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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难养 杳杳一言 44818 字 10个月前

林羡玉在他怀里总是睡得很熟,不管外面有什么声响,都吵不醒他,不过不光是林羡玉,赫连洲这些日子也睡得很好。

往常总是天际泛起鱼肚白,他就从浅眠中转醒,再无困意。现在温软在怀,他偶尔会陪着林羡玉一同贪睡,即使醒了,也要低头埋在林羡玉的身上闻一闻、揉一揉。江南的水土真是养人,北境也有不少容貌姣好的男子,但就是没有林羡玉这样合他心意的,以至于苍门关的匆匆一眼,入了眼又入了心,从此再舍不得放开。

正准备起身,林羡玉皱起眉头,嗓子眼里冒出几声嘤咛,半晌才睁开眼睛。

“你把我弄醒了!”语气都是凶巴巴的。

赫连洲俯下身,亲了亲他,哄道:“是我不好,玉儿继续睡。”

林羡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半晌才想起来:“今天是不是要去拜祭母妃?”

赫连洲惊讶于他还记得。

林羡玉朝他伸手,“我要起来了。”

“祭拜的事不着急,玉儿再睡一会儿吧。”

“不要,”林羡玉摇头道:“就今天。”

他连起床都要赫连洲抱,娇气得不行,双手几乎没有用武之处了,平日里连板凳都不肯赏光,动辄就要往赫连洲的腿上坐,拿赫连洲的肩膀和手臂当椅背。

活脱脱就是一副宠后模样。

恃宠而骄得过分,不过赫连洲甘之如饴。

他服侍着林羡玉洗漱,帮他穿衣。

用过早膳之后,他们一同去了妃陵。

赫连洲已经下了诏令,追封其生母为静仁皇太后。

其实赫连洲很少回都城,也很少来看望他的母亲,他对他的生母并没有强烈的思念和怀念,因为在他的孩童时代,他的母亲不是被皇后折磨就是被宫女太监折磨,自顾不暇,后来还疯癫了,更顾不上他。

那几年实在太惨,惨到赫连洲轻易不去回忆,一两年来妃陵看望一趟,仅此而已。

可是有了林羡玉之后,他就萌生出了带林羡玉去祭拜母亲的想法,这想法很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好像急于告诉他的母亲,他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归宿。

母亲是他的过去,林羡玉是他的将来。

他想告诉母亲,他现在过得很好。

他终于懂得母亲当初为何难舍德显帝,因情爱这一字比任何流火之毒,还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走上台阶时,他轻声提醒:“玉儿,山路陡峭,看着点台阶。”

林羡玉稳稳当当地踩着山石,抬头望向山林之中不起眼的静妃墓。

“母后一定是国色天姿,否则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林羡玉说。

赫连洲微愣,“我?我相貌平庸,不过我母后的确美貌过人。”

“谁说你相貌平庸?”林羡玉大不满意。

“那在玉儿眼里,我相貌如何?”

林羡玉竟有些小小的羞涩,咕哝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很……很是俊秀。”

他好像从没当面夸过赫连洲。

赫连洲想起林羡玉第一次见他时就吓得哭出声,张口闭口“活阎罗”,他向来知道自己长得凶,笑了笑,心想:玉儿也会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他握紧了林羡玉的手,带着林羡玉走到墓碑前,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林羡玉先掏出帕子,将墓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然后和赫连洲一同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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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洲在这时候总显得笨拙。

林羡玉主动开了口:

“太后娘娘,晚辈名叫林羡玉,是一个祁国人,还是一个男人,阴差阳错和赫连洲成了婚,却不想遇到了此生良人,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如今情投意合,再不愿分开。”

林羡玉望向赫连洲,赫连洲朝他笑了笑,然后望向陈旧的墓碑,道:“母后,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您也许已经知道了,儿臣终究还是……还是夺位了,这不是您想看到的局面,但儿臣必须如此,并不后悔。至于羡玉,他是儿臣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望您在九泉之下保佑我们永世不相离。”

二人一同叩拜。

离开妃陵时,林羡玉忽然说:“待百年之后,我们也要葬到一处。”

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离。

赫连洲和他十指相扣,“好。”

登基大典举行那日,赫连洲特意叮嘱了一切从简,并未铺张。一早遣官告天地宗社,赫连洲带着林羡玉去太庙告知先祖,待钟鼓鸣响时,赫连洲着明黄衮服登城门,看天地万象。紧接着百官身穿朝服至明光殿前,文东武西,跪于两侧御道。

待赫连洲走下城楼,走进明光殿,在盘龙金椅上落座,常侍高声宣读诏书。

“……今乃多事之秋,朕当躬行勤政,焚膏继晷,望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勇之士忘身于外,以期中兴。”

“至明年元辰,改元永观。”

“举国同庆三日,大赦天下……”

宫中韶乐响起,群臣三跪九叩。

登基典礼结束。

同日,立林羡玉为后,正位中宫,共承宗庙,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只是林羡玉不喜欢“皇后娘娘”这个称呼,赫连洲便下令,命宫中人称他“林大人”。

十一月底,林大人奉旨视察驿道。

寒风凛冽,草地结霜。

按照兰殊的计划,驿道北起都城,穿过羌州腹地,经苍门关向南延伸,越苍山山脉,进入龙泉州。在祁国境内,驿道起于龙泉,越过锋鞘山,一路向南延伸,与大运河并行,直达祁国京城。

几十年前,北祁交好时便有此驿道,但后来征伐频繁,禁止通商通使,驿道便荒废了。赫连洲下令重启驿道,修路、设驿、铺,险要处设置拦马墙、门槛石。

林羡玉带着兰殊和阿南,由乌力罕护送,从都城出发,花了三日到达羌州。

因为赫连洲上位之初就发布了“取消人丁税”的政令,百姓的身上卸了一道重担。随后赫连洲又改动吏制,替换掉一批贪官懒吏。林羡玉目之所及,仿佛能透过百姓的眼睛,看到他们对未来生活的希冀。

兰殊看着林羡玉脸上的喜色,笑道:“接下来还有许多利国利民的政令,大人放心,老百姓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林羡玉问:“都是出自兰先生吗?”

“自然不是,皇上手下能人众多,微臣提出一个想法,便有人将之完善,这样劲往一处使的热闹朝堂,真是百年难遇。”

“赫连洲还抄没了太子和惠国公的私产,现在国库充裕,能做不少事。”

正说着,乌力罕在外面报:“林大人,到羌州驿道口了。”

林羡玉掀开帘子走出去。

乌力罕对于赫连洲将他派来保护林羡玉这件事有些不满,虽然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林羡玉从王妃升到皇后,入主中宫这件事,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个男人耽误了皇上娶妻生子,繁衍后嗣。

历朝历代,哪有皇上没子嗣的?

就算不论江山是否稳固,没有子嗣,皇上连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都享受不到。

乌力罕很是犯愁。

“乌力罕,我警告你,”林羡玉缓缓走到乌力罕面前,朝他飞了一记眼刀:“你再敢向赫连洲提议让他纳妃,我就把你发配羌州,让你在驿道里看守马厩。”

乌力罕别过脸去。

林羡玉见他不服,叉着腰说:“不对,你不是赫连洲的养子么?也算是他的儿子。”

乌力罕察觉到不对劲,神色慌乱起来:“什、什么意思?”

