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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起风
清明节后,陈绥正式回到陈家企业工作。
距离他回国后第一次回到陈家提出要回到家里企业工作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期间陈宜十分谨慎地在试探他。
陈宜这人是个早产儿,先天本就有些不足,所幸娘胎里和出生后营养都跟上了,才勉强算有了正常人的体质。
但有一点,他不算很聪明,跟陈绥这个同父异母的人比起来,智商更是差了一大截。
于他而言,陈绥做什么都是降维打击。
那点儿智商不够他霍霍,有什么心事就算努力藏了也会不小心流于表面。
但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才这样,公司里的人见他每次看见陈绥都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不自信。
陈绥每每撞见陈宜偷偷看他,或者不小心在公司里避无可避地碰面,总当什么也不知情,勾着唇角挑眉问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语气称得上温柔体贴,却回回都吓到陈宜。
仿若见鬼一般,匆忙避开。
公司里的员工私下都在讨论:“不愧是正室生的,就是大气,小三生的就一副小三的畏缩样。”
“而且长得也更好看啊啊啊!”
“女的就是花痴……不过说回来,我一男的也觉得陈副总长得更帅,那股劲那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气质就与众不同!”
……
陈绥进回到家族企业后,担任的是副总经理一职,总经理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叔叔。
先前他提出要回来,陈望虽然觉得有些突然,说要考虑考虑,但他毕竟是拥有公司不少股份的人,又是亲儿子,最后也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陈宜一直是花花公子没什么真才实干,大学也没学什么东西,让他到公司里历练他也并不用心,加上天份摆在那儿,不够用,陈望是给他硬塞进来混的。
人力资源部部门经理,好歹挂了个经理的名号,说出去好听有面子,实际上并没多少实权。
陈绥不一样。
陈绥生来就带着优秀的光环,幼时在一圈各老总的公子小姐里都是顶顶聪明的存在。
虽然后来他妈妈出事后他开始变得叛逆又堕落,但陈望一直都知道,他的优秀是刻在骨子的。
前两年陈绥出事,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加上出国前俩人关系也很恶劣,那时陈望确实已经处于放弃他的边缘状态,只负责出钱,别的都不再上心,认真努力地培养另一个儿子陈宜。
可终究是珠玉在前,陈宜拍马不及,拼了命这绝对不可能比得过陈绥。
那几年想起来,终究是遗憾的。
陈望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行差踏错那一步,也许如今也是家庭圆满,儿子优秀,可以早早进入公司帮他打点,未来一定会更加蒸蒸日上。
这次陈绥回国,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难以相处,甚至肯叫他爸。
陈望想了又想,只找到一个解释——
他长大了,成熟了,也经历过一次生死,也许确实变得懂事,可以原谅生活中很多过去没办法原谅的事情。
陈绥毕业于名校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学的又是那所大学世界排名第一的海洋科学专业,研究生学历,各项成绩都是优,有不少实习经历和成果不错的项目。
以及,回国后他在国内最大的海洋环保企业里担任分公司总经理一职,工作能力也毋庸置疑。
陈望在公司里的职位表里转了一圈,把副总升职外派,职位空出来给了陈绥。
这属于大的调动,意思意思开了个董事会,有人不满,还在董事会上吵了一架。
但那段时间陈绥叫爸叫得好听,陈望被他叫得越发愧疚起来,想对他有所补偿,力排众议让他上了任。
为此,郑淑媚和陈宜明里暗里地多次表达不满和委屈——
同样是他的儿子,陈宜在公司里混了三年都还只是个人力资源部的小小部门经理,而陈绥一回来进公司就直接副总起步。
就因为这,郑淑媚在那群富太太圈里都抬不起头来,那些太太本就瞧不起她这个没名没分小三上位却又只上了一半的,加上陈绥一回来就来这一出,人家私底下都笑她跟陈宜母子二人,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混到这个地步。
那些太太们甚至都不避着她,就算被她当面撞见,也只是捂嘴笑着说声抱歉:“不好意思啊,没说你,别误会。”
更有过分的,先前她陪陈望去酒会,特意穿了很漂亮名贵的礼服,却被人泼了红酒。
“哎呀,不好意思。”那太太长得年轻漂亮,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看上去却像三十多一点,虚伪地冲她道歉,“脚崴了一下,你没事吧?”
