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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队人马来了!

第66章(修)

不到半刻钟,远处出现了一伙身着玄色铠甲的军队,他们疾驰而来,马蹄声震天,须臾便来到了秦凤楼几丈外。

“吁——”领头的将领猛勒缰绳,马蹄高举,嘶鸣着停在原地。他翻身下马,快步行来,还没到秦凤楼面前就单膝下跪,拱手行军礼。

“世子……不,王爷!”中年将领激动地抬头看着秦凤楼,紧跟着竟然双膝跪地,膝行向前,重重地将头磕在了黄土飞扬的官道上,“标下终于等到您的召唤!”

他身后五百多官兵齐刷刷地下马,整齐地跟着行军礼。

“标下参见王爷!”

秦凤楼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往常总带笑意的面孔如冰雪一般。

“诸位请起,”他沉声道,“不必叫我王爷。”

中年将领立刻换了称呼:“将军。”他紧跟着问,“将军有何吩咐,末将等翘首已久!”

“据我上一次见你,已过去五年,”秦凤楼审视着他,目光如剑,“田力,你是否一如往昔?”

田力闻言嘴唇一颤,红着眼睛再次磕头:“将军,末将日夜不敢忘记老王爷,不敢忘记十二万枉死的兄弟,只盼将军举刀向前,带领我等替兄弟们报仇,洗刷他们的冤屈!”

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问身后的官兵:“凤翎军的英骨可还在?!”

这些人全都是当年凤翎军的后嗣,全都大吼:“在!”

“可还能一战?!”

“能!”

“能!”

“能——”

什六等人的父辈当年亦是凤翎军一员,见状已经流泪满面。

他们的父亲是老王爷的亲卫军,所以他们被接入明鉴山庄,从小跟着小主子同吃同住。

老王爷从不说什么报仇,可是人难道只要吃喝不愁,就足够了吗?

当年。

当年。

秦凤楼望着远方,眼睛里暗得一丝光也没有。

他祖父秦光孝,乃是高祖秦烈成的嫡长子,刚出生就被封为赫南亲王,文武兼备,是臣民众望攸归的皇太子,曾无与二。

祖父还有同母弟弟,也就是嫡次子秦光赫。

他上孝父母,下娣兄弟,朝野之中无不交口称赞,秦光赫作为次子,自然被长兄的光芒所掩盖。

若无意外,等高祖驾鹤,祖父便会继位。

那一年东曷大军压境,一年骚扰边关重地澜山城数次,接连损了几员大将,以至于朝中无人能领兵抗敌。

高祖本该御驾亲征,可他年迈体弱,不得已,祖父虽然还未及冠,毅然请命奔赴边关,一手带起了凤翎军,一去便是十年。

他的凤翎军,把东曷死死挡在边境线外,甚至一度驱赶到了更东边的异邦,秦民爱称其为秦家军,蛮族亦如此。

直到永历二十九年秋,东曷再次袭扰边陲。偏偏高祖以病重为由,召太子回朝,祖父这才匆匆带着亲兵返回国都。

等待他的,却是一封告他密谋造反的奏本。

里面将他建立凤翎军的目的描述为“君之嗣嫡,不可以帅师,然赫南王一意孤行,十年不归虎符,用意不言而明”。

就是说他即为太子,本不该领军中职务,既然十年不交还凤翎军虎符,定然是意在王座。

这岂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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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太子不需要建功立业,只要没有大的污点,而皇帝又不昏聩,便不用担心什么。

祖父若不是为了替父亲分担军务,何至于小小年纪离家千里?

东曷人对繁华的大秦虎视眈眈,别说十年,凤翎军离开半年,对方就能在边境进出几回。交还虎符,也得有继任之人,大秦建国至如今,重文抑武,军中早就青黄不接了!

说白了,想要拉下太子,唯有朝他泼脏水,谋逆造反乃是大罪,即使贵为太子,沾上了也会万劫不复。

祖父对他说起这段往事时,表情却不是愤恨,而是伤心。

‘边关苦寒,遑论军中?十年间,我只在圣人病重时回去过一次,你祖母为了照顾你父亲,也常年居于京中,夫妻生离,如同守寡。

‘我付出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头顶那个秦太子的称号,为了不让它被我所污,我可称得上殚精竭力!

‘可我爹却怀疑我,不,他早就动摇了……’

一个是战功赫赫,十年不见的长子,一个是长于膝下孝顺懂事的次子,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当时他师父也跟他说,高祖的态度改变不仅是因为祖父作为太子声名太盛。

同样是中宫嫡子,祖父的岳家不过普通翰林,他亲弟弟的岳家却是阁老,朝中势力煊赫,自然希望扶持身为嫡次子的女婿上位。

等到中宫皇后病故,更没有人制止兄弟阋墙之势……

于是祖父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高祖就下令将他和家眷囚于亲王府,亲卫营未经审讯,尽数斩首,废立太子不过一夕之间。

至于东曷的凤翎军,他们在接到了亲卫拼死送去的密信后,其中尚在军营的几支队伍转道去了临近州府军营投诚,明面上与秦光孝割裂。

而在最前线大草原上的凤翎军,誓死不退,因为缺少粮草,被东曷人围困在澜山城,直到最后一刻。

澜山城破,军民死伤十几万,这笔账自然又算在了赫南太子的头上。

永历三十年初春,赫南太子及其家眷于圈禁半年后,剥夺封号爵位,赐死。一个月后,祖父带着一家人秘密离京,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这段过去代表的是洗刷不净的冤屈和耻辱。

如今,他才知道,令祖父最终心灰意冷而决定离京,就是因为他爹突然病重,那病——是别有用心的“毒”!

秦凤楼沉声道:“虎符在我手,诸将士听令——”

所有官兵齐声道:“请将军下令!”

“即日起,诸将跟随我灭土司,捉南湘王世子,”他调转马头,长刀指向榕州府的方向,“四王和秦珩,该是时候向他们讨回一切了。”

田力黝黑的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渴望,他翻身上马,挥臂吼道:“末将遵命!”

马蹄震动大地,这支五百多人的军队气势汹汹朝着榕州府城门的方向奔驰而去。

与此同时,从福建路和秦凤路两路,也有几支军队也在快马加鞭,以包抄之势,迅速靠近广南中路。

其中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停在了云霄城的城门外。

云霄城驻军统领卫余放下千里镜,他蹙眉低语:“秦达?他怎么来我们这儿,还带那么多人?”

“大人,要不要放行?”一旁的左都副使问他,“要是耽搁了紧要军务,咱们也得担干系……”

秦达是兴华府驻军统领,官职还在他们之上。兴华府又是福建道上极为重要的临海要地,能做到这种地方的驻军统领,可见对方的厉害。

“你懂甚?”卫余斥他一句。

他心道,这些小年轻只知其一,那秦达可是先赫南太子的亲卫首领,若是没有七分本事,怎么可能在背主以后,还能掌管兴华府这等要地的军务?

可若不是背主,以秦达的本事,岂会止步于统领之职!

说实话,他们当兵的都瞧不起这种背主的小人,尤其那人可是先太子啊!可惜,秦达官运亨通,他们不过在背后唾弃几声罢了。

卫余暗暗叹息,望着城下的眼神更加不善。

“秦大人,”他笑呵呵道,“您这动静有些大啊,是打算去哪儿?”

秦达已近中年,却面如冠玉,唯独皮肤因为常年暴晒显得粗糙。

他一挑浓眉,凤眼亮得惊人:“榕州府有蛮夷作乱,官家怀疑云贵土司与东曷人勾结意图谋反,命我等就近前往驰援。”

卫余哂道:“且不说榕州府和东曷人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就算有这回事,我们往南还有好几城的驻军,何必舍近求远劳驾秦大人?”