林羡玉望向兰殊,“兰先生,乌力罕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妨给他谈一门亲事吧,他的子嗣,勉强也算皇室后代——”

乌力罕吓得往后窜了两三步,心中憋着火,还是不得不向林羡玉屈服,低头拱手道:“林大人恕罪,微臣再也不敢了。”

“哼!”林羡玉学着当初赫连洲的模样,从乌力罕腰间抽走马鞭,放到阿南手上,“给我老实点,三日过后再来拿。”

很有当家主母的架势。

他抛下脸色铁青的乌力罕,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兰殊笑着摇了摇头。

阿南第一次摸到乌力罕的银马鞭,稀奇得很,有样学样地把马鞭别在腰间,然后大摇大摆地跟在林羡玉身后。

乌力罕气得拳头攥得硬如石块。

他又不敢发作,只能朝着一旁的老树锤了一拳,然后板着脸去部署近卫。

“竟然敢让赫连洲纳妃!”林羡玉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子,气呼呼道:“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好心眼,气死我了!”

兰殊安抚道:“皇上不是没搭理他吗?”

“听到也不行。”

原本在怀陵王府,拢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就算只住他和赫连洲两个人,也不显得宽敞,可住进皇宫之后,太监宫女万千,后宫却只有他一人,显得格外空旷。

他虽然不怀疑赫连洲的真心,可听说乌力罕提议纳妃时,心里还是冷不防凉了半截。

听说赫连洲当场将乌力罕骂了一通。

可林羡玉心里还是生了芥蒂,没忍住和赫连洲闹了点小脾气,离宫前几日都不让赫连洲碰,只在分开时让赫连洲抱了抱。

虽然他心里明白,这对赫连洲来说根本是无妄之灾。许是他恃宠而骄惯了,赫连洲也没生气,还是柔声哄他。

直到坐上来羌州的马车,他才惊觉自己实在过分。离宫越远,他就越想念赫连洲,想念那些温存时刻。

&quot;林大人,那就是驿道口。&quot;

兰殊的声音将林羡玉的思绪拉了回来,林羡玉顺着兰殊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已经有祁国商队来了吗?”

驿官迎了出来,行了个大礼,随后告诉林羡玉:“已经有祁国的商队,来我们这里买羊皮、鹿皮一类的制品了。”

再见家乡人,林羡玉顿感欢喜。

他没有亮明身份,只在一旁看着商队的人将一箱箱羊皮鹿皮,搬到驼车上。

商队里不乏年青人,其中有一个面容姣好的清秀少年,许是跟随父亲出来游历的,棉氅里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跟在父亲身后,不做重活,只清点数量。

他看着对北境的一切都很新奇,探头探脑、跑前跑后,兰殊笑着说:“这孩子有几分大人从前的神采。”

林羡玉很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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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从前?我还有五日才过二十岁生辰呢!”

兰殊连忙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大人现在成熟稳重许多——”

林羡玉却不买账,想起赫连洲,心里又添了几分难过,但他强忍着,走上前,问那少年的姓名。

少年说:“回大人,小人名叫叶唤青。”

“唤青,好名字。”

唤青说,他们是祁国岭西的商队,自从北境开放通商之后,他们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买羊皮鹿皮回去,供给达官贵人们冬日御寒。

林羡玉试探着问:“北境开放通商之后,祁国如何看待?”

“自然是欢喜的,北境的马匹是最好的,祁国养不出那么好的马,我们这次先买鹿皮羊皮,下次再来买马。”

林羡玉回头看了看兰殊和阿南,会心一笑,对唤青说:“那再好不过。”

羌州的驿站是北境最大的,林羡玉便住在驿站里,看着两地的商队来来往往,几番询问下来,了解愈多。

他和兰殊商议着,还有什么办法能更推动两地通商,北境的好东西远远不止兽皮和马匹,还有许多不为祁国知晓。

两人时常商讨到深夜。

可能是兴致高昂,又或者是想念赫连洲,林羡玉竟不想睡,推开门站在台阶上。今夜有雪,满地皆白,寒风夹杂着雪粒吹来时,他连忙拢紧氅衣。

抬头就看到唤青不远处玩雪。

他在雪地上跑来跑去。

南方的孩子何时见过这样的鹅毛大雪?京城即使下雪,也是棉絮般的小雪,挂在梅花枝头,不日就要消融。

若是以前,他也要在这雪地上撒野一番,可他现在沉稳许多,又持着皇后的身份,不敢放肆太过。

林羡玉的前十九年都过得顺风顺水,没把自己当大人,媒婆踩破门槛了,他还懵懵懂懂,只顾着吃喝玩乐。只十九岁到二十岁这一年,他竟把人生的所有跌宕起伏都经历了一遍,越想越觉唏嘘。

他成熟沉稳了吗?应该没有,他现在还要赫连洲哄着起床。

可他为什么不想玩雪呢?

那……在赫连洲眼里,他有变化吗?

年岁再大些,就不是小蝴蝶了。

越是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他就越想赫连洲,他有些后悔,他不该在离宫前和赫连洲闹别扭的,连分别都没有好好说几句话,那几日赫连洲处理完繁忙的政事回到长乐殿,刚坐到床边,林羡玉就背过身去装睡。

谁知分别三日就想念成这样。

林羡玉忽觉鼻子泛酸,委屈愈浓,就在这时,有人将一件厚绒氅披在他的肩上,将他紧紧裹住,又从后面抱住了他。

林羡玉顿住,一回头看到赫连洲的脸。

赫连洲的发丝上还沾了雪粒,大概是刚来没多久。

“你——”

“梦到玉儿想我了,结果一到这儿就看到小可怜儿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赫连洲眉梢微挑:“玉儿的二十岁生辰,我怎么能不陪着玉儿过?”

林羡玉怔了一会儿,然后不由分说地转身扑进赫连洲的怀中,思念决堤。

“进屋吧,外面太冷。”赫连洲说。

林羡玉连忙牵住赫连洲的手,准备进屋,却见赫连洲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唤青后,竟微微停顿,多看了两眼。

赫连洲没察觉到林羡玉变了脸色,还浅笑道:“那孩子是祁国人吧,跟着商队过来的?活蹦乱跳的样子还有点像玉儿。”

话音未落,林羡玉就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气鼓鼓地上了台阶。

“欸?玉儿!”

第67章第67章

“……玉儿?”

赫连洲还不知道林羡玉又在生什么气,但他想起刚刚那孩子瞧见雪的兴奋模样,心里有了猜测:“玉儿想家了吗?”

“玉儿在家的时候也是那样吗?”

