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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巉浅笑着:“是,大哥说谎了。”

声音微颤:“大哥还是很疼。”

林笑却说他吹吹,吹吹没用,吹吹还是很疼,但还是吹吹。

晏巉缓缓抬起了手,手心面对着林笑却的嘴唇一寸距离。受伤的不是手,林笑却还是吹了吹。

风暖暖的,晏巉合拢手掌,想将暖意留住。可阖上之后,什么都不剩了。

冬末。

晏巉执意带军巡边,大臣们如何劝也无济于事。

林笑却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晏巉一定要去,他只能顺着他。

太医随行,各类药材都装了一车。

林笑却忧心忡忡。

马车滚滚向前,驶向这个世界的尾声。

第96章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46

马车很大,铺得很厚实。

晏巉抱着林笑却,问他冷不冷。

林笑却轻声说不冷。

马蹄声、车轮声、甲胄之声,林笑却静静地听着,晏巉嫉妒地将他按在了自己的胸膛,马蹄声渐渐远了,林笑却随着晏巉胸膛的起伏听他的心跳声。

听着很是虚弱,林笑却执起他的手,按住他手腕上的脉搏,按得越深,脉搏的跳动越明显,一下又一下,混着车轮与马蹄声,仿佛来到没有硝烟的战场。

林笑却问是不是该喝药了。良药苦口不能不吃。

晏巉说真的好苦,再缓缓。

林笑却抬手掐晏巉的脸颊,笑:“大哥也怕苦了,大哥成了小孩子。”

晏巉脸上根本没肉,林笑却掐不起来,抚上他的鬓角,白了。

晏巉白了好些发,林笑却抚上那些夹杂的白发,晏巉问是不是老得不能看了。

“怎么会?”林笑却浅笑,“大哥你看窗外的白雪,洋洋洒洒多自在。我喜欢白色。”

“大哥是高岭上的雪花,我把你从高山上带了下来……”雪花感到温暖的那一刻,也是消逝的开始。

“你要不要怪我。”林笑却抚着他的鬓角,温柔地望着他。

晏巉低笑:“说什么傻话。”

晏巉将林笑却抱到了怀中,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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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够真切,解下扣子,一件件只剩里衣,他抱着他:“你在说傻话。”

林笑却呢喃道:“没有。”

无情的人能活得更久,是他把大哥从高岭上拉了下来,走在尘世中,走一路融一生。

“大哥,如果没有我,晏家是不是会更好。”

晏巉额头紧挨着林笑却的额头:“你再乱想,大哥不喝药了。大哥什么都不喝,你在惩罚大哥。”

林笑却说没有。

晏巉说他乱想他难过他伤心就是在惩罚大哥。

晏巉捉着林笑却的手,藏在里衣内,他问现在还冷不冷。

大哥是不是已经不能够给出温暖了。

林笑却摇头:“不,没有,我觉得很暖。”

“大哥,”林笑却笑,“我给你哼首曲子吧。”

“怯玉伮哄大哥睡觉,睡一觉再喝药好不好。”林笑却的声音带着欢喜,强堆起欢声笑语。

晏巉不想睡觉,他担心他没有多少时光可留住。但他想听怯玉伮给他唱歌,哄他睡觉,这让他觉得怯玉伮是爱他的。

哪怕只是假象,哪怕只有那一瞬,出于同情与怜悯,共感了他的爱。

晏巉说好,缓缓阖上了眼。

林笑却哼唱起小时候的童谣。他听别人家唱过。

他牵着晏弥的手,走过的那些街头巷尾,那些孩童哼唱起歌谣。集市上卖的红糖馒头,好软好软,他吃上一口,肚子就变得好暖好暖,他让晏弥也买一个,晏弥不饿的,可为了陪他吃,也买了一个。

他右手拿着馒头啃,左手牵着晏弥跑,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一个馒头才不够。吃不下可以带回家。

想要一串糖葫芦,想要一个泥偶娃娃,那里人好多好多,在耍杂耍呢,快过去快过去,牵着他的手向前跑去。

跑着跑着,晏弥就跑丢了。

林笑却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缓缓合上。

晏巉阖着眼,摸索上他的手,强硬地将手指挤进指缝,十指相扣,扣在心间。

林笑却湿着眼眸继续哼唱。

晏巉装作自己睡着了,他放缓呼吸,装作他早就睡着了。

哼了一遍又一遍。晏巉骗过了林笑却。

林笑却倦了,躺在马车里,躺在晏巉身旁慢慢睡下。或许是马车里太温暖,他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晏巉听着他的呼吸声,没有睁开眼睛。

他将他抱到怀里,怯玉伮,怯玉伮……等到了北国,远离他这个将死之人,一切就会好起来。

会的。一定会的。

北穆与南周的边境有好多座城池,即将抵达顺漳这日,林笑却觉得晏巉不对劲。

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也不答。

军队在顺漳城门前停了下来。

林笑却掀开窗帏,问晏巉怎么停下了。

晏巉不回答他。

林笑却自己看,他往城门看,没看出什么名堂,他往远处看,看见隐隐约约千军万马,马蹄声渐渐撼天动地。

林笑却惊道:“大哥,敌袭?”

晏巉不说话,却将他揽入了怀中,不准他看了。

“怎么了,大哥。”晏巉抱得好紧,勒得林笑却很疼。

他喘了两声:“大哥?”

“怯玉伮。”晏巉声音虚弱,“怯玉伮,没什么,不会有事的。”

“只是客人来了。”晏巉轻笑了声,松开手,牵着林笑却下了马车。

站在大地上,晏巉看见林笑却的衣衫皱了,蹲下来给他整理衣衫。

头发也乱了,又站起来整理头发。

林笑却不明白。

晏巉笑:“你喜欢的人来接你了。”

林笑却闻言,蓦然就要往马车里钻,晏巉抱住了他:“怯玉伮,听我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大哥护不住你了。你还小,你需要人照顾。”

林笑却挣扎:“我不走。我又不是一个礼物,你想送人就送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晏巉低声道:“那你留下来干什么,怯玉伮,继续当大哥的累赘吗。”

晏巉哽咽了声,缓了片刻道:“你以为朕需要你,朕是帝王,朕已经厌倦了。不想要你了。当初能把你牵走,现在也能把你送走。”

“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在意。”

林笑却轻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以为这是搭台子唱戏,随便说几句我就得接着往下演。大哥,你的戏码过时了。”

晏巉抱着怯玉伮,阖上眼,抑制哽咽:“我这辈子唱的戏够多了,怯玉伮,我不需要你了。你明不明白。”

明不明白,大哥活不了多久了,大哥没办法。

怯玉伮得活着啊,得快快乐乐地活下去,长命百岁,百岁无忧。

那样好那样长的时光,不能陪着他葬送。

他已经害死了二弟,怎么能又害死——不能。

林笑却眼眶微湿,他往上看,呼了口气,不生气不生气,大哥说胡话,大哥就是想推开他。他偏不走,偏不离开。

他是大人了,他不耍脾气:“大哥,我们快进去吧,天冷,你还没吃药。”

一转眼,大穆的军队已经到了。

魏壑和裴一鸣都来了。

晏巉低声说:“怯玉伮,大哥放你走,你怎么反而不走了。你是想大哥杀了你,你才觉得好受是吗。”

林笑却道:“你不要再说胡话了,你说那些伤人伤己有什么用。”

晏巉对身旁的士兵低喝道:“先把赵岑和晏余送过去。”

