不得离开清衣巷。”
马爷爷的眼里也有泪光,最终低下头去。一边是孩子,一边是自己,就这样开始左右为难。
可当他抬头看向梁暮与张晨星的背影,以及那浩浩荡荡的拍摄队伍,又觉得热闹和散场,都是清衣巷。
面馆老板正在里面忙碌,看到他们进去就笑一笑:“你们自便。”本想拒绝梁暮,最后关头却是给了张晨星面子。
这家面馆开了近百年,古城独一份,且没有分店。多少游子远走他乡,午夜梦回念的就是那碗肉浇头。也有人欲斥巨资去买老板的配方,可老板大手一挥写下方子交出去,分文不取。他只说:“一个人漂泊在外,想家了,按照这个做碗面。吃了就不想家了。”
古城人心直口快、看起来不好相予,对人对事却要掏心窝子。
这面馆热气腾腾数十年,几代掌柜的经营传承,没想过关店。老板一边煮面一边对摄像机说:“关了面馆要死人的,一天不煮面,那感觉就是抽筋断骨。”
“孩子们放了学要来吃一碗,老人家早起要吃一碗,远行的人归家也要吃这么一碗。”
“还有结婚那天,也要吃一碗。”张晨星突然说道。
梁暮听到这句回头看着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领证那天她突然要来吃一碗素浇头。是因为她爸爸妈妈是这样、清衣巷人是这样,这碗面,不一样。
梁暮无法表达内心的触动,张晨星总是不言不语,但她把一切都做了。她可以不告诉你答案,但她无愧于心。
“听说要拆了呀?”有食客说起。
大家彼此看看,摇摇头。
也有人说拆了好,把人安置到新城区,还能拿一笔钱,这里做酒店,做彻底的商业街,像很多地方一样。
“魂儿呢?”有人这样问。
“魂儿?”那食客嘿嘿一笑:“书里找去吧!”
笑声错落而起,又渐渐落下。
面馆老板看了眼梁暮,问他:“拍这个能赚钱吗?”
“应该不能。”
“不能赚钱怎么给晨星好日子过?”老板笑了笑:“还是要做赚钱的营生。”
“还有啊,不赚钱拍这个为了什么?”
“我可以养活自己。”张晨星说。
“可以养活自己啊?生场大病再试试?”
梁暮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他从第一次走进这家面馆就知道,老板心疼张晨星,为了给她省钱,往他们的肉浇头里多抖出一份。这样的人是不会冒犯别人的,单纯是担心清衣巷的姑娘嫁错了人,一辈子清贫。
萧子鹏不愿意,他上前一步想跟老板说道说道,被梁暮推了出去。
“你脾气真好,他说你穷,说你没出息。”萧子鹏说。
“不是,他担心张晨星。”梁暮解释:“你还记得我们拍纪录片的初衷吗?我们首先是观察者、记录者,最后才是亲历者。”
“刚刚就是亲历,我冲上去理论理论,增加故事结构。”
“然后呢?”
“然后…”萧子鹏挠挠头,又跺脚:“烦死了!清衣巷的人好像张晨星嫁给你是下嫁。”
“也的确是下嫁,我住在她家里。她有满腹经纶和一屋子书,我有什么?我真是高攀了。”梁暮玩笑道。他喜欢张晨星,比张晨星喜欢他要多得多,这不是高攀是什么?
“操!你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梁暮吗?你现在怎么这么低三下四?”
“我没有。”梁暮说:“我只是在说别人看到的表象,这不重要,我们不能活在别人的口中。”
“那活在哪啊?”
梁暮点点自己心口:“这。”
“你有理,你进去受气吧!我拍不下去!”
梁暮捣了萧子鹏一拳,指了指河边:“帮忙买点桂花香糕。”
“你又不爱吃甜的。”
“张晨星早上只喝了几口粥。”
“…我告你妈去!”萧子鹏憋屈着走了,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你妈知道你在清衣巷做上门女婿,还受气,看她不打断你的腿!
梁暮没有迎来程予秋打断腿,直接迎来了程予秋。
面馆的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接到程予秋的电话:“你在哪啊?我来看你。”
“我爸呢?”
“你爸没来。”
梁暮看了眼张晨星走出去接电话:“不是不让你来吗?”
“你还不了解你妈?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干什么,你不让我来就是你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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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接我。”
“我不接。”
电话里传来程予秋略带痛苦的声音:“我心口疼。”
“你等着。”
梁暮拿程予秋没有办法,挂断电话把收尾工作交给萧子鹏,拉着张晨星出了面馆。
“你妈来了。”张晨星说,梁暮接电话的时候她听到了。
“嗯。我去接她,晚上回来晚一点。”
“带回家里吧。”张晨星说:“她是来看我的,不是看你的。”
“我妈的嘴…不太好。”
“我见过你妈。”
那还是多年前的记忆。程予秋女士捏她的脸说:“这小姑娘怎么像瓷娃娃一样啊?”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我们刚刚结婚,还没稳定下来。”
“早晚要见,结局一样。”
张晨星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不懂也不太喜欢迂回。既然早晚要见,不如就现在。可梁暮站在那里不动,似乎有他的为难。
“你怕你妈不喜欢我是吗?”张晨星说:“没事,不喜欢我的人很多。”
程予秋的电话一催再催,梁暮捱不过去,终于还是去了。她站在高铁站门口,戴着墨镜,穿一身素色裙子,像模像样打一把伞,见到梁暮就敲他脑袋:“长本事了你!”