林羡玉愈发恼火,用力地把身上两层绒氅甩开,扔到一边,“是,我在家时也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来到这里跋山涉水露宿风餐,早就没了当初的奕奕神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进了赫连洲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想:玉儿大概是真的想家了。

在朔北的雪天遇到了来自祁国的商队,看着似曾相识的画面,听着熟悉的乡音,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想家。

算一算时间,差不多一年了。

一年前林羡玉应该就在这样一个寒冷冬天,被迫离家,踏上这条和亲的路途。

赫连洲心里一黯,俯身捡起地上的绒氅,放到一边的木架上。

林羡玉在床边趴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赫连洲过来哄他,心里愈发酸涩,强忍着眼泪,慢吞吞地抬起头,就看到赫连洲一动不动地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他负手而立,垂眸思忖。

赫连洲很少在林羡玉面前露出那种失神的表情,林羡玉又想起雪地里的唤青。

这时宫仆将热水送了过来。

赫连洲说:“玉儿,我帮你洗漱。”

林羡玉不情不愿地坐起来,赫连洲接过宫仆递上来的棉帕,热水浸泡之后,走过来给林羡玉擦脸,林羡玉的头发上还沾了些雪粒,赫连洲轻轻拂去。

“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格外的冷,好些年没有这么大的雪了。”

赫连洲这个月计划着在北境各州郡设立劝农署,派专员劝引百姓开垦田土,种植桑麥,筹备还没开始,就迎来了这场大雪,一切只能暂缓,待来年开春再议。

林羡玉舍不得看赫连洲为国事烦忧,闷声说:“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

赫连洲莞尔而笑:“玉儿说得对。”

林羡玉坐在床边看着赫连洲,不知是委屈还是被棉帕的热气烘到了,他的眼圈止不住泛红,抽了抽鼻子,正要说话,赫连洲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用热腾腾的棉帕擦了擦他的手心。

“玉儿实在想家,我就让人护送你回去一趟,羌州向南就是苍门关,出关之后去龙泉州,从龙泉州出发,走水路,一个多月就能到京城了。”

林羡玉愣住。

“走水路是满鹘前日寄来的信中提到的,比马车快了一个多月。”

“你要……送我回家?”

赫连洲也不舍:“玉儿不是想家吗?北境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要不要先回南方过冬?待来年春天了,我再让人把你接回来。”

“就因为冬天太冷?”

赫连洲没听懂林羡玉的话,只继续说:“满鹘已经跟着陆谵到祁国境内了,他按照我的安排,一路释放北境支持七皇子清君侧的信号,搞得邓烽乱了方寸,急忙撤兵离京,现在京城倒是没什么危险。我虽然不放心也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回去,但玉儿实在想家,我也不能视若无睹——”

“谁说我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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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玉都不知道赫连洲在说些什么,他气鼓鼓地抓住赫连洲的手,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还不够泄愤,又朝着赫连洲的肩膀砸了一拳,怒道:“你还想把我送走?把我送走之后,你想怎么样?你想背着我看更多的祁国男孩子吗?还是你想背着我纳妃?”

赫连洲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羡玉从进屋前到现在在为什么生气。

竟是吃醋了。

只因他多看了那男孩一眼?

他连那男孩的脸都没看清,只是随意一瞥,只记得一个活蹦乱跳的模糊身影。

林羡玉还没发泄完,气到脸都涨红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赫连洲笑着搂住他:“你知道什么?”

“我——”林羡玉竟一时语塞。

赫连洲稍一用力,就将他面对面抱了起来,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护着他的腰。

林羡玉浑身上下就只有赫连洲这一个支点,双手无处着落,只能紧紧攀附着赫连洲的肩膀,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的视线比赫连洲高些,垂眸躲避也没有用,赫连洲直视他泪涟涟的眼,问他:“玉儿知道什么?是我看上别人了,还是我要纳妃传宗接代?”

林羡玉自然没话可说。

他原本就是无理取闹。

“玉儿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就在这里捕风捉影,乱吃飞醋。”

林羡玉被戳中心事,又羞臊又委屈,眼尾愈发的红,嘴角一个劲地往下撇。

赫连洲和他碰了碰鼻尖,忍不住想逗弄他,故意说:“我才是最该哭的,一连好几天不让我碰,一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就算了,千里迢迢赶过来,还无缘无故挨了一拳,玉儿现在真是好大的脾气,再这样就不可爱了。”

林羡玉的眼泪就要落下来。

赫连洲却故意晃了晃胳膊,吓得林羡玉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肩膀。

“讨厌你……”林羡玉才不肯承认错误,哪怕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也不愿承认。

“真的讨厌我?”赫连洲逗他。

林羡玉顿了顿,思前想后还是赌气,气鼓鼓地说:“讨厌你。”

赫连洲于是把他放到床边,出去又进来,端来一盆热水放到林羡玉的脚边,林羡玉刚要抬腿就听见赫连洲说:

“自己洗。”

林羡玉呆住。

赫连洲很罕见地在林羡玉面前来了脾气,他刻意不去看林羡玉眼里的委屈,只说了句“嫌烫告诉我”,就转过身,独自去洗漱。

林羡玉死死盯着赫连洲的后背,企图用自己灼热的视线,烫穿赫连洲的锦袍。

赫连洲不以为然。

林羡玉踢开铜盆,水洒了出来。

赫连洲还是没理他。

正巧这时候纳雷过来汇报紧急要务,赫连洲出门听。

林羡玉更加恼火了,在床边打了个滚。

纳雷为汇报绛州和斡楚的严重雪灾而来。

今年这场雪来势汹汹,绛州和斡楚一带雪势最大,已经有几个乡受灾。

赫连洲听了之后,立即下令拨款三十万两救济,并开放受灾严重地区的官仓。

纳雷说:“是,微臣这就去办。”

“绛州斡楚那一带,还是不宜居住。”

纳雷闻言,叹气道:“是,那一带灾害频繁、不宜耕作,这么多年苦了百姓。”

赫连洲默想:只能等以后慢慢南迁了。

北境想要更好的发展,须推广农耕,这些年北境天灾频繁,原本就不适宜耕作的土地,如今更是颗粒无收。一个国家要繁荣昌盛,光靠畜牧远远不够,南迁势在必行。

虽是利在千秋之事,但付诸于实际时肯定会遭受非议,百姓亦会不解,他甚至会成为一代罪人,但他甘愿承受悖逆祖训的骂名。

玉儿都愿意为了他承受祁国的骂名,他又有何负担?

千年之后史书会为他们正名的。

赫连洲又叮嘱了几项赈灾的事宜,为了避免官员层层贪污,他特令朝廷派专员直抵灾地,监督官府开仓放粮,纳雷一一应下。

林羡玉等了半天都等不到赫连洲回来,

他不敢相信,赫连洲竟如此对他。

登基前信誓旦旦地说会天天给他泡脚,现在就因为他发了点小脾气,赫连洲就敢摆出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还让他“自己洗”。

当上了皇帝,真是了不起!

“自己洗……”林羡玉模仿着赫连洲的语气,“自己洗就自己洗,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他抻长了胳膊,把踢开的铜盆拖了回来,脱下鞋袜,应付地踩了踩水,正要拿出来才发现手边没有擦脚的棉帕。

他只能把脚晾在床边。

脚很凉,他的心也愈发凄凉。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了。

赫连洲明明都懂,却要逼他承认。

真是太坏了!

林羡玉决不允许赫连洲这样欺负他。

可是他也不想和赫连洲闹得生分,他们必须夫妻同心,否则就会别人钻了空子。

赫连洲现在不是边陲只会领兵作战的怀陵王了,他是一国之君,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有多少人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其中的阴谋和诱惑,林羡玉心里都清楚。

赫连洲回来时,就看到林羡玉的可怜模样,他把棉帕递过去,却不帮林羡玉擦。

林羡玉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赫连洲视若无睹,林羡玉只能抢走棉帕,胡乱地擦了擦脚,脱了外衣甩到一边,钻进被子里。

他随手扔,赫连洲任劳任怨地捡。

收拾完之后终于能上床。

熄了烛火,放下帷帘,赫连洲还没躺下来,身边的被子就被林羡玉抽走了。

林羡玉翻了个身,把锦被拥在怀里,半截都不肯留给赫连洲。

赫连洲轻笑一声,就这样躺下了,抬起胳膊垫在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帐顶。

很快,林羡玉就一声不吭地翻了回来。

他施舍了小半边的被子给赫连洲。

赫连洲接过来盖住,没有多余的动作。

两个人又僵持住了。

林羡玉一直在等赫连洲抱住他,可是赫连洲一动不动,呼吸平稳,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林羡玉心里急得要命,又不肯再递台阶,只能一个劲地在赫连洲身侧动来动去。

他翻了个身,又抬一下腿,再调整一下枕头,然后故作不小心地踢一下赫连洲。

整个人都快扭成麻花了。

可是赫连洲还是纹丝不动。

林羡玉欲哭无泪。

他又装作打喷嚏,“阿秋阿秋”地喊了好几声,装作受风着凉的模样,赫连洲只是帮他盖好被子,还是没有把他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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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

林羡玉气到蹬腿,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腾地一下坐起来,“……我真的要讨厌你了!”

