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没有多想,只是感慨道:“可惜了,殿下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当诱饵,居然没抓住活的。”
梁涣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淡道:“死人有死人的用法。”
他本来想留个活口,给太子动手封口的机会,但是现在人都死了,也谈不上封不封口了。
“你报给京兆府尹,就说有人当街行刺皇子。正值桓羯来使的要紧时候,此举蓄意挑拨两国之盟,该严查京中不明人士。”
这事京兆府尹可不敢私做主张,肯定要上报成帝。
最后的结果定是严查,而且还是密查。
正是两国缔盟的时候,太子作为储君不能缺席,成帝肯定不能把密查的事交到他身上,只能交给其他心腹。这么仔仔细细地排查一遍,要是顺藤摸瓜查出点别的什么来,可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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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了。
梁涣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太子最好把冯家的那些人藏得再隐秘一点。
底下的人虽不明背后的缘由,但听了这明确的指令后,立刻领命称“是”。
只是又疑惑道:“殿下您呢?”
报案这种小事,当然不用皇子亲自跑一趟,但是他瞧着对方好似也没有回府的意思。
梁涣:“我还有点事。”
顿了下,又道:“有干净衣裳吗?”
*
小半刻钟后,从茶楼下来的卢皎月正好碰见了换了一身衣裳的梁涣。
卢皎月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要她带着桓羯公主逛玉京?
这分明是男女主之间的缘分!
第146章错认30
经过这么多个小世界,卢皎月还是头一次觉得男女主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缘分的。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梁涣也像是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这一行人,露出些意外的神色,“阿姊这是?”
卢皎月:“我今日碰巧遇到了敕娅渃公主,公主对玉京的街市很感兴趣,我带她一起逛逛?”
梁涣的目光在后面两人身上扫过,在伏图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在引起注意以前就先一步挪开,对着卢皎月道:“阿姊若是不嫌弃,我也一起?”
卢皎月和梁涣说话间,后面那兄妹两也在用桓羯语小声嘀咕。
敕娅渃鼻尖动了动,拧着眉低声,“好浓的血腥味儿,这人刚刚沾过血。”
还不是一般程度的沾血。
伏图当然相信妹妹的嗅觉,不由也略微拧了眉。
偏巧这会儿卢皎月转过头来问,“这是我弟弟,成朝的七皇子。我平素久在宫中,对于坊市的了解比不了七弟,二位介不介意和他同行?”
伏图:“我问问敕娅渃。”
他这么说着,转而做出询问的姿态对上妹妹,像是在翻译卢皎月的话,但实际上说的却全是别的内容。
“有点难办,郡主说这是她的弟弟。”
兄弟是部落中女性的天然保护者,追求心仪女人的时候,被对方的兄长或者弟弟盯着再正常不过。伏图眼里,卢皎月这要求简直正当合理、毫无拒绝的余地。
敕娅渃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不过她也知道伏图跟她说这话的意思,当即拍胸.脯对兄长保证,“放心,交给我吧。我帮你盯着他。”
她这么说着,扬起脸来,对这梁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卢皎月都快被这个笑容闪到了。
——果然是小太阳女主!
梁涣对此大概有很不同的想法。
在不知道第几次想要上前,却正正好被人挡住去路的时候,梁涣的眼底终于泛起了冰凉的寒意。
敕娅渃被这冷冰冰的眼神看得打了个激灵,但是还是很快回过神来。
“你做什么这么生气?伏图可是我们部落里最出色的勇士,多少女人想嫁给他呢!”
这段话梁涣一个字都没听懂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从对方的行为中判断出她的行动意图。他冷淡的开口,“父皇不可能把阿姊嫁到草原。”
两边语言不通,梁涣这话也并不是说给对方听的,他在心底又重复了一遍这话,看着侧边并肩而行的两个人,这才勉强压下了心底的烦躁。
——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街市上人声嘈杂,卢皎月没能听清那边两人的对话,但是瞧着两边明明语言不通还能聊得有来有回的样子,卢皎月忍不住心生点不愧是官配的感慨。她尽量不那么刻意地带着伏图和那边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好给那边两个人一点类似于独处的环境。
就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卢皎月总觉得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身边的人像是格外配合的样子。
那点拐带别人家妹妹的心虚感作祟,卢皎月这一整天都对伏图的态度极为友善。
……
故而在几日后的践行宴上,伏图提出求娶的时候,卢皎月在短暂的懵逼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那会儿的态度给了对方错误信号。
好在成帝也不可能这么答应下来。
他听到伏图的求娶发言之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朗声道:“若是伏图王子求娶哪位公主,这也是两国修好之谊,朕也就答应了,但是高平却不行。”
伏图:“小王诚心求娶,若陛下觉得小王诚意不够,我愿意再加聘礼。”
伏图先前出的条件已经是条件优厚,若是再加聘礼,那可真的是大出血了。
成帝摇头:“这可不是聘礼的问题,高平乃是我大成未来皇后,怎么都不能许出去。”
这还是成帝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这种话,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就算再怎么克制,底下的诸位臣子也开始了彼此的眼神接触。
卢皎月则是下意识地去看太子。
她本来以为太子就算不会在这场合下直言反对,也会脸色难看。但出乎意料,对方神情很平静,对上卢皎月的目光,还顺势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卢皎月:???
太子这反应不对啊!
卢皎月这边尚且迷惑,那边的伏图却没有就此罢休,他只略微停顿了一下就再度开口,“小王先前也打听到些消息,高平郡主既未婚配也未定亲,既然如此,那太子只能算郡主的追求者。按照草原的规矩,我们这会儿该比试一番,决出胜负。不知道成朝太子可愿应战?”
成帝倒也没想到伏图会这么执着,拧了拧眉,正想要回绝,却听见旁边一声,“儿子愿代太子应战。”
正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被成帝无视的大皇子。
大皇子当然知道这做法会惹得成帝不快,但他心下也有自己的思量。
成帝刚才说了高平是未来的皇后,但可没说她要嫁给谁啊!