林笑却闻言道:“所以一开始,你就打算好了,把我们送走。然后呢,留你一个人在楚地自生自灭吗。”

林笑却呼了口气,不哭不哭,没什么,大哥病糊涂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陪在你身边。晏巉,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每个人都贪生怕死。我过去是怕,可我长大了,我不怕了。”林笑却侧过身,牵起晏巉的手,“我不怕。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走。”

晏巉一点一点挣开他的手,冷漠道:“自始至终,你只是一个书童。怯玉伮,你姓林,我姓晏,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林笑却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他赶紧擦了擦,没事的,大哥只是在演一出离别的戏,没事的,只要他不上台,他就不会被送走。

南楚那么大的地方,皇宫空荡荡,没有怯玉伮,没人哄大哥吃药了。

大哥一定不会乖乖听太医的,他就是知道,大哥不会听。

晏巉背过身去,不再看林笑却。他命令道:“把他也送走。”

几个士兵围了上来,林笑却挣扎,还是被扛了起来。

“大哥,我不走!”林笑却伸开手,要去抓晏巉,但士兵走得太快了,他没抓住,“大哥,我不走,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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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伮不走,大哥,晏弥已经走了,晏余也要走,如果我也走,你身边就没人了。”

“大哥——”林笑却哽咽道,“晏巉,你在发什么疯!你一天到晚药不好好吃,就会发疯!天这么冷,北穆会更冷的,我受不了,大哥,晏巉,你转过身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笑却泪如雨下,他狠砸着士兵的背:“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你算什么,有本事跟我单挑,你们几个人围上来,我根本就逃不掉,你根本不是英雄好汉,放我下来——”

没人肯放他下来。

他离晏巉越来越远了。

晏巉始终背对着他。

两三岁的时候,明明是晏巉主动走过来牵走他的,明明他把他带走,现在怎么可以就这样将他送走。

“晏巉!晏巉——”林笑却道,“你这算什么,你以为你是大好人,你以为你这是行善积德,我没让你放手,你就不可以放手。”

“晏巉——”林笑却伸着手,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明白,大哥这是铁了心要他离开,不会更改了。

林笑却缓缓合拢手掌,什么都没能留住。

泪眼模糊。

大哥停在原地,他却渐行渐远。

林笑却蓦然喊道:“大哥,你要保重!要保重——”

“要记得好好吃药,不要怕药苦,要好好吃饭,再忙也不能不吃,大哥,你要好好的。大哥——我,我走了,我也会好好的。”

林笑却泣不成声。

马车旁,晏巉攥住手心,他不能转身,不能回头。

他怕他看过去,就舍不得怯玉伮走了。

晏巉嘴角渐渐渗出血来,口腔里满是血腥,这冬末的大雪太辽阔,空得装不下一个人。

晏巉一步步走进了马车。

刚走进去,他就一口血吐了出来,倒了下去。

“怯玉伮……”他低声呢喃着,不敢说得太大声,怕怯玉伮听到。

“怯玉伮……”这些年的时光,一日日一幕幕,被迫入宫相依相伴,在他跌落的时候,怯玉伮拉住了他。

可他太重了,满身的罪孽,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怯玉伮拉不住他了。

他只能放手。

粉身碎骨的事,从来就与怯玉伮无关。

第97章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47

转眼冬去春来。

林笑却在北穆病倒了。这病缠缠绵绵,大穆皇宫里的太医来来去去。

魏壑下朝后总是陪着他,连奏折都在他宫里看。

魏壑封赵岑为寿安公,赐了朔京城里的宅子,晏余也封了爵位,赐下金银若干,安排护卫保护,跟赵岑一起在朔京城里住了下来。

大将军裴一鸣时常请令进宫来,魏壑并未阻拦。

此时,他抱着林笑却,喂怯玉喝药。太医说了,郁结于心不利于养病,谁能让怯玉快乐,他可以选择忍让。

在南国的时候,林笑却竭力做一个大人,到了北穆生了病,好像一下子又成了小孩子。

这里没有人需要他的照顾,没有人需要他去操劳,他蜷在魏壑怀里,故意地不想吃药。

魏壑搁下药碗,从旁取出一个木雕,是他雕的猫猫。

憨态可掬,林笑却忍不住抚上去。

魏壑一下子把手抬高:“喝了药,才是怯玉的。”

林笑却不管,就是要,魏壑举得更高,林笑却没力气,争又争不过,轻声道:“你要说话算话。”

魏壑笑着将手垂了下来,送到了林笑却怀中:“提前给怯玉。”

林笑却捧着猫猫木雕,浅浅笑了下,爽快地拿过药碗一口饮尽。

魏壑问要不要养只猫,林笑却摇头拒绝了。

他不想再送走一条生命。

木雕就很好,林笑却捧着抚了又抚,很可爱,而且能存在很久很久。

喝完药,林笑却又想睡觉,魏壑说他睡太久了,他背他出去透透风,看看风景。

林笑却浅笑着说了好。

上了魏壑的背,魏壑背得很稳,林笑却趴在他肩上,听他讲朝堂上的趣事。

林笑却偶尔被逗笑,更多的时候只是乏力地趴着。

逛到一半,遇到了魏壑的侄子魏凌。

魏凌恭恭敬敬地行礼,只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已经是小大人模样了。

魏凌并不抬眸看林笑却。天下盛传,南楚的皇帝为求和,将自己的亲弟弟和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送到北穆为质,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美人听说是转手了好几遍,最开始呆在那自焚的赵氏皇帝身边,随后落到南燕的濮阳邵手里,没几年又成了南楚皇帝的宠妃。

到现在,到了大穆,又成了帝王和大将军捧在手心里的人物。

朔京城里就没有不好奇的。

有的说是女子,有的说是男人,有的说是雌雄同体。又有人说,南周世家公子哥有爱穿女装的,没准这美人也一样。

先前一次家宴,魏凌见过林笑却,那些流言蜚语本该只是过眼云烟,可人都有好奇心,魏凌再是装出大人模样,也免不了偶尔的好奇。

家宴里。

林笑却穿着素衣,梳着男子的发髻,就坐在魏壑身旁。裴一鸣、晏余、赵岑都在。

魏凌耳听着裴一鸣说是要接到将军府去养病,又听到皇叔婉拒。

那南周的痴傻太上皇,夹了桌上的糕点凑到林笑却身旁,还喊着他儿L媳。

晏余只是远远地看着,带着恼怒。

林笑却用碗接住了,随后还拿了空碗夹了好些菜给赵岑。

赵岑心里明白儿L子死了,不回来了,伤心地支持儿L媳改嫁。

赵岑拍拍魏壑的肩膀,说虽然没有他儿L子好,但瞧着也不错。

魏壑并未生怒,裴一鸣先恼了:“老人家,您看我如何。”

赵岑傻笑,仔仔细细看了几眼:“也不错,也不错,都伺候儿L媳妇。”

话一落,旁观的晏余怒了:“还不快过来吃饭,饭菜要凉了,不可以浪费。”

赵岑偷摸道:“儿L媳妇,那个不成,那个脾气坏,不要他伺候。”

林笑却浅笑着说了好,将菜碗递过去:“快吃饭,不要饿着。”

赵岑端着满满一碗离开,转过身就开始难过起来。

如果儿L子还在,一定会闹得满桌子饭菜都遭殃的。可儿L子不在了,儿L媳妇得过上新的生活。

坐到晏余身旁,晏余一碗热茶递过来,低声道:“吃你的吧,不要乱说话。这里是北穆不是南楚。”