“你就是想让我道歉,我才不说呢!”

见赫连洲没有反应,他用胳膊捂住眼睛,呜咽道:“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哭腔明显,他倒是委屈得要命。

赫连洲从嗓子里溢出几声难忍的笑,他放下胳膊,好整以暇地望向林羡玉。

昏暗中林羡玉含着泪的眼瞳如同曜石,眨巴眨巴的,满是挥之不散的委屈劲,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赫连洲欺负了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日子的冷脸,都是赫连洲给他的。

赫连洲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住林羡玉冰凉的脚,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捂热。

只这一个动作,林羡玉的鼻头就酸了。

赫连洲摩挲着他的脚踝,无奈道:“玉儿,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连那孩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你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第68章第68章

赫连洲坐起来,将林羡玉抱进怀里。

他靠在床头,让林羡玉躺在他的身上,他常年习武,即使在寒冬腊月里身体依然很热,此刻就像一个硕大的汤婆子,包裹着林羡玉,将热源传送到他的四肢百骸。

“冷不冷?”赫连洲问。

林羡玉抬起头,在昏暗中望向赫连洲的脸,然后闷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他把脸埋在赫连洲的颈窝里。

赫连洲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掌心从林羡玉的肩头,滑到腰间。

“玉儿又在吃什么醋呢?”

林羡玉不肯说。

赫连洲也不催他,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良久之后,林羡玉终于开口。

“因为你太忙了,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我们每天相处的时间就变得很少,而且……”林羡玉抽了抽鼻子,声音里掺了些许哽咽:“我没想到乌力罕会求你纳妃,我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了,他却说出那样的话,我很伤心。”

“我把他发配过来护送你到羌州,就是想让玉儿好好教训一下他。”

“我教训不了他,”林羡玉气呼呼地告状:“他还是很不服呢!”

“他还小,等将来他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义无反顾了。”

义无反顾,他们的确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义无反顾地相爱了。

林羡玉默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就被赫连洲抢了先:“闹脾气也没关系,玉儿是爹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就该有小脾气,受了委屈,不高兴了,该发泄出来。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逗你的,玉儿不要往心里去。”

林羡玉愤愤地在赫连洲的颈侧咬了一口,赫连洲也不吃痛,笑着搂住他。

“玉儿怎样都可爱,吃醋更可爱。”

林羡玉反驳:“才不是吃醋呢!”

“那是什么?”

林羡玉说不出口,恼羞成怒,于是扑上去堵住了赫连洲的唇,胡乱亲了一通。

他的柔软寝衣很快就从肩头滑落。

“赫连洲……”林羡玉握着赫连洲的手,引到身前,泪蒙蒙的眼里混杂着依赖和情.欲。

他现在越来越享受赫连洲的伺候。

只要不做那种让他疼到死去活来的事,他就会很愿意和赫连洲耳鬓厮磨,尤其喜欢赫连洲用粗粝的手掌隔着寝衣的布料伺候他,他晃了晃赫连洲的手,嗡声说:“摸摸。”

赫连洲轻笑,将林羡玉翻了个身。

翌日清晨,阶前白雪皑皑,赫连洲被驿站外的驼铃声吵醒。

他光着上身,林羡玉在他怀中熟睡,穿着他的宽大寝衣,两只手都藏在袖子里。虽然屋外寒风刺骨,但屋内的银骨炭烧得正旺,感觉不到寒冷,林羡玉睡得很安逸,四肢舒展,两颊白里透着粉,让赫连洲想起萧总管最拿手的冰乳酪。

他先是用手捏了捏,又不过瘾,俯身亲了亲,最后没忍住咬了一口。

林羡玉觉得痒,在睡梦中皱起眉头。

赫连洲不敢再弄他,抱着他继续睡了,直到林羡玉自然醒来,迷迷糊糊地喊了声:“赫连洲。”

“我在。”赫连洲说。

林羡玉怔了片刻,然后伸手环住赫连洲的脖子,咕哝道:“你要一直在。”

赫连洲笑着抱他起来。

屋外风止雪停,林羡玉用完早膳,披上厚实的鹤氅,刚推开门就看到乌力罕正拿着长柄扫帚,清扫台阶上的雪。

见林羡玉走出来,他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却被林羡玉喊住:“乌力罕。”

乌力罕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林羡玉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道:“去阿南那里拿你的马鞭吧。”

乌力罕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惊讶。

赫连洲站在屋内,猜想着乌力罕会做出什么反应。

乌力罕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羡玉叉腰道:“再跟你讲最后一遍,你的皇上,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他——”

“微臣知道,”乌力罕抢白道:“请林大人放心,微臣以后不说了。”

林羡玉愣住。

乌力罕拿着扫帚,把台阶上最后一片雪清到一边,然后继续扫地上的雪,看着老实巴交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羡玉回到屋里,纳罕道:“乌力罕好奇怪!他竟然不跟我对着干了!”

赫连洲笑着说:“他也长大了。”

“这还差不多。”

林羡玉带着赫连洲去看驿站的义仓,义仓里面堆积着许多因为暴雪滞留在羌州的货物,有北境销往祁国的皮革、马鞍和雪山人参,也有祁国销往北境的茶叶、药材、绢丝和柑橘。

林羡玉刚带着赫连洲走进义仓,唤青就拿着一篮温柑朝他跑来,“大人,您尝尝我们岭西的温柑,很甜的。”

“给我?”林羡玉很是惊讶。

“是,我爹爹让我送过来,他说您一看就是贵人,”唤青羞臊得挠了挠后脑勺,支吾道:“将来我们要常来拿货,还望您多关照。”

他努力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说着客套话,林羡玉见他的青涩模样,倏然露出笑容,接了过来,说:“谢谢。”

昨晚的醋劲荡然无存。

正说着,一旁抬货的脚夫扛起一只硕大的木箱,没走几步就站不稳了,竟跌跌撞撞地朝赫连洲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直在暗中观察四周的几名近卫飞身而起,挡在赫连洲面前,“保护皇上!”

这声音一出,整个驿站都安静下来。

脚夫吓得慌忙跌倒。

所有人呆滞了片刻,随后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就连不明所以的祁国商人,听到北境永观帝的威名,也跟着伏倒在地,众人惶恐道:“参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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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洲走过去扶起摔倒的脚夫,对乌力罕说:“他的肩膀被磨出血了,带他去包扎一下。”

乌力罕领命:“是。”

“谢、谢圣上。”脚夫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跟着乌力罕走出去。

赫连洲转过身来,对着驿站里的人说:“都起来吧,大家不必害怕,北祁两国开放通商是朕登基时定下的国策,才两个月已经初见成效,多亏了各位的辛劳,还有远道而来的祁国商人,朕和北境百姓都很欢迎诸位。近日大雪封路,大家不如就聚在这驿馆里,尝一尝北境的羊肉汤和盐炙鹿肉,驱一驱寒。”

赫连洲转头望向林羡玉,莞尔道:“玉儿觉得如何?”