也许是天生自卑,又带着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郑淑媚一直都只能忍气吞声,避免跟人闹出什么矛盾,最后难堪的是自己。
那天她也照常忍了,努力微笑说没事,转身却听见另一个富太太问那位泼她红酒的太太:“你这泼得也太明显了吧,不怕她闹啊?”
“她敢吗?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正好替我们家桐桐出气。”那太太冷哼一声,十足不满,“真是晦气,她怎么好意思出来的啊?”
“哎算了,好歹也要有生意上的来往,看在陈望的面子上算了,吵起来大家都难堪。”
“陈望的面子?我真是笑了,陈望有什么面子?要真有什么面子,那也是看在陈家企业还有桐桐股份的面子,不然我真想弄死这个贱人。”
“说起来,桐桐去世也有十年了,留下个儿子,现在也……”
“那贱人连桐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算什么东西,无论学识涵养气质人品,方方面面,真搞不懂男人,山珍海味吃多了真是看屎都美味,非得去尝一口。”
“还有她那儿子,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仗着有几个亲妈卖身得来的臭钱,在学校里为非作歹,听我家妙妙说,大学那会儿陈宜就仗势欺人抢了别人穷孩子的女朋友。”
“算了,越说越气,真是晦气的母子,看一眼我今天的午饭都要呕出来,走了,这酒会我是待不下去了,辣眼睛。”
那太太说话的声音丝毫没有克制,像是故意要让人听见。
郑淑媚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轻蔑。
也就只有两个跟她同样都是小三上位的太太愿意搭理她,却也是把她当成食物链最低端来看,说话都带着瞧不起她的高傲。
没办法,人家毕竟上位成功,在别人那些正宫太太那里受了气,自然就只能在她这里找点存在感。
郑淑媚能坚持这么多年,全靠能忍。
手指掐紧手心,听见也只能装作没听见,转头还得赔笑。
她知道,陈望不可能当面护她。
虽然男人好色找小三的劣根性其他老总也有,但没像这样闹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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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不带太太的场合也就算了,这样全都带自家太太的正式场合,公然维护一个小三,只会丢脸。
况且那些太太都是家世良好的出身,为了个把自己太太逼到自杀的小三去闹什么,不值得。
陈望向来最爱自己,爱别人只有三四分,断然不可能做这种傻事。
郑淑媚不是傻的,不满委屈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跟他闹,即便是回家,也只有睡觉时撒娇抱怨地念叨几句。
陈望稍微表现出点不悦,她就立即住嘴。
本来那些都能忍,但是这次陈望直接安排陈绥当副总,甚至不惜将原本的副总外派、在董事会上跟人吵架,这让郑淑媚危机感直线上升。
陈宜找人开车撞陈绥这事目前还没让陈望知道,他就已经对陈绥这么好,那万一让他知道点什么……
这后果郑淑媚不敢想。
本陈宜在公司三年都没升职,零用钱也经常不够花要从她这儿拿,现在却直接让陈绥空降副总职位。
之前这么久的时间,她明里暗里提了很多次想给陈宜升职加薪,陈望却总说不到时候,眼下陈绥怎么就不说这话?