“我有密旨在手,是真或假,你一看便知。”

秦达伸手刷的展开一张加盖玉玺的龙鳞纸,金色的龙鳞纹反光,即便在城墙之上都清晰可见。

卫余脸色倏变,不敢再迟疑,连忙命人大开城门,同时匆匆往下走。

“大人这是故意想看末将笑话?”他双手接过龙鳞纸匆匆扫过,忍不住酸溜溜道。

难道官家看中这小人,打算既往不咎启用么?官家可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这等小人都敢用!

秦达颇为倨傲地睨他一眼:“我没空与人寒暄,你且按规矩放行吧。”

小人!

卫余忍下愤恨,掏出怀里的铜符,在副手捧着的红泥中沾了沾,小心在龙鳞纸上加印。

秦达的确也没有逗留,立刻带着这千余人穿过云霄城往南去。卫余带着人马一直送他们从另一道城门离开,脸色一沉,道:“去,立刻派出信使去兴华府打探清楚。”

副使犹豫:“龙鳞纸做不了假,何况还有玉玺——若是造假,那可是——”

“去。”卫余不耐道。他懒得和手下解释,造假在秦达那里算个甚?

秦达带人往前疾驰,刚看不见城门,便立刻喊道:“城儿,去拦住卫余的信使。”他身侧一玄铠青年便默不吭声调转马头从山间抄近道往回去了。

他策马不停,马蹄声阵阵,震得他胸口发麻。

二十几年了……

他终于再次收到那枚凤翎符!

大雨不断冲刷着榕州府南郊的土地,泥水混合着血水往四面流淌,到处一片死寂。云贵宣抚司署外全都是尸体,若是驾马而来,竟无处下脚。

顺着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往里,两排全副盔甲穿戴的官兵手持黑鞘长刀守在道路两侧,一直往里看不到头。

他们面容肃杀地站在那里,即便雨水沿着头盔的飞檐往下如串珠般滴落,他们也依然一动不动肃立,似雕像一般。

直到第五进院落,更是围满了玄甲兵,这些人不言不语,提刀簇拥着一个臂绑白巾的铠甲青年。

“秦凤楼,你、你莫非是疯了?!”宝翁义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狼狈大吼。

他捂着自己的断臂,崩溃嚎道,“来人——来人!我乃官家亲封云贵土司,谁敢动我!?来人杀了这些胆敢谋杀朝廷大臣的匪徒!”

秦凤楼横刀而立,刀尖不断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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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往下滑落血水。他仰头大笑,伸手摸过嘴边一丝血痕,血腥气让他忍不住咧嘴。

“真痛快呀。”他享受地眯起眼。

宝翁义被他这疯狂的模样吓得往后一倒,被白雅扶住。

白雅对他厉声道:“你是土司,怎可害怕?”

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根本不敢看秦凤楼。她根本不敢想象,先前还能被她的蛊虫困住的人,怎会如杀神一样,将他们一步步逼到了此种地步……

宝翁义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失神的双眼一凝,突然伸手,猛地将她推向了秦凤楼的方向。

他大喊道:“都是这贱人,都是她撺掇我去抓你和那个小白脸!都是她说要剥下小白脸的皮,说什么能找到宝藏……你要报仇就找她!”

白雅倒在泥水里,一头钗环砸落满地,她在大雨滂沱中,震惊地转头看向丈夫。

第67章

白雅尖叫:“你这个没种的废物!”她跌坐在泥地上高声怒骂,宝翁义却躲在他那位正妻的身后,捂着断臂瑟瑟发抖。

土司正妻廖仪看着也有快四十了,周围人都哭得哭,跪了一地,或者抱在一起发抖的,她只漠然站在那里淋雨,仿佛躲在她背后的丈夫不存在。

秦凤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就像看表演似的。实际上,他看着看着,面前的画面就开始扭曲,地上再次钻出许许多多黑色的蛇虫,到处都在往下掉落火焰——

他杵着刀,脸上的笑容开始扭曲。

耳朵里一切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嗡鸣,一瞬间他的眼前几乎出现了重影,晕眩,他狠狠地握紧手里的兵器,才勉强压抑住呕吐的冲动。

烦死了……

烦死了!

“抓住宝翁义,”他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话,“其余人放走。”

什六焦虑地看他一眼,并不敢迟疑,立刻挥手。玄甲兵一拥而上,将乱叫的宝翁义绑起来,对方那些女眷吓得全都缩在地上,只有廖仪白着脸让开,任由丈夫被人抓走。

白雅早在秦凤楼状态不对劲的时候,就爬起来跑到一边去了。果然如她所想,这疯子并不管她。

她知道对方是顾虑万山城,心里反而更加怨恨。

“放开我——”宝翁义痛哭流涕地跪在秦凤楼面前,抖如筛糠,“我我我愿献出所有的财宝,还有榕州府!我把榕州府献给大人!”

秦凤楼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轻声问:“南湘王世子在哪里?”

宝翁义呆滞地望着他,两眼一翻,竟然硬生生吓晕过去。

“啧。”他松开手,嫌恶地往什六身上擦了擦。

“……”什六默默走近一点,方便他擦手。

秦凤楼挨过那一阵晕眩,懒洋洋站着,他眼角余光瞥到白雅提着裙子,趁着混乱往后院角门跑,嘴角勾起一抹笑。

蠢货。

“跟上去。”

他站直了身体,瞳孔兴奋地收缩起来。宝翁义不过算个点心,抓住南湘王世子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半个时辰后,宝翁义死了。

他的尸体被扒光了衣服,挂在榕州府驻军都司衙门的大门口。

“你是何人?”

榕州府驻军统领尹康挎着刀,带着几十苗兵与秦凤楼对峙。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青年身边还有一名容貌可爱的女子,正是白雅。

尹康打量着秦凤楼,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他转头看了看台阶上的南湘王世子秦晖,同样不似汉人的高大身材,还有深刻的五官和偏浅的瞳色,不由恍然大悟。

“世子,这莫非是你的兄弟?”

秦晖强自镇定道:“自然不是!”他抓住白雅的手,被对方反手握住,安慰的捏了捏。他顿时冷静下来,又道,“尹统领,这伙人洗劫了云贵宣抚司署,你若是抓住他们定然记一大功,我父王也会更加信任你,说不定还会帮你往上挪一挪……”

尹康一听,表情立刻变了。他在这榕州府日子的确不好过,上面几座大山压着,钱和权一样捞不着,树挪死人挪活,他是得动一动了!

他吼了一声苗语,一百多名苗兵从衙门各处涌出,满满当当站满了大门口。

“兀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他咆哮着拔出苗刀,弓/弩手立刻整齐地夹起弩对向了秦凤楼一行人。

秦凤楼翻身下马,随手将马/刀丢给什六。什六蹲着马步横着双手才勉强接住了他的刀,就见他主子走向尹康,完全不顾那些闪着寒光的箭头。

“看看这个。”他停在几步之外,掏出个金色的东西晃了晃。

哐当——

尹康的苗刀落了地,他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凤楼手里的玩意儿——那东西他认得啊,上朝的时候官家的长案上就摆着个铜制的假货。每年内阁都在为要不要重打虎符争个你死我活,毕竟那假货除了做个样子有啥用?

可谁也不敢。

就怕一旦用了新的,就会有人拿出旧的。

他哆嗦着往前几步,试图找出秦凤楼手里是赝品的证据,可那玩意儿上的铭文位置分毫不差,连据说是太祖不小心砍下的痕迹也在!

