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80(1 / 2)

君为客 洬忱 41109 字 8个月前

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1/18页)

第171章魏河恭

火铳射程比弓箭还要远上好些,柳契深瞧着那飞扬的火舌舔舐着那些傲慢秦兵的皮肉,唯觉恣意畅快。

他正端详,忽地阖上右目,媚眼眨进了好些笑。

那霸王弓被他砰地扯动,三箭便射得城下几位前锋呕血毙命。他歇气,自慨道:“你师伯我视杀生为儿戏,竟收了个佛子当徒弟,真是奇怪!”

李迹常轻笑着叹了声“缘么”便不再吭声,只盯紧了城下兵马。

面对滔天的火球,老将格图白睫微敛,猛一立手高挥,令众兵士举盾一径向前。然仰天盾拦不住滥烧的火弹,火拥在那些个冻得发抖的将士身上,少顷便烧出一身焦肉。

火烧人啊,诸兵士见状胆寒心惊,却因饥寒交迫而耐不住在肉香间咕咚咽了口唾沫。

柳契深眯眼拉弓,说:“瞧瞧那铁,再瞧瞧那形制,这些个火铳乃是御制的宝贝啊!”

李迹常闷笑一声:“我们鼎西再穷,也不干偷东西的事儿。”

“不偷东西也沾了罪,脏货往哪传都脏手。——听闻你师父师兄二人自坎州山上剿下一批火铳。可是那批货吗?”

李迹常爽朗笑着,倒是避过其话不回答,只提手停了半空盘旋的游啸。

“这鸟是个宝贝,”柳契深端量着游啸说,“都说李世子威风,我看养的东西也忒威风。”

“我是人仗鸟势。”李迹常笑着摇头。

火铳砰砰声不绝于耳,柳契深亦从未停弓,只还游刃有余地同李迹常调笑:“你这个子都顶天了,还好意思说是沾了这鸟的光!世子爷谦虚,你们北疆另外二位小将军倒是自恋成嗜。”

人马尸身堆叠于城墙之下,李迹常左右缓移瞳子,扫视着下头的惨状,还回应道:“他俩到底是有真本事,这才有底气自擂自夸。阿淮他的刀法出神入化,断刃削铁易如拾芥;阿陵则刀过无痕,疾不血刃,乃是千年难遇的武才……我么,我不过是力气大!”

“好师侄,你有江家剑法傍身,也好意思说出句不过是力气大?”柳契深适才指间还蹭着的利箭,下一刻便倏地穿透了秦兵的脏腑,他嘴角上勾,又说,“世子爷,翻越这程苦难山水,你便该享福咯!”

“借您吉言。”

秦兵不断逼近,李迹常冷冷下看,只亲自投石,将他们砸出个肝髓流野。

他垂头顾盼,见秦兵之中搭云梯者皆受重石火球压身,颓势尽显,方想此局或可得胜。谁料那拥挤兵群中忽而冲来一匹系着绿绸的高马,直直领了群紫缨兵冲向城门。

李迹常俯视着领头那张如旧的脸儿,不由得攥拳咬牙。他静立半晌,终于拢手唇侧,冲下头嘶吼道:

“杨元戚!你当真要一错再错么?!”

柳契深慵懒地绕着指尖发,见杨亦信亳不吭声,便呲笑着拉弓送箭,道:“背信弃义者,我最恨。杨师侄,你对不起你死去的师父,也对不起你精忠报国的爹!”

声停处放弦,几杆长箭俯冲而下,直冲杨亦信命门,谁料那粗箭竟被杨亦信仰首劈作两半。

他身下那匹马极具灵性,在那散刀乱箭横生的沙场之上,竟是浑不受杂物阻挠,俨然一抹绿云,轻易地领着杨亦信飘入城楼门洞之中。

可杨亦信再有本事,也没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打开城门。攻城木仍在途中缓慢爬动,他这般除了自保,再无用处。

李迹常与柳契深面面相觑,皆不知杨亦信此举目的,忽见不远处浩荡奔来一批弓手,齐刷刷拉了弓。然那老格图并无动作,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咻咻放箭,料想应是城洞当中的杨亦信在招手指挥。

恰是箭雨叫城楼诸将应接不暇之际,一群头戴紫缨的莽汉忽而推着架架床弩猛冲而来。万千火药鞭箭仰天高射,令城楼之上刹那也变作了火海。

然就是在那火珠乱跳之间,烽谢营诸兵士忍下烈火的灼烤,一鼓作气穿过了人尸砌筑的火墙,给杨亦信送来了攻城木。

柳李二人高倨城楼,一点儿瞧不着门洞之中动静,只闻杨亦信近乎撕裂自个儿那清脆嗓,高呼道:

“弟兄们,再加把劲,这西城乃李家封地上难得的好城,待攻下之后,便杀了其中牲畜牛羊,办场好宴——!”

那于尸山肉海间挣扎的群兵闻言,再度盈满气力,嘴上嘿哈齐呼,只叫那攻城槌轰然撞向城门。

足底似有震动,李迹常和柳契深面上倒是毫无波澜,仍旧紧盯着那蓄势待发的格图。

“我势必要用他的命孝敬他们的长生天!”李迹常眸光镀上难得一见的狠戾,“要他曝尸黄沙,日日夜夜遭我魏家儿女践踏!!”

柳契深摸了摸腰间系着的玉笛,说:“师伯给你撑腰。——只是那杨师侄么,就留给师伯我罢!”

***

鼎西两方势力打得难舍难分,位于鼎西正南的乾州里头的闲王爷,倒是泡在脂粉美酒间。

今儿北边一大早就在打仗,什么刀声鼓声隔了几重山,自然传不到这儿来。那腰身近来宽了一圈的平王魏河恭正仰躺在榻上会见周公,谁料房门却被人敲得咚咚作响。

这魏河恭眼一睁,赶忙将嘴角口涎抹了,一骨碌从榻上滚了下去。榻上的美人儿见状忙尖呼:“哎呦!”

然那平王妃说完又睡了回去,最后还是魏河恭的侍从画碧一脚深一脚浅地越过满地衣裳和酒壶过来扶他。

魏河恭倒是一点儿不矫情,只抓着画碧的手扑腾起身,又揉着自个儿腹间新生的软肉,说:“无妨无妨,有这些肉给垫着,本王摔得一点儿也不疼!”

他自顾自说完又赶忙问:“怎么了?又怎么了?可是小太子念书不用功,挨夫子骂了?哎呦,本王从前都劝过贺夫子多少回了,孩子还小,不能逼得太紧哟!当心折了人孩子稚嫩的腰!”

画碧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回王爷,亲王府外来了个大人物!”

魏河恭登时立耳警觉起来:“来者何人?可唤贺夫子和小太子他们躲好了么?——不是,本王不是早同你们吩咐过的么?不要轻易放人进城,怎么你们不听偏不听?!”

“那人手上攥着燕小将军的令牌!”

“什、什么?!”魏河恭大惊失色。

初冬的风已很是砭人肌骨,叫这衣不蔽体的人儿寒毛直竖,可他只为不能快些洗漱而急得直绕圈,低声怨道:“净面的水怎么还没端来呢?”

好容易盼来盆水,画碧一试,凉的,正要吩咐下人去换,魏河恭却匆匆把画碧扫开,自个儿捞水漱了口,又匆忙把水往脸上抹了三四下,便把胳膊展了由着画碧给他披衣,到最后急得一面束大带,一面往外头走,嘴里嘟囔道:

“燕小将军平日里为了不泄露与我们合谋之事,多半时候皆同我们以书信来往,这会儿派人来了,恐怕事儿不小哇……”

那魏河恭连走带跑,末了木屐跑掉一只也没管。他抄院中小路跑,冻得双足通红。他狼狈不堪,瞧见燕绥淮副将柴晏的脸儿时,却是被嚇得说不上来话。

他忙忙摆手请那风尘仆仆的人儿坐,又旋身去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2/18页)

吩咐下人倾茶备菜,要好生伺候柴晏,谁料那手臂负伤的副将只说:“王爷,事态紧急,还望您原谅在下莽撞!”

“将军快快请说!”见柴晏面色蜡黄,嗓音发哑。魏河恭心软,这么把他一打量,心酸得都快要掉眼泪。

“如今蘅秦大汗伯策次子布贡达遭我军夹击而亡,那伯策震怒,卯足劲儿备战。前些日子他来势汹汹,我们虽未兵败,却死伤惨重,料想来日又要恶战千百回,恐难占上风,故而不得不来此借用火铳。”

“将军可想好了?这么一来,燕小将军与我等共谋之事难以遮掩,燕小将军处境怕会很是艰难……”

柴晏眸中眨动着深深倦色,他定定看向魏河恭,说:“王爷,我们已然道尽途殚。”

魏河恭的双眉被拱作八字,衬得他愈发的和善慈悲。他吧嗒敲了敲红木桌,侧头问画碧:“咱们库里的火铳还剩多少?”