赵岑傻笑,改口说晏余也不错。

晏余懒得搭理赵岑,晏余才不跟傻子计较。

魏凌望着这一切,所有的人里,传言中的美人无疑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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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倾国倾城不假,颠沛流离也是真。

他只是凝视得稍微久了些,皇叔的目光就看了过来,魏凌缓缓垂下了眼眸。

魏凌清楚地明白,皇叔喜欢这个男人是一件好事。毕竟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他甚至希望皇叔对这个男人的感情越深越好,深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大将军对林笑却的喜欢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没有后代,某种程度上可以解决很多麻烦。

可男人。妻妾成群是常事,倘若皇叔某天纳了女子,生下儿L子,魏凌不但地位岌岌可危,性命亦是难保。

偌大的基业,有亲生的儿L子,怎么会传位给一个侄子。

魏凌虽敬重爱戴皇叔,心中也不免有根弦一直紧绷着。

御花园再一次碰上林笑却,这比传言里还要美的男人。

魏凌垂眸行礼,魏壑问了他几句功课,魏凌对答如流。

魏壑道:“不要松懈,但也不要太过劳累。你还小,还在长身子,心中的压力不要太大。朕是你的皇叔,朕永远是你的后盾。”

魏凌道:“侄儿L明白,多谢皇叔。”

魏凌问:“皇叔,侄儿L该怎么称呼您的,嗯,这位公子。皇婶?”

林笑却听了,扯住了魏壑的头冠,低声道:“不可以。”

魏壑笑:“不必,叫哥哥就成。不,叫叔叔吧。”

哥哥差了辈分。

魏凌认认真真喊了一声叔叔,燥得林笑却微微红了脸。他拍拍魏壑肩膀,魏壑将他放了下来。

既喊了他叔叔,便得给个礼物,林笑却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有。

魏壑笑着搂住林笑却:“不用见外,自家人。”

林笑却也笑:“那可不成。”

随后解下腰间的平安结送了出去,前些日子无聊时编的。

林笑却笑道:“好好读书,平安吉祥。”

魏凌接过来,乖巧地笑:“谢谢叔叔。”

林笑却摸了摸魏凌的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魏壑是大人,他会保护你的。”

魏凌说了好,笑着行礼告退。

等离开了御花园,魏凌脸上乖巧的笑渐渐淡了。他看着手心的平安结,他倒是希望这个男人平安些,活得更久一些。

这样皇叔才不会腾出手来娶妻生子。

魏凌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能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传言里转手好几次,可根本不会察言观色,不怕皇叔也不敬着皇叔,就不怕哪一天皇叔腻了他?

魏凌将平安结系在了腰上,长辈所赐,好好戴着。

希望一切真能平安如意吧。

前些日子,魏凌不慎感染风寒,有大臣竟迫不及待劝陛下接别的宗室子弟进京来。明面上说得好听,背地里都是自己的盘算。

即使那大臣遭到了贬斥,魏凌又收到皇叔送来的小马驹,魏凌仍然觉得不够安全。

人心易变。

小小的孩子长了七八个心眼,没办法用亲情填满。他只能克制。

春末的时候。

南楚皇帝病入膏肓滥杀朝臣的事,传遍了天下。

有的说是臣子谋反,有的说是南楚皇帝报私仇。具体如何,外人不得知。

南楚。

荀延心知晏巉活不了多久了。

而怯玉伮早就送到了北国避难。

这大楚的天,一天比一天黯淡。

以前的荀延自以为,他愿意陪葬。可现在的他,不愿了。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搅弄风云的手,也该如他的梦般,捡起笔墨纸砚隐居山林去。

晏巉在放他与杀他之间犹疑。

最后还是放了荀延一马。

荀延临走前跪拜道:“陛下,您多保重。”

他是真心实意希望陛下好。这些年死了太多的人,不该往里面继续添尸加骨。

这火烧起来,天地都将烧穿。

夏初的时候,晏巉几度陷入昏迷。

局势渐渐无法把控。

晏巉陷入疯狂般,将那些意图推翻他的人都杀了。

一些大臣说着晏巉病了,需要好好休养,不要再操心朝堂上的事。

一切他们来就好。

晏巉只是笑着,当场拔剑杀了领头的人。

鲜血飙射出来,晏巉咽下口中的血,笑道:“朕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朕活一日,你们就该效忠一日。背叛的人,陪葬罢。”

晏巉扔下剑,走到皇座上慢慢坐了下来。

有人当场就要反叛,被执迷深爱的人押了下去。

不少追随者跪下道:“陛下,是您救我们出苦海,我们会陪您直到最后一日。”

“那些胆敢刺杀谋反的叛徒,唯有千刀万剐,才能消除他们的罪孽。”

晏巉苍白着脸,消瘦如薄冰碎裂,带着残忍的神经质。

他笑了下:“乖,平身罢。”

他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继续议事。

所有的改革继续推进,科举也好,兵制也罢,除非他真的死了,才会停止下来。

畏途巉岩不可攀,他也攀了。

哪怕一切只是无用功。

大楚局势动荡,晏巉撑着病体处理朝政。

直到一日,他感到自己大限将至。

这一天,他并没有似往常般,旧伤疼痛难忍,吐血不止,如同回光返照,面色都红润了些。

临下朝前,他罕见地说了句:“辛苦诸君了。”

随后笑着离朝。

笑声里竟有几分洒脱的意味。

小睡一会儿L,到了傍晚时分。

今日没有梦到怯玉伮,也罢。

天边红霞席卷,黄昏四合而来。

晏巉让宫人上酒。

他说今天是个吉日,得好好庆祝一番,宫中最好的藏酒全都抬上来。

有太监劝圣体不宜饮酒,晏巉挥了挥手,太监只能依言而行。

一坛坛好酒抬了上来,晏巉让宫人们都退下。

等没了人,晏巉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看向天边的红霞,不知道怯玉伮此时在做什么。

怯玉伮此时会不会在想他,在想大哥有没有好好喝药,有没有好好吃饭。

还是已经睡了。

北穆会比南楚黑得更快些吗,怯玉伮。

今夜不必梦到我。

晏巉望着天边渐渐消失的红,取出暗格里的鸩酒缓缓饮下。

人之将死,应当自己选择体面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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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尸骨,任人摆布,实在太过不堪。

再华贵的墓葬,

也只是冷冰冰地藏着他。倒不如一把大火,灰飞烟灭,也算是彻底了断。

人间的路走到尽头,怯玉伮,大哥去陪阿娘和二弟了。

勿忧勿念,勿牵挂。

晏巉缓缓笑了起来,拔出剑砍破一坛坛酒,酒水声破碎声,仿佛与许多年前诞生之初,婴儿L的啼哭声交融在了一起,晏巉撑着剑勉强站稳,最后望了一眼天地,便将烛火打破,叫宫殿燃烧。

天际的火熄了,在夜色彻底来临之前,他贡献另一把火,燃到天将明时。

赵璃饮的毒酒他饮了,赵异尝的火刑他亦尝了。

燃烧到极致的苦痛,将他彻底燃尽罢。尘埃也不要留下。

这一场大火烧得天地都红了。这一片高岭上的雪花在炽热中彻底消散。

随后便是一场三天三夜的大雨。

晏巉执迷的追随者们陷入刺骨的绝境。

南楚自此拉开了厮杀的序幕。

南楚的消息传到北穆后,林笑却彻底病倒了。

但他没哭,一次也未曾。

只是哪怕躺在床上养病,他也披麻戴孝一身的白。

魏壑想了很多法子哄他,连裴一鸣也被拉过来出谋划策。

林笑却明白他们的苦心,只是他太累了。

南楚大乱,战事又起。

裴一鸣出征,临行前,林笑却为他践行。

一年后,南楚平定,天下一统。

这乱了数百年的世界,终于统一。

大哥离世的时候,林笑却没哭,天下平定的消息传来,林笑却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魏壑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低声地哄他,林笑却终于哭了出来,嚎啕得跟个孩子一样。