他惊疑不定地瞪着秦凤楼。

“你、你是……”他小声说,“你是赫南太子的……”

秦凤楼冲他露出文雅的笑:“赫南王乃是我阿祖。”

尹康就像见到鬼一样,连连后退。

最后他跪了下来。

“末将见过……见过——”他六神无主地磕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秦凤楼,结结巴巴问,“不知……不知世子他如何?病可曾好转?”

秦凤楼的笑容消失:“爹死了好些年了。”

尹康如遭雷劈,表情空白。

他当年初入禁卫营,跟过秦予江好几年,后来太子一家出事,他位卑言轻,等到太子的亲卫全都被斩首,他更不敢冒头。

后来秦予江突然病重,太子一家秘密离京,他曾想跟随,遭到对方拒绝。说实话,他当时还暗暗松了口气,可等到世子真走了,他又觉得心灰意冷,干脆调离了京城回到了家乡。

到如今多少年了,他才爬到如今一府统领的位子。

世子怎么就——死了呢?

“有虎符者可调令天下军队,”秦凤楼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不求大人听我调令,但起码不要碍我的事,免得我们故人刀剑相对,那就不好看了。”

尹康一个激灵爬起来,恳切地劝他:“王爷,如今天下太平,皇权稳固,不是——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啊!”他自然认为秦凤楼是想要造反,“王爷,您听末将一句劝!四王势力正盛,非是三瓜两枣能够抵抗,何况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反而坐实了老王爷当初的罪名!”

他说的真心实意,甚至说的自己都快哭了。

秦凤楼却轻轻笑起来,讽刺地看着他:“谁跟你说我要造反?”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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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造反?!”秦晖大喊,“尹康!那可是谋逆大罪,你要是附庸他,我一定向父王如实禀报,到时候一封奏折,诛你九族!”

“看看,这样的蠢货,”秦凤楼不屑地拍拍尹康的脸,“四王列土封疆,拒交赋税,四处抢掠兵丁,他们才是要造反吧?我如今啊——是清、君、侧!”

他抓着尹康的领子一抛,弓/弩手惊慌失措地去接统领,就在这时,数千黑压压的骑兵带起阵阵飞扬的黄土从两侧包围而来,竟将几条街全部占领。

尹康倒在手下身上,心知大势已去,颓然摆手。

“都司衙门的人全都退回去。”

“尹康!”秦晖汗如浆出,气急败坏,“你莫不是疯了?!”

尹康却当看不见他,冲秦凤楼行礼:“王爷,末将今日不曾见过什么南湘王世子,您自便。”说罢转身就带着兵退了。

他还没走进侧门,就听到一声惨叫,连忙加快脚步离开。

白雅惊怒交加地伸手去拔那柄长刀,引起秦晖凄厉的痛呼:“别碰啊,好痛!”她跪在地上,看着心爱的男人受苦,眼泪直流。

“秦凤楼,你放过他,”她哑声道,“你中了蛊对不对?我帮你解蛊,你让我们走!”

她不说还好,一提到蛊,秦凤楼目光变得更加阴郁。

“你在发什么美梦呢,”他冷笑,伸手便轻松拔出自己的刀,鲜血四溅,“我不但要杀他,还要扒了他的皮送去南湘王府,这不就是你想对柳白真做的吗?”

秦晖痛昏了又醒来,听到的便是这一句话。

他看着秦凤楼望着自己充满恶意的眼神,刀刃冲着自己直刺而来,他想也不想,拉着白雅挡在自己面前。

刀刃停在白雅的小腹前一寸。

秦凤楼微笑着看着她绝望的表情,就连头痛都能忽视了。

“白雅,你这看男人的眼光,啧啧,”他嘲道,“真是不怎么样啊。”他想到柳白真,不由得意起来,还是他的眼光更好。

但他紧跟着又想起柳白真骗他,脸色又变得阴沉。

白雅僵硬地转头,往日伟岸俊朗的男人,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残余的狠劲。此时见她伤心,男人立刻变成痛悔。

“雅儿,雅儿!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刚才太慌了……”

他话没说完,白雅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眼中滴下泪。

秦晖以为她心软了,正要抬手摸她的手,下一秒,他动作一下僵住了,惊恐万分地睁大眼,双手开始胡乱扒拉白雅那只手。

“狗男人。”白雅死死摁着他的脸。

救命——秦晖翻着白眼开始剧烈抽搐,只见他的皮肤下面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钻,直到许多黑影在他的眼白窜来窜去,他仰起头发出咔咔的怪异声音,然后两只眼球整个翻了过去。

他的脖子被撑到极致,咔嚓一声,颈骨断裂。

他死了。

白雅喘着气拿开手,露出秦晖黑洞似的嘴巴,黑色的蜘蛛喷溅而出。

兴许是她杀人的手段太骇人,前院里寂静无声。

秦凤楼一动不动站着,等到蜘蛛爬到他跟前,他也只是挪动靴子踩死了这些蜘蛛。

“我帮你杀了他,”白雅吃力地站起来,脸上还挂着泪,“你让我走。”

她等了片刻,见秦凤楼漠然地看着秦晖,她悄然松口气,抬脚就要走。秦凤楼却蓦然动了,只见他身影一闪,乾元刀光阵阵,势如破竹,白雅下意识闭上眼。

随即,她便被血淋了满头满身。

白雅惊吓地睁眼,就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人间地狱。

秦凤楼当着她的面,硬生生割下了秦晖的人皮,那血人只看到暴露在外的肌理,心脏还在微微颤动,她听到自己在尖叫,跌倒在地,不断地往后爬。

“疯子——疯子——”

她转身想要逃,头皮一痛,被秦凤楼抓住发髻朝后拽起。

“往哪儿走?”

秦凤楼踩着她的后背蹲下,俊美的脸溅满血,仿佛地狱恶鬼向她索命。

“我错了!”白雅崩溃道,“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姘头出手……我错了还不行么?”她哭得凄惨无比,再无当初倨傲天真的模样,“我阿娘是万山城城主,你若杀我,她不会放过你的!”

秦凤楼脚下用力,咔嚓几声,直接踩折了她的手脚。

白雅短暂地叫了一声,瘫软下去。

秦凤楼站起,盯着她的目光晦暗不明。他看着正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白雅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一团混沌扭曲的黑影。

他开口:“送去给白瑶,告诉她不用谢我。”

“……”什六一言难尽。这么送回去,真不怕白瑶给大哥和公子穿小鞋吗?

“主子,田将军已经抓住了东禹王的探子,正在南城门等我们。”他挠挠头,“我们……就这么直接走了?”

秦凤楼大步朝外走去。

等到他们离开了榕州府,云贵宣抚司署遭到血洗的消息才传到万山城。

柳白真听完,人已经麻了。

“他,他这样做,”他结结巴巴道,“等朝廷收到消息——”

什五淡定道:“主子手里有虎符,而且当年老王爷还有数万人散入各地驻军,若是召集起来,对付禁军问题不大。”

柳白真捂着头。是,他已经知道小皇帝手里没人,禁军不到三万人。但如果各地驻军集合起来呢?如今又不是乱世,如此挑起征战……

最重要的事,秦凤楼的蛊还没有解决啊!

“他如果败了怎么办?”他喃喃道,“如果突然发作怎么办?”

什五苦笑:“这是我们的命。”他轻轻捶着自己的腿,“要不是我的腿还没好,我定然也要跟随主子去的。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们早有准备。”

倘若不是为了这一天,他们何必日复一日训练?何苦还经营什么声望?

赫南亲王府本就是太子潜邸,主子本来应当是坐在那个位子的人,他本该受到万民敬仰,而不是隐姓埋名做什么庄主!