他其实知道自己如今早就希望微茫,但大家都是非嫡皇后所生,他又占了长子的名分,怎么可能对那个位置一点想法都没有?!占了这么特殊的位置,彻底放弃希望实在太难了。在别的方面他可能没有办法与太子相较,但若是说个人武力这方面,太子要是想和他比,实在有点自取其辱了。
桓羯王子这个提议,简直正合他的心意。
到底是自己的种,成帝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大皇子的所思所想。一时之间,气得脸色发青:他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生出了这么个和他对着干的儿子吧?
更可气的是这样的蠢货儿子还不止一个。
“父皇,儿子也愿意代太子应战。”
正是听了大皇子的话,恍然大悟,一下子意识到还能这样的梁攸业。
成帝:“……”
托这么两个倒霉儿子的福,他简直陷入了进退维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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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地。
这会儿要再拒绝,真是显得怯战了。
梁涣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也要求请战的。
和他那两个哥哥相比,这一个总算是正经代太子应战的了,起码在现在的成帝眼中是这样的没错。
最后理所当然的由他代太子比试。
敕娅渃没听明白前因后果,不过当下的场景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长得好看还有能耐的美人当然有许多追求者!
就比如说她(挺胸,jpg)。
不过伏图可有得磨了。
敕娅渃轻轻捶了下兄长的肩膀一下,鼓劲道:“别输了。”
敕娅渃这么说着,眼底却没什么担心的神色。
她的兄长是部落里的第一勇士,这点小比试,怎么都不可能输。
伏图却摇了摇头,“是不能赢。”
他对中原的规则要比敕娅渃了解得多,知道在成帝说出那种话之后,便不可能将郡主嫁给他了。之所以提出比试,不过是想给对方找点不快罢了。
但如今成帝真的答应下来,他倘若再赢了,那可真的要把关系闹僵了。抢夺可敦在草原上而是要招致整个部落的报复。零霜在西虎视眈眈,他这次是来和中原结盟的,而不是再树新敌。
敕娅渃:???
什么叫不能赢?!等等!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还不等敕娅渃开口问明白原因,伏图已经解开身下不便活动的外袍,起身往场中走去。
梁涣早就站在那里,正低头整理着腕间的护臂。
伏图整好以暇地等着,眼底没有丝毫将败的颓靡。
他说“不能赢”,但也没打算要输,如先前高平郡主稳压敕娅渃一头的“平局”就很不错。
他对着对面扬了扬唇,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个挑衅的笑。
梁涣神色冷下,他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出了手。
凛冽的劲风携着森凉的杀气,伏图无端的想起前几天城中偶遇时,敕娅渃感慨的“好浓的血腥味”。虽说伏图那时候就知道对方不像看起这样好相与,但是这一上来就这么杀气腾腾的出手还是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不是说中原人都很含蓄吗?
伏图抬着手臂格挡对方直取他咽喉的这一下,抬眼对上了对方那双带着寒意的碧色眼睛。这一刻,伏图非常确信对方是想杀了他的。
这可不像是弟弟对待阿姊的追求者。
伏图和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突然开口:“你是她的情.人?”
梁涣错愕。
伏图趁着他出神的那一瞬间,挥拳过去,被挡下之后也不介意,而在那逼近的间隙低笑,“哦,还不是。”
这仿佛遗憾的语气带着莫名的嘲讽,梁涣出手的动作更狠厉了几分。
……
就懂行的人而言,这是场挺没意思的对战。
虽说对阵的两边确实在较劲没错,但双方各自都有所保留,而且国宴之上也不可能把场面闹得多难看,最后不出意外的以平局收手。
伏图对着对面拱手,“承让。经此一遭,我才知道中原亦有勇士,按照中原的话来说,这叫做‘美人配英雄’,七殿下确实是英雄豪杰。”
这话落后,殿内一静。
伏图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但是问题在于他是对梁涣说的。
成帝刚刚说了高平郡主是未来皇后,这会儿这个桓羯王子不去提太子,反倒话里话外说她与七殿下相配,这里面的意思可就太让人深想了。
成帝脸色几乎立刻就沉下来了,朝臣们此刻也是屏气噤声。
梁涣平静:“伏图王子谬赞了,中原之地自古蒙圣贤教化,从不以个人勇武论英雄。齐将不.良于行,能指挥千军万马,谋圣运筹帷幄,能决千里之胜负。涣不过习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怎么敢称一句豪杰?”
伏图像是一点儿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似的,大笑道:“我不懂中原的这些教化,但能和我打成平手,七殿下在草原上必定也是个勇士,能带领部落绵延繁盛!”
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
方才那两位皇子接连出声,已经足够伏图看出这个中原王朝如今正陷入继承人之争了,那他何妨不再添一把火?
至于说有没有效果?
伏图看着对面的人,再次露出一个好似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
这位七殿下能说出口吗?说心上人和另一个男人十分相配?
权势、女人,哪一个都足够人着迷了。
更何况两者加在一起?
*
伏图顶着各色目光回到了坐席之上。
桓羯这边,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敕娅渃并不能确切地明白刚才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察觉了气氛的变化。一时之间也凝下了表情,颇为担忧地看着过来的伏图,手里不自觉地摸上了平时放兵刃的地方,摸了个空之后,才表情不大好地放下手。
她再次抬眼看想兄长,这一看就脸色微变,焦急得唤了声,“伏图!”