梁暮躲开程予秋的攻击,接过她的旅行箱:“住哪家酒店啊?先帮你送行李。”
“住酒店?我不,我要住我儿子家。”
“你儿子…倒插门,没有家。”
“那我要住你倒插门的家。”程予秋墨镜挪到鼻梁,看到梁暮神色认真,心想我程予秋一辈子要强,到头来儿子倒插门了:“你去倒插门,想必对方是什么名门望族,行,我也屈膝去一下。”
“妈你别闹了。”
“我没闹。”程予秋严肃起来:“我要见见你娶的什么人,这要求不为过吧?”
“不为过。但今天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没做好心理准备。”
“是你没做好心理准备吧?”
程予秋冷笑一声,翘着指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念到:“清衣巷,老书店。地址没错吧?”
她太懂怎么拿捏自己儿子了。
在梁暮说要寄户口本的时候,就给萧子鹏打电话问了个底朝天。这个干儿子不错,把梁暮的底儿都掀了。
程予秋看着梁暮面色铁青,生了大气,撇撇嘴:“还不走!”
梁暮一直不说话,直到下车前拉住程予秋:“妈,我把话说到前头。张晨星是我自己选的,我喜欢她,换别人我不行。你不要挑剔她、不要找她麻烦,她已经很可怜了。”
“找她麻烦怎么样啊?挑剔儿媳妇那不是正常吗?”程予秋嘴厉害,哼了一声。
“那我会非常生气。”
“怎么?再离家出走啊?你先把你卖房子的钱还给你爹!”
程予秋说完下了车,气哼哼拿下自己行李箱:“是往这走吗?”
梁暮走到她面前,接过行李箱:“如果她伤心,我不仅生气,我还会伤心。”
“你吓死我得了!”
程予秋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倒是有气???势。杂货店的阿来又探出头,问梁暮:“回来了?”
“嗯。”
“张晨星刚来买墨水。”
“谢谢。”
“挺熟啊,倒插门很彻底。”程予秋笑梁暮,见后者不以为然,又说他:“你不是号称宁折不弯吗?你见哪个宁折不弯的倒插门?”
“我爸是不是又晾着你了,所以你才来我这里。”
“你别跟我提他。”
两个人拌嘴到书店门口,梁暮提着行李走进去,看到书店里没人,后面的小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小厨房里有葱花爆锅的声音,抽油烟机不太好用,里面有很重的油烟味。程予秋捏着鼻子站在外面,又扫一眼里面小小的房间,鼻子一酸。
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来这古城里渡劫了。
梁暮关了火把张晨星从厨房拉出来推到程予秋面前:“张晨星。”
这一天的张晨星穿了一条泛白牛仔裤,一件宽大衬衫,头发及肩,没有经过精心造型。瘦瘦高高一个姑娘,表情严肃。
可那张脸生得好,程予秋有印象,也记得她妈妈,一个妥妥的江南美人。可惜了。
“你好。”张晨星说。
程予秋狠狠瞪了眼如临大敌的梁暮,对张晨星笑了:“长相跟小时候一样啊!真好看。”
张晨星有点局促,说了声:“谢谢。”
“饭好了吗?我饿了。”程予秋想起老姐妹教她的婆婆架子,准备认真地端上一端。
张晨星点点头:“熟了。”
程予秋算是知道熟了的意思,真的就只是熟了而已。一口梅菜扣肉下去,眉头就皱起。刚要开口挑剔,就听梁暮说:“张晨星都不给我做饭,你面子真大。”
梁暮一句一句拦着不让程予秋说话,她挨个尝了菜、最好吃的就是那现成的白腐乳。
“你们…就这么过日子?”程予秋觉得自己已经是不会过日子的典范了,今天看到了更不会过日子的两个人。
“我们刚开始过日子。我爸说你刚开始连水都不会烧。”言外之意张晨星比你强:“还有,你都没恭喜我们结婚。”梁暮又说。
程予秋被梁暮气笑了。
这个儿媳妇也好玩,她跟梁暮一句一句夹枪带棒,她坐在那里安静吃饭,多一句话没有,好像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最厉害的是,那些不太可口的饭菜她眉头都不皱一下,认认真真地吃,好像吃不出那东西有多难吃一样。
感情我儿娶了一个滚刀肉。
“我吃不下,不好吃。”程予秋捂着肚子:“我肚子疼。”
张晨星听到肚子疼,立刻放下碗筷,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问她:“疼得厉害吗?需要去医院吗?”
…
“我…不需要。”程予秋说:“你帮我找点能入口的东西吃。”
“面条可以吗?”
“行。”
张晨星点点头,出去给程予秋买面条。
“别闹了啊,再闹我生气了。”梁暮说。
“她是不是看不出我肚子疼是开玩笑?”程予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