“嘿,”他忍不住笑道,“公子,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准咱们主子还能给您捞个男皇后当当,到时候卑下还得喊您一声圣人。”

谢谢了,大可不必。

柳白真麻木地想,他不记得这本书是这种题材啊。

第68章

这一夜,柳白真独自睡在吊脚楼里。

他想着秦凤楼,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腾地坐起来,愤怒地狠拍地板。

“必须要打!狠狠打!”

但就算要跟某狗算账,也得先找到人才行啊。

柳白真颓然倒在床铺里,侧头的时候,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他吸吸鼻子,气得滚了两圈,前几日那香味还明显,现在越来越闻不到了。

以前他嫌弃秦凤楼骚包,如今却恨不得对方就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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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哪怕泡在香水里,他也绝对不抱怨。

他把自个儿埋进枕头里,眼眶有点酸。

要是秦凤楼真的疯了,或者死了,他怎么办啊!他那么大一个大美人,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啊!

柳白真呜呜咽咽咬着枕头哭,哭到后半夜睡着了,呼噜震天。

原本幽暗的空间,突然亮起金光,光芒极小,如同星辰。柳白真下意识地伸手遮挡,惺忪睁眼的瞬间,险些被闪瞎眼。

“什么玩意儿……”

他捂着眼睛坐起来,再睁开,几排卡片安静地悬在他面前。

卡池自己启动了。

柳白真惊疑不定地看着卡池。这么长时间,他也曾在无人时点开小程序看过,但是卡池一直没有动静,他甚至一度认为金手指已经失效。

也许让他穿越而来的那股神秘力量,笃定他不会再有危险。

这么一想,他当时几乎感到安心。

可是……

柳白真收敛了情绪,抬手点了点正中央光芒的中心,最后依然飞出来一张金色的卡片背面,显示待使用。只能抽,真正要用到它,还得等他快死的时候。

他翻了个白眼。

就在他打算关闭小程序的那一刹那,抽卡页面一下切换到了后台卡池。除了待使用的那张金卡,其余三张卡片孤零零地悬浮着。其中有一张格外不同,不停地闪烁。

今晚可真热闹——他默默吐槽着,点开看。

闪烁的是贺固安的人物卡,卡片翻转,人像没什么变化,依然是贺固安身着深紫色朝服,气势睥睨的画面,但下方的信息栏却——嗯?

柳白真震惊地捏住卡片凑近看,怎么回事?人物信息怎么都变成*号了?这是出bug了还是怎么的?

他下意识地捏着卡使劲晃,然而该和谐的依然和谐。

什么意思?

“喂!什么意思?!”他疯狂地戳客服,自然得不到任何反馈,那就是个摆设。

他又使劲戳每一张卡片。

第一张试抽卡正常,毕竟人像只有背影,信息本来就是空白……白总的卡也正常,信息没有任何变化,人还是那么吊炸天。

所以出问题的只有贺固安!

柳白真深深吸气,试图冷静下来去分析原因。

贺固安唯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他和自己处在同一个时空。在人物卡时效过去,贺固安回到京城以后,他的人物信息改变,意味着他的个人命运发生了变化。

现在如果不是bug,他只能认为,贺固安未来的走向再次变得不同了,而这种不同,也许连命运都还不能确认其最终结果。

柳白真想,贺固安处在大秦的权力中心,和小皇帝那样近,能影响到他的必然是国运,而此时可能影响国运的……

“靠。”他闭眼往床上一趴。

秦凤楼啊秦凤楼,当初你说你自己是个芝麻官,我信了。你他妈没说自己有这么一大摊子复杂的背景啊!

他那天听什五说完老秦家的旧事,还以为自己穿的是一本假书。这么个牛逼人物,怎么原书里一点存在感没有?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没看过原著,电视剧仅限于几个剪辑。

剪辑嘛,那肯定是围绕主角或者主要配角,没谁会去剪一个犄角旮旯的背景人物。

说不定编剧改编的时候直接把秦凤楼这条线咔嚓了呢。

这么复杂,这么美强惨,不是摆明了抢风头么?

柳白真收起卡片,瞪着床上方许久,好歹确认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了。他只盼着天快点亮,好赶紧去找老巫祝。

老头答应帮他做驱蛊的药,再教他具体的程序,虽说未必能驱虫驱干净,但保命没问题。免得秦凤楼在外面撒欢太久,最后来不及解蛊变成个傻子。

他得赶紧去催一催,卡片的事让他不安。

都说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这说得可太对了!他可不就因为那些和谐成*的信息而心神不宁么,想要解决,只有尽快找到搞他心态的那个人,把对方就地正法才可以!

第二天一大早,柳白真睁开清醒的大眼睛,跟弹簧似的蹦起来,直奔小院。

“白大人,在不在!”他哐哐敲门。

简陋的门经不起他这种敲法,没几下就摇摇欲坠。

白容黑着脸过来开门,劈头盖脸骂他:“……伤刚好就作妖,我看就该让你再躺几天!”

柳白真不以为意,拎着老头就往药方跑:“我看看你进度咋样了!”

白容伸手啪啪地打他的脑门,刚站稳就怒其不争地教训他:“在我们白寨,女娃娃像你这样上赶着倒贴人家的都没有好下场,就像里屋那个——”

他冲着屋子里指指点点,“你看看,断手断脚地被送回来!你再看看你这样儿,两眼青黑,一晚没睡吧?人家可还打了你!不像话!”

柳白真左耳进右耳出,探头还瞅了眼,小声说:“白雅在里头呢吧?”

“你怕什么?”老巫祝不屑道,“她娘还没死呢,轮不到她作妖。再有下回,她娘就要丢她去生肉蛊的蛊坑了!”

生肉蛊,那可是一只兔子丢进去,三十秒不到变成骷髅的蛊虫。

柳白真打了个寒战。

白容人老了,脑子却清醒得很,丝毫不上他转移话题的当,绕回来继续骂他。

“你急什么?我算着时间哪,死不了!!”

“要我说,你就该掐着点去,让那小子饱受折磨、生不如死!等他还剩一口气,你再去救他,不怕他不跪着求你——如此以后,等你们成婚,他在你跟前儿就再也直不起腰板子,不就任由你蹂躏了吗?”

老头说着说着,还得意起来,得意到最后又开始鄙视柳白真。

他上下挑剔地打量人:“别看我老人家没成家,这男女之间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瞅你这急眼的模样,哼,看着就是被人压倒的份儿!”

“……”柳白真无语半晌,终于忍不住道,“老头,我不是女娃娃。”

白容顿时不自在地轻咳:“我又不搞男人,谁知道你们谁是男娃谁是女娃……你看你瘦不拉几的,难道还能压住那小子啊?人家一条胳膊都比你大腿粗!你也就屁股比人家……我看你屁股也没人家肉多……”

那眼神,看他跟肉铺挑拣猪肉似的,挑肥拣瘦。

柳白真死鱼眼瞪着他,这就过分了啊,人参公鸡了臭老头!

不过老头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上赶着,还算有价值。

“秦凤楼确实是……”他摸摸下巴,美滋滋地想。

“去去去,一大早的,别恶心我清清白白的老头!”白容厌烦地摆手,“你放心,我也不想你年纪轻轻地守寡,最多再六七天,肯定弄出成药来!”

柳白真点点头,想到卡片,又追问:“还能再快些吗?我总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变故,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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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到蛊虫……”

白容脸色一正:“听传来的消息,他如今一天不知杀多少人,可不就是刺激?我也不想吓唬你,主要是药实在无法再快,可他如果扛不住,兴许等你找到他,他极有可能已经认不出你。”

疯子能认出什么人来?