伏图顺着敕娅渃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肾上腺素褪.去,那细微的刺痛直到这会儿才被感知,伏图摸了两下,大概确认了伤口情况就拿下了手,看着掌心蹭下来那点零星的血迹,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敕娅渃脸色一黑,这次真的是咬牙切齿了,“伏、图。”
伏图回神,语气还是带着点满不在乎的笑意,“放心,不是什么大伤。”
这种场合下,对方不可能杀了他的。
明知道不能还忍不住出手,看起来对方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这叫什么?按照中原的话来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伏图忍不住抬头看向那位“红颜”。
对方感知到视线,几乎立刻就回视了过来。大概是他刚才那些话的意图太不掩饰,这一次对方注视过来的目光远没有前几日街市上偶遇的温和友好,而是一种冰凉的打量。
伏图却清晰的听见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倾听着自己心脏的脉搏,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点个显露犬齿的锋利的笑来。
果然,比起那些柔软的笑意,他更喜欢这样的眼神。最好再锋利一点、再锐利一些,就像那日宫苑之中一般。
舌面舔.舐过口腔内壁,细密的痒意一直绵延到心底。
伏图忍不住想,他果然还是很想要。
既然照中原的习俗娶不到,那他下次再来,就用草原上的方法试试看。
第147章错认31
桓羯来使离开,但是玉京的波澜却没有就此平息。
践行宴上,不管是大皇子五皇子的发言,还是桓羯王子把梁涣推到风口浪尖的那一番话,无疑是将继承人之争摆在了台面上。
况且,这事里面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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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更微妙的地方:成帝那天当着朝臣使者的面说了“高平郡主是未来皇后”,但是紧接着却没有下文了:根本没有赐婚太子的旨意。
这就让人心里泛起了嘀咕,成帝这究竟是忘了呢,还是根本不打算把人指给太子。
要是后者,这朝上恐怕要变天了。
……
成帝这会儿确实是没心情顾那一茬子了。
前些日子刺杀那事的调查后续就放在成帝的桌案上,连同太子和冯家的勾连的证据一起。
梁涣从来不小看成帝对朝堂、对皇宫、乃至对整个京城的控制力。
不然,以太子平素有赏无罚的御下习惯,东宫早就漏成了个筛子,真想要做点儿什么简直再容易不过。但是梁涣还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了现在,他得确定自己没有牵扯其中,就如现在。
他有做什么吗?
厉行新政是成帝的命令,他只是奉命行事。是冯家心怀不忿,被有心人稍稍暗示,便想要密谋祸事,而受感情牵连、决定帮忙隐瞒更是太子自己的决定……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成帝也确实没察觉到这里面有别的人的牵扯,他将那些证据一份份看了过去,沉着脸放在了一边。
再看下首,那人像是有什么话说的样子。
成帝沉声:“还有什么?说。”
那人不敢抗命,低着头开口道:“此事属下还未确认是否属实,故而没有写在折子之中,只是属下去博文苑探查的时候,好似看见了几个熟面孔,仿佛……以前在东宫见过。”
博文苑,正是太子领旨修建的文苑。
先前文苑尚未修好,来去人员甚杂,太子便将人暂时安置在了那里。
这些“熟面孔”却是指前段时间被驱赶的东宫旧属。这些人本就和冯家关系紧密,被驱离东宫后,便被后者暗中接触,这么短的时间,当然不够双方建立信任的,但却足够他们发现冯家有异样了。故而在太子找去的时候,这些人主动请缨,提出戴罪立功、为太子看守这些人。
于太子而言,确实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了。
毕竟这种事本就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况且再去找别人,信任度也是问题。
但是同样的事,在这时候落在成帝耳中,就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他道是太子怎么赶人赶得那么利落?原来是这么个“驱赶”。
这还真是太子能干出来的事!
成帝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念情!”
他一早就知道太子重感情。
但兄弟是感情,父亲是感情,那生母那边的舅家就不是感情了吗?现如今看,恐怕他还觉得那边更亲近点。
成帝顿了一下,又问:“朕瞧着前段时日东宫倒是很热闹,宴会一个接着一个……都请了些什么人?”
底下的人回:“东宫那边说是家宴,多数皇子公主都去了。”
成帝:“除了这些呢?”
底下的人:“……还有一些赋闲在家的臣子家眷。”
成帝:“都有谁?”
那人一个一个地报着大臣的名字,越说成帝的脸色越是难看。
前几日的东宫的宴会是云侧妃牵头办起来的,因为别有目的的缘故,她自是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多,故而所有能递帖子的都送了邀约。但别人收到了邀约,赴不赴宴就是另外的说法了,上赶着赴一个侧妃办的宴会,多半处境不太好。
而近些年来景况不佳的又多数是因为同一桩事——新政。
随着名字越来越多,成帝的脸色也越来越冷,终究是冷着声打断,“家宴?”
他到底和谁是“家”?!
底下的人跪地俯首,不敢说话。
但在少顷的沉默后,成帝却是开口,“他既然喜欢办宴,那就办!就在博文苑。把那些人都请来,朕亲自过去,去会一会他们。”
底下的人连忙叩首:“陛下,不可啊!!”
博文苑里都是太子的人,要是有什么万一,那该如何?!
成帝寒着声:“有什么不可的?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对君父动手?!”
要是果真如此,他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他这么多年都看错了的好儿子。
*
太子当然不敢对成帝动手。
事实上,成帝这个命令对他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
前段时间桓羯来使,京中处处戒严,连同整个司隶地区往来盘查都比平常严格数倍不止,太子不方便把那些人送出去,只能暂时安置在博文苑、让人看管起来。
等好不容易等到了桓羯使者离开,太子松了口气,正要将人送走的时候,成帝却突然要来博文苑。
圣驾要来的地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更不能动了。
太子接连找了各种理由推拒,却都没能成功,成帝像是铁了心在这个还未修完的文苑里办一场“家宴”了。
太子这段时间急得嘴上燎泡都要出来了。
对于太子的种种烦扰,云侧妃自是全不知情。
对她来说,这消息简直是天降喜讯。
先前桓羯使者宴上,成帝居然亲口说出了的“未来皇后”这种话,云侧妃几乎心生绝望。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宴会过去这么久,成帝非但没有下旨赐婚,还在这时候要办这么一场家宴。
如果在这场宴上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着,云侧妃简直都要抑不住脸上的笑。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找到太子,恭贺道:“博文苑还未完工,陛下就已经要来,足可见陛下对殿下的看重。”
太子正是神思不属的时候,哪里关注得了云侧妃说了什么,只胡乱地应了声是。
云侧妃压了压脸上的喜色,接着道:“殿下放心,此次宴会,云儿必定操持妥当,绝不会出半点差错,定不让殿下失了圣心。”
太子下意识就想点头,等反应过来云侧妃说了什么之后,终于顿住。
“博文苑的事,你不必管了,孤亲自来操持。”
云侧妃一愣,那点笑僵在了脸上,“殿下?”
她很快就回神过来,接着道:“殿下事务繁忙,只是这点小事,妾可以照料好的,殿下不必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太子摇头,“圣驾亲临,怎么能算小事?”