“魏壑,魏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对魏壑念起了死去的人,魏壑一直听着,一直抱着他,擦着他的泪,端水给他喝,哭完喝水,喝完又哭,到最后哭得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没有纷争恩仇,梦里死去的人都活了过来。

士兵们安全回了家,百姓们余粮好多好多,今年的庄稼一眼望不到头,没有洪水没有疫病,大家都开怀地笑着,街头巷尾,乡间小路,深宫大院……都过着自己的日子,都好好的。

林笑却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第二天起来眼睛都肿了。

他换下一身的丧服,好好洗脸,好好吃饭,好好喝药。

他对魏壑说:“我得好好活着。我答应过他们。”

魏壑牵起林笑却的手,低声说了好。

大将军裴一鸣凯旋。

朔京城门,裴一鸣下了马,奔向了林笑却。

魏壑抱住了林笑却。

裴一鸣口里喊着陛下万岁,不负所望。

手却固执地牵起了林笑却的手,十指相扣。

林笑却浅笑道:“都放开。”

两人再不愿,也听他的。

林笑却浅笑着一手牵一个,牵小孩子一样,回宫啦,家宴正热乎着,好好吃顿饭。

答应了他们,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他会好好活着。

林笑却眼眶微湿,含笑压下。

多年后,魏凌登了基。

他抚着腰间的平安结,坐稳皇位。

众大臣跪下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凌望着朝堂与天地,再一次抚上了腰间的平安结。

这么多年了,有些褪色,但长辈所赐,魏凌不会丢。

盛世来临,魏壑提前退位。

天下之大,山川河流,林笑却与知己好友赏清风看明月。

这日他们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空山,看到一座破败的寺庙。

走进去,灰尘飞散。

林笑却笑着道:“不知道多少岁月过去,还是被我们惊扰了。”

他作揖,对破败的神像表示歉意。

黄昏的光透过破窗照射进来,尘埃浮荡。

魏壑望着怯玉,目光无法挪移:“无妨。菩萨慈悲,不会怪罪。”

裴一鸣走到怯玉伮身旁,跟着作揖,道:“来者是客,没有不欢迎的理。”

林笑却闭上眼祈愿,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每次林笑却看到庙里有神灵,不管是什么神,总是忍不住走进来。

希望有神灵能够保佑故人。愿大哥和晏弥来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幸福快乐。

怯玉伮过得很好,不要惦念我,不用担忧我。

真有孟婆汤,一定得好好喝,把怯玉伮彻底忘掉。

下一世,没有负担地活。

祈愿完,林笑却直起身,望着眼前的神像。

用什么献祭,林笑却取出他摘下的清晨的果子献上。

擦了擦供台,摆上祭品,林笑却便与魏壑、裴一鸣离开了破庙。

三人一路游览,说说笑笑,走到夜尽天明。

朝阳万里,天地一清。金光红影,岁月流淌而去。

——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完。

第98章现代三重奏01

狐朋狗友发来恋爱综艺的邀约,说他那张脸不露个面太浪费了。总是宅在戚家,跟个小情人儿似的。

趁着戚家主不在,出来透透气,到别的城市玩一玩。

狐朋狗友发微信说:“笑笑,说真的,好久没见到你了。约你出来你也不来,戚家主未免过分了些。当年的事……又不是你的错,怎么还跟关禁闭似的。”

“要我说啊,这综艺我也投资了,去玩玩呗。活在聚光灯下,戚家总不能把你掳回去。”

戚南棠去了国外,忙什么事林笑却不清楚。

但他确实松了口气。

他叫戚南棠一声小叔,但跟戚家实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在十六岁之前,他跟外婆住在一个小城市里,家境并不好。

外婆卖豆腐为生,林笑却放学回来跟着卖豆腐。一块又一块整整齐齐等着人买过去,赚不到什么大钱也饿不死。

他家还算好的,他邻居谢荒家日子几乎过不下去。

谢荒他爸酗酒、家暴,老是打谢荒,还不肯给谢荒生活费,学费一分也不给。

好在谢荒成绩好,学校免了学费,补贴生活费,也就继续上着学。

很多时候,谢荒宁愿帮他卖豆腐,也不愿回家去。

他爸下手没轻没重,喝得醉醺醺就开始骂谢荒贱人,跟他娘一样贱。总是说着他娘跟谁谁谁跑了,不要脸的娘们。

谢荒最开始听到这种话,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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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跟他爸干架,被打进医院了没钱治,是林笑却的外婆拿着棺材本出的钱。

后来谢荒就沉默了。

他爸骂什么他都当没听到。即使如此,他爸也不肯放过他。逼他辍学去打工,谢荒不答应,他爸就一分钱不肯出,还把他赶了出来。

嘴里骂骂咧咧道:“那死老太婆不是心疼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去她家!臭娘们!”

他爸提着酒瓶子喝,见谢荒站在门口不走,气得直接将酒瓶子砸了过去,还剩半瓶没喝,砸得谢荒头破血流。

酒液顺着血液滴下来,谢荒将书包捡起来拍了拍,突然问:“爸,你是不是只会打人。”

“我很高兴,妈妈离开了你。”谢荒微笑着对他爸说,他眼眶微微湿润,但他爸醉酒看不清,以为谢荒在挑衅在忤逆,顺手拿起晾衣杆就要过来继续打,林笑却听到声响赶紧跑出来,攥着谢荒的手要离开。

谢爸谢建德不管不顾,才不管是不是别家的孩子,拿着晾衣杆一起打过来。

外婆见了连忙急喊,但还是晚了一步。

晾衣杆重重地打在了林笑却的身上,林笑却一下子眼泪都冒出来了。

谢荒将林笑却推开,猛地捡起地上的酒瓶碎片,暴起刺向了自己的亲爸。

骂骂咧咧的谢建德倒了下去,痛得大叫。

谢荒的手被碎片扎得入骨,额头上的血一直往下滴落着,他的眼睫都被血弄湿了。

谢荒道:“我会反抗,你打我,我就杀了你。”

谢建德一巴掌扇过去:“老子死了,你去坐大牢,贱种,打120!”