“回王爷,李世子借得早,借了约莫两万支,如今咱们府库里就剩了八万支。”

那王爷点头,抬手将袖压在手腕,又看回柴晏,道:“将军,四万支火铳可够么?”

柴晏忙忙自椅上起身叩谢:“多谢王爷——!”

“将军快快请起!您跟着老管事走一趟,姑且先去厢房里头歇一歇。那些火铳本王命人速速清点出来,还派人随同您一道送去。”

柴晏几磕头后才起身,由于双唇干裂,他仅仅一笑,嘴皮便扯开涌出艳艳红血,直直润过他被黄沙几度遮盖的双唇。

***

柴晏退下了,那画碧适才便像是对此颇有微词,这会儿悻悻开口说:“王爷,您将这火铳分给悉宋营大半,来日小太子要入京逼宫,凭靠什么?”

魏河恭抓挠着自个儿适才着里忙慌忘束起的长发,道:“国破了,还能逼宫么?”

画碧依旧皱眉:“王爷,您可甭忘了,悉宋营里那宋落珩有多狠!若是他因此得知乾州火铳及小太子之事,哪里会善罢甘休?”

“那些个火铳够不够逼宫本王不清楚,可是守住我乾州已然够用。他宋落珩若是敢来这儿挑衅人,势必压着我乾州兵马的尸身前进。那样的暴臣罪名,他担不得,他的主子更是担不得!”

“王爷——!若是贺夫子他不……”

“家国一色,若是北境不保,缱都亦将血色满城。”贺原这时恰牵着魏景闻过来,开口道。

画碧听罢讪讪垂了眉眼。

那年方三岁的稚子生得水灵,只怯生生走过去扒住魏河恭的衣下摆,乳声乳气道:“叔父,景闻,诗、诗!”

魏河恭温厚地扶住他的背,蹲身把他柔柔抱起,道:“怎么?夫子又教新诗啦?背给叔父听听?”

魏景闻一对明眸仰睁,瞧来更是澄澈。他勾住魏河恭的脖颈,咿呀背道:“诗,诗!四、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1】……”

那孩提说话温吞,话音落处仍是不明就里的漂浮调子,魏河恭听罢却是抖着唇仰眸看向贺原。

那贺原只朝他淡淡一笑,说:“王爷,入冬了,春就快来了。”

第172章着道儿

“春么?”魏河恭捻动着侄儿身上绸衣,苦笑起来,“夫子说得是,春就快来了。”

***

这平王魏河恭的母妃并非高门出身,是巍弘帝微服出访时在画舫上相中的歌女。她地位卑贱,被那薄情君王临幸过几回便给忘了。

之后她好容易怀上了龙子魏河恭,那孩子甫六岁,她却又含恨去了。好在魏河恭性子百伶百俐,很讨巍弘帝喜欢,吃穿用度是样样不缺。

然巍弘帝为保其性子温文柔顺,派往其身侧的尽是些性柔的女官并太监,养得他言气卑弱,年纪尚浅之际见着生人总是羞答答地躲宫人后头,行事之优柔寡断更甚于魏千平。

他母妃漂亮,他自然也生了一张端正的好脸儿,身量也高,可才学武艺样样争不得前列,到最后只剩了好看和温恭,与他二哥魏盛熠皆被看作中看不中用的瓷花瓶。

可他和魏盛熠还有些差别,因为他在宫里没人敢亏待他,养了一身堪比女儿家的娇肉酥肤。

他皮薄肉嫩吃不得苦,所以当年他离宫封府,魏千平把这幺弟指去了乾州宝地,将这金笼里的先帝末子辗转又送进了金盆里。

魏河恭志向不大,那是万万不敢攀天。到了乾州后索性解开了经年捆缚的欲求,不再扮个无欲无求的淡君子。

他纵|欲,他堕落,他避锋,他任由风将他磨钝,像是河中浑圆的卵石,沉在河道里,如此这魏風无数双窥伺的眼睛才能安心,他自个儿也才能安心。

他在那些美酒里泡着,泡得皮肉皱起,泡得双目无神,就连帝王家难得一见的慈悲心肠都险些泡烂在酒池肉林里。

拉他出泥潭的,是辞官离京的贺原,和那受贺原感召而来的段青玱。

自此魏河恭奉命唯谨,行事必问过他二人。再后来,他听那二人号令劫走魏景闻和洛照宛又与坎州山匪做了交易,买下火铳十万支,藏入了乾州府库。

可是他越过人潮,拨开后来招揽的许未焺,燕绥淮和李迹常三员武将,他在贺原身后,看到的是他二哥灼灼如狼的眸子。

——贺原乃为魏盛熠在乾州的臂膀,这一切皆是魏盛熠的排布。当年魏盛熠宣称魏景闻失去行踪,不过是他自个儿贼喊捉贼。

魏盛熠他瞒住了方纥,自个儿下了一步棋。他是觉着方纥以天下安定为己任,不会容忍魏景闻这变数存在于世,索性自作主张地将那对可怜母子一并交由了自个儿那窝囊幺弟。

谁料段青玱之死,也正在于魏盛熠乾州这一步棋。昨年冬至宴,段青玱指使燕绥淮刺杀魏盛熠无果,许渭一封谋逆书浇灭燕绥淮气焰的同时,也重重敲打了段青玱的脑袋。后来,段青玱与魏盛熠雨夜对谈,他这才知晓自个儿学生贺原的背后立着的,是魏盛熠。

段老,有心气,重仁义,而魏盛熠两不予他,那老人自然没了活路。

魏盛熠今儿死了,可他给了魏河恭活路,他也给了许未焺最后的归宿。

魏河恭一辈子在蜜罐里活着,从前无忧无虑,后来谨小慎微。

他怕死,太怕死了。

他母妃被后宫妃嫔下药药死的模样将他吓得发了好些日子的高烧,等那病痊愈,她母妃已经下葬了。

但除了死,他什么也不怕。

所以他当年敢在魏盛熠眼底答应了贺原的求助,也夺掠了洛家母子。至今朝,要将库存半数火铳借给悉宋营也是这般。

他一点儿也不怕——只要他不信这一举动,会叫他死。

***

苌燕营与薛家军近些时日大战三场,小战十余场,正打得两军人马疲惫不已,叶家军往里掺和的一脚,一举粉碎了两军相持不下的局面。

苌燕营主将燕年并非不愿坚守,可当启北城沦陷,他仰头瞧着那昔日富庶的城被火海吞没,他开始觉着自个儿错了。

如今秦人南下,魏人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3/18页)

却忙于自相残杀。燕家忠君忠国,却鲜少参与皇家权争,以“何人登天,便认何人做主”为隐秘家训。若是薛止道他为的是缱都那空荡皇位,给他又何妨?好过打仗打得民不聊生。

于是那燕年脱去满身重甲,在风雪当中打赤膊出城,跪在了贺渐和温沨的刀尖之下。

贺渐凌厉地蹙起长眉,那被刀疤横跨的媚眼难耐地眯了眯,他寒声:“这便是燕大将军的骨气么?!”

“您要燕某人眼睁睁瞧着魏風人杀魏風人?甭说笑了!折燕某一人骨,换城营当中万人性命,太值。劳烦温将军让薛止道那狗东西快些从我启州过路,燕某无心权争,只愿北上救国!”

燕年那双老目依旧闪着少年时不变的意气光彩,墨中不混半分杂色,直直看人过去像是不见底的洞窟。

“薛止道今朝弃鼎东于不顾,鼎东却依旧安然无恙,燕大将军,您也该清醒了——薛止道他与蘅秦勾结,无由辩驳!您这一跪,跪的不是他薛止道,而是那些无耻下作的蘅秦人!燕大将军,您糊涂!!!”贺渐眉间皱了不知多少痛心怨愤。

燕年不作声,那温沨便冷漠地用剑梢挑起他的下颌,说:“你走,回城去。”

燕年跪如直松,哪怕冻得牙齿打颤,也仅仅是说:“薛止道他与蘅秦勾结又如何?难不成今儿我燕家军打的便不是叶家军和薛家军了?他们何错之有,要为主将之谋耗命?”

贺渐恨不能捶胸顿足,他道:“薛止道未曾吩咐过要我们留您性命,您这么一来,恐怕只剩了死路一条!”