云侧妃对博文苑的情况根本一无所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也不敢把事情交给她的。
云侧妃一时沉默。
她或许对别的事可能知道得不多,但是对太子却是极为了解的,见对方这神情就知道他不可能改主意了,但是让她就此放弃又实在心中不甘。
大概是困境确实可以激发人的潜力,云侧妃只是停顿了一下,就接上话来,“陛下亲至确实是大事,殿下为表孝心亲自操持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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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的,只是来客中也有不少女眷,殿下在这上面做安排终究没法面面俱到。”
太子顿了一下,云侧妃说的确实是问题。
云侧妃见太子如此,立刻趁热打铁:“这些内院里的布置,不如交给妾来?”
太子顿了一下,才点头,“也好。”
说实话,他刚才第一个想起的是高平,这事如果交给她绝对能放心处置妥当。
但问题是他敢吗?桓羯来使时,玉京戍卫被高平安排得滴水不漏,他便是想把人送出去都不能,而现如今让高平来博文苑,他是嫌自己被发现得不够快吗?
*
卢皎月对成帝和太子这边的纠葛并不知情。
她一开始对成帝桓羯使者宴上的那番话还颇为在意,但是也很快就想通了:就太子那态度,她就算嫁过去也多半纯纯的政治联姻,不涉及任何感情纠缠,就是换个宫殿而已。甚至如果她当真提了要求,芙蕖宫这边还能为她留着,连地方也不必换了。
只是嫁个人而已,多大的事啊?
这么一想,卢皎月顿时把这件事放下了。
有功夫操心这个,还不如想想桓羯王子宴上那意有所指的话,到底有没有影响到梁涣。
卢皎月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了博文苑的这场宴会。
不过,很显然那些话影响的并不单单是卢皎月一个,京中早已传开了,几乎是卢皎月刚一露面,她就被人团团围住,作为主人的云侧妃反而被冷落一边。
但是看着那边被拥簇在人群中间,云侧妃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的起来,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明明什么明旨还没有下,这些人就全然一副太子妃的样子了!
一直到看着卢皎月一无所觉地饮下那杯加了料的酒水,云侧妃脸上狰狞的神情才终于缓下,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
少顷,她竟是缓缓露出个笑。
想了想,也不像先前一样只是坐在原地,而是殷勤地凑上前去,加入了那一众恭维的人中,与人谈笑来起来。
卢皎月注意到了,倒也没有太在意。
隔了一会儿,云侧妃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讶出声:“郡主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可是身上有什么不适?”
卢皎月被问得微微怔神。
说起来她确实觉得有点儿热,但还以为是围过来的人太多的缘故,现在被对方这么一说,也意识到有点不对,而且说这话的还是云侧妃。
卢皎月刚要深想,旁边的人却已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郡主是不是病了?”
“是今儿个天太热了,大家都散开一点,别都围在这堵着。”
“刚才那饮子里加了酒吧?我尝到酒味儿了。”
“郡主是不是醉了?”
“……”
这一阵讨论之后的结果自然是,“郡主快去歇歇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
云侧妃顺势便接过话来,“我让人去送送郡主。”
第148章错认32
因为先前桓羯来使在宴上的那一番话,梁涣最近这段时间都很低调。他又知道这次宴会的背后原因,隐藏从一入宴就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一直游离的宴上的边缘。
这种带着点抽离的旁观姿态反倒让他更清楚地看清了宴上的情况,没过一会儿他就发现了异样,宴上似乎缺了个本来应该在的人:梁攸业。
这位五皇子做事多数时候都不过脑子,情绪化的行动反而让人更难以预测,这会儿突然缺席,让人不由地提起了戒备。
梁涣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一个走过的内侍,低声问:“怎么没看见五殿下?”
被叫住的那内侍还真的知道原因,“回殿下,五殿下说今日身体不适,所以早早地去歇息了。”
梁涣拧眉。
以梁攸业的脾性,在太子办的宴会上,他真的身体不适会这么默不作声地下去歇息?非得把整场宴会闹得个天翻地覆不可。
梁涣顿了一下,开口问:“五殿下去哪里休息了?”
那内侍也不清楚具体的地点,不确定地道:“奴好像看见五殿下往回廊那边走了,大概是去了里间休息。”
梁涣眉头锁得更紧了,回廊直通内院,那边是女眷的所在。
他不期然地想起那日宴会上梁攸业主动提起的应战,莫名生出点不好的预感。
梁涣觉得应当自己多想,但是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到底放心不下,借故暂时离了席。
*
这边,卢皎月跟着引路的宫人走了一段,也察觉到不对。
她停住了脚步,问:“休息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吧?”
那宫人脸上露出了一点慌乱的神色,但很快就收了起来,镇定道:“这边也有空屋,还更近一些。郡主殿下.身体不适,早点休息为上,故而奴婢才擅做主张。”
卢皎月本来只是稍有怀疑,但对方这反应,明眼人一看就有鬼。她当即开口道:的“我出来透透气觉得好多了,你不用带路了,我这就回宴上。”
与此同时,系统也出了声:[宿主,你现在的身体激素水平不正常。去甲肾上腺素过度分泌,但重吸收灭活过程受阻,浓度在不断升高,且雌激素异常……]
系统说得很复杂,但是卢皎月结合自己当前的身体感受,很快找到了一个简明扼要且通俗易懂的解释:chun药。
卢皎月:“……”
她想着刚才开始态度就格外积极的云侧妃,一时之间表情变得非常难以言喻。
不是?她干这种事之前都不想想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吗?!
卢皎月一时没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但现在关键显然是先解决好当下的情况。
这时候跟着对方走才是傻子,卢皎月说了“回去”后,转身就要折返。
领路的宫人哪里敢让卢皎月离开?
当即快走几步,小跑着挡在卢皎月身前,表情僵硬地开口关切,“郡主莫要逞强,还是先去歇歇吧。”
卢皎月本来想快走,但眼前骤然升起的眩晕让她踉跄了一下才站定在原地,显然那玩意还有一定的麻痹神经的作用。
不等她缓过来,就听见不远处一道男声,“磨蹭些什么?还不把人带过来?!”