谢建德最后没死,但谢荒也彻底被赶了出来。

外婆拿钱给谢荒治伤,谢荒额角还是留下了疤,好在挨着头发不是很明显。

外婆见不得孩子被这样糟践,将谢荒留在了林家。

那个沾了血迹和酒液的书包没扔,外婆洗了很久晾起来,还是有遗留的痕迹。

谢荒的手也伤了,沾不得水。林笑却给谢荒洗了次头,谢荒不喜欢麻烦人,花几块钱找老大爷把头发都剃了。

这下学校里的同学都说谢荒跟劳改犯似的。

即使谢荒长得很好。谢荒眉骨鼻梁恰到好处的高,光打下来小片阴影,嘴唇抿起的时候很有压迫感,整个人像是夜色里燃烧的荒原,璀璨绚烂烧空一切只剩灰烬。

同学们都躲着他。贫穷倒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林笑却也穷,但一个二个同学都爱往他身边凑。

同学们只是觉得谢荒有点渗人,把自己爸都打进医院了,平日里也是一副沉默不好惹的模样。

还有谢建德那大嗓门,到处宣扬谢荒妈妈跟人跑了,有时候更过分,说是下海当鸡了,一边喝酒一边骂,咒谢荒妈妈一身病被抛弃。

摊上这么个爹,谢荒的名声在这小城市里也好不到哪去。

小学的时候,就有人当面问他,你妈妈是不是真的当鸡去了,当鸡能赚那么多,你怎么还是穿这破衣服。

谢荒提起板凳把那同学打得惨叫连连。

最后谢荒也被他爸打了个半死。

谢荒的野蛮行径受到学校严厉批评,但此后也没人敢当着谢荒面说他妈妈坏话,除了他爹。

上了高中后,谢荒被赶出来住在林家。

林家也穷,三十几平的租房摆不起那么多床,谢荒就跟林笑却睡在一起。

林笑却卖豆腐,他也帮着卖豆腐。

谢荒说话不多,谢建德还敢来找麻烦,他直接拿菜刀应对。

谢建德有次把豆腐摊子掀了,惹急了谢荒,他直接拿起菜刀就要冲着谢建德砍。

谢建德被逼得不得不掏钱赔了一摊子的豆腐。

谢荒阴郁道:“我未成年,你再敢来,我就杀了你去坐牢,反正不会死。”

谢建德嘴巴颤着想骂人,但菜刀就在谢荒的手上,谢建德爬了几步跑了,之后很少来找林家麻烦。

周围的人都远远地看着谢荒,有的报了警,谢荒的近处除了一大滩烂豆腐、几张钞票,就只有林笑却了。

林笑却走过去抱住了谢荒,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谢荒垂下了手,林笑却覆上他的手,将刀拿了过来。

谢荒道:“我去哪里,都是麻烦。”

林笑却说不是:“明明是谢建德的错,往自己身上揽是傻子的做法。”

“谢荒,你替这些豆腐讨回了公道,你是英雄。”林笑却捡起地上的钞票,笑,“我们辛辛苦苦赚的,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笑却将刀放了回去,拿来扫帚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外婆去走亲戚了,这两天不回来。

警察来了后,林笑却解释了一番,谢荒家的事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警察没有为难很快就走了。

林笑却牵着谢荒,给他洗了手,第一次奢侈了把,带谢荒去吃了纸杯装的奶油蛋糕。

谢荒不肯吃,林笑却说:“我可不吃独食,这是你赚的钱,是你请的我,你都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谢荒捧着手中的纸杯蛋糕,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谢荒哭起来也是不声不响的,眼泪往下落也跟没事人一样,林笑却瞧见了,也当没事人一样。

他明白,谢荒此刻不需要安慰。

在学校里,老是有人给林笑却送吃的。

林笑却不敢要。

总是将所有的零食放到老师的讲台上交。

只因有一次,林笑却实在饿坏了,那巧克力看起来又是那样的香甜,他没忍住吃了,结果放学后,送巧克力的校霸找了上来,要林笑却做他的朋友。

林笑却还不上巧克力,校霸步步紧逼,最后是谢荒出来拉着林笑却走了。

回家后,林笑却老老实实跟外婆承认了错误,外婆没怪他,拿出钱来给他,让他买了巧克力还回去。

外婆说人穷志不穷,吃人嘴软,下次饿了也得忍着。

林笑却内疚地点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谢荒说总有一天,他会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到时候笑笑不会再挨饿。

林笑却说:“不要,吃人嘴软,我自己也能赚。”

谢荒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林笑却笑着说谢荒是傻子,净做亏本买卖。

谢荒说他不傻,他知道谁对他好。

林笑却说:“我对你才不好,你就是没见过金山银山,才觉得这里的豆腐金贵。”

谢荒没有选择反驳,他在黑夜里牵起了林笑却的手。

“我会给你,给婆婆最好的一切。”

可后来一切变得越来越糟糕。

谢建德一次喝醉酒,又上门找麻烦。那时候林笑却和谢荒推着小推车到处卖豆腐脑,不在家。

谢建德推推嚷嚷,外婆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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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

两个人推着小推车回来,数着赚到的钱,正想给外婆瞧,但是没找到外婆,只听到周围的人说闹出人命了。

外婆的丧事期间,谢荒拿刀去报仇,但谢建德已被收押,坐大牢去了。

谢荒再也没有回来。

他什么都没拿,就攥着那把刀不知道去了哪里。

外婆的丧事办完,林笑却浑浑噩噩,家里没有半分钱。学校组织同学给他捐款,林笑却没要。

他呆在三十几平光线贼差的出租屋里,这屋子死了人,房东颇有微词,但就留下个孩子,到底也没说什么。

林笑却不知道多久没吃饭,饿得只能躺在床上,即使饿到了这地步,他也不想起来。

班长带着同学们的心意来看他,见到他这样赶紧煮了粥喂他吃。

林笑却不想吃,班长道:“煮都煮了,你不吃只能浪费掉。”

外婆说过,不能浪费粮食。林笑却眼泪哗哗往下落,混着泪水吃完了那碗粥。

没过多久,林笑却的亲妈终于收到了消息,从外地赶了回来。

林笑却的妈妈未婚先孕,坏了名声,丢下林笑却就离开了,好些年没回来,了无音讯。

这次是警察找到她的通讯,说老人去世了,只剩个孩子没人愿养,林柔这才顶着风言风语回家来。

林柔回来后,大哭了好几场,把林笑却带走了。

林柔当年去外地后,过了好几年苦日子,后来遇到死了妻子的富豪戚文诚,就跟了他。

戚文诚给钱不给名分,林柔也认了。

十余年下来,多少有了感情,林柔把林笑却带到戚家,戚文诚没说什么,接纳了这个拖油瓶。

但戚家的小少爷戚御白不干了。

第99章现代三重奏02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笑却穿着洗得泛黄的帆布鞋,鞋底很低,鞋面上洗得再干净也残留着淡淡的污痕。

戚御白站在楼梯上,瞥了一眼说:“姓林的,戚家不是废品站,别什么垃圾都往这里带。”

林柔很是窘迫,她浅笑道:“御白,你回来啦,那个,这是我儿子。”

林柔推了一把林笑却,把林笑却推到前面来,那张脸就那样露在了戚御白的眼中。

戚御白的眼神微暗,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林柔不自觉退了一步。

林笑却仍然站在那里,戚御白离他几步之遥,就那样看着他。

林笑却抬眸回望。

戚御白道:“怎么,一个吃白食的不够,林姨是要把亲戚都搬到我戚家来。”

林柔道:“没,这还是得看文诚的意见。孩子他爹死得早,外婆也去了,这不还未成年,于情于理,我也得管。”

戚御白挪开目光,望向林柔:“被包养得登堂入室,还敢带人进来,林柔,你当真以为你是戚家的女主人了?”