柳白真小脸刷白。

他心口一下焦迫得揪成一团,偏偏除了等待,毫无他法。

“那就最多七天,”他恳求地看着白容,“七天后,我拿到药就出发。您一定要帮我!”

老巫祝长长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脑门。

“你先走吧,我既答应了,就不会坐视不管。”

柳白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小院,老巫祝目送他离开,转身进了药方。这时,白雅才从里屋的门后露出半边身体,神情复杂地望着柳白真远去的背影。

她蹙眉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一瘸一拐地回到竹床上。

等到白瑶拎着食篮走到床边,她仍然靠在床头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

“想什么这么入神?”白瑶放下篮子在床边坐下。

“七天……”白雅回神,连忙住口,“阿娘,我是在想还有几天才能行走自如。”

白瑶将竹荪鸡汤端出来递给她,闻言道:“反正你也不走了,急什么?”

她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喝着汤,怜惜是有的,痛心反倒不多。这丫头要不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她才瞧不上呢。

蠢不要紧,听话也行啊,最怕的是蠢而不自知。

“你遭了这么大的罪,有没有反省?”她抱臂问女儿。

“……”

白雅简直食不下咽,要么说她一长大就迫不及待往外跑呢。有个天天把自己当傻子的亲娘,谁受得了?

“我反省什么?”她丢下碗,嘴巴一抹,理直气壮反问,“难不成只有男人能有野心,女人就得做低伏小?前朝咱们白寨女子还有做圣人的,怎么我就不行?”

她心中不平,若是自己能生在关内繁华之地,怎么也不至于挑来挑去,就只能找宝翁义和秦晖那种货色!

白瑶直接把鸡汤收起来了,她辛苦炖的汤不能给蠢货喝,下次炖猪脑差不多,吃啥补啥!她气得想要走,但这一个是她亲生的,还不能不管。

她只得掰开揉碎了说:“你从小就是个猪脑子,六岁见到好看的就往上扑,别拿那些大道理骗你自己,你就是喜欢风月,又不幸看错了男人,这又有什么?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就拿她自己说,当初生下女娃,高兴地不得了,以为自己后继有人了。

谁知道是个憨货?

“老说前朝的白太后,也不想想,她还不是靠男人吗?何况最后做皇帝的不是她的亲儿子,”白瑶恨铁不成钢,“真想做一番成就的,谁去靠男人!你娘我当头人凭的是我自己的本事,可不是小白脸!”

白雅低下头,眼泪砸在被面上。

对啊,什么当王妃当皇后,都是虚的。她最初不过是出去逛大集的时候,被一双桃花多情目迷了眼,丢了心。

乃至于步步错。

“反正人我也杀了,”她哭道,“还要怎么着?”

白瑶终于心软,叹道:“对啊,人也杀了,那可是亲王世子。好在秦凤楼把人家爹妈也杀了,不然你就是想回白寨,我都不会同意,省得给族人招灾。你啊,等伤好了,老实在家待着吧。”

白雅乖顺地点头,难得流露出对母亲的依赖。

“乖一点,将来你想要甚样的小白脸,娘都给你弄来!”白瑶见状疼爱地捏捏她,总算放心。她又把汤端出来,看着白雅喝掉,才拎着篮子离开。

等她一走,白雅脸上表情一下没了。

她想到秦晖死前的模样,想要他血糊糊的惨状,心中又是痛快,又是伤心。比起这些,她更加痛恨秦凤楼。

白雅扶着床,一步步慢慢走出了院子。

这时候天还早,外头没什么人。老巫祝一心炼药,柳白真也走了,竟无人发现她独自来到了万山城入口的山洞外。

她的腿实际上还没完全好,走起来十分费力。等她来到半山平台,已经浑身湿透,形容狼狈。

白雅在洞口站定,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支三指粗细的竹管。

她盯着竹管,表情犹豫。

真要这么做的话,且不说后果,要是将来事情败露,只怕阿娘也容不下她。何况……秦晖已经死了,她何必为了个死人,做到这种地步?

说是报复,她其实并不很恨柳白真,真论起来,她只是想报复秦凤楼。

想到秦凤楼,她难免回忆起,那天自己是如何被活生生踩断手脚的,当时头皮的剧痛,后背被人踩着的屈辱,还有因为死亡逼近升起的强烈的恐惧……

白雅哆嗦了一下。

有这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要放弃,转身回老巫祝的小院去。

可她最终还是缓缓地,拔出竹管的塞子。

第69章

白雅拔开竹塞,伸出细腻的掌心,没一会儿,竟从那根三指粗的竹管里钻出只鸟。鸟极小,并不叽喳,一身灰不溜秋的细羽看着毫不起眼。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手心的鸟,犹豫片刻,将一卷纸条塞进鸟爪捆绑的细竹管里。她捧着鸟,往天上轻轻一抛,灰鸟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这下再不能回头了。

白雅心事重重往山下走。

她原没打算联络那人,因为她打算自己抓住柳白真,到时候拿到地图,便能以此作为筹码,逼南湘王府聘她做世子妃。可现在,她的打算落空,送消息出去应付了对方,免得那人找她的麻烦。

她刚走回院子,正好遇到白容从药房钻出来。

老头见她走得一头是汗,狐疑地盯着她瞧:“你手脚还没好,去哪儿了?”

白雅对巫祝不敢造次,低头嗫嚅道:“……我心情不好,出去随便走了走。”

“没事别乱走,”白容已收了她的虫囊,料想她一瘸一拐的,这么短时间也干不了什么坏事,“你在外头闯那么大祸,若不是你娘主动让出城主之位,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别再给你娘惹麻烦了!”

“是。”白雅憋屈地认错,咬牙想,那白灵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接替她娘成为城主!若娘还是城主,她岂能这么低三下四?

她一下不再后悔送消息出去。

距离柳白真离开万山城还有七天,他也没闲着,还得让白灵替他洗去纹身。

若是在现代,后背这么大面积的纹身想要洗去,难免留疤。柳白真大喇喇脱了上衣,盘腿坐在竹塌上,忧心地看着柳白水。

“三哥,我不会留疤吧?”

自从接二连三出事,他与柳白水之间的关系便算是挑明了。他也不知三哥和白灵是怎么沟通的,总归对方没再拦着他们见面。

白水正坐在药炉前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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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闻言笑起来:“你看我后背可有疤痕?”

柳白真撇撇嘴,斜眼某人:“那可说不好,毕竟你是城主的夫婿嘛,我不过就是个拖油瓶……”

“嗤,”白灵卷着袖子嘲笑,“一个大男人还怕留疤?白水当初可是一声不吭。”

“三哥!他要趁机报复我!”

白水嘴角噙笑,权当没看见两人仿若小儿般吵闹。

“躺好了!”白灵不耐烦道。

柳白真只得趴好,一头黑发束起,露出舒阔的后背,清凌凌的。这身条虽看着略有骨感,但已初见悍然凌厉的肌肉线条,从肩往下收束的极窄的腰身也没有丝毫赘肉,一看就很有力量。

“白真,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柳白水站在一旁帮忙,端详片刻叹道,“肩膀也宽了些。”

柳白真从胳膊里露出小半张脸,喜滋滋问他:“真的?那我有没有可能长得比秦凤楼还高?”

他一提到秦凤楼,柳白水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白灵觑柳白水的表情,忙道:“别废话了,赶紧转过头去,一会儿有你疼的——”

过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鬼哭狼嚎的声响。

柳白水摁着人兀自出神,他原本没有记忆,自然对人也没什么喜恶。可他既然知道柳白真是自己的亲弟弟,难免对秦凤楼这段时间的行为感到不满。

私心上,他并不看好弟弟和这人的将来。

如果秦凤楼那病治不好,最后不是疯就是死,弟弟岂能接受?白真已经遭了太多罪,他实在不想白真再伤心一次。

要是秦凤楼的病治好了,又分两种情况,此人兵变失败,仍然是个死,倘若兵变成功,试问历朝历代,可有皇帝守着男妻过日子的?