“燕某人正有此意,还劳烦二位替燕某安抚好苌燕营诸将,莫要令他们因燕某人而与薛叶两家争斗。”

温沨并不下马,只说:“薛止道他要亲自杀您,理由,您清楚。”

燕年眸子一黯,哈哈大笑,说:“原来是因果报应!”

“您还当真笑得出来!”贺渐听温沨讲述过前因后果,此刻攥紧缰绳,堪堪抑住胸中恼怒,“那可是杀良臣啊!”

洋洋洒洒下落的白雪刺痛了燕年的臂膀,那半百有余的大将却坦然迎视那二位:“我燕家百年皆是如此走过,纵然如今得此际遇,燕某人也未曾对当年没有留薛老侯爷一命而感到悔恨。一人做事一人当,来日纵然薛止道他登天,可金书铁券始终握在燕家手里,祸不连九族,还望温大将军和贺大将军彼时莫忘提醒提醒薛侯爷。”

“话说完了?”温沨瞟他一眼,说,“来人,将燕大将军带下去。”

***

壑州风雪扑打着门窗,猛得像是往上头砸了雹子。

薛止道方栽完久羌歇下,此时手上捧了碗直飘热气的乳茶。他略略嗅过其间浓郁奶香,便挨着碗沿抿了一小口,不禁呢喃起来:

“这乳茶香甜可口,枫容与枝儿嗜甜,应是很和他俩口味的……”

然他眼前浮现出发妻与爱子的音容笑貌时,他又节制地将那碗茶搁下,同门外的不速之客说:“进来罢!”

那披着旧石青绸面斗篷之人哼笑着晃进来,道:“侯爷,随意放人进屋,可行吗?”

“禾川,你这身段太好认,我光凭那窗上剪影便认出了人儿。再说,我生得再文里文气,到底是金月营的主将,不过将帅印给了心腹,又非将一身武艺易了主。”

“您知晓我今儿干嘛来了?”骨节突出的指窜入了系绳间,付溪几下把斗篷解了,默默盯着他。

“打鸡骂狗来了。”薛止道淡淡一笑,“我先行请罪。”

付溪听罢,不由分说便抄起桌上摆着的一茶碟,啪地甩在薛止道面上。

薛止道一言不发,只待付溪发完脾气便从他手上收了东西。

“您要胡作非为到何时才好?”付溪睨着他,“人家把招术藏着掖着,您倒好,似乎不叫人知道心里头就发痒似的!”

薛止道神色依旧缓和,只说:“悉宋营探子来报,魏盛熠死前,身上携了几株久羌……我若是不先下手为强,这阜叶营恐怕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啊、原来是在下险些着了他人的道儿!”付溪眼里燃着丝火苗,只是他也笑,“缘由这般的充分,适才干甚一声不吭地挨打呢?总不至于连在下一个文臣的招数都躲不开罢?”

薛止道的笑意淡入风声中,他说:“这么一下,为的是提先付了来日我要惹祸的银子。”

“哦?”付溪眉峰蹙动,他砰地将掌摁在桌上,“您来日不只剩了安安稳稳登上帝位,换了这魏風的天么?您还想要干些什么事儿来招惹我?”

薛止道晃了晃那碗凝住的乳茶,说:“来日方长,一时半会儿倒也说不清。”

“听您这话,来日变化莫测是一回事,您将来要惹祸又是另一回事。”付溪的眸光犀利,“在下与您,因那杀人令而聚首,因同为苍生大义而相谋,您切莫叫在下失望!”

薛止道垂了眸子,只惯常要抬手抚狸奴,忽而记起自个怕这壑州高寒冻着那猫儿,索性把它交给了鼎东府里头的老管事照顾。他缓缓落手,开口问付溪道:“近来你那位太学同窗,可有什么动作没有?”

“前些日子他来了巽州,待了两三日便走了。近些天儿,似乎是在阳北道四州里头晃悠,恐怕过些日子,咱们便能知道其主子为何人了……唔、总之如今魏家血脉屈指可数,眼下北疆探子传来消息,魏盛熠已死,这正统轮到了魏尚泽头上。然今儿我已把他盯作无缝的蛋,他没有外援,命算是握在了我手心。林询况他手上如若拿不出魏景闻和魏河恭,那么他们势必只能扶持异性帝王。他们与我们,比的说白不过是谁人的兵力强罢了。”

浅弧依旧挂在薛止道的唇边,他点了点头。

付溪出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薛止道瞥见了,问他怎么了。付溪一愣,回过神来直摇脑袋,道:“林询况他雇人给揍的。”

“林大人他从巽州离开时可还身体康健?”

“嗯。”

“什么也没干?”薛止道压低眼睫,话中有话。

“嗯。”

薛止道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第173章不忍释

入冬有一阵子了,阳北道至西的紊州终于也落了场小雪,只是雪片太小,光是触及人身便已融作了细细雨丝。

一颀长人儿由侍从领着下驴车,只伸手扶正斗笠,湿漉漉地钻进了道边一小酒馆里。

他二人在里头坐了好一阵子,才有一生得尖嘴猴腮的人儿在他们对面落座,问:“要同我做买卖的,就是你俩么?”

宁晁适才已戒备地盯了那人半晌,见他张口仍是清朗少年音,不禁问:“喂、老子怎么瞧你也不过十六,你当真是……”

季徯秩温温摆笑,只在桌下踩了宁晁的脚,同那少年模样的男子说:“还请前辈开价。”

那风媒熟稔地敲桌,道:“将要散布的消息摆上来,我看过后再叫价。”

酒馆里头喧嚣无比,将外头北风的哀号都给遮掩。为听着彼此的声音,他们不由得凑身贴桌。

季徯秩在袖袋里来回翻找半晌,总算抽出块长布条,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4/18页)

他恭谨递过去,说:“前辈,请看罢!”

那满脸机灵样儿的风媒起初还漫不经心,只当上头又写了什么贵人闲话,哪知囫囵瞧过后双眉竟是皱作一团。他仔细又瞧了一遭,急急将布条收进了褡裢里,问:“此言属实?”

季徯秩颔首:“不错。——只是听闻前辈长久以散步谣言为生,今儿怎么似乎很是在意此言真假?”

风媒闻言并不吭声,只起身要走,被宁晁抬手给拦了,他嚷着:“哎呦,你急什么呢?你还没收钱呢!”

“嗳、不收你们这些小鬼头的臭钱!!”那风媒说着匆遽地往外头跑。

宁晁不由得站起身,叉腰说:“嘿!他这小子——!”

他说罢又旋身问季徯秩:“侯爷,咱们走吗?”

“走什么?”季徯秩优哉游哉地倚着酒馆的白墙,笑吟吟,“我点的酒还没端上来呢!”

宁晁只好努嘴栽了回去,问:“那小孩儿……”

他话没说完,恰遇店伙计前来摆酒,季徯秩倒已知晓其意,抿唇不应,仅摇头而已。

宁晁自觉用手背试过酒温,给季徯秩斟满一杯,颦眉眯眼看向季徯秩。

季徯秩把酒盏推给他,说:“朝升,甭再瞧我!这酒你先吃,适才在外头赶驴,冻了好些时候。——你说方才那风媒是小孩儿?不是小孩啦!那位早过了而立之年,江湖人称‘嘴轮阿芝’,托他散播的消息不出一月便能闹得魏風上下人尽皆知。不过他从前因服过劳损身子的毒,长到十五六,身子便彻底坏了,再长不大了。”

宁晁用不冷诸词推了那杯酒,自顾倾了杯水吃,问他:“可那阿芝既为风媒,为何不收咱们银子呢?”

季徯秩仰颈与他唇贴耳,说:“因为呀,他爹乃翊王——那四方征战后来堂上发狂,被我爹射死的武尊!”

宁晁正往喉里灌水,这么一下险些把适才含进的水给喷出来,他咳得满脸通红,震惶道:“那他岂非夺位良棋?”