说到底,还是嫌弃他们母子二人丢脸罢了。
郑淑媚心里怨气越来越深,原本这些年兢兢业业忍气吞声地陪在陈望身边就是为了陈宜,如今却得到这样的结果,那点儿对陈望微乎其微的情谊也逐渐减少。
不可否认他长相出众身价不凡,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陈宜在她心里的地位。
纠结了一个多月,郑淑媚决定豁出去了。
这辈子她已经这样了,势必要为陈宜争到些什么,尤其是还有个“车祸真相”这样的不定时炸.弹在这儿摆着。
这样的情况,她只想尽快将想要的拿到手,以免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陈绥回到陈家企业后就搬回了陈家别墅,跟陈望陈宜同进同出,每天三人同坐一辆车去公司。
原本之前每天早上陈宜为了表现自己都是跟陈望一起去的,坐在后排聊聊公司里的事,以此来突显自己工作用心。
但他不愿意一直待着,总喜欢在上班时间找各种借口出去,下班回家时间就不定。
现在陈绥坐在车上,每天上下班都跟陈望一起,他就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下班后也规规矩矩地跟他们一起回家。
活得像个争宠的妃子。
但有些时候,山寨就是山寨,怎么样也比不上正版。
陈绥不仅继承了陈望的商业头脑,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同时继承了他母亲舒桐的聪慧。
每每在车上,陈绥跟陈望俩人关于公司里各种项目和规章制度高谈阔论,陈宜却只能听得云里雾里,一知半解,都插不进嘴。
一个多月过去,陈宜的危机感升到了顶峰,有种自己随时要被当成弃子打入冷宫的感觉。
不仅如此,陈绥来公司里的这一个多月,公司上上下下大小员工提起他都满是赞赏敬佩,各种溢美之词数不胜数,一口一个“陈总”,连“副”字都省了。
而提起他,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即便是当面,叫的那一声“陈经理”跟陈绥的“陈总”比起来也显得那么讽刺。
陈宜再也忍不下去,只当那场车祸陈绥并不知情,想要旧事重演。
只是这件事的难度稍微有些大,陈绥如今在国内,又在陈望眼皮子底下,每天都同进同出,是公司里的大红人,得到的关注颇多,不能轻举妄动。
得仔细谋划,从长计议,尽量要做得像一场令人“惋惜”的意外。
陈宜这么打算着,越想越热血沸腾坐不住,迫切地想要找到机会跟郑淑媚谋划。
这事儿靠他一个人完不成,他工资不多,零花钱也就凑合,花钱又大手大脚不够用,不找郑淑媚拿钱根本不行。
可是,得找个什么机会把陈绥支走?
不等陈宜想到答案,陈绥主动给了机会。
端午节前夕,晚饭的餐桌上,饭吃到一半,陈绥忽然说:“待会儿我要出门,这几天得去酒吧看看,还要和朋友一起过节,就不回来了,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
陈宜心里狂喜,疯狂给郑淑媚使眼色。
郑淑媚到底年长稳重一点,还是虚情假意地挽留了两句,陈绥坚持,她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下。
但做戏她一向做到十五,晚饭还没吃完,已经开始吩咐佣人提前煮两个粽子给陈绥带上。
陈绥心里不耐烦,表面上还是装出微笑的模样,硬是等着粽子煮好拿上才走。
出门坐上自己那辆黑色大G,打电话给闻喜之:“一小时到家。”
“过来干嘛?”
“吃个夜宵。”
作者有话说:
陈绥:饿疯了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2章起风
六月初,夜晚的空气泛起潮热。
陈绥打来电话时,闻喜之还在公司加班。
翌日端午节,今天下午下班后就开始放假,此刻公司里已空空如也,整栋大楼只有项目部的灯还开着。
上任项目部经理两个月,这一路走得不算很顺遂,除了日常的工作任务繁重,还有下属的管理让人头疼。
可能因为她年纪轻的缘故,又长得漂亮,还是从容易被人误会的秘书职位转岗过来,项目部里一部分人都拿她当走歪门邪道的花瓶。
尽管她是正儿八经经过考核才上任,别人也全然不管,只顾自己的想法。
也许漂亮的女人总是容易得到更多的善意也容易得到更多的恶意,当面还算好,背面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
闻喜之大多数时候是个很要强的人,他们不相信她的实力,职场性别歧视,她就努力做出成绩,让人刮目相看。
这两个月有多么不容易,她没跟任何人讲,任何不好的事情都自己承受。
项目总监李奥是陈绥的同学,陈绥托他照顾闻喜之,他自己也很欣赏闻喜之,但很多时候善意的帮助都被她拒绝。
“真的,你这女朋友不简单。”李奥私底下跟陈绥报告闻喜之的近况,“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那么要强。”
陈绥自然是了解的,从读书那会儿她非得在学校里抓住散播谣言的女生让人跟她去教务处就能看得出来。
听见李奥这话他也只是笑笑,颇有些骄傲:“那不废话,我的人,能让人看扁了?”