即便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只看这段时间的相处,他都已经了解白真的性格——那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小孩子。

他心想,若是他们高堂尚在,肯定不会同意幺儿和这样的人来往。

白水低头看着面前这具年轻美好的躯体,壮阔的山水图渐渐在血水里消弭,衷心期盼着山河图的事情能快些过去……也许等到那一日,白真可以心胸开阔,好与不好,都能一笑纳之。

七月初十,夏雨滂沱。

秦凤楼立在南湘王府外,绵延几条街的王府在大雨中寂静无声。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玄甲兵,南湘王府所在的桐岭府已经完全被他掌控,全府戒严,所有门户不得进出,否则格杀勿论。

已经聚首的三万黑甲就是他的底气。

一骑黑马快速踏来,什六淋着雨翻身下马,禀报:“主子,标下将秦将军迎入府城,他正接管桐岭府的驻军,待会儿就过来见您。”

秦凤楼应了一声:“让他不必着急,想要叙旧有的是时间,先把防务弄明白了,莫让人从背后抄了家。”

什六咧嘴笑:“秦将军一来就先上城门去了,您放心。”

秦凤楼盯着王府大门,半晌问:“……他怎么样?”

“秦叔好得很,”什六见他主动关心,更加高兴,“我看秦叔的模样,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依然俊朗年轻。”

他抬手想要捂头,半途顿了片刻,转而轻轻扶了扶头盔,声音在大雨里显得很模糊:“那就好。”

田力在旁边也忍不住插话:“秦老弟可不容易啊,这么多年背着污名,和咱们碰上了,还得装作互相不对付,我还得故意唾他,想想怪对不住他的——当年要不是他拼死送信,咱们这些人怕是走不出东曷草原。等事了,我们定要大醉一场!”

他的声音渐渐化为尖锐的嗡鸣,笔直地刺穿耳膜,将脑浆搅成一团。

剧痛。

秦凤楼眉眼湿润,眉心微微蹙着,旁人轻易看不出他正忍耐头疼。

越来越严重了。

他紧握手里的乾元,眼前似乎闪过柳白真愤怒的直蹦的样子,心口一阵刺痛。他这两天脑子时而清醒时而含糊,清醒的时候,他想起先前打伤小骗子那一掌。

恨不得一死了之。

如果小骗子不是一身武功,那他就会重蹈覆辙,会害死小骗子。正如马长春曾和他说的,他这样的人能安安分分,不去招惹别人,便算是为自己积德了。

罢了!

“时辰差不多,”秦凤楼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长街,“撞门。”

四名士兵抱着撞门木往前冲,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穿过雨幕,所有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王爷已宣告了南湘王的罪状,命全府开门请罪,若不出,等一炷香便要撞门而入,杀!

田力站在亲卫的伞下,他右手握刀,左手捏着一根细细的檀香。

此时最后一点星火也渐渐熄灭,到香灰落入掌心的刹那,他猛地抽刀仰头大笑:“一炷香已到!”

秦凤楼动了。

他缓缓朝大门走去,速度从慢到快,行到台阶眨眼闪到红漆铜钉的大门前,双手举刀朝大门中缝劈下!

轰——————

两扇门发出巨响朝两侧洞开,敞开到了一半,就不堪重负地朝内倒下,溅起一地水花。紧跟着门后的汉白玉照壁也咔嚓咔嚓地裂开,碎成数块轰然砸落满地。

“啊啊啊!!”

照壁已毁,露出躲在照壁后的人群,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

秦凤楼一身黑甲悠然立在雨中,手里的长刀足有七尺长,在他手中竟如轻羽一般。他分明长得英俊,但那眼神无端令人畏惧。

他抬头扫过前院这几百人,露出冰冷的笑容。

“我的好皇叔,竟然拿女眷做挡箭牌吗?”

他真没想到,堂堂南湘王府竟然连府兵都没有,反倒是住了这么大几百的女人。怎么,莫非秦予禾以为在几条街布防就够了吗?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女子衣着华贵,两眼红肿。她瞪着这突如其来的煞星,听到他称王爷为“皇叔”,险些踉跄跌倒。

“你是——你是太子的——”她嘶声道。

秦凤楼信步往前,笑道:“你是我婶婶?回风如今家人死绝了,正觉孤苦伶仃,见到婶婶真是好极,不知我那些堂兄弟姐妹在何处?”

“你别过来!”南湘王妃伸手护住身后的女眷,哭道,“当初我们王爷年纪也不大,太子殿下和先帝的恩怨,怎能牵扯到我们?你放过我们吧!”

秦凤楼停下,实则耳朵里嗡嗡的,啥也听不见。

他冲什六招招手,什六便提着个滴着血的麻布袋子过来。

南湘王妃突然哑了,她盯着那袋子,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发起抖来。她往后退了两步,紧紧抓住大儿媳的手。

什六很随意地将袋子一抛,里头的东西就跌落出来,湿淋淋地贴在女眷们前方几步的青石板上。

一张血肉模糊的人皮。

“啊啊啊————”世子妃甩开婆婆的手,尖叫着往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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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王妃却一动不动。

她的脸失去了血色,失魂落魄地走到那人皮面前,跪了下去。她伸手哆嗦地掀开,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一张脸。她的大儿子,世子秦晖。

那张俊朗的脸庞,如果血肉丰盈,是多么讨喜啊。可没了底下的肉,那面皮贴在地上,多怪异……

她一下天旋地转。

“我儿……我儿——”她抱着人皮哭嚎,“我儿啊——!!”

秦凤楼站在她面前,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我把堂兄带回来了,婶婶怎么反而哭了?”

“杀人凶手!我跟你拼了!”南湘王妃绝望地低头朝他冲去。

咔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凤楼伸手捏着妇人的脖子,轻轻松开手,对方保持扭曲的表情倒在地上,嘴边流出一缕血线,就这么被扭断脖子,死了。

他一脚踢开对方的尸体,拎着刀朝其他人走去:“杀,不留活口。”

什六低头应了,右手一摆,玄甲兵如同嗅到鲜血的恶犬一拥而入,整个前院充斥着惨叫求饶以及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不到一刻钟,三百二十二具尸体横在了前院。

“主子,搜遍了,没有找到人,”什六带着一队人马从后院跑回来,“只差几处可能藏有地窖的地方需要查探。”

秦凤楼随手抹去脸上的血,大步朝厨房走去:“确认没有人从围墙和各处角门离开?”

“绝对没有,”什六跟着他,“凤翎军把王府围得铁通似的,除非我们还没进城南湘王已经收到消息,否则他没机会逃走!”

“那么,”秦凤楼来到大厨房后的库房,环顾一圈,“左不过就在这些地方了。”

“掀开地窖!”他命令道。

什六带着人打开地窖,举着火把下去看了一圈,纳闷道:“竟然没有。”

秦凤楼走下去,地窖很大,四面用石头砌成。角落堆叠的各种竹筐已经全部翻了一遍,显然没有藏人。

他慢条斯理地沿着墙走着,时不时用手指轻扣。

什六越发困惑,为防墙后有密道,他已经命人都敲过一遍,没有发现异样啊。

“主子,你在找什么?”

“嘘。”秦凤楼冲他束起食指,随后停在一面墙前,猝不及防拔出什六的佩刀,又快又狠地沿着石头的缝隙插了进去!