林柔脸都红了,在儿子面前被揭老底,是个人都不好受。

她还不能拿戚御白怎样。

林柔牵起了林笑却的手,往外走道:“那个,我给你在外租个房子,再给你请个保姆,你,嗯,就这样吧。”

多年没见,林柔对儿子不是很亲近,只觉得尴尬。

走到门口,戚文诚回来了。

林柔捋了捋头发,松开林笑却的手,娇羞地迎上去:“文诚,你回来啦。”

戚文诚听了林柔的一番话,做主将林笑却留了下来。

晚宴的时候,戚文诚甚至给了见面礼,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

林笑却婉拒,林柔笑着打圆场接了过来。

戚御白见到这和乐融融的场景,直接在二楼,投篮般用篮球砸了整个晚宴。

一个个篮球抛砸下来,碗碟碎裂炸开,戚文诚退开的时候将林柔揽入了怀中,林笑却退得不及时,手被碎片划伤了。

血液滴落下来,戚御白还在玩投篮的游戏,戚文诚怒了,让保镖过来将戚御白抓住关了禁闭。

戚文诚道:“谁也不准去送餐食,饿他一天。”

林柔面上应承,私底下却让林笑却去送吃的。

私人医生将林笑却的手包扎了,林柔看着儿子柔声道:“妈也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你不要怪我。就算戚御白伤的是我,我也只能忍下去。”

“文诚虽然面上那么说,但也不能真饿着亲儿子。你去给他送些吃的,没准关系就缓和了。”林柔抬手想摸儿子头,总觉得不自在又把手收回去了。

林笑却浑浑噩噩,抬头看母亲。母亲的轮廓跟外婆有几分相似,柔和纤丽,听说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

丈夫死得早,也不愿改嫁,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

结果女儿不知道怎的弄大了肚子,小城市里一下子流言蜚语,女儿受不住丢下孩子跑了,再无音讯。

林笑却看着那几分相似,渐渐湿了眼眶。

他垂下眸,应了好。

佣人准备好了食盒,林柔递过去的时候没忍住解释了几句:“我不是那些什么小三,遇到文诚的时候,他妻子已经去了。我们是正常交往,只是戚御白不同意,也就一直没有扯证。你不要听外人胡说。”

林柔这话真真假假,不是戚御白不同意,是戚文诚根本就没打算跟她结婚。

但在儿子面前,林柔不肯承认这一点。

最开始来到这座城市,林柔除了长得好什么都没有,为了养活自己刷碗端菜的活什么没做过,后来运气好当了前台,有好些想包她当二奶,她有时候也波动过,想着反正已经这样了,做什么不是做。

但想到自己的妈,咬咬牙还是拒绝了,直到遇见戚文诚。

她打听他老婆去了,也没有女友什么的,这才使了些手段在他面前露了几次面。

生活是好些了,但到底没有名分,算不上见光,林柔本就是跟母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争口气跑出来的,这下子也没增光添彩,咬咬牙干脆全忘了。

就当她死了吧,也好过说她在外面怎样怎样了。

林笑却接过食盒,低声应了。

林柔抠了抠手指,轻声道:“你去呀。”

林笑却捧着食盒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脚,背对着林柔问她为什么这些年都不回来。

“外婆很想你,”林笑却说,“外婆很后悔当初跟你说那些话。”

林柔蓦然湿了眼,她掩饰笑道:“她也没说错什么,我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反正给她丢脸,还回去做什么。”

林柔笑完又冷声道:“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要为你付出什么,以后别跟我提你外婆。吃你的饭,做你的事,成年了给我滚蛋。”

林笑却捧着食盒离开,林柔忍不住跟了几步,下意识想要解释,她刚才只是一时气话,但最后看着林笑却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林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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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泪,可不能哭,哭老得快,她还得多捞几笔。

真情值几分钱,这么多年的情分,也没见戚文诚娶她。保不定外面还有女人。

就算有女人又怎样,她才是住进戚家的人,她才是……林柔蹲了下来,蓦然泣不成声,隐隐约约好似喊了几声妈。

林笑却端着食盒来到了关禁闭的地方。

看守的保镖见他端着吃的来了,也没阻拦,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这是一个套房,各项设施一应俱全,戚御白拿着手柄在玩游戏,见来的是他,一把将手柄扔了过来,砸在了林笑却的脚边。

“垃圾,怎么,想来讨好我?”戚御白笑,眼神毫不掩饰的阴鸷,“姓林的让你来的吧。”

戚御白皮肤很白,混血儿一般的面部骨骼,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白得发冷的牙齿,好似随时盯着猎物的鲨鱼。

林笑却垂眸看被砸坏的游戏手柄,将餐盒搁在了餐桌上就要离开。

戚御白随手又抓起一个砸过来:“回答我。”

林笑却仍是往外走,戚御白从沙发上暴起,一把上前捉住了他。

林笑却被戚御白暴力推倒在了床上。

戚御白笑得肆意,用床单绑住了林笑却。

戚御白头发微卷,他制住林笑却道:“垃圾,跟你那个妈一样,长得几分姿色就出来卖弄。”

林笑却倒在床上喘着气:“你有这心,不妨自己去卖弄。我和我妈就不奉陪了。”

戚御白眼神微暗,拿来胶布堵住了林笑却的嘴。

戚御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这个世界同性可婚,男男女女都不稀奇。

“家养金丝雀,”戚御白笑,“出卖姿色换几两钱。卖身钱好用吗?”

林笑却被胶布堵住了嘴,没法说话。

他干脆阖上了眼,拒绝跟戚御白交谈。

戚御白非要他睁开眼看着他,掐着他后颈迫使他睁眼。

“我会赶走你,绝不让林柔得逞。”戚御白将林笑却裹着被子抱了起来,抱到门口敲了敲门,“开门,送饭的要出去。”

保镖没开门。

戚御白道:“还真是多谢,特意给我送了个沙包过来。”

保镖闻言立马开了门,戚御白冷笑一声,连被子带人扔了出去。

保镖将人接住了。

门嘭地一声关上。

保镖剥开被子,林笑却在被褥里微微生汗,后颈濡湿着头发,长似凤羽的眼睫惊魂未定地轻颤了一下。

保镖连忙转移了目光,挪到那床单打的结上,这绑人的结还是戚御白当初跟他学的,越是挣扎绑得越紧。

保镖费了些功夫才将林笑却解救出来,撕胶布的时候,疼得林笑却眼眶一刹那红了。

保镖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

意识到不对,连忙将手背到了背后。

“你快回去吧,”保镖道,“手腕肿了,去找医生看看。小少爷就这脾气,以后你别搭理他,躲得远远的。”

林笑却站了起来,脚腕也红了,他道了谢,却没有去看医生,而是转身朝戚家外走去。

这里太大了,林笑却身上连手机也没有,他分辨不出方向,只能朝着路一直往外走。

走了很久到了大门,安保的人问他是出去玩吗,可以配车,林笑却摇摇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安保给林柔打了电话。

但林柔手机静音,正忙着事没有接到。

林笑却从夜色一直走到了天明,靠着问路终于找到了警察局。

他说他要回家去。

回到那个十八线小城市,继续读书。

警察没有送林笑却回小城市,而是买了面包端了热水让他先吃着。

查询到这孩子母亲的电话后,就直接打了过去。

林笑却被送了回来,离家去警察局的事戚文诚也知道了。

戚文诚让人押着戚御白过来道歉,戚御白只是笑着,白牙齿冷得渗人:“又没打死,只是打跑了而已,我道什么歉。”

积压起来的愤怒让戚文诚一巴掌扇了过去,戚御白被扇倒在了地上。

戚文诚看着他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说了多少次,要叫林柔林姨,不是姓林的姓林的。”

“顾及你,我也没生别的儿子,可你竟是这副丧心病狂的模样。”

戚御白倒在地上,满眼血丝,他笑道:“你生啊,没叫你不生。我妈才走半年,你就跟这姓林的勾搭上,林姨?我呸!”