“红尘间,人皆有所欲求,却并非人人皆渴权。当年翊王逼宫,其府上下遭巍弘帝血洗。其独子彼时年方七岁,冰雪聪明。然他没能痛快地死在灭门之日,而被关入牢狱之中蒙受净身与剧毒之苦。后来他被长公主出手救下,此后便一直藏身公主府中。许是因心中有愧,那孩子方及十三便瞒下其姑母,私跑离府,不知所踪。长公主心急如焚,却唯有派人偷摸调查,这一查便是好些年。之后找着人了,她又见那人儿已有了谋生法子,且乐得自在,不忍见他再被卷入权争当中,索性不去叨扰。今儿我也不过碰巧有事拜托,倒也不是为着要拉他入局……”

“那位好歹是皇家人……堕落至市井以传谣谋生,他当真不恨么?”宁晁凭空生出一肚子的闷气,五指攥紧成了拳。

季徯秩抬指点在他隆起的指节上,示意他快些松了,说:“谁知道呢?他家破人亡,咱俩家就不是?我们不恨么?这般痛楚没法子相偎共担,你念半晌后就别再想了。”

宁晁嚼着唇肉,只阖眼松了拳。

苍灰檐瓦垂了冰挂,少半时辰过后雪依旧没停。季徯秩干脆慢悠悠吃起酒来,有时生了偶兴便把宁晁逗上一逗,他说:“若非有你陪我,我今儿恐怕要只身前来逛这巽州。”

宁晁交臂抱刀,说:“那常之安硬要说震州是他家,不要卑职再跟着。卑职不听,他便绕卑职身侧呶呶不休,如同青蝇一般。不过么——纵然跟您回了紊州,卑职也没过上什么快活日子。老遭流玉姑娘瞪就罢了,那位姚副将也总恶狠狠地瞧人。”

季徯秩呵呵笑:“子柯他就是眼神不太好,人没那么凶!”

“……卑职在没无缘无故遭其临门一脚前,也是这般想的。”

季徯秩停顿须臾,将倾斜的酒壶扶正又说:“哪里是无缘无故呢?你乃宋家人,光是这一点就够子柯他恨了!不过朝升啊,如今北疆罹难,宋落珩他需要你,你不该不明白。”

“所以卑职不是到侯爷这儿,为公子他分忧解难来了吗?”

“你盯着我有什么用呢?宋落珩他若是死在了北疆,你能将好容易打探来的消息禀告给谁听?”季徯秩盯紧宁晁的眼,“你可知你如今比起盯梢,更像是要护我安危?”

宁晁哼笑着垂头:“侯爷总算觉察。”

季徯秩抿酒笑了又笑:“怎么?你主子身上的欲念又抒解不得了吗?”

“哈——”

宁晁生了北疆常见的浓睫,只那么一垂便遮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

消息自阳北道西边向东传开,乃至于该道东邻的巽州也渐渐响起了风声。

一惨绿衣衫公子窝在酒楼角落里,身边立着的侍仆被他猛一拉便坐了下来。他凝眉责备那人:“本王好容易出来探查民情,你杵这儿岂非叫本王暴露了么?”

侍仆蓦地弓腰请罪,魏尚泽只是无奈地推开了他拱过来的脑袋,说:“算了罢!本王看你是‘孺子不可教也’!”

这酒楼较之其它已称得上安静,可偏偏就是他侧畔一桌人个个唾沫横飞,聊得可谓热火朝天。

一汉子甫张口便有如狮吼:“欸、你可听说那消息了么?”

“什么消息?”

给他桌端茶送水的店小二向熟客凑过去一只耳朵。

方才说话那汉子却猝然把他的耳揪住甩开,毫不遮掩地冲大家伙说:“哎呦!你往老子这儿挪什么臭脑袋?——他们说那北疆的名剑客江临言乃先朝太子的亲儿子!”

“先朝?”一旁的莽汉从牛骨上咬下一块肉,用舌头压着说,“这得算到哪朝太子,才能有那般大的儿子?”

一瘦翁捻着胡须,寻思半晌,说:“莫非是隆振年间那位太子?”

“欸——非也非也!”来此地歇脚的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插进一嘴,说,“当年东宫俨然地府现世!哪里有人能从中成功脱逃?”

魏尚泽拣了几粒花生米入嘴,这会儿正嘎嘣嚼着,面上像是听戏,只在心底冷笑腹诽。

——实在可笑,他皇子当那么多年,从未听说自个儿还有个堂兄!

一眉飞入鬓的长髯美公忽而展扇悠悠说:“那位江剑客不是姓江么?诸位可还记得当年缱都高门还有个江家?那一家可不就是因为依附隆振太子而被巍弘帝给……”

嚼肉的莽汉哆嗦了一下,感慨一声:“这倒还真是……”

那美公略瞧过众人脸色,又道:“再说,诸位不觉着奇怪么?当年江家女忽然下嫁平州,后来听闻也没留下孩子,莫非是因那娇娘藏了个龙胎?”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那魏尚泽一声不吭地瞅了良久,末了实在忍无可忍,便蓦地自侍从手间抓了一把碎银,拍在那美公桌上。

白花花的银子迷了在场多少人的眼,魏尚泽却直睨着那美公琥珀色的瞳子,同店小二说:“这桌酒钱,由我付了。”

他说罢,霍然攥住那美公的细腕,蛮横地把人给扯了出去。

***

二人跑至巷道中才止步,魏尚泽粗暴地伸指蹭去了那美公面上的假须,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5/18页)

喘着气说:“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

徐意清轻轻用折扇抵住他,将他推开了些,自个儿又退后一步,道:“自然是投靠贤王您来了!”

魏尚泽深吸一口气,自嘲道:“我在姐姐心底排到多远去了……姐姐无事怎么会想着我呢?”

雪浇在徐意清那对被她画得粗浓的双眉上,她淡淡一笑:“叫贤王为难并非本宫本意——也罢,本宫回启州老宅暂住便是!”

魏尚泽伸手阻拦她:“你!你明知启州今儿如今深陷战乱!”

“可那是终究是本宫故里。”朔风刮面,徐意清只轻捋碎发,平静地说,“本宫囿于宫中好些年,除却北疆诸人便没了深交之人,贤王若不乐意收留本宫,本宫除了那儿,可还有别处可去吗?”

徐意清缇色衣袂被夹雪的风扬起几寸,魏尚泽落目其上,低声道:“传闻顾阡宵最爱此色……姐姐,你至今忘不了他。”

“贤王,错了。是因本宫喜着橘黄一色,阡宵他才喜欢。”徐意清神色不变,仅轻飘飘呵出一口气暖那双被彻骨寒意贴附的手。

魏尚泽将眉皱得不能再皱,道:“本王适才听闻你同酒馆中人议论,江临言为魏家血脉……”

“是。”

“你莫非听信他人谗言?”

徐意清莞尔:“不论贤王信与不信,此事有的是法子佐证……今儿本宫亦为江临言足下兵马。”

魏尚泽耳中嗡嗡,仓皇之际,视线无不落在她那双差些冻坏的手上,便耐不住上手握了一握。

好冰。

他近来本就委顿不堪,这会儿神识混乱,再顾不得什么,只褪下手衣给徐意清罩上,牵起她便往王府行去,他苦笑着说:“姐姐说是便是罢!本王再不管了,世人都把本王当傻子耍弄,多你一人罢了,算不得什么!”

徐意清被那人牵着,薄披风随魏尚泽动作轻晃,腰间悬着的兰纹方胜形香囊也跟着一块儿晃动——那是顾步染相赠的定情信物。

光阴生足,可他们谁都放不下。

没人放得下。

第174章洛子安

徐意清被魏尚泽又愁又喜地迎进了贤王府,然明媒正娶要走的冗礼太多,眼看那付溪策马就要赶回,魏尚泽一不做二不休,先将徐意清纳作了妾。

那之后,巽州的北风愈发寒凉。徐意清立在王府曲廊中望苍穹,想着这北风行过京都之时,恐怕更是凛冽彻骨。

***

魏風·缱都

寅时未尽,烛火却因天光渐亮而逐渐黯淡。政事堂那扇檀色木门被外头一人推开,遽然涌进朔风阵阵。

里头折子和笔墨纸砚皆散乱,地上还睡了位连张毯子都不得的大人。他被那冷风打得蜷了腿脚,嘴里只还嚼着梦呓,弗如“荒唐”“万万不可”云云。

沈复念小臂上搭着个厚狐裘,见那人打颤却并不给他盖,仅略翘脚尖,抵住那中书侍郎的薄背,轻笑一声:“洛大人,昨夜又歇在此地了?当心着凉!”

那人还未醒,自然听不进他的体贴话儿。

然沈复念把他端量了半晌,在脚尖上力,猛然一踹,叫那中书侍郎洛仲哼唧一声便翻身睁了眼。沈复念气定神闲地把蹭上他衣裳的雪给拍了,也不待他清醒,只拱手躬身,说:

“洛大人,昨夜可安?”

那洛仲瞳子一缩,慌忙起身,哪知一个跨步不稳,险些同沈复念打了个胸厮撞。

沈复念温温将他扶稳,问:“梅大人不在此处么?”