什六睁大眼睛,他听到有人在叫!下一刻,那石缝里竟然淌出了血。

“竟然真的躲在墙后面?!”他骂了一句,喊人过来砸墙。

片刻后,南湘王秦予禾像死猪似的被拖了出来,捂着大腿上的伤口不断哀叫。田力和赶过来的秦达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当初太子一党出事,他们这些人潜伏下来,忍辱负重,可是四王从不肯放过他们。在年末述职时冷嘲热讽已算是好的,甚至还使出各种下作手段折腾他们。

如今,总算到了清偿旧债的时候啦。

什六只要一想到什五的伤,就恨不得把面前这猪猡千刀万剐。

“王爷身上肉这么多,想必能抗住末将多给您梳洗几次,”他让人端来一大盆滚水,冲着被铁链挂起来的秦予禾狞笑。

“不——不,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王爷!”秦予禾汗如浆出,绝望地大喊,“秦凤楼!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是谁给皇伯下毒的!”

秦凤楼转过身,脸白得跟纸一样。

“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秦予禾一下生出希望,“我是你的亲叔叔,我发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皇伯的事……”

他后悔地哭起来,原本他好好地做他的王爷,根本不打算掺和夺位。谁知道听到山河宝图的传闻,他忍不住心动了。

若能得到那宝藏,他就有了一争之力!大家都是龙子凤孙,他为啥不能当皇帝?

岂料那不是宝图,是催命的毒药啊!

秦凤楼走回他旁边,太阳穴那边血管疯狂地跳动,血液几乎就要从他的眼眶和鼻腔,一切孔穴里喷溅出来。

他喘着气,狠狠地掐住秦予禾的脖子,直接一手将对方压在地牢的石墙上。

喀喀——秦予禾被掐的双眼暴突,脖子里发出怪异的声响——掐他的人力气太大,他一瞬间便进入濒死状态,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下毒?”

秦凤楼凑在他耳边,“那是下毒吗?”

那是打着主意,让他祖父这一脉断子绝孙,不,若是直接毒死便也罢了,可是害他父亲的人恶毒到想让他们生不如死——

“我不需要知道是谁,”他笑起来,眼睛黑黝黝的,透着疯劲,“我知道知道是你们一家子干的,只要把你们全都杀干净,不就好了吗?”

他眼前的一切扭曲起来,秦予禾变成了一头疯狂挣扎扭动的野猪,四面墙壁往下淌血,野猪冲他嚎叫,尖锐的獠牙几乎要戳到他。

令人不耐。

一头猪凭什么冲他嚷嚷?

秦凤楼生气地抽出小刀戳进了野猪的眼珠,噗呲,血水溅出来,引起野猪更加凄厉的惨叫。他被吵得两眼发花,拔出刀刷刷割掉了野猪的耳朵。

噗嗤——

噗嗤——

一刀接着一刀,

刀起刀落,血腥气弥漫。

什六已经让所有人后退,田力头一次目睹秦凤楼发病的模样,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问:“王爷这是——?”

什六无心说话,他额头沁着冷汗,后背紧绷起来。

这些日子主子没好好休息过,他又何曾安心睡过一觉?若是可以,他真想把巫祝绑来,替主子解蛊。

可是来不及。

他甚至得帮着秦凤楼隐瞒,就怕动摇军心。

“长春子道长说先王爷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什六咬牙说,“若不是中毒,先头王爷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那么死了,我们王妃也不会跟着撒手……如此深仇大恨,主子哪里控制得了?”

田力神情黯然。

何止啊,除了王爷一家,可还有十二万余人的性命哪。

“将军先走吧,”什六见秦凤楼已经渐渐开始疯癫,转身对田力道,“主子这里交给我们。”

田力不愿探究,点点头就上去了。

秦凤楼几乎将南湘王五马分尸,他站在血洼里抓着自己的头开始痛苦的大叫,看向他们的目光越来越疯,看样子已经认不出他们都是谁了。

什六望着秦凤楼,表情悲伤又麻木。护卫们沉默着分散展开,手里纷纷垂落黑色绳索。

七月下旬,穿云使将消息送到了明鉴山庄。薛情看完密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夜,第二天推门出来时,鬓发竟然全都变白了。

“爹!”薛佳玉一直守在门口,见状大惊失色,“爹,您这是怎么了?您的头发怎么会变白!”

薛情朝女儿露出苦笑,将密信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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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一直跟着护卫们训练,将来也是要接过他的衣钵的,倒不必瞒着她。

薛佳玉一目十行看完,小脸刷白。

“干爹竟然是中了蛊,大哥也是一样,”她哭出来,“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惨事?老天莫不是眼瞎了——”

她哭着哭着,把眼泪一擦,狠声道:“我这就召集京畿的军队,带着人去一路去和大哥汇合,他既是要报仇,咱们家也是苦主,焉能干站着!”

薛情拦住他:“先不慌,你得先去把韦英拦下,召回跟他前去的穿云使。否则两军万一开战,总不能让我们的人落在京城。”

不提还罢,一提韦英,薛佳玉就恨得直跺脚:“早知如此,当时就该直接射杀韦英那帮子人!”

“胡闹!”薛情沉声,“我不是让你去杀人的!如果主子铁了心要往京城去,势必要和禁卫军对上,就算韦英不愿站我们这边,起码也要拖延他返京的时间……”

“我会看着办的!”薛佳玉不等他说完直接就窜上了墙。

她一个呼哨,玄甲的穿云使全都跟着走了。

第70章

韦英带着队伍返回京城,他了却一桩压抑十几年的心事,心情大好,连赶路都赶出了春游的闲适。

他甚至开始盘算,等休沐的时候,多凑个几日假,好带着妻儿前去明鉴山庄拜见师父。

嘿,还能让儿子从师父那儿骗点好东西。

他美滋滋地畅想着,手下驾马赶上来。

“大人,后头有马队过道。”

韦英回头一看,远处果然黄沙弥漫,马蹄声震天。

怪了,这条路可是通往京城的官道,哪来这么大规模的马队?他眯着眼试图看清楚,领头一个红影从远到近,赫然是薛佳玉!

“嚯,”他勒住缰绳,喃喃道,“这丫头怎么来了?”

莫非是师父还有话交代他?

薛佳玉日夜不停地赶路,一身红衣尽是黄土,眼神却亮得惊人。她远远望见了韦英的队伍,伸手一指,喊道:“全部绑起来!”

她身后的穿云使便如狼似虎一般将韦英等人团团围住,他们抬起手,铁护腕内/射出带着钩子的绳索,转眼就把人捆得结结实实,纷纷落马。

“臭丫头,你干什么!”韦英大怒,还当这小师妹不知轻重,偷摸过来报复他。

薛佳玉嘴角挂着笑,靴子一抬,就掂起他的下巴:“六六,过来。”

“你!”韦英气得头晕,无奈他被点了穴,这丫头捆他跟捆猪似的,一动不能动。

他眼睁睁看着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穿云使翻身下马走来,竟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师姐。”这护卫掀开黑甲面具,露出一张堪称稚气的脸,听声音绝不超过十六岁。

薛佳玉上下看他,满意地点头:“不错,就你了。”

六十六便低头认真地盯着韦英看,把韦英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妹,我若是哪里惹你不快,你大人大量,我下回一定带着大礼跟你赔礼,”韦英忍着怒火,低声下气道,“我这是回去复皇命,耽误不得!你赶紧放开我,免得给师父惹祸!”

薛佳玉却似听不见一样,又喊了十来个穿云使,这些人走到其余禁卫军的旁边,蹲下去不知在看什么。

半晌,六十六抬头对她说:“师姐,我好了。”

韦英悚然看他,他怎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紧跟着,他又见这人掏出一堆瓶瓶罐罐,跟女子上妆一般往脸上涂涂画画,两刻钟后,另一个“韦英”站在了他面前。

好家伙,难怪他看着眼熟!这人的身形同他差不多,这会易了容,十成十的相像!