林柔连忙打圆场,说是御白也不是故意的,笑笑外婆刚去,他心情不好才会离家出走,都是她的错。

林柔推了林笑却一把:“说啊,这不关御白的事,是你自己要跑,谁赶你了。”

林笑却垂眸望戚御白。

在林笑却出口之前,戚御白道:“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买一送一不成?大的伺候老子,小的伺候小子,这买卖还真划算。”

戚文诚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拿来家法让人押着戚御白,那么宽那么重的戒尺就要打在戚御白身上,林柔挡了上去。

她哭道:“算了,文诚,都是我的错,我把笑笑送走,我把他送回去。”

林笑却看着这场闹剧,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

戚文诚让人拉开了林柔,狠狠地打了戚御白十下,他道:“早就该收拾你了,无法无天。”

戚御白本就冷白的脸一下子跟冻僵了似的,冷汗往下淌,仿佛冰雪融化。

他咬着牙不肯叫,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痛叫起来。

林柔深知再打下去,戚文诚怒气过了,一定会对她和她儿子心有怨言。

林柔挣开下人,抱住了戚文诚:“文诚,孩子们没有错,是我不好。”

林柔梨花带雨地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文诚。”

戚文诚的怒火渐渐散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扔了戒尺:“送医院去。”

林柔忙道:“笑笑,你也跟过去照看。”

林笑却被保镖带着一起去了医院。

第100章现代三重奏03

天彻底亮了。

戚御白趴在担架上,头朝下,额头上的汗滴往下落,鼻尖也滑落了一滴。

他脸色惨白,咬着牙不肯发出痛呼,但那不稳而粗重的呼吸声,他满眼血丝的眼睛暴露了一切。

林笑却坐在加长车的角落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戚御白突然就问他是不是得意了。

林笑却缓缓抬眸看向他,摇了摇头。

戚御白笑:“我不会认输。”他的地盘他自己捍卫。

他说一句话就要喘好几口气,夹杂着冷汗与压抑而忍痛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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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外面就好多的车辆。各种的声音,川流不息。

戚御白让把窗关上。

车窗一闭,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他细碎轻悄的痛吟更明显了。

戚御白缓了几息,又说透不过气,让把车窗打开,别开太大。

他可不想别的人瞥见他这狼狈样。

终于到了医院,林笑却等在病房外,等了会儿保镖给他买了份粥回来。

林笑却以为是给戚御白的,保镖说:“你先吃些,请了护工,等会儿离戚少爷远些,省得他拿你发脾气。”

林笑却道了谢,接过来慢慢地吃着。

粥很暖,一口又一口,林笑却冷了一夜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

保镖说以后不要跑那么远了,林夫人会担心的。

外面突然下起暴雨来,时值暑假,本来以为暑假卖豆腐脑的钱,足够他和谢荒接下来宽裕些,谁知道……

林笑却透过医院的玻璃窗往外看,雨下得好急,打得窗户作响。

外面的知了都没叫了。

原来的出租屋很小,小得谢荒只能和他挤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光线不好,就算是大晴天,那灿烂的阳光也无法照进来。

总是昏暗的色调里,总是拥挤而嘈杂,本该很令人厌恶的,可是因为有外婆在,有谢荒在,好像也不那么难以忍耐了。

外婆租了个小小的门面,专门做豆腐卖,一张帘子挡住内外,那里光线好,有时候和谢荒忙累了,就直接在那里睡下。

谢荒从废品站那里,花很少的钱得到了一辆已经有些锈蚀的自行车。偶尔的时候,他会坐在后座上,谢荒骑着自行车带他兜风。

在那一条条熟悉或不熟悉的道路上,谢荒穿着起了球的衣服,不合脚的鞋,蹬着自行车载着他往前。废品站的阿姨心好,偶尔捡到尺码合适的,会送给谢荒。

谢荒拿过来洗了又洗,晾起来也能穿。

经过河面,河边的风会把柳树和其他不知名植物的清香吹送过来,林笑却抱着谢荒的腰,浅笑着看着柳枝晃荡。

小推车卖豆腐脑的时候,也遇到过闹事的。

一个开着豪车的男人拦住他们的小推车,抽出几张钞票请林笑却去吃个便饭。

林笑却说他还未成年,男人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看了林笑却几眼,又说只是交个朋友。

谢荒从推车夹层里取出了刀来,眼神阴狠地盯着男人。

男人不肯退,谢荒进了一步,男人夹钞票的手有几分微颤。

他咽了咽口水,将钞票扔在了推车上。

“算了,今天心情好,爷做好事。”

男人转身就走,林笑却将那几张钞票拾起来,要还回去。

谢荒说:“我去吧。”

男人已经进了车。

他将刀放下,拿着钱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打开后,谢荒故意笑得要杀人般,在废品站的二手光碟里,那些杀人狂也是这般笑的。

废品站的阿姨喜欢收集光碟看电影,谢荒和林笑却有时候也会带着豆腐去蹭电影看。

谢荒学得比光碟里更渗人,笑着将钱扔了进去。

“你的钱掉了,别忘了带回去。”

男人立马关上窗,开着车溜走了。

几个黄毛的人看到这一幕,打趣起哄道:“行啊,哥们!”

在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城市里,也有几座工厂。

那些没有考上高中的学生,许多直接进了厂。他们染着夸张的各色头发,穿着小脚裤和亮得显假的皮衣,在下工的时间里成群结队地游玩。

谢建德当初就是想逼谢荒退学进厂。

彩色的头发会褪色,大多数时候都会变成黄毛。他们围了过来,并不是找事,而是拿着钱一人来了碗豆腐脑。

领头的说谢荒真够男人,又添钱买了碗,说是要带给妹妹吃。

“我妹妹成绩好,”黄毛骄傲道,“她是要考大学的,我带回去给她补补脑。”

林笑却很快就打包好,浅笑着递了出去。

黄毛见到那笑,脸红彤彤的,接过袋子支吾两声没说出话来,其他黄毛拥着他离开了。

他们商量着要去染个新的色,有的想染蓝色,有的想染红的,还有的说要染太阳的颜色。

“我们可是朝阳初升,”那黄毛笑,“祖国的花朵。金灿灿的最靓!”

另一人推了他一下,笑:“还祖国的花朵,杂草还差不多,够了够了,染个狗屎黄自个儿乐去!”

一行人吵吵嚷嚷走远了。路过的人都刻意避开了他们。

周末或放假,林笑却和谢荒就会推着推车走街串巷。

一天下来累得手都不想抬。

回到昏暗的小屋里,两个人倒在狭窄的床上,林笑却笑着说赚了多少钱,谢荒挨着林笑却听着笑声扬起了唇角。

他牵起林笑却的手,说要给他按按。

“你也累了,”林笑却说,“咱们都歇着。”

谢荒没有歇着,他知道林笑却爱干净,去烧了水,倒在洗脸盆里端过来,给林笑却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林笑却乏力地呼吸着,谢荒突然就抱住了他。

林笑却问怎么了。

谢荒在昏暗的屋子里安静着,过了许久才开口。

“我们会好起来。”

林笑却摸了摸谢荒的头发,他的头发蛮硬的,像他人一样,是个硬茬。

林笑却“嗯”了声:“想给外婆更好的生活。”