洛仲轻摇脑袋:“慕实他心系家中父兄,再晚也必定要回府。”

“父兄么?”沈复念颔首伴之一笑,“他还当真是辛苦。”

洛仲觉没醒完,好一会儿都只立在原地,把手搭在后颈上嘟囔:“防冬灾,拨银子,钱,钱,钱……”

“洛大人,说什么呢?”沈复念将一肉包子递给他:“下官还未用过早点,想着这政事堂中兴许也有几个饥肠人儿,便多备了几份。您吃点罢,填填肚子。”

洛仲连连道谢,把包子接过了又说:“洛某先跑外头洗把脸去!”

沈复念朝他微微一哂,蹲身去收拾地上的奏折。他把那些东西略微扫了两眼,不禁失笑。

——那些奏章皆是权官们抱怨今载冬日过寒,上奏请求上调每月俸禄以支冬炭的。

沈复念虽不知魏盛熠那厮将国库里的银子用在了何处,可如今国库亏空人尽皆知,如今上奏要钱,与上奏请求加重十六州赋税有何区别?

“好一个趁火打劫呐!难怪那洛子安梦里都在念荒唐!”

洛仲片晌才神清气爽地回来,彼时沈复念已边吃包子边批起了奏章。那人余光罩住他的影子,登时便将热乎乎的包子抛过来,问他:

“洛大人,您可听闻那薛止道在北疆反水了么?他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遇国难不思与北疆他营诸将同仇敌忾,共御外敌也就罢了,还欲南下争抢帝位,给魏家换姓!——这事您怎么看?”

沈复念说得云淡风轻,晶莹剔透的肉馅在齿牙磨动间与白皙细腻的包子皮揉搅在了一块儿。

沈复念的吃相很好,得体却又不过分拘谨,叫人瞧着也胃口大开,可那模样却叫洛仲生了丝莫名的惶恐,好似那有些尖的皓齿正嚼着他自个的皮肉。

手中攥着的包子在洛仲恍惚之中掉落在地,他愣了一愣,旋即赶忙曲腿去捡。像是怕沈复念责备,他把包子皮在手间拍着滚了滚,便赶忙嗷呜张口咬了。

他仰头起身时,差点撞上沈复念新递的新包子。原来那沈复念垂一直垂眸于奏章,再加上眼睛不好,根本没功夫分神关心他,只知他弄掉了吃食。

沈复念见他好长时间没接包子,这才掀睫看他。四目相对,在沈复念颦眉一句脏还没脱口,那洛仲抢先红着脸儿说:

“无妨!——沈大人,近来百官纠察,可还顺利?”

“顺利么?算顺利的罢!下官将那些个吃了百姓的肉只知吐骨头的坏大人都给揪出来了,只是想着要将他们关进屋中的话,只怕能上朝之人屈指可数,索性收了他们些银子填咱们魏家那空荡荡的府库!——洛大人,下官适才问您,您是如何看待薛止道的,您还没回答。”

“这、此事还未知真假,洛某不敢妄下定语。”那包子被洛仲含得软了,轻易便顺着他的喉滑了下去。

“您这般犹疑,梅大人却像是很确信。”沈复念将手收回去,仔细将那些个批过红的折子捆起来。

洛仲同梅观真交情不浅,这会儿闻言不由自主地替那人开脱:“兴许是因薛侯金光掠月的名声响亮,目前缱都封城消息闭塞,慕实他也是为了不叫那么个活菩萨蒙受不白之冤!”

沈复念点点头,说:“不过来日那薛侯若是领兵直指缱都城门,到那时候,洛大人可别莫要再说什么他是为了救国而来!”

洛仲略有迟疑,终还是把头给点了。他走至氍毹上头坐,将手中包子掰成一小块喂进嘴里。由于他两手开工,故而只能将折子摊在案上,伸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6/18页)

着脖子慢慢瞧。

沈复念觑见了,问他怎么这么个吃法。洛仲憨厚一笑,说:

“沈大人见笑,洛某幼时常与家姊相伴,那时不过是个黄毛小子,胃口小,一个包子吃不完,多半时候是与家姊分着吃。洛某贪玩,若是掰作两半,没吃两口铁定要扔地上去,索性由家姊拿着,掰来喂我……渐渐地便养了这么个习惯。”

“大人同洛皇后倒是姊弟情深。”沈复念将折子翻了个面,又说,“洛皇后及景闻皇子失去踪影已久,此事对您来说定是难以释怀的千悲万痛。”

洛仲面容浮现了些悲恸,只轻轻嚼着口中鲜美的肉馅,说:“洛某人是个‘死要见尸’的!说来不怕您笑话,洛某至今不信阿姊及侄儿已殁,自然从未为此伤神!”

“这么想倒是好,若是随意哭坟,还怕给那二位招来些脏东西!”

洛仲笑了笑,说:“多谢沈大人谅解!”

沈复念微微点头,忽而又皱起眉头看向洛仲。他已服了药,可今儿眼睛依旧很坏,可他瞧人时那点偏移,倒更衬得他眼神朦胧楚楚。

沈复念道:“要下官说啊。景闻皇子若是回来了,那还有他薛止道什么事啊?只怕那薛止道来日得了景闻皇子行踪,会挖地三尺将景闻皇子找出来,杀了一了百了!”

屋外北风停了好些时候,这会儿霍然发力,吹得洛仲乌发四散。那人这才意识到自个还未束冠带帽,他于是赶忙伸手把头发胡乱抓了抓。那沈复念给他倒了杯茶,说:

“瞧您这模样,不知束发法子罢?”

沈复念说着自袖袋里取出把梅木半月梳,同他招手道:“来、您到下官跟前坐着,下官亲自伺候您!从前下官与胞兄总是相帮梳头,下官的手可巧,保准好看,您就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

洛仲脸皮薄,闻言只更羞了。他顶着一张柿子脸儿,慌里慌张地摆手,推辞说:“这、这怎么行?”

“嗐您就当是给下官个机会,练练手!”

洛仲虽说惴惴不安,末了还是含着那厚薄适中的包子皮,背身跪坐在了沈复念靴前。

梳齿很细,梳发时总是卡,沈复念不由得笑起来:“大人这头发打了不少结,下官兄长很在意这些小事,又爱脸又爱发的,每每梳过像是摸着了丝绸一段。我时常闹他,说他比家母还更像个女儿家!”

洛仲僵直的双肩在沈复念的玩笑间,渐渐地软了下去,他道:“常安侯还在缱都的时候,可谓是恪尽职守,那会叫百官闻风丧胆的可不是话本当中生了吊诡模样的恶鬼,而是那位桃花大将军。如今那位虽离了缱都,余威仍在,就好比您如今虽已不再监察四疆,但是沈御史的名声在外,不可轻易抹消。”

沈复念轻笑一声,自嘲地说:“洛大人,你可知我手上这齿缝再细些便可梳出虱子么?好在您头上干净,不必捉虱子。——下官只恨当年齿缝大如隔川,叫薛止道那只大虱子轻易溜去!”

“这、咱们不是说那事还没有定论嘛!”

沈复念将笑意咬在嘴角,正打算回应洛仲两三句,厚重木门闷闷一响唐突地打断了其言。

门被推开之际,一支玉发簪霍然穿过盘起的枯发,定住了发冠。沈复念双手扶住洛仲的肩头,冲那立在门外的梅观真笑道:

“梅大人,您今儿来得好生早!”

梅观真陡然将眼眯起,说:“这话不该由梅某人同您二位说才是吗?”

“哦。”沈复念权当听不着他那不快的调子,只又掏出一包子,问他,“梅大人,吃包子吗?”

***

散值后,洛仲被梅观真拉去梅府用哺食。一路上洛仲嚷嚷着不能空手而去,梅观真虽笑他见外,见他神情惶恐,只得提了建议。

洛仲于是照着他话到庚辰大街的酒楼里买了只烤鸭和几壶美酒,又用油纸包严实了,这才安心下来。

梅岭章早坐在了饭桌前,此刻正呆呆摩挲着木轮椅粗糙的扶手。他听闻二人回府的声音,赶忙回神将手衣套上,以遮掩断指之处丑陋的疤痕。

梅观真早褪了在政事堂那般肃面,待他笑着将洛仲摁坐于椅后,便殷勤地跑去给他俩舀饭,只还将那些个饱满米粒狠命往碗底压了压,给那二人盛了满当当俩大碗。

“慕实,别忙活了,将这些杂活交给下人做便是,你快些过来坐!”梅岭章温声唤他。

那人“欸”了声,依旧忙忙碌碌地到处跑。一会儿又给他兄长寻了张毯子来盖腿,一会儿又燃了俩手炉来给他二人捧。

梅岭章无奈地吁气,只还浅浅一笑,同洛仲道:“慕实就喜欢瞎忙活!叫阿仲见笑了!”