正是五皇子,梁攸业。
他这么呵斥着走过来,看见卢皎月还神智清醒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
但这点怔愣也只一瞬,他脸上很快就带上了笑,“我听人说高平妹妹身体不适、想要歇息,这才特意过来看一眼。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他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很不讲究地要过来拉人了。
卢皎月余光瞥了那宫人一眼。后者什么也没说,还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显然这就串通的另一方。
这会儿功夫,梁攸也已然上前,手臂就要往卢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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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上揽:“高平不必客气,你要是走不动了,我抱你……啊!”
但这话说完,他就发出了一声嚎叫,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姿态不雅地捂着胯.间跌坐在地上。
旁边的宫人因为这发展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卢皎月倒是脑子很清醒,她缓缓放下屈起的膝盖,趁势拔下簪子、拿着尖锐的簪锋对着对面的人。
眼前的眩晕感更重了,但是好在系统插件不基于真实的视觉,照着上面的提示来,卢皎月看起来还是眼神清晰、神智清明的样子……虽然脑子确实有点懵。
不过简单地理顺思路还是没问题的。
她稳了稳声音,缓声开口:“我冒昧猜测,五殿下是因为前些日子陛下在宴上的戏言,才有此举动。但是殿下当知,国本之事轻易动摇不得,陛下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生出改易太子之心。殿下就此罢手,高平可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攸业捂着下.身,眼神阴鸷地盯着卢皎月。
卢皎月这会儿根本看不清,只是(看起来)眼神平静地和对方对视。
看着对方这理智清醒的样子,梁攸业也意识到事情大概出了意外,他在心底痛骂着云侧妃“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但这么对峙良久,他终究还是沉着声应了句,“好。”
卢皎月默默松了口气。
但就在她放松之际,梁攸业突然暴起,劈手夺过他手上的簪子,直直把人摁在了一旁的假山石上。
旁边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吓傻了的宫人被这动作一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呼声。
梁攸业阴森森地看过去一眼,对方立刻死死捂住了嘴,惊恐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梁攸业却是开口厉斥,“愣着干什么?去叫人!”
那宫人脑子发懵,“叫什么人?”
“什么人都行!人越多越好。”
宫人:???
这种情形下叫人,那不是把自己的恶行揭露于众吗?
宫人满心不解,但在梁攸业的眼神逼视下,还是领了命踉踉跄跄地去了。
这边。
梁攸业将目光转向卢皎月,捏着她的下颌,冰冷地笑了下,“高平妹妹瞧着像是不愿意当我的五皇子妃。既如此,不如今天就在这里身败名裂?……想来父皇也不会让太子娶一个青天白日下、当众与人苟.合的荡.妇。”
卢皎月:“……”
这人疯了吧?!
虽然脑子还有点糊,但是卢皎月人还算得上冷静。
簪子被夺不算大事,那本来就是做做样子。五皇子疯了她可没疯,大白天的、想想也知道,她不可能在还有目击证人的时候杀死一个皇子。
但是打晕还是没问题的。
人从假山石被推到了地上,卢皎月一边阻拦着对方的动作,一边摸索着抓住了旁边的石头,同时还不忘让系统帮忙标注区域——砸哪里可以把人砸晕还砸不死人。
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觉得身上一重,上方的人结结实实地砸了过来。
温热的液体在掌心漫开,因药物而迟缓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那压过来的重量已经被人粗暴地掀开。
眼睛被手盖住,耳边传来一道低声的絮语,“没事了。”
熟悉的音色唤回了理智,卢皎月太确定的询问:“阿涣?”
那并不是她印象中对方的语调。
梁涣深吸了口气,稍稍收敛了下那外露的杀意,才找回了平常的语调:“是我。”
卢皎月这才松了口气。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披在了身上,她感觉对方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伸手,轻轻地把她拥到了怀里。盖在眼睛上的手掌终于移开,她目光的落点变成了一段站着血迹的衣襟,衣襟的主人正小幅度地轻拍着脊背,低道:“别害怕。”
卢皎月:“……”
不是害怕。
梁涣也发现了异样。
怀中的身体带着轻微的颤抖,他一开始确实以为是对方是在后怕,直到不平稳的气息拂过颈侧,带着异常热度的唇.瓣间发出些含混的低声呜咽,他才模模糊糊地对现状有所察觉。
轻抚脊背的动作一时僵住,但是一条柔软的手臂却轻轻地环绕到他的颈项之上。
梁涣更不敢动了。
好在对方再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地揽了过来,稍显急促的呼吸在将触未触的距离下轻轻拂过。
梁涣也说不清心底骤然涌现的那股情绪是失落还是庆幸。
但这显然不是个久留的地方。
梁涣定了定神,把人打横抱起,低声:“阿姊,我送你去歇息。”
起身之际,目光瞥见地上的那具尸首,那点被搅得混乱的思绪平息,梁涣情绪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当然没有后悔自己刚才的作为。
让这个畜生这么死了,委实便宜他了。
但是死了一个皇子,这件事没法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既然没办法无声无息,不如干脆把事情闹大……
思绪刚刚转到这里,颈侧突然被轻轻的蹭了蹭。
柔软的发丝贴上脖颈处的皮肤,梁涣的大脑空白了一下。那些冰冷又凝沉的算计被短暂的淹没,他沉默着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
梁涣抱着人离开后没多一会儿,假山石的遮蔽后转出了一个相貌昳丽的青年。
梁攸尚没想到,自己出来透透气都能撞见这种事。
他看了眼那边血淋淋的尸首,扶了把旁边的假山石才稳住了身体,缓缓地吐了口气。
梁攸尚的情绪现在还没有冷静下来,但是他已经先一步意识到,自己最好把这事咽下去。
这么多年明哲保身的习惯是一回事。
再者,也算是还高平郡主先前在他府上揪出那一堆蠹虫的恩情。就算成帝再怎么对高平荣宠有加,当真有了两个儿子为她相残,即便那两个儿子并不得他宠爱,高平也死定了。
所谓血脉、所谓血缘,就是这么要紧的东西。
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梁攸尚脸上的神情一时有些嘲讽。
*
卢皎月觉得自己现在不太好。
确认自己处在安全的处境下,人就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紧绷的那根弦一断,一些身体上的感知就变得格外明显。
她理智上知道,这件事到现在还远不算完。梁攸业就那么死了,他的尸体怎么办?这件事要怎么解释?云侧妃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后续的问题太多了,卢皎月努力把思绪集中在这上面,但是效果却不不太理想,她现在只想往梁涣的身上贴。
卢皎月:“……”
她用岌岌可危的理智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但是还是非常清楚,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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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下去情况很难说。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哑着声道:“阿涣,你帮我叫个人来。”
虽说这次的宴会办在博文苑中,但因为成帝亲至,也是按照宫宴的规格来操持,婢女随侍我不许随意入内,紫绛现在应该在……
卢皎月转着浑浑噩噩的大脑艰难思索,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上首一道压着声音的低问:“阿姊想找谁?”