林羡玉笑道:“还有烤乳饼!”

“好,一人再加一份烤乳饼。”

义仓里的百余人,不管是北境的官员小吏,还是祁国的商贩、脚夫,都愣住了,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祁国商人,皆一头雾水:这永观帝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祁国的传闻里那永观帝就是当年的活阎罗怀陵王,都说他杀人如麻,嗜血如狂,是个极恐怖的君王。可是他这番如沐春风的话,和传闻出入未免太大。

幸好其中的义仓看守最先反应过来,高声道:“谢圣上隆恩!”

众人才回过神,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纷纷道:“谢圣上隆恩。”

赫连洲未多停留,带着林羡玉离开。

唤青望着他们的背影,嘴馋地问:“爹爹,你吃过鹿肉吗?好吃吗?”

“许多年前吃过,很是鲜香。”

唤青忽然怔住,压低了声音问他父亲:“这是北境的皇上,那他身边的人不就是……不就是那位……男皇后?”

自从北境换了皇帝之后,就有消息传出来:北境的皇后是个男子,而且是个祁国男子。还有人说,当初送过去的“嘉屏公主”根本不是真正的公主,是恭远侯家的小世子,因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就被爱女心切的皇上送了过去。也不知怎么的,怀陵王并未介意,还立其为后。

这事处处古怪,许多人不相信。

叶父用袖摆擦去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道:“难怪我看那位贵人是南方模样,幸亏只让你去送了温柑,没说其他的。”

“爹爹,若男皇后之事是真,那咱们的皇上当初用世子代替公主和亲、欺骗北境的事也是真的了?”

叶父脸色一变,连忙驳斥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皇上怎么会做出如此欺诈之事?定是有其他考虑。”

唤青轻嗤了一声,不屑道:“男替女嫁,还能有什么考虑?无非是舍不得女儿。打了败仗主动议和,定下了和亲的事宜,却不肯把公主送出去,用一个男子顶替,这样的荒唐事说出来都贻笑大方。”

叶父气得怒目圆睁:“唤青!管好自己的嘴,国家大事岂容你妄议?”

“本就是如此,和亲没两个月,皇上就生病了,三皇子七皇子动作频频,太子却在东宫闭门不出,邓大将军冲到京城,各地都在强征男丁,乡里全都乱套了!这仗打又打不起来,停又停不了,他们那些达官显贵勾心斗角,蚌鹬相持,苦的却是我们这些只想过安生日子的百姓!爹爹,你都不知道,周五郎和周六郎都被拉去充壮丁了,不知进了谁的军队,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他们了,他们都是我以前在乡里最好的朋友……”

唤青哭着诉苦,叶父本想训斥他,闻言也只能沉默。

孩子说得不无道理。

祁国现在是一团乱麻,可王子皇孙们依旧过得舒坦滋润,他们这一行就是为了给皇亲国戚采买上等羊皮、鹿皮。

叶父无奈道:“别哭了,唤青,我们出身如此,能为皇亲国戚做点事,讨口饭吃,已经胜过许多穷苦人家了。”

唤青愈发难过,背过身去。

兰殊站在不远处,他抱着胳膊倚在仓门边,听完了唤青的哭诉,眉梢微挑。

民心一旦动摇,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离开义仓,往林羡玉的方向走,林羡玉牵着赫连洲的手去了瞭望塔,站在这里能远眺朔北的苍茫之景。

林羡玉剥了一只温柑,汁水丰沛,溅到他的手背上,赫连洲用手帕帮他拭去。

“你吃过温柑吗?”

赫连洲摇头。

林羡玉笑着把一瓣温柑送到赫连洲嘴边,赫连洲低头咬住。

“甜不甜?”林羡玉歪着头问。

赫连洲笑道:“很甜。”

他又给了赫连洲一瓣,剩下的全归他了,一只还吃不过瘾,他直接把小篮子塞到赫连洲手里,命令道:“再给我剥一个!”

赫连洲看他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接过篮子,为他剥温柑。

林羡玉越想越开心。

这才两个多月,义仓就装得满满当当,上百人来来往往,可想而知,北祁的通商需求有多强烈,再等一两年之后,规模日趋扩大,恐怕羌州还得增设许多驿站。

“等到了夏天,各式各样的水果都能运过来了,北境的百姓一定会喜欢的。”

赫连洲把剥好的温柑送到他嘴边,他一口咬住,还嚷嚷着:“留一些给阿南和兰先生,还有乌力罕和纳雷大人。”

“真是把玉儿的心都操碎了。”

林羡玉很是不服,叉腰道:“我现在很厉害的,我和兰先生前天晚上一直商量着在北祁之间开设榷场的事,已经有初步的想法了,连官制都想好了!”

赫连洲说:“玉儿好厉害。”

“玉儿样样都厉害!”

赫连洲俯身笑道:“就是床上不厉害,稍微动一下就要掉眼泪。”

“你——”林羡玉顿时红了脸。

他慌忙望向两边,幸好近卫们都在远处守着,他钻进赫连洲的怀抱里,咬牙切齿道:“不许在外面说这种事!”

赫连洲低头亲他的唇瓣,尝到温柑酸甜的味道,低声问:“玉儿,后天就要过二十岁的生辰了,能不能再厉害一点?”

第69章第69章

雪渐止时,天色初晴,赫连洲带着林羡玉沿着驿道向南出发,去了一趟苍门关。

站在苍门郡的烽火台上极目远眺,能隐约看到祁国的城郭,那是林羡玉曾日思夜想的故乡。北祁隔着一片杳无人烟的荒漠世代相邻,原本也有过一段互通贸易的旧时光,后来在利益的促动下,南北被分成两个人间。

回羌州驿站的路上,林羡玉一直窝在赫连洲的怀里昏睡,天冷了,他裹在绒氅里,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脚下还有一个,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赫连洲一手抱着林羡玉,一手展开满鹘送来的信,反复翻看。

满鹘已经跟随陆谵进入祁国境内,按照时间推算,不日便将抵达京城,他沿路散播北境大军随时可能会压境的消息,吓得邓烽急忙撤兵,因为邓大将军的退兵,祁国的局势逐渐缓和,满鹘也能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里,掌握更多祁国皇庭的情况。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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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赫连洲眉头微皱,合上信纸。

只是这一切未免太过顺遂,顺遂到赫连洲的心底生出一丝不安,仿佛在荒漠尽头有危机伺伏。他低头拢起林羡玉的绒氅,转头撩开马车的帷帘,神色整肃地望向南方。

在离他们万里之远的京城,陆谵坐在马上,已经能看到南渠瓮城上高耸的箭楼,那是祁国鼎盛时期的象征。

几十年前,周边各国进京时都要经过南渠瓮城,再沿着金水门长街,前往皇宫。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磋磨,箭楼依旧巍峨。

陆谵看得微微失神,直到满鹘拽动缰绳,踏马到他身边,行了个礼:“谵王殿下,万里之途终有尽时,微臣奉圣上之命护送您抵达京城,到了这里,也算是不辱使命。”