“峦文兄言重了,愚弟与你们相识已有好些年,慕实这性子是怎么瞧怎么招人喜欢!”洛仲说着游目满桌鲜美,不由得垂头叹息,道,“洛家好歹是缱都九家之一,愚弟就拎了那般陋物来做客,实在是不该!唉——”

梅岭章安抚他,说:“是我二人要强拉你来府中做客,你倒还是被迫的,怎能要求你送礼来孝敬我们?”

洛仲眼底有了笑,只是他把筷子戳在唇上,笑容渐渐淡了。他思虑良久才开口:“峦文兄,沈大人今早同我论及了薛侯。”

院中的玉兰枝砌起高雪,其间寒意似乎穿过窗子扑在了人身。梅峦文适才漾笑的嘴角稍稍平了些,他故作轻松地问:“那位大人说了些什么呢?”

“他道薛侯爷来日若是称帝,必然不会容忍景闻的存在。”

“不会吗?”梅岭章似笑非笑,“如若薛侯爷称帝,来日太子也该是那小侯爷薛昭枝,他为难魏家的儿子做什么?”

“啊……确乎是如此。”洛仲局促地搓起手来,随之赔上一点僵笑。

外头木枝结了莹莹雾凇,梅岭章面上也似乎被朔风给冻结,他正色说:“阿仲可知近来阳北道传出消息,那位北疆名剑客江临言乃隆振太子的儿子?”

洛仲遽然一怔,只回道:“不曾。”

“那么阿仲你听来可觉着动摇么?”

洛仲没回答,仅仅抽了块帕子擦手上拎烤鸭时沾上的肥油,然他垂头擦了半晌,迟迟不见抬头。

梅岭章褪了左手手衣,吩咐下人端来一盆玫瑰露,不由分说便拉着洛仲的手没入其中,说:

“薛侯爷何曾滥杀无辜?倒是他江临言今春坎州剿匪,为绝后患,匪山上下没留一个活口,走的正是当年温沨剿匪的路子!阿仲,你觉着他若称帝,可会放过景闻皇子吗?”

温烫的玫瑰露包裹着二人的手,洛仲仍旧定定坐着,不回答。

梅岭章见状又苦口婆心道:“这样残虐无道的武人当上皇帝,便是四面雷池,来日既要苦官儿,又要苦百姓,没人能安生!古往今来,帝位之上变了多少姓,不过是叫我辈亲眼瞧一回罢了,何必这般的皆魂飞胆颤?更何况那人还是人尽皆知的活菩萨!”

洛仲抽手出盆,忙忙抓住适才拭手的巾帕。

前些日子梅氏二人总于他跟前提及薛止道时他便生了疑心,可未曾想今日他二人竟会如此理直气壮地将改家换姓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言出。

洛仲拍桌起身,吃吃地说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7/18页)

:“峦文兄,愚弟忽感不适,今儿只怕得提先告辞了!”

梅观真端菜汤过来时,那洛仲前脚已跨出来门槛。洛仲见那人诧异地把他打量,只能晃晃脑袋,说:“慕实……我、我,你别留我!!”

***

梅观真入屋后眉头锁作一团,道:“兄长,阿仲他……”

“不急,他是个晓事的。”梅岭章拢袖舀汤,道:“若问他要守住魏家天下,还是保住他洛家,是要大义还是私情。他义薄云天,想到最后,还是会选魏家。”

梅观真听了他话,更是着急。梅岭章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汤,又夹了一筷咸甜皆具的腊味合蒸。

他将腊肉置于唇前吹了一吹,说:“可我根本不是要他在大家与小家之中抉择。今朝利于百姓和利于他洛家者皆为薛家,而非魏姓。”

梅观真用桌腿磨着靴头,恹恹说:“我忧心阿仲他觉着江临言可为明君,而认你我为失了良心之逆臣!”

“慕实,不可再说丧气话!我再怎么添油加醋,那底料是肉是菜也改不得。”梅岭章轻轻拍了拍他庶弟的面颊,道,“江临言他尚武,他不识文,硬捧流氓上帝位,就如扶上了第二个魏盛熠,这天下又该动荡不定!我骗了阿仲他么?江临言所行之事,举世有目共睹。”

“慕实受教。”梅观真抿唇垂下头来。

“政事堂里走了常之安那硬骨头,接下来便看你这株玉兰和我这瘸子要如何同那沈半瞎斗了!”

梅岭章咽下口中暗红腊肉,只盯住了院中一树皎洁。

第175章塞上寒

魏風·鼎西

两军僵持了好些日子,到今朝,只消再有两日,铁蒺藜便将挡不住烽谢营肆意冲撞的兵马,塞门车刺破的胸膛亦会变作肉墙,难再阻拦铁马开路。

枪林刀树就快涌进城中,这时浓云之间掠过一只信鸽,扑扑扇动着雪翼落在城楼不远处。

副将姜瑜匆匆取信上报,面上怔忪不宁,他勾指踮脚要李迹常俯首闻信。那李世子从容照做,听罢却是紧阖双眸,皱眉看向柳契深。

柳契深一笑,问:“来了什么好事儿?”

李迹常愁眉不展,道:“是耽之的吩咐。”

柳契深勾指要他说。

入冬后,天亮得尤其晚,此时虽已至破晓时分却迟迟不见天光。柳契深一面催促李迹常快些下城楼,一面指使兵士擂响金鼓。

鼓声喧嚣于城楼之上,柳契深徐徐搁下霸王弓,抽出腰间碧玉笛。

须臾之间,清越笛声逾越滚滚鼓声,如同扎入石涧所传之地籁,叫退至射程外暂作歇息的敌军莫名打了个寒战。

李迹常踩住踏跺,闻曲略微一怔,要回身,谁料那柳契深不知何时已闪至其身后,拿剑尾抵住其脊背,说:

“朝前走,莫回头。”

***

又是两日僵持,待城门崩碎,杨亦信将刀剑搭上柳契深的脖颈时,那举止佻薄者只解脱似的松了手中霸王弓。

“为了这城,杨师侄拼死打了七日,委实辛苦。”柳契深挑眉,分外愉悦地说,“可惜这城早已搬空,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份大礼,你得之可还欢喜?”

杨亦信侧目眺望城中,却见火龙从东门霍然卷来。他耸耸肩,不以为意,拔剑指向柳契深:“师叔可知当年事?”

“自然是知道的,魏風一十六年,你死爹,我死友,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如今刀剑相对,怎能不叫师叔我扼腕叹息?”

“同是天涯沦落人?您挚友季恍死在顾泮手中,那是因他手刃薛老侯爷,这是因果报应。而我爹死在薛止道手里,何其无辜!”

柳契深凑近几分,抬指抚上杨亦信的脸儿。那被他特意磨尖的玉扳指生生在杨亦信脸上割出一道血痕,他呼出一口温温白气,说:

“杀你爹者为鼎东薛止道,可薛止道当年能将北疆搅得天翻地覆,你身后那些个秦人同样也功不可没,这可是关门落闩的。”

“师叔,您可要把账算清楚。若无季恍当年杀了薛止道他爹,哪有这么些乱事!可季恍背后是燕家,燕家背后是魏家,所以最该死的还是魏家!”

“该死的是魏束风,”柳契深说,“而非魏風。”

杨亦信死死盯着柳契深,见他将手摸向腰间,更是警惕,谁料他不过勾住腰间玉笛,不紧不慢地将那东西置于唇前。悠扬的笛声从那光润玉管里溢出来,涌进这城楼上下之人的耳朵里。

见杨亦信迟迟不动刀,格图将手搭在了他肩,厉声说:“朝满,动手!”

“师叔——”杨亦信凝眉,自牙缝间挤出几字,“阖眼罢。”

柳契深略略张口吃进一口寒风,笑道:“我还这般的年轻,竟要去陪季恍顾期那俩早死鬼,不知我那山屋里头的花草……”

呲——

一柄白缨长枪捅入柳契深腹中,鲜血炸溅,格图毫不留情地前后抽动,叫那人死命□□的上扬唇角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柳契深的脏腑破裂,粘稠的鲜血慢腾腾地落在积了雪的城楼之上。末了他跌身长枪,一瞬便耷拉作无魂骨肉。

格图见状收枪立直,同杨亦信说:“朝满,我不是教过你的吗?沙场之上,万万不能将对敌人显露出的哀悯,付之于行动。”

“朝满知错。”杨亦信抹去甲上粘腻的鲜血,后脑发麻阵阵。

他怕了吗?倒不是怕,只是眼窝处有些湿痒。

他的眼神渐趋失光一般的呆滞,却依旧麻木地将柳契深的头颅砍下,又将其尸首一并抛下了城楼。

沙雪翻滚,马蹄奔腾,这两相分离的尸首,被冰寒冻作青紫,又被人马踏得稀烂。

***

宋诀陵他们初尝败仗,是在燕绥淮副将柴晏出发去乾州借火铳后不久。

那蘅秦单于伯策果真狡猾,仗着悉宋营久未向北,不知北境局况,便在涉过冰河不远处垒起块高地,同悉宋营诸人玩起了守易攻难的把戏。

悉宋营以耍刀的重骑为主,专掌拉弓的弓手少之又少。秦人便是利用了他们置换武器的少顷工夫,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然好容易跨过这道坎,那些个秦兵又纵马向北失了踪影。眼下悉宋营处于劣势,只能扎在此处高地,不敢贸然向北。

“还能回家吗?”燕绥淮支颐望着浓云天。

“回不回无所谓,将那伯策老贼的头颅砍下便成。”俞雪棠挽袖摩挲着肘部新疤,说,“呿!那畜牲咬得还当真是狠!”