……找太子吗?
第149章错认33
梁涣问出那句“想找谁”之后,卢皎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觉得眼前一黑。
在意识缓缓消散之际,卢皎月慢半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梁涣把她打晕了。
卢皎月:???
果真是因果报应吗?
她想敲晕梁攸业的那块石头没有派上用场,这会儿倒是让自己挨了一手刀。
梁涣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他本来觉得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那一天。等到成帝放弃太子,等到阿姊真正把他放在眼中。
但经过今日的事,梁涣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去慢慢来。
柔软的身体就在怀中,湿润的呼吸拂过颈侧,在接触的地方激起了一片颤栗。一想到阿姊对别人也会做出同样、甚至更亲密的事,梁涣便觉得无法忍受。
稍微设想一下,就生出想杀人的冲动。
就如今天的梁攸业一般。
*
梁攸业驱赶的那宫人自然去找了自己的主子,而对方的吩咐简直正和云侧妃的意。
于是,没过多会儿,云侧妃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那宫人说的地点。
然后,便看见了地上的那具尸首。
短暂的死寂后,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静谧的天空,被叫过来的诸位女眷猝不及防的看见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都面上血色尽失、惊慌失措地往后面躲去。
云侧妃也被这画面骇了一跳,但脑中顷刻直接冒出了某个念头,她又迅速的冷静下来,厉声喝道:“查!居然敢在皇家宴会上杀害皇子,贼人何其可诛,快来人!给我去仔仔细细地查!!”
她脸色同样苍白,但唇角却抑制不住的往上挑了一下,几乎压不住心底的喜意。
如今这情形,多半是高平反抗间错手把梁攸业杀了。
哈哈哈杀害皇子,她死定了!
云侧妃这边大张旗鼓,但是现在的博文苑最经不起细查。
太子听到乱声就立刻找人来问,然后就听到梁攸业被害的消息,他脸色骤的苍白下去。
太子虽然待众兄弟宽厚,但也知道这些兄弟对他不带什么善意,梁攸业更是连掩饰都欠奉。太子又不是瞎子,当然能感觉到,也知道倘若对方真在文苑发现了什么,必定是要不管不顾地闹大,极有可能因此被灭口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太子脸上的血色更失。
这情态倒也也没怎么引人怀疑,太子平素一向友爱兄弟,这会儿听到弟弟的死讯后这般失态,也十分正常。
但上首的成帝却不觉得如此。
他听到消息之后,目光就落了过来。这会儿看见太子这般反应,眼神一点点冰凉下去。
梁涣早就回了席,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才是重头戏,在安置好卢皎月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这会儿听得禀报,当即作出骤闻消息的惊怒模样,顺势开口:“太子兄长放心,弟弟这就命人去缉拿贼人,如今博文苑内外都是重兵把守,那贼人定无路可逃。”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梁攸尚,“……”
若不是亲眼目睹,他也没法相信这事情是他五哥做下的。
太子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这段话听起来像是像是别有意味的样子。
但不管梁涣有没有别的意思,他都不可能任由对方在博文苑中任意行动,当即肃下神色:“我亲自去查。”
梁涣没再说什么,他眼看着太子向成帝请命,又见成帝丝毫神色也不露地点头应允了太子的恳求。
太晚了。
就算这会儿太子想要做什么也来不及。
*
被太子藏匿的那些人也听闻了外头动静,全都心神惶惶。
苑中卫兵正大肆搜捕身份不明人士,但这苑里身份不明的,除了他们还有谁?!
韦奉是那日被驱赶的东宫臣属之一,后来因为种种缘故,被安排到博文苑看守那些冯家秘密豢养的部曲。他一早就奉劝太子将这些人杀了了事,但后者于心不忍,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会儿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就知道不好。
这要被搜出来,可不只是那些死士要出事,他们一样难逃罪责。
部下焦急追问,“韦卫率,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韦奉:怎么办?!他现在哪里知道怎么办?!
若是先前被东宫驱赶只是丢了职务,倘若这会儿的事被发现,真是全家老小一块丢了性命。
韦奉脸上的惶怖之色太过明显,那来请示的部下神情也惊惧不安起来。
但韦奉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东宫卫率,也不是一个全无能力的草包,当即就稳住神情,反倒是厉斥:“慌什么慌?我等受太子命令看守这些人,如今出事了,太子难不成会放着我们不管吗?!且安心等着就是!”
那部下被骂得灰头土脸,但脸上的惶恐神色到底散了不少。
倒也不能说韦奉这话有多打动人心,实在是太子平日里的信誉太好,除了驱赶东宫旧臣的那次,他对下宽纵温和、处处照料,确实让人很是感念信任。
却说这边韦奉三言两语地把人打发下去,等人一走,就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他确实相信一旦出事,太子会保他们。但是现在太子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及得了别人?!
韦奉急匆匆地亲自动手收拾了半天,却见一旁随从还站在原地,不由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老子伺候你吗?!”
这会儿还被韦奉带在身边,必定是极亲近信重的人。说是随从并不妥当,这人其实是韦奉的门客,只是穿着打扮不起眼,看起来像是侍从。这人平时作为也跟这穿着一样,没什么出挑之处,韦奉都忘了对方到底是怎么到自己的府上的。
但当日他被东宫驱赶,门人四散离去,只有这么一位坚持留在府上,韦奉对此有所感念、也顺势将人引为亲信,故而这会儿虽是语气不好,却没有就把人丢在这儿的意思。
那人被这么斥了一句,也未生恼意,只是不缓不慢地开口,“主君这是准备往何处去呢?”
事发突然,韦奉哪里有什么目的地?一时被问得哑然。
那门客又道:“如今博文苑四处重兵,主君当真能以一人之力,躲过这些搜查吗?”