外婆舍不得花钱,生病了也不肯去医院,总是随便小药房里买些药吃吃。

外婆牙齿掉了,安假牙要花很多很多钱,她总是说不花那个冤枉钱。可稍微硬一些的东西都没办法吃了。

外婆其实喜欢吃棉花糖。

听说在很久之前,外公追求外婆的时候,也曾送过外婆棉花糖。

不贵的,可外婆每次路过都不买。

一次林笑却买了,外婆说了他几句,怎么也不肯吃,让林笑却吃得干干净净。

一个锅炉子里棉花糖越转越大,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小贩将棉花糖递过来,林笑却送回家,到最后全落入了自己肚中。

吃的时候不小心就会沾着脸,棉丝丝的甜。

那年放学,校霸挡在他的面前,说要跟他做朋友。

谢荒背着破旧的书包出来,牵起林笑却的手,一步步路过校霸。

擦肩而过的时候,校霸说那样的巧克力还有很多很多,进口的很好吃的巧克力。

只需要跟他做个朋友,不止是巧克力,其他糖果也会有的,球鞋会有的,丰盛的午餐也会送来。

校霸转身问:“这样都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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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却说他会还的,那颗巧克力的价钱。

后来去还的时候,校霸不肯要,还推给他一书包的零食。

林笑却摇摇头,将钱夹在他书里后走出了高年级的教室。

回家的路上,谢荒拿着攒到的钱,给他买了一个红糖馒头。

五毛钱一个,谢荒没买第二个。

林笑却撕开馒头,和谢荒一人一半。林笑却两眼弯弯,说比巧克力好吃多了。

两人开开心心地走过了巷道,即使路面上坑坑洼洼,淌满了污水。

那份开心直到谢荒回家后,谢建德的打骂声喧嚣了很远。

时间再往前,小学的时候他们同班。

那时候已经有了拉帮结派的趋势。光鲜亮丽的孩子是班级里的中心,他们不嫌弃林笑却身上的旧衣服,邀请他加入他们的群体。

林笑却没有加入那场游戏,跟谢荒同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初识时还有三八线,谁也不越过谁的桌面,最后那三八线黯淡,界限再不复分明。

林笑却的橡皮不见了,会借谢荒的擦,谢荒的笔芯用完了,林笑却也大方地将多余的笔芯推过去。

画画课上,铅笔的笔尖粗了。

前桌说林笑却喊他一声哥哥,就把卷笔盒借给他。

林笑却不肯喊,谢荒直接将铅笔拿过去,取出小刀来削得很认真很仔细,并不比卷笔盒削出来的差。

前桌瞪了谢荒一眼,直接将卷笔盒放到了林笑却桌上:“送你了。”

林笑却不要,还了回去。

前桌有些生气:“林笑却,你为什么跟他玩不跟我们玩,我可以给你好吃的。”

林笑却说了谢谢,只是说不要,他不饿。

前桌气鼓鼓地转过头去,被老师叫了起来:“路人甲!读读论述第一段。”

路人甲腾地站起来,但根本不知道老师说的哪一篇。

林笑却小声地提醒了番。

老师直接道:“林笑却,你站起来读。”

林笑却脸有些红,站起来认认真真读完了,老师看着他那乖巧模样,气顿时消了,笑着让他坐下。

而可怜的路人甲被罚站到墙角。

下课后,路人甲可怜兮兮地走过来,说罪都受了,礼不能不收,他掏出书包里的新橡皮擦,拿过林笑却的铅笔盒,好好地装了进去。

但是递过来后,林笑却打开铅笔盒,又把橡皮还回去了。

路人甲正要生气,林笑却摸了摸他的头,一肚子气就这样憋红了脸,他坐在那里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放学后,林笑却和谢荒背着书包回家,路人甲跟了几步,喊道:“明天放假,林笑却,去不去公园玩啊,我们溜冰玩。”

林笑却说不啦,他要帮外婆看摊子卖豆腐。

路人甲又喊:“那我也去卖豆腐,你家在哪啊。”

林笑却挥了挥手,说着不用啦,就和谢荒走远了。

路人甲穿着崭新的衣服,背着帅气的新书包,脚上的鞋在馒头只要五毛的时候卖大几百。

他妈妈来接他了。

路人甲牵着妈妈的手,说自己想跟一个同学玩,但同学不跟他玩。

妈妈安慰了路人甲一番,又去给路人甲买了好些玩具。

路人甲本该开心的,可还是有些难过。

他攥着没能送出去的卷笔盒和橡皮擦,眼泪一滴滴落下。

男子汉不哭不哭,他擦擦泪,认认真真写起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日记。

后来一个暴雨的午后,老师读到了路人甲的日记,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一场暴雨从八年前一直落到了今天。

戚御白各种检查处理过后,趴在病床上睡着了。

但林笑却刚踏进病房,戚御白鬼使神差醒了过来。

林笑却是来送午饭的,也是粥,递给护工便要离开。

戚御白叫住了他:“站住。”

林笑却停下了脚步,心平气和地问:“怎么了。”

“姓林的让你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戚御白声音虚弱,他故意说得大声,但中气不足。

林笑却道:“你自讨苦吃。”

林笑却转过身来,从护工手里接过粥就开始喂。

怼到戚御白嘴边了,戚御白抬眸看他,眼神怪凶狠的,可惜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整个人趴在病床上,抬头的弧度高了都会疼,戚御白恶狠狠道:“烫,你看不着?”

林笑却收回了勺子:“不吃就算了。”

戚御白吸了口气:“我会赶走你。”

林笑却笑:“多谢了。”

林笑却笑得随意,并没有散发任何的善意。可在这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在这暴雨之中,戚御白莫名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好急,他怀疑不是受了皮外伤,连内脏都开始疼了。

都怪这什么笑笑哭哭,他恨他,一定会赶走他。

戚御白伸出了罪恶之手,故意打翻了热粥。

林笑却的手和小臂连着衣服全沾了上去,他急忙后退,保温壶砸在了地上。

林笑却的手本就被戚御白的砸蓝球游戏划伤了,医院里的护士刚给他换了次药,现在又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护工见了,着急地跑过来,竟下意识忽视了主人家,带着林笑却去叫医生。

病房里没了人,戚御白见着一地的狼藉,他的手也沾上了,挺烫的,这护工一点也不称职。

好在只是温烫,不是滚水,带着林笑却处理了一番,护工才回来收拾狼藉。

戚御白问林笑却哪去了。

护工故意说得严重,省得这小少爷折腾人:“烫伤了,那白嫩嫩的皮肤哦,真是可怜。”

戚御白瞪着护工,这睁眼说瞎话的狗护工,正想一个电话辞退,林笑却回来了。

他手上擦着烫伤药,提着一篮子水果。

“我走了,你自己休息吧。”

林笑却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戚御白又开始找事:“又没烫死你,你摆什么脸子。”

林笑却回头问:“所以你是故意的?”他还以为戚御白想自己端着但没拿稳。

戚御白疼得吸气,他笑得倒是灿烂:“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样。”

林笑却的回答是顺手开了矿泉水,走到戚御白面前,直接朝着他头倒了下去。

医院外在下暴雨,病房内在落阵雨。

戚御白微卷的头发一下子淋成了落水狗。

他抬起一双湿透的眼,偏执地盯住了林笑却,仿佛要把他吃了似的。

护工一个不注意就又出事,她赶紧过来劝架,林笑却向护工道了歉,随后将空了的矿泉水瓶投进了戚御白手边的垃圾桶里,仿佛回敬他初见日的投篮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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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爷,我先走了,您随意。”

林笑却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只是道别时应有的礼仪,但在湿哒哒的戚御白眼里,那分明就是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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