“饥肠辘辘时撞见盘中餐,那些狼兄没把你手臂给叼去,你是撞大运了。”燕绥淮没瞧她,仅拾了几根碎柴丢进火丛里。

乍闻身后马蹄响,原是紫章锦将那凤目冷朗君驮了来。

俞雪棠回身甫一觑见那宋诀陵,便不动声色地借着燕绥淮身形遮挡,落了袖。

宋诀陵翻身下马,剑连鞘扎入沙土间。他定定看向远方,道:“悉宋营同秦军消磨至今,早已是寡不敌众,若万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8/18页)

人依旧浩浩荡荡向前,无疑于立高碑于敌前。”

燕绥淮掸去身上沙砾:“怎么?你想要我们兵分三路,各自为营,奇袭敌军?”

宋诀陵点头,说:“如今伯策不断退后,无疑是在引你我深入漠北。管他是否布下天罗地网,我没有要退回关中的心思,索性佯装着计,随风而动。”

“佯装着计掩人耳目自然好,可势必需要一支兵马直冲秦人,以蒙蔽敌军。若当真如此,那路人马无疑于献祭送死。”燕绥淮搓着刀柄。

“是。”宋诀陵毫不遮掩。

燕绥淮叹口气,说:“也罢,能救多少救多少,那便由我行中路。”

俞雪棠轻呲一声:“你们都给姑奶奶我用心掂量掂量轻重,我们仨当中,死我一人才最不可惜,怎么着都该是我。”

燕绥淮闻言登时开嗓阻挠她,宋诀陵蓦地沉声说:“都别争了,这主意是我提出来的,我已安排好了,由我亲自领兵前去。”

眼看那燕绥淮愀然不乐又要发作,俞雪棠赶忙把他拦了,说:“甭跟诀陵哥犟,你拗不过他,如今咱俩跪下给他几磕头才是对的,以示感恩戴德。”

北风穿甲,常人离火几寸便能冻得发抖,然这三位土生土长的北疆人,却只觉着此刻闷热得发慌儿。

良久无人言,末了栾汜给他们上饭,问他们:“怎么都不说话?您几位这会儿都在想什么呢?”

俞雪棠勾唇说,想明儿会不会更冷。

燕绥淮说他想他爹娘,俞雪棠骂他放屁,想男人罢。栾汜闻言便问他是否想他爹了,燕绥淮差些暴跳如雷。

轮到宋诀陵,他仍旧一声不吭,栾汜见状便噤声退下了。

***

宋诀陵将自个儿的排布说与麾下听时,营中无人生怨。那位被派去与宋诀陵同领这路兵马的大将曹结,便吆喝着要同弟兄们好好吃一回酒,日后好上路。

夜深,曹结高举酒罐仰天笑:“弟兄们,今儿天寒得很,冻得人牙都快掉了!咱们敞开肚子吃啊,把身子暖了!”

悉宋营众声喧哗,知苦尤笑,那曹结料理完这头事,跑到宋燕俞三人那儿,盘腿坐下来。

“曹叔,拉您下水,落珩含愧。”宋诀陵开口。

曹结随意搓了把髯胡,说:“‘古来征战几人还【1】’呐!叔同你说,这一切皆是天公注定!——不过落珩,你如今当真啥也不挂心上?”那人对嘴吃酒。

“牵挂么?我爹不信鬼神……”宋诀陵把头摇了一摇,笑起来,“可我偏偏想要这时能有人给我烧柱香。”

“瞅你小子那话!”曹结道,“你才不是想要别人给你烧柱香,你是想要‘那位’给你上香祈福!”

“哪位?”

“你心里那位!”曹结把酒壶捧怀里笑,“你曹叔我当年是何等的情场高手,你这毛还没长齐的,就想瞒过我?”

燕绥淮和俞雪棠皆识趣地闭着嘴,那宋诀陵倒难得话多,他说:“要想那位给晚辈上香?做梦!晚辈在那人心里,屁也不是!”

“喔!竟还是单相思?”

“那人成亲了。”宋诀陵说话时指尖略有颤动,“我也成亲了。”

曹结挠着鬓角:“这个嘛,曹叔理解你这般瞧他人院里果子的心思……啧难办!你来日打仗事毕,再去十六州里走走,寻个新欢好……嗐!曹叔看你不如同雪棠生米煮熟饭!她多好个姑娘……”

俞雪棠圆眼一弯,插嘴说:“曹叔,若要雪棠假戏真做,雪棠毋宁死。”

“那绥淮小子呢?”

“当下便死。”俞雪棠果断道。

曹结纳罕道:“他俩小子身世好,功夫好,颜容好,又是咱们北疆的好儿郎,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是呀,他俩多好的人儿,”俞雪棠打量着手上刀光亮的剑身,喜上眉梢,“您就凑活着嫁了呗?”

“……”

宋诀陵替那支吾说不上来话的曹结解了围:“晚辈们这会儿连与周公会面尚且不得,哪有功夫同月老相见?还是先去同阎王爷论论生死簿上的日子几何罢!”

“今夜便是用来一醉解千愁的,你还在这儿嘀咕生死之事,合该掌嘴!”

“欸!以吃酒替掌嘴!”宋诀陵适才拿酒温手,一直没喝,这会儿才囫囵进肚一杯凉的。

“你也就搁你曹叔跟前唱欢泼戏,听士卒们说,你平日里就是块捂不融的积冰!腰腹瘦劲,倒是能憋事儿!”

“他憋事?他是不把事儿当事儿!”燕绥淮哼唧道。

曹结说:“这就是你不懂,阿陵他只是口拙,他的冷情不过是装出来的!”

宋诀陵矢口否认:“曹叔,您吃醉了。”

“甭说些鬼话,回头领曹叔看看那位叫你神魂颠倒的人儿!记住没?”

“记住什么呀,人家都成亲了!”俞雪棠道。

“唉!你说就他宋落珩这眼高于顶的臭性子,碰上个中意的人儿何其难!——好容易找着了,竟是单相思!咱们这些打仗干杀人勾当的,得挨着活人吸点人气,不然准要活成鬼!”

“我不懂。”宋诀陵说。

“你小子不懂?那么你俩呢?懂不懂?”

“不懂。”燕俞不乐意接那烧起来的火盆,索性同声一辞。

“我就说你们皆是群乳臭未干的小鬼!”曹结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淌出来,他怕会凝在面上,只连忙抹了,还展臂揽住宋燕二人的肩,又说,“你们曹叔我来日若是出了啥事儿,你们可得多关照关照你们叔母。她眼下手里银子该是够用的,你们偶尔去瞧瞧她便成……记着同她说,别再记挂我了,若是有了别的欢好,想嫁便嫁,甭顾忌我这么个地下人!”

“曹叔,风大,落珩听不清您话。”宋诀陵那对凤目依然不露情绪,仅转了话头道,“欸,又下雪了,这会儿鼎州城内该开腊梅了。”

“叔知道你喜欢梅!——你们这些臭小子小时候,意清看初花,雪棠看花上虫,迹常小子啥花都不看,绥淮小子啥花只要漂亮都看,云承小子只看那些快蔫死的,你小子则只看冬三月里的腊梅!”曹结饶有兴致地说,“那会儿你曹叔我也才二十余岁,专门被派去照料你们这些个小鬼头!”

曹结说着,眼眶又红。那三人抿唇一笑,皆伸手去拍打曹结的宽背,嘴里念上些宽慰话语。

***

宋诀陵已是三日未眠,这会儿陪着曹结吃了几壶酒,眼皮子重得有如拴了几钧重铁。

“阿陵啊,阖上双眼睡。”曹结说。

宋诀陵摆手说无妨。

“嗳快些倚在曹叔肩头睡会儿!你呀从小逞强到大……真是,多多顾惜身子罢!”