他浑身发冷,见鬼似的瞪向薛佳玉。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他也觉察出不对劲了。

“薛佳玉你是不是疯了?”他仰着脖子,拼命想要冲破穴道,结果被薛佳玉一手刀砍晕过去。

六十六便上前扒下了他的铠甲,又找到代表身份的铜符佩戴上。剩下的人,除了周良都被穿云使替换,他们也各自换上了禁卫军的衣服。

周良等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晕了丢到马上。

“师姐,发生什么事了?”跟着韦英前往京城的穿云使头领问道。他实则年纪比薛佳玉大,不过薛佳玉仗着薛情在明鉴山庄作威作福惯了,大家都已经习惯喊她师姐。

薛佳玉把事情简单告诉他,又叮嘱六十六:“就说周太监路上摔断了腿,不好赶路,只好多留几日。”没办法,庄子里的护卫们没几个矮个子的,就算有年纪小的,也都一身疙瘩肉,真装成太监反而容易露馅。

何况她只是需要在紧急关头,羽林卫那里能出点乱子。

薛佳玉看了一眼韦英,犹豫片刻,道:“若是可以,想办法把他们的家人先送出城避一避。”

“是,”六十六上了马,用韦英的脸和声音道,“师姐,京城见。”

薛佳玉嘴角抽抽,胡乱摆手:“哎呀快走,恶心。”

等“韦英”一行人打马离开,她才带着韦英周良等人往回赶。薛情一直心神不宁地等着她,越想越后悔把信给她看。

“我当她长大了,孰料还是个孩子!”他连连叹气。

薛娘子倒是淡定地坐在一旁绣花:“去都去了,你担心有什么用?”

“我是怕她真把韦英杀了!”薛情眉头紧皱,“这档口若是韦英没了,再换个人也是个麻烦。”

“你若真不放心,怎么不派两个弟子追上去?”

薛娘子放下绣绷看他,“依我说,便是韦英豁出去站在咱们这头,他也左右不了整个禁卫军三万余人。只要主子打到京畿去,和禁卫军对上那是在所难免的事儿!”

她看着薛情:“佳玉像谁,也不必我说,你当年好歹也是禁军总教头,过了这么些年,反倒畏手畏脚起来了?”

薛情一时无言,好哇,说到最后怪到他头上。

然而正如妻子所说,他也只能等着。不过他设想了许多可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女儿担子竟然这么大,敢弄一出李代桃僵!

“薛佳玉!”薛情看着倒了一地的使团,眼前发黑。

“爹叫我做甚?”薛佳玉掏了掏耳朵。

她大步走进来,随手一抛,鞭子如蛇影弹射出去,挂在了中堂一角的兰锜上,然后就往薛娘子旁边的圈椅里一瘫。

“娘啊,我可累死了!”她整个人往旁边倒,脚丫子一甩,便把靴子踢到薛情脚边。

薛娘子捏帕子把鼻子一捂:“快些走开!你这脚丫子熏蚊子都尽够了!”

“薛佳玉!”薛情额角青筋直跳,“你一个女儿家——”不对,他不是要说这个……

“爹,”薛佳玉单脚跳过去捡靴子,一副表功的模样打断他的叨叨,“我这招叫釜底抽薪,人都换成自己家的了,还担心到时候没人给我大哥放行吗?”

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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噎住了。

他不禁怀疑起妻子的话,难道他当年也如此不着四六?

“行了,爹,您赶紧送信给大哥他们,免得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薛佳玉把脚丫子塞回去,摆摆手溜了,“这些人就交给您安置了啊!”

八月初,秦凤楼带着南湘王父子的首级,大军集结六万五千人前往京城。此时,云贵宣抚司署遭到血洗的事情终于传回了朝廷。

秦凤楼这个名字,突然间人人皆知。

虽然无人明说,但此人乃是赫南太子嫡孙的消息在暗地里流传开。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竟还能听到赫南太子的名号。”首辅黄逸辰站在大殿金阶下方,此时还未上朝,朝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张阁老站在他旁边,闻言叹气:“可不是么?只是赫南太子的后人怎么会找云贵土司的麻烦?”

这两者也不搭噶啊。

黄逸辰不吭声,他隐约知道些内情,怕是和那山河图有些关系。最近西靖王府一直不太平,而东禹王那边突然低调了许多。

“不管这人是不是赫南太子的后人,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云贵土司乃是封疆大吏,岂能被人杀害后不了了之?”他提高声音,“以老夫的意思,当尽快命令地方驻军前去抓捕,好给榕州府的夷族一个交代。”

他是内阁首辅,话一出,便意味着此事众臣有了定论。

“首辅大人说的是,”刑部尚书捻了捻胡子,“就怕此人意不在榕州府啊。”他这么一说,不止黄逸辰心中凛然,兵部尚书也嘶了一声。

“这会儿东曷还蠢蠢欲动呢,大军都压在了东边边境,要是这个秦凤楼想趁机北上,靠禁卫军这么点人只怕会有大麻烦,”他有些急了,“待会儿我得上奏官家,调集京畿附近的驻军前来拱卫皇城!”

他们说着话,还没意识到早就过了平时上朝的时辰。

偏殿里却是剑拔弩张。

“官家,”赵太后忍着火劝,“你听我一句劝,这个秦凤楼,万不能再容他了!如今外头只知他杀了宝翁义,谁知道他连南湘王府都屠尽了呢!”

她只要想到那一行行字代表的意思,就是晚上睡着了都要做噩梦。

那可是南湘王啊!压在他们母子头上的一座大山,堂堂亲王,手上几万的兵,竟然就这么被杀了?

“这人可是赫南亲王的孙子啊!!”她失控地喊道。当年若不是赫南王世子突然病重,只怕对方根本不会轻易退让,那么现在皇位由谁坐着还未可知。

赵太后心慌意乱地坐下,莫名感到虚得慌。就好像她偷了主家一件宝物,独占多年,如今失主突然上门讨要来了……

秦珩笔直地站在偏殿中间,稚气的眉眼间全都是忍耐。

“娘,南湘王府多年来对我们不敬,秦晖出现在榕州府,说明他们已经有不臣之心。秦凤楼此举难道不是帮了我们?”

赵太后简直要气笑了:“儿啊,你可是皇帝,怎地如此天真?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杀了南湘王一个,不要紧,等他灭了四王,难道还会容你坐在这儿?!”

她不想把当年的诸多内情告诉儿子,免得秦珩多思多虑,来一个退位让贤。可是若不说,秦珩怎能知晓这其中的险恶?

“官家,贺大人求见。”周炳常在门外说。

赵太后脸色一沉,反倒是秦珩喜上眉梢。

他大喊道:“快宣!”

贺固安理了理红色的朝服,得到允许后,抬脚跨过偏殿的门槛。

“臣贺固安见过官家,见过圣人。”他俯身行礼。

“爱卿,”秦珩上前扶住他,“你来看看这封密折。”他把折子递给贺固安。

贺固安挑眉,低头快速扫完,待看到秦凤楼灭土司屠王府,竟不觉得意外。他又看了“秦疑似疯病发作,数日不见”那两行字,不由沉思。

这里头定然有什么内情。

他上一回见到秦凤楼,对方思绪清晰,情绪稳定,虽有野心,但并非指向皇权。缘何一段时间不见,此人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官家,”他抬头道,“恕臣直问了,秦凤楼果真是赫南太子的后代?”

“放肆!”赵太后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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