这一路从路线到行军速度都由满鹘掌控,满鹘和祁国交战过几回,本就威名在外,再加上他是赫连洲的得力干将,途径何处,祁军皆望风而逃。

这一路,陆谵只觉得自己不像借兵回来夺权的皇子,倒像是他口中的“引狼入室之人”。

可悲,可笑。

“这一路辛苦满将军了,”陆谵颔首道:“还麻烦您随我一同进宫面见圣上。”

满鹘翻身下马,拱手道:“是。”

满鹘将赫连洲的亲笔御信呈送祁国皇帝,随后在谵王府住下来,他的精兵则在京城以西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京城重归平静。

太子并不知道北境想要吞祁的计划,他生性软弱,邓烽一退,他便倍感欢喜,特意在东宫宴请了陆谵和满鹘。

这个消息传出来,所有人都明白:在三皇子和七皇子的角斗中,七皇子已经依靠北境的扶持,胜出了,三皇子陆瑄从此失势。

甚至有些过分天真的王公大臣还认为,祁国和北境已经结成了牢不可分的姻亲关系,今后两国再无战争。

陆谵痛苦到无法言说。

透露北境的野心,会酿成朝野恐慌,他领北境军队入关,更是千古罪人。

隐瞒北境的野心,就是等待赫连洲一步一步将祁国蚕食,先是通商,紧接着便是南迁。更可恨的是,他竟无力抵抗。

三皇子陆瑄也对他恨之入骨。

他必须冷静下来,现如今,只能先整顿吏治、惩治贪官污吏、充盈国库……

然而,就在他筹谋之际,意外发生了。

满鹘被发现死在谵王府的厢房!

凶手是谵王身边的近卫。

被抓捕时,近卫声称:是谵王命他杀了北境来的满鹘将军。

不仅如此,调查的官员还在满鹘的尸体下发现了一封落款为赫连洲的信函,赫连洲在信中要求满鹘到达祁国之后,便伺机杀死陆谵,致使祁国动乱,北境方有可乘之机。

此事一出,天下皆惊。

消息迅速传向北境。

此时此刻的林羡玉还对祁国的变局一无所知,他正为生辰之事发愁。

赫连洲下令,将皇后每年十一月廿八的生辰之日定为长乐节,各州咸令宴乐,休假三日,举国同庆。

作为小寿星的林羡玉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赫连洲那句“玉儿能不能再厉害一点”,害得他昨晚都没睡好,梦里都是赫连洲握着他的腿弯慢慢逼近,醒来时更是浑身酸痛。

精神都跟着萎靡起来。

兰殊发现林羡玉眼下隐隐有青黑,还以为是皇上不知节制,特意叮嘱庖房给皇后单独熬一盅虫草炖羊鞭汤。

他端着炖盅走到林羡玉面前,林羡玉正趴在桌上发呆,忽然闻到一股鲜香,凑过去嗅了嗅,好奇道:“兰先生,这是什么?”

“羊鞭汤。”

“羊鞭有什么功效?”

“……大补。”兰殊压低了声音,怕被阿南听见,隐晦道:“大人,晚上还是要……节制些,您的身子骨怎么能和皇上比呢?”

兰殊指了指林羡玉的眼下。

林羡玉呆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臊红了脸:“不是不是不是!”

见兰殊眼神迷茫,他只能倾身过去,把手掩在兰殊的耳边,小声说:“我们还没……还差最后一步……”

兰殊震惊道:“什么?”

林羡玉捏了捏手指:“这很奇怪吗?”

兰殊算了算日子:“从鹿山军营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吧?怎么会——”

平日里见他们亲昵过分的模样,兰殊之前还跟阿南打趣:若是殿下是女子,皇上的后嗣问题应该是完全不用愁了。

结果到现在还没进展到最后一步?

那他们每晚都在做什么?

“就是很痛嘛!”林羡玉又羞又臊,指着一旁的白釉筷筒,诉苦道:“他……他有那么大!我受不了,我会痛死的!”

兰殊愣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羡玉直跺脚:“兰先生不许笑!”

兰殊连忙掩住唇,忍着笑说:“好好好,微臣不笑了,那皇上是什么态度?”

林羡玉很是不解:“他应该有什么态度?”

兰殊挑了下眉,笑而不语。

“可是他说今晚……”林羡玉咬了咬指尖,神情愈发紧张,坐立难安。

兰殊把羊鞭汤推到林羡玉面前,怂恿道:“大人,稍微喝几口,益气驱寒。”

林羡玉心里想着那档子事,也没注意到兰殊眼里的狡黠,捧着小碗闷头喝了几口,只觉得喝完之后通体发热。

兰殊什么都没说,只身离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回来了。他往林羡玉面前放了一样东西,用白色瓷瓶装着,木塞封着口,瓷瓶和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兰殊含笑道:“祁国商队里有件货品,大人,或许你用得着。”

林羡玉一头雾水地拿起瓷瓶,拔出木塞,送到鼻间闻了闻,“蜂蜜?”

“做什么用处?”林羡玉还是不解。

他眼神里一派纯真,兰殊竟也说不出什么细节,叹了口气,忍笑道:“大人且拿给皇上,皇上应该能意会,若皇上不能意会,微臣也没辙了。”

兰殊甚少这样模棱两可地说话,他向来倾囊相授,林羡玉拧着眉头看着兰殊翩然离去的背影,咕哝着:“兰先生在说什么啊?搞不懂。”

他举起小瓷瓶,放在掌心转了个圈。

“用来泡水吗?”

直到赫连洲从羌州指挥营回来,他都没有弄明白。

夜色已晚,他正在看书,忽地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倏然抬起头。

刚要起身,赫连洲已经从背后抱住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对细镯,一金一玉,外圈皆精心雕刻了并蒂莲的纹样,和田玉雅致,金圈矜贵,合在一起光彩流转,显得十分灵巧。

“玉儿的生辰礼。”

林羡玉眼前一亮,立即接了过来。

他把镯子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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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腕上,玉镯和金镯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如敲冰声。

“玉儿喜欢吗?”

林羡玉咧开嘴笑:“喜欢!”

赫连洲俯身咬了咬林羡玉的耳尖,看他高高举起柔腻白皙的手臂,在烛火映照下,仔细看那玉镯上的并蒂莲。

“朝采并蒂莲,暮绾同心结。”林羡玉低声呢喃道。

赫连洲本想在羌州城内大宴四方,为林羡玉庆生,但林羡玉听闻斡楚、绛州一带遭遇雪灾,百姓受难,便拒绝了赫连洲的提议。从苍门郡回来之后,他带着赫连洲去寺庙为百姓祈福,又在驿馆里和最亲近的几人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

兰殊和阿南为他做了一碗家乡口味的长寿面,他笑着道谢,长筷夹起第一根面连着汤汁吸进口中,一点都没断,众人笑着祝贺他“林大人生辰吉乐”,林羡玉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他的二十岁的生辰。

不过压轴戏是今晚。

林羡玉从准备沐浴时就开始紧张,宫仆往浴桶里倒满温度适宜的热水,又送进来两只热水桶,便退了出去。赫连洲从林羡玉的物什箱里翻出了茉莉澡豆,一转身就看到林羡玉站在浴桶边,只穿了一件豆绿色的亵衣,两手攥着领口,望向水面的波纹怔怔失神。

赫连洲笑着问:“玉儿,有这么怕吗?”

林羡玉朝他翻了一眼,恨恨道:“疼的又不是你的屁股。”

赫连洲笑出声来。

“害怕就不做,没什么的,”赫连洲抚摸着林羡玉披散的长发,低头亲了亲他泛红的脸颊:“水温差不多了,坐进去吧。”

林羡玉忽然想起兰殊送的那瓶蜂蜜。

“有个东西。”他停下来。

“兰先生说……你能意会。”林羡玉把蜂蜜拿给赫连洲,“他说,今晚用得到。”

赫连洲微愣,接过蜂蜜。

“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你意会意会!”