宋诀陵到底听话,于是歪了身子,抵住那汉子粗厚的肩头。

堕入久久萦绕不散的魇梦前,他先梦了季徯秩,梦见季徯秩跪身佛堂,嘴中念着他的名。

宋诀陵被酸水浸满,不禁想,是他的气运已经好至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还是他此时眼前的根本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9/18页)

不是梦,而是他自个儿脑中肖想?

不知道。

不过是缩在墙角窥人念佛祈福,可他单单那么瞧着,便欢喜得飘飘然,乃至于险些于睡梦中垂泪。

他不是正人君子,漆黑的欲念涌动着,从来见长不见消。

他渴慕用自个儿的鲜血把季徯秩给彻底浇湿,而后肆意在那酥白的肌肤上涂抹开腥臭的殷红,仿若畜牲般在他身子上留下浓重的气味。

他渴望与季徯秩唇齿交缠,逼迫那人吞饮自个儿的呼吸。

他渴求锻打一条坚不可摧的链子,锁住季徯秩,也锁住他,如同蟒一般将季徯秩紧紧束缚,并勒令季徯秩如同他渴慕季徯秩一般,渴慕他。

北疆人身上有股蛮劲,好争抢,对于心爱之物,那是抢也要得手。

可是他今朝哪里舍得伤季徯秩一根毫毛?

他想,季徯秩向来不经冻的,如今天儿这般的冷,受了寒可怎么办?

于是乎,那些黑黢黢的贪欲被朔风一扫,变作了天寒且加衣,变作了在此寒天之中能与季徯秩抵足而眠,叫自个儿肌肤的温烫褪去季徯秩身子上砭人的凉意。

可是季徯秩说不要再相见。

那就别见了罢。

反正在当年那梦里,季徯秩的身旁也没有他,来日他躲在树后窥探几眼侯府金匾,兴许当真能知足。

“况溟——”

曹结闻其梦呓,默了半晌,后来将宋诀陵背起,一脚深一脚浅地给他送回帐里去。曹结将人放下了,却不急着走,只曲腿坐一旁,拿指绕他那紫棠发带,呢喃细语:

“郎追郎本就隔山海,还偏偏是那忠君盲目的季家侯爷!你小子实在是自讨苦吃!”

***

一阵雪风忽而打进稷州季府佛堂,径直灭了佛龛上头的数十根烛。

那正念经祈福的侯爷受扰睁目,缓缓起身,却是眸光沉定地望向朔北:

“这风雪愈来愈大了。”

流玉提着灯进来燃烛,灯笼一晃,瞥见季徯秩耳上朱砂痣红得仿若谁人心尖血,就连面颊也是绯红一片。

她见状赶忙上手试温,随之冲外惊呼道:

“姚、姚子柯!你快些来!!!侯爷身子烫得好似烧了火!”

那季徯秩还要逞强说无碍,忽觉眼花耳鸣,天旋地转,只一刹便栽进了流玉怀里。

第176章病榻叙

北境月似弯刀,南城河杂冰泽,都那般莽撞地刺向这个不得安宁的朔冬。

北灾难渡,便吃了最后一回酒,再赴刀山火海。

宋诀陵几坛酒下肚,被困意折腾出了一幕醉卧沙场。两个时辰过后,他才又睁眼,只速速配盔戴甲,凤目里爬上的条条血丝仿若融开一般,顷刻便浊了两池眸水。

他将一刀一剑稳稳收入鞘中时,身畔那向来静默的紫章锦倏忽仰颈嘶鸣,似是要划开着逼人的寒冬。

南害持生,便拜了最后一回佛,再入权争兵斗。

季徯秩被仓皇冲进屋来的姚棋抱去了榻上,额间的烫温烧得姚棋与流玉二人的心脏都仿若要化作灰烬。

房中博古架上列着柳契深赠他的那把白玉笛,那笛子他前些日子吹时没收拾好,这会儿被那些个匆忙进屋的丫鬟老医几撞,再经外头涌来的北风一打,登时便滚落在地,如同他的师父一般,湮灭于此冬。

燕绥淮与俞雪棠俩人望着宋诀陵直冲远处的堂然雄伟的背影,五味杂陈。

喻戟和付荑二人望着季徯秩憔悴的面容,心如刀绞。

幼狼凛然,非真无情。

佛子乖张,难避红尘。

他们二人在乱世里头横冲直撞,是边将的,玩命地戍守边关,是名侯的,发狠地护佑国姓,本该相互依靠,却怎么成了将彼此作弄得头破血流的一把刀。

***

季徯秩这病来得急,一下便叫他栽倒榻上好些日子。

喻戟知晓他对姚棋的磨练意思,这些时日便鲜少插手禁军管教诸事,只还偶尔往侯府去瞧人。然而他问候侯府病患很是讲究,回回入府前都要问一嘴——

“侯爷醒了么?”

那流玉若是答“醒了”,喻戟便甩袖走人;若是答没醒,他自个儿又要皱着个眉,念季徯秩怎么这般的贪睡,可是身子又养坏了云云,如此呢喃着进屋。

有那么一回,流玉偷偷在嘴角蓄了点笑,把那拧巴人儿送进去给清醒的季徯秩逮了,叫喻戟羞得好一阵子没说上来话。

“羞罢,羞死你这个脸皮薄的!”季徯秩说,“你想过我没有,日日夜夜栽在这病榻上头,多少相思无从解!”

“侯爷胡乱相思,干末将何事?”

“是是是,你无情,你来看我,你敢做不敢当!”季徯秩的双手此刻没甚力气,软软耷拉在厚衾上头,然他干唇开合又是一阵调笑,“你偷偷摸摸的打侯府来,回回皆是付姐姐接待的,叫他人瞧来,还以为你是对侯爷夫人动了什么歪心思的歹人。”

“有侯爷和许宁温为付荑肝脑涂地已够了,坊子里那些个闲人说闲话,何必再拉上末将这么个丑的蠢的?”

喻戟端着淡笑,踱去给他拢窗子,又道:“病在初冬,身子能随着天公一块儿凉,侯爷实在是有福了!——谁教您深秋练兵打赤膊?那宋落珩还真真是了不得,尽拣些坏毛病传人!”

“不慎淋了场寒雨罢了,与我打赤膊何干?”季徯秩哂笑着看他。

喻戟哼一声,道:“是吗?原来还是侯爷蠢呐!”

季徯秩点头把话应下,还问他:“近来京城周遭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风吹草动?”喻戟把季徯秩手炉拿了过来,给他添了些许炭,待把那玩意塞回他掌心这才接着说,“岂止是草动!”

“怎么说?”

喻戟不咸不淡地看进季徯秩那双还不大能睁全的眼中:“薛止道生擒燕临大将军,直指缱都,很快便要兵临城下!多么可笑,缱都这魏家百年扎根的皇城,今朝改姓不过一朝之间!”

季徯秩搂着那手炉侧了身子,缓缓挨近床沿,他移目朝上,笑起来:“可阿戟你……你们,不就是要薛止道把魏家之姓改了吗?”

喻戟又不看他了,只抬指蹭弄一旁的屏风,轻轻应了一声说:“是啊。尔虞我诈,有了薛止道他改魏姓,我们扶出个魏家王才能更容易。”

“这一步,又是阿承与林大人算的?”季徯秩略笑。

“倒不是肯定的,不过是他二人的猜想之一罢了。”喻戟说,“恰巧更称心合意了。”

“他们那些个谋士当然觉得好,可北疆的诸位将士要怎么办?薛止道这边疆侯爷如若有心争位,定然是有不分心于边疆的底气。可他麾下的金月营乃魏風东北的门,他要争位,无异于昭告天下他与蘅秦勾结,要敞开边关迎敌啊……你怎么能评出一字‘好’?!”

季徯秩的白面紧挨那浓色的褥子,更衬得他惨白憔悴。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君为客》 170-180(第10/18页)

“我有多人面兽心,你如今才知道么?这么多年以来,我只会尖声怪气地谩骂人,若论起道理来,我何时争得过你?”喻戟攥住床柱子,略微躬身,笑道,“季徯秩,我就是无情无义一条狗,是初尝人事便学着诓人的混账,你要找重情重义的玉公子,你去缱都找史迟风去!”

“哈,我找史大人干嘛呢?也不是真喜欢受骂!”季徯秩把脸往褥子里埋了埋,说,“适才我无故迁怒,是我对不住你……”

“我清楚,”喻戟松了那木柱子,直起腰背来,“我就是想应和你几声,好叫我有理由骂骂自个儿,过过嘴瘾。”

“……真是疯子。”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