“啧,别搁这儿秀恩爱啊。”李奥跟他碰酒杯,“话说回来,女孩子在职场上确实挺吃亏的,但好在她很有实力,打脸都带响。”
“说说?”
“另一个部门经理故意为难她,把项目丢过来,烂摊子你知道吧?那人没皮没脸的,直说自己做不好,如果闻经理能做好就证明她确实有本事。”
“那个叫王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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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你怎么知道?”
“呵。”陈绥嗤了声,“得不到就毁掉。”
“原来你知道他以前追过闻经理啊?我还是后来去调查了一下才知道,我说呢,干嘛针对她,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李奥说着又觉得不可思议:“你以前没给他赶走?这么能忍?”
“公司老员工,蒋大冬老婆舅舅的儿子。”
“懂了。”
“接着讲,后来呢?”
“后来啊?”李奥喝了口酒,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后来闻经理真给他做出来了啊,就花了两个周,给那要死不活的项目盘活了。”
陈绥咬了下下唇,嘴角笑意压不下去,眼角眉梢都往上扬:“我宝贝就是厉害。”
“咦……”李奥嫌弃地拂了拂胳膊,“鸡皮疙瘩落一地,别那么肉麻成不成?”
“我乐意。”
“行吧。”
那天晚上俩人聊到很晚才散,李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闻喜之的信息全都抖了出去,结束时很无奈地摊手:“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别那么恶心。”
“你说谁恶心?拉着我讲一晚上你家宝贝,你不恶心?我他妈单身狗你不知道?”
“哦,知道啊。”陈绥笑得不管不顾,“关我屁事,我又不是拉皮条的。”
“滚吧。”
李奥把酒杯往桌上一怼,起身就走。
没两步,转回来,指着陈绥:“你滚。”
陈绥挑眉,干脆利落地起身。
擦肩而过时拍拍他肩:“行,是得让着点儿你,毕竟——”
他低头笑:“单身狗也是狗,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李奥气得飙了一串德语骂他。
接到陈绥电话半小时后,闻喜之看了眼时间,这才关灯离开公司。
她这辈子其实所求不多,也并不是什么女强人,但做事一向很认真。
也许是从小到大都渴望被认可,所以很难忍受别人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质疑。
越被质疑,越想证明给人看。
转岗到项目部,是她自己的选择。
没有很复杂的原因,单纯是为了想要能让团队研究出更多更好的海洋环保产品。
这是陈绥的梦想,如今他分身乏术,她想替他完成他的梦想。
至于她自己的梦想……
闻喜之认真想了想,如果不做这一行,也许她会成为一个大学英语老师。
但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梦想。
只是觉得,一定得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其实很厉害,至于做什么,都无所谓。
说起来还有些幼稚,似乎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证明自己也很优秀。
也想努力发着光,让人瞩目。
只是后来遇到陈绥,他看上去总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实际上却有很清晰的目标,很伟大的梦想。
第一次听他聊起未来,是分开那年的秋天的某个午后,他说想要守护世界上的每一片海域,保护海洋的生态环境。
那时她午觉刚醒,趴在课桌上侧头看他,肩上还披着他的校服外套,看着他说这话时眼里似乎闪耀着很夺目的光。
难得一个晴天,窗户被人打开一半,外面温暖的金黄的阳光落进来,带着一点凉悠悠的秋风。
闻喜之的眼睛变得酸酸涩涩的,想流泪。
那一刻她也没分清,是被风吹了流眼泪,还是为了他伟大的梦想而热泪盈眶。
秋风起了又起,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瞬间,陈绥举起一本书,遮住风也遮住阳光。
偏头看她时,下颌线被勾勒出模糊的一层金色光晕。
“阳光不刺眼?”
风止,心动。
然后,那一刻,闻喜之想,她好像也有了梦想——
和陈绥一样的梦想。
时隔经年,闻喜之回想起那个午后,依然记得,陈绥反问她:“你的梦想呢?”
她想了又想,很勇敢,却也害羞。
转过头去趴着,后脑勺对着他,尽量自然轻松地回应:“和你一样啊。”
说完,内心“咚咚咚”疯狂乱跳个不停。