在林羡玉满是期待的催促中,赫连洲的目光逐渐从困顿变成了然,甚至有些懊悔。

他怎么忘了准备这些?

“你意会到什么了?”

林羡玉扑到赫连洲的怀里,环着他的脖子,急切地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是有关于祁国的事吗?快告诉我呀!”

见赫连洲一动不动,林羡玉急了,用力晃着胳膊:“你快告诉我呀!不许瞒着我!”

赫连洲望向他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就好像,看到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林羡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声音都变小了,嗫嚅道:“到、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玉儿想知道吗?”

林羡玉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刚准备收回胳膊,就被赫连洲箍进怀里。

赫连洲将他打横抱起,往浴桶的方向走:“我来服侍小寿星沐浴,好不好?”

“不好!”

林羡玉彻底反应过来。

蜂蜜、今晚用、只能意会……他终于明白兰先生的意思。

“赫连洲!”

豆绿色的亵衣很快就掉落在地,浴桶里溅出许多水,浸湿了绢丝,潮湿蔓延。

林羡玉刚坐稳,赫连洲便脱去衣衫坐了进来,再宽大的浴桶此刻也显得拥挤,林羡玉此刻只能跪着,抓着浴桶边。

水波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装了蜂蜜的瓷瓶跌落在地,一股清香飘散出来,可林羡玉已经闻不到了,他的五感都被赫连洲掌控,连同心脏。他又哭了。

赫连洲抽回手,将他搂进怀里,用亲吻安抚他的情绪,他抽抽噎噎地抱住赫连洲的脖颈,还是不长记性,总是忘了,不该在这种时候可怜巴巴地喊:“赫连洲……”

赫连洲只会更凶。

他泪眼婆娑地望向赫连洲,只讨到一个绵长缱绻的吻,连同一阵狂风暴雨。

林羡玉再醒来时,赫连洲正在帮他穿寝衣,他迷迷糊糊地还以为天亮了,睡意惺忪,揉了揉眼睛,咕哝着问:“什么时辰了?”

“四更天,怎么醒了?”

“四、四更天?”林羡玉掰了掰指头,惊惶道:“你——足足两个时辰?”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幸好,还是完整的。

赫连洲轻笑,帮他系上腰间的绸带,然后把他捞进怀里,故意逗他:“如果不是玉儿晕过去了,应该不止两个时辰。”

林羡玉脸色复杂,又气又羞,一口咬住赫连洲的胳膊,“讨厌死了!不跟你好了!”

“求求玉儿跟我好吧。”赫连洲低头和林羡玉碰了碰鼻尖。

他现在总喜欢学林羡玉说话。

“讨厌!”林羡玉气鼓鼓道。

赫连洲又学他语气:“不讨厌。”

“你要跟我道歉,这次如果不是兰先生提醒,我……”林羡玉的声音越说越小,然后又猛然扬声道:“反正你先跟我道歉!”

赫连洲笑着说:“对不起,玉儿。”

“不是我不厉害,是你什么都不会!”

赫连洲虽不愿承认,但他很清楚,小林大人此刻是最不能冲撞的,必须顺着,否则他今晚就别想睡了,他恳切地说:“是我什么都不会,才让玉儿那么疼,我跟玉儿道歉,求玉儿原谅我,我保证以后日日都用上蜂蜜。”

林羡玉点了点头,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日日?你还想日日?你想得美!”

赫连洲忍着笑。

林羡玉在他怀里扑腾了一阵子,随后就被后知后觉的腰疼困住,奄奄一息地缩在赫连洲的怀里,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了动静。

又睡着了。

赫连洲把被子盖在林羡玉的身上,掖了掖被角,将林羡玉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闭上眼睛入睡。

再过一日,便是十二月。

不知是不是上天感动赫连洲和林羡玉在佛堂中的祝祷,雪竟然停了,就连斡楚和绛州的雪灾也没有继续恶化,缺粮缺衣的百姓都收到了官府的救济,毡帐房屋坍塌的,也住进了官府开设的义堂,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来年开春。

林羡玉也怀揣着这份期待,告别了欣欣向荣的驿站,和赫连洲一起回了都城。

就在元日前夕,满鹘的手下和祁国的信差同时骑千里马越过苍门关,向都城奔去。

第70章第70章

年关将至,各州陆陆续续将这一年的各项开支和实际用度呈报上来。

由户部综算,再交给林羡玉审阅。

林羡玉看得眼睛都花了。

上半年赫连锡在任时一个劲地加征赋税,八月底赫连洲减免了人丁税,再加上各州郡官府吏员的俸禄伙食、祭礼用度、会试开支,还有修建驿站……明细纷杂,密密麻麻。林羡玉手忙脚乱,不知从何处看起,幸好白天有兰殊陪着他看,晚上又有赫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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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陪着,花了三天的功夫,终于把摞起来有半人高的账册看完了。他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治国实非易事。”

“玉儿累不累?”

林羡玉坐在赫连洲的腿上,靠着他的胸膛,点头又摇头:“算不得辛苦。”

赫连洲揉了揉林羡玉的肩膀,指腹揉按他的颈椎,林羡玉舒服得仰起头,眼睛都眯了起来,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又被赫连洲打横抱起,钻进了床帷。

“赫连洲!”

“玉儿不是不累吗?”

赫连洲已经不满足于蜂蜜了,他无师自通,习得各式各样的方法,林羡玉被困在床榻的方寸之地,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最后只能任他欺负。

“今后要去看一看玉儿长大的地方,”赫连洲轻咬林羡玉的脸颊肉,在他耳边笑道:“在玉儿以前的罗汉床上——”

林羡玉羞到连忙捂住他的嘴。

“你这样的,我爹娘肯定不满意。”

赫连洲眉梢微挑。

“他们本想让我娶一位温柔娴静的名门闺秀,谁想……竟是一个男人。”

赫连洲笑道:“不满意也迟了,玉儿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他握住林羡玉的手腕,放到枕边,指腹微微摩挲,再俯身含住林羡玉的唇瓣。

又是一夜酣梦。

翌日,赫连洲帮林羡玉盖好被子,刚准备起身更衣洗漱,萧总管走了进来,神色肃穆道:“皇上,祁国来信。”

“满将军出事了。”

赫连洲手中的外袍掉落在地。

“满将军手下的古昆和祁国的信差同一时间到达皇城,皆为此事而来,”萧总管满目痛楚,颤声道:“满将军不幸遇害,凶手是谵王殿下的近卫,而在满将军的尸体下发现了……您写给满将军的信,信上写着您命令满将军择机刺杀谵王殿下!”