韦奉:“……”
越发说不出话来,终是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扔,口中却是气恼道:“现在不走,难不成留在这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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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他想撑起气势,但是脸色终究灰败下去。
那门客打量着韦奉的神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适时开口,“如今既然进退都是绝路,主君何不将错就错,干脆博一场富贵?”
韦奉闻言立刻拧了眉。
这都什么时候了?保命才是要紧事,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富贵不富贵?
韦奉刚这么想着,抬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睛。
意识到什么,他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这是诛九族。”
他以为自己是厉声痛斥,但说出口的其实只有一点浅淡的气音。
门客:“如今便不是诛九族吗?”
这些人一旦被搜查出来同样是死,不如干脆趁着手里有人的时候搏一把。
……
韦奉没怎么费力的就被说动了。
毕竟人到死路的时候,总会变成天底下最大的赌徒。
不过这奋力一搏终究是徒劳。
成帝既然敢来这场宴会,当然提前有所准备,韦奉手下那点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当然不是成帝麾下精兵的对手。
厮杀的动静响起,带人去搜查的太子尚且不明情形,成帝麾下的亲卫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些堪称成朝最精锐的士卒出手,那点厮杀的动静连小半刻钟都没有过就安静下来,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
尸首被扔到院中,俘虏也被押送到成帝面前。
成帝连看都懒得去看,只淡淡地瞥向面上血色尽失、摇摇欲坠的太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太子身体摇晃了两下,委顿着跪倒在地上,嘴唇颤着:“儿、儿……并无……谋逆之意。”
但在已经发生的事实面前,这些辩驳终究是显得苍白无力了。
因为成帝的早有准备,太子所谓的谋逆显得像儿戏一般。
事情结束得过于轻易,连本该有的紧张气氛都没有酝酿起来,这竟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而这一片混乱的境地,就连太子也没有注意到,不管是的尸体还是被压过来的俘虏,里面都少了一个极重要的人——原太子左卫率韦奉。
韦奉此刻还不知道这边的变故,更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出其不意,是他人的刻意算计和早有防备,他在攻势开始的没多久,就抛开了一众部属,一个人到了闲竹院。
这倒不是像先前一样,准备独自一个人逃跑,而是另有谋算。
闲竹院是太子在博文苑召人商讨事务的地方,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太子必定在前面应对变故,而东宫的僚属如果要聚在一起商议多半是在这里。
韦奉就是为了这些人而来。
先前正是因为只有这些人作祟,太子才一反常态、将他们这些人驱赶出去。今日的事就算成了,万一那些人再在太子面前进一二句谗言,他们恐怕也落不得好下场。韦奉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以便收拾个干净。
若是这些人死在乱兵之中,太子那边也不会再有人去说三道四。
*
另一边。
太子连情况都没有搞明白,更别说替自己开罪了。
成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什么辩驳,终是淡淡开口,“先把人押下去。”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但是太子被押走之后,像是实在难忍受这院中的情形,也起身走了出去。
亲卫自然随行跟上,却见成帝冲着后面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朕一个人走走。”
亲卫们虽心有不安,但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捋虎须,终究还是奉命行事。
成帝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回神之后,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闲竹院外。
他赴宴之前,就把博文苑各个地方调查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这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事实上,早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这里面的人就被羁押起来了。
成帝在原地顿了顿,终究是抬脚走进去了。
——他倒是要看看,太子到底是怎么谋划的!
成帝刚刚踏进院子的一瞬间,就听到一道破风的锐响。
早年间的征战经验让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本能地偏了一下头,还是被箭矢擦过脸颊留下了一道血痕。
成帝一抬眼正看见,手里的弓还没放下的韦奉。成帝也认出了对方,当即神色一点点冰下,“是你。”是太子的安排?
韦奉:“……”
他刚才还在奇怪这里怎么半个人都没有,以为自己中了圈套,却没有想到居然直接对上了成帝。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惶恐,但很快就发现成帝孤身一人,后面并没有其他人亲随。
他神情滞了滞,眼神渐渐凶狠起来。
再怎么能征善战,这也是个鬓生花发的老人了。
第150章错认34
卢皎月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整个小世界都变了。
——太子谋反被拿下,成帝重伤昏迷。
卢皎月一开始听到这话,还以为紫绛在跟她开玩笑,甚至认真思考了一遍今天到底是不是愚人节:如果这会儿有这种节日的话。
在确认了“没有做梦”“不是玩笑”,太子真的谋反,而且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成帝还因此重伤、这会儿人还昏迷着,卢皎月觉得整个小世界都玄幻了。
谋反?太子?!
是,剧情里最后登基的确不是太子,但是太子也不可能是因为“谋反”获罪啊!太子那个行事作风,别说谋反了、被谋反还差不多!
卢皎月一直以为,成帝最后会改立太子。
毕竟太子那个性格,当皇帝一点儿都不合适,成帝对此心知肚明,而江山社稷在他心里的重量绝对重过对任何一个儿子的偏爱,一旦儿子中有更合适的人选出现,他早晚都会改主意的……不过这些事情放在现在都不重要了。
脑子里的疑惑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卢皎月还是迅速抓住了当下的重点,“现在是谁控制博文苑?!苑中的侍卫是谁在调动!”
这情况简直太糟了。
皇帝昏迷不醒,本该代为行事的太子因大逆获罪,这个文苑中还有两位数的、名义上具有平等的继承权的皇子。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发展,卢皎月简直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甚至不自觉的想起了,世界线崩掉的的发展中,梁涣自屠满门的成就点。
如果真的是这个养蛊式的局面,出现那种情况简直太有可能了!没有正统继承人,所有有资格的对象都生染指之心,胜者为了保持本身非嫡非长的继承正统性,必须消灭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紫绛被卢皎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卡住,外间却传来一道声音。
“是我。”
梁涣缓步走了进来。
看见已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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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卢皎月,梁涣神情缓了缓,温声问:“阿姊好点了?身上还没有哪里难受?”
卢皎月:“……”
梁涣要是不提,她都忘了自己昏过去之前遇到的那狗屁倒灶的破事。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管那些,胡乱点头应了两下之后,就追问起了现在外面的情况。
梁涣都显得很平静,“阿姊放心,我已经让人把守住了文苑的入口,不许随意进出。宫中那边也送了消息,说陛下.身体不适、今晚暂且在院中歇息。圣驾有恙,赴宴诸位皇子和大臣留下陪侍也是常理,太医这会儿应当在赶来的路上了。”
听起来情况还在控制之中。
卢皎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就觉得微妙起来:控制禁中、隐瞒情况、召请太医……流程是不是过于熟悉了点?仿佛上个小世界里,顾易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情。
梁涣没有察觉到卢皎月的那点微妙,而是接着道:“等太医来了,也帮阿姊看看罢,免得身上有什么妨碍。”
卢皎月摇头拒绝:“不必了。”
这种情况,她哪里还有心情管自己那点破事儿。
梁涣却很坚持,“阿姊还是让太医看看罢,就当让我宽心。”
卢皎月却因为这话怔了下,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梁涣,梁涣也循着她的目光回视,眼底是一贯的关切,又带着点淡淡的疑惑。
好像没什么不对。
但这种“正常”本身就是最大异样。
梁涣太冷静了。
卢皎月经历过一次宫变,她非常清楚,彻底摧毁现有的秩序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而皇权的时代,皇帝更是一个经过历朝历代神化被捧上神坛的位置。即便是顾易,在那个时候心底也是带着不确定的惶惑——虽然他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露在外,但卢皎月仍是有所察觉。
但是梁涣没有。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明明此时此刻,重伤昏迷的还不仅仅是一个皇帝,还是他的亲生父亲。梁涣会关切着想要确认她的情况,却对昏迷未醒的成帝漠不关心。
这过长时间的沉默也终于让梁涣察觉了不对,他不确定地唤了声,“阿姊?”
声音略微发紧,碧眸中染上了浅淡的不安。
卢皎月见此,方才那微微提起的心倒是放下。
她暗叹自己多想,明明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顾易当年是逼君退位,又是亲自动手,心生动摇再正常不过了。但这次文苑惊变同梁涣又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恰当的时候站出控制情况罢了,完全不必背负什么心理压力。
而对成帝的冷漠那更有理由了。
成帝绝对不算是一个好父亲,梁涣当年在宫中所遭受的冷待,究其根源还是成帝的漠视。有着这般的前情,还要求梁涣产生什么为人子的濡慕敬孝之情,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这么想着,卢皎月的神情不由柔软怜惜了下去。
她抬手想揉一揉那看起来很柔软的黑发,又觉得不太合适,改为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什么,你做得很好。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不必为我费心。”
梁涣瞥了眼落在肩上的手,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见梁涣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卢皎月也顺势问了几句苑中的情况、成帝的情况,以及……
“太子现在如何?”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太子谋反的可信度都太低了。
听见卢皎月果然问起了太子,梁涣的眼神晦暗了些许。
不过他对这个问题也有所准备,当即半垂着眼皮遮住了眼底的冷意,表情看不出半分异样地答,“太子兄长现在被关押在呈规园,此事确实诸多疑点,但是如今父皇的情况不明,实在不好再在这事上做什么调查……”
卢皎月点点头,对次也非常理解。
成帝昏迷不醒,一文苑的皇子都虎视眈眈,谁还顾得上一个被关押起来的太子?往不好了说,一旦成帝有了万一,不管这个谋反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太子都死定了。
梁涣又道:“阿姊放心,呈规园那里,我让人照拂着。”
*
成帝的情况不明朗,整个文苑的人都彻夜未眠。
但是在最初的仓皇失措过后,经过了一整夜的冷静,大部分的人都对现在的情况有了认知,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比如说,被天降馅饼砸中的大皇子。
大皇子这些年其实已经完全被成帝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了,但是此次意外一出,太子谋反、成帝情况凶险,作为长子的他,竟是成了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多年的夙愿一朝触手可及,他一时有些忘形起来,在暂时歇脚的院子里,不免在随从亲信面前说起了些大不敬的言辞,无非是等圣驾驭天,他登基之后如何如何的畅想。
但没几个时辰的光景,就有带刀的侍卫破门而入,不由分说的将他押送到人前,几个时辰之前说的那些话被原封不动地公之于众。
大皇子听得这些,神色克制不住地僵硬起来。
他先是脸色骤然苍白,但是片刻之后,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咬着牙齿怒道:“荒谬之极!简直无稽之谈!!本王何时说过这些话了?!全都是栽赃!”
他这话说出来,一院子的人脸色更加微妙。
刚才那些人只是重复了一些话中的内容而已,可没说这句话是大皇子说的。如今这情形,哪个皇子心里没点想法?这么上赶着承认的还真就大皇子一个。
大皇子也从那惊怒之下理智短路的境地中冷静了下来,顿觉自己刚才失言。
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也没法收回去,他佯装镇定地想要起身,但是双臂被缚于背后,终究没能起得来,他顿时怒道:“放肆!本王可是皇长子,你们敢动我?谁给你的胆子?!”
他这么一说,原本压着他的卫兵也目露迟疑之色。
那点迟疑的间隙正被大皇子挣脱了开来。后者昂首阔步,正待发一番激昂慷慨之言,却觉胸口一凉。
大皇子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木愣愣地低头往下看,正看见心口上一截显露在外的剑尖。他人还在惯性往前,于是那剑尖从贯穿的伤口处脱出,没了堵塞、鲜血当即飞溅着奔涌而出,离这近的几个人猝不及防地溅了一头一脸。
整个院子都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或迅或迟地落在动手的那个人身上。
动手的是梁涣。
大皇子更是死死地盯过去了,血溅了满身,他双眸几乎迸血,从喉咙间发出些宛若恶鬼的低声嘶喊,“你、敢!”
梁涣没什么不敢的。
他平静地甩了甩剑尖的血,却没有收剑回鞘,而是就提着这染血的剑环视了一圈院中的人,寒着声:“如今陛下形势未明,大皇子却出如此荒悖之言,实是忤逆犯上、不忠不孝,其罪当诛,我只是代陛下行事罢了。如再有妄言者,形同此例。”
随着那一声重重的躯体倒在地上的声音,整个院子里都陷入了一片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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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呼吸声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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