萧总管话音刚落,床上传来窸窣声。

在熟睡中惊醒的林羡玉撩开帷帘,难以置信地望向赫连洲。

赫连洲也望向他。

“玉儿,我——”

目光相接的瞬间,彼此都领会。

“我知道不是你。”

赫连洲从来坦荡,他不会做这样栽赃陷害的事,林羡玉根本不用犹豫,也能猜出这一切无非是祁国的阴谋。

“你永远不会这样做。”

赫连洲怔怔地望向林羡玉,呼吸微颤,如释重负。他的玉儿给了他完全的信任,没有片刻犹豫,没有半点怀疑。

“玉儿信我就好。”

“不是你,但也不会是谵王,他就算再恨你、再恨北境,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林羡玉和陆谵幼年相识,一同长大,即使这些年的宫闱争斗让陆谵有所改变,但林羡玉相信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赫连洲接过萧总管手中的信,一封来自古昆,一封来自祁国。

古昆的信中说,满鹘将军遇害前一日被太子手下的重臣邀请去看歌舞表演,回来时人也好好的,还派遣手下人去京城御林军的营地暗中观察,结果第二天早晨,手下去敲门,发现无人应答,推开门才发现满鹘将军伏在地上,嘴角流血,脸色青黑,是中毒的症状。

而前一天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只有谵王手下的一名近卫进出过满鹘将军的厢房。

满鹘将军的身下还压着一封信,信纸被人撕得四分五裂,拼在一起能看到落款的“特谕”二字。

第二封来自祁国的信则是简述经过,询问北境的意见,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

满鹘的突然遇害、承认罪行的陆谵近卫、毫无缘由的信函……很明显的栽赃。

林羡玉接过信函看了一遍,抬头望向赫连洲,二人同时说出一个名字:

“三皇子,陆瑄。”

如果幕后之人不是陆谵,那么整个祁国就只剩陆瑄有此动机。

赫连洲让满鹘护送陆谵回京,一是逼退邓烽,二是洞察祁国形势。然而太子盛宴邀请陆谵和满鹘一事,致使祁国宫廷的风向陡变。太子羸弱不能成事,七皇子陆谵有北境做靠山,那就是将来称帝的有力人选。

陆瑄因此失势。

他必然要绝地反击。

赫连洲本想借此让祁国宫闱乱起来,谁想陆瑄和他父亲如出一辙,只会借刀杀人。

他杀了满鹘,先是栽赃给陆谵,又借一封手谕信,使得这半年来因通商有所好转的北境口碑,再一次在祁国百姓心中坍塌。

他一石二鸟,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林羡玉几乎站不稳,赫连洲将他扶到桌边坐下,林羡玉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含泪:“满鹘将军……他还未到不惑之年,他军功赫赫……”

赫连洲亦痛楚万分。

那是他十几年的下属,是他的得力干将,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一定要为满鹘报仇。

林羡玉说:“谵王定会彻查此事。”

“他不会,”赫连洲摇头道:“比起澄清真相,陆谵更希望北祁分裂。”

林羡玉愣住。

是的,陆谵不会替赫连洲证明清白的,因为通商通婚,因为北境取消了人丁税,因为北境的许多新政令,边境沿线的祁国百姓们已经对北境心向往之。陆谵不会大公无私到替赫连洲澄清,他巴不得赫连洲臭名昭著,以稳定陆氏的政权。

皇子内斗,不过一时。

民心向北,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林羡玉紧紧攥着两封信,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他不能看着满鹘将军惨死异乡,也不能任由祁国将脏水泼到赫连洲的身上。

幼时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皆以得圣上青睐为荣,谁知他们敬若神明的帝王家,竟如此不堪,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出阴招。

又是一记借刀杀人。

又使在他的身上!

赫连洲取消了今早的早朝,又让萧总管去传纳雷和兰殊,回身时看到林羡玉复杂纠结的脸色,他心有不忍,在林羡玉面前蹲下,握住林羡玉的手,轻声安抚道:“玉儿,别担心,这件事由我来解决。”

林羡玉许久都没有开口。

“我这就派使臣前往祁国料理此事,我会逼着陆谵彻查此案,绝不让满鹘枉死。”

“赫连洲,我想回去。”林羡玉脱口而出。

他望向赫连洲的眼。

赫连洲断然拒绝:“玉儿,你不要冲动。”

“让我以北境皇后的身份、以探亲为名回到祁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以男替女,为公主出嫁,让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当初做了一个多么荒谬的决定。”

他的眼泪无声滴落,眼中溢满仇恨。

“玉儿!”

林羡玉靠在赫连洲的肩头,哽咽道:“若谵王强行压下这件事,使臣也没有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满鹘将军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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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惨死,也不能放任祁国的百姓再次对北境心生怨恨,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这半年来,你殚精竭虑,日日批阅奏折到深夜——”

“这是我该做的。”

“没有什么是你该做的,若没有我的出现,你不会动南迁的心思,如果不意图南迁,满鹘将军也不会身死异乡。”

“你别这样想,玉儿。”

“但事实就是如此,错不在我,但因我而起,我恨死他们了,一次又一次……”

林羡玉的眼神愈发坚定。

“赫连洲,我想尽力而为。”

“我不想永远被你们保护着,你说得对,祁国皇帝快病死了,我不能让他寿终正寝。”

“我想回去,我要彻查满鹘将军之死。”

“我要让陆瑄伏诛。”

“我原本只是京城里最无用的世子,但这一年我见识过朔北的高山大漠,见识过刀枪剑戟血流成河,见识过穷苦百姓脸上的笑容与眼泪,我不再只想着自己,我想要尽我所能,做些什么,哪怕只是移动一颗棋子,我也再无遗憾。”

赫连洲还是拒绝,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心尖上的人犯险,但他劝不动突然变得异常执拗的林羡玉。

哪怕让纳雷和兰殊轮番上阵地劝,林羡玉的态度还是坚决。

赫连洲最后只能拂袖而去,留下一句:“玉儿,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任你犯险。”

他也不会让满鹘枉死,他计划着举兵压境,逼迫陆谵和陆瑄澄清真相,宵小之徒,只能以武力强压,赫连洲的眸色愈发森冷。

得知此事的林羡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北祁之间必有一仗,他更希望他站在故乡的土地上,等着赫连洲的到来,而不是跟随北境的铁骑,踏上故乡的领土。

夜深时,烛光摇曳。

赫连洲在殿前徘徊许久。

他负手立于阶前,看着远处山峦上的银月,忽觉肩头微沉,回过头,看到了林羡玉两只手抓着鹤氅,正踮脚替他披上。

“你怎么都不怕冷?”

林羡玉绕到赫连洲的身前,帮他系上绸带,“你总是回来得这么晚。”

他扑到赫连洲的怀里,仰着头,撅了撅嘴:“其实好多次我为了等你,都睡过一觉了,然后逼着自己醒来,就为了有精力陪你。”

“你最近很不知节制,我隔两天就要偷偷喝一次虫草羊鞭汤,很难喝的!”

他看着像诉苦,其实眉眼柔和,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明明脸颊的肉还是那么柔软,明明还是那副金尊玉贵的娇俏模样,可他眼里的稚气明显消失了,他在慢慢地成长。

赫连洲希望他长大,又不舍他冒险。

赫连洲抱住他,低头和他碰了碰鼻尖:“玉儿舍得让我独守空房吗?”

“不舍得。”林羡玉立即说。

赫连洲用鹤氅裹住林羡玉的肩膀。

“我怎么会舍得?和你分开,就没有人给我泡脚,陪我看书,抱着我睡觉了,我会想你想得睡不着的,可是我长大了。满鹘将军的死让我惊醒,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召唤我回去。”

赫连洲还是不能接受。

“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林羡玉了,我现在不害怕任何人、任何危险,因为我有你。”

“我不是孤军奋战,我是作为北境的皇后风风光光地回京城的,没有人敢对我下手。”

“我做你在祁国的眼睛,我们里应外合。”

“夫君,”林羡玉踮起脚尖,在赫连洲的脸颊上印了一个轻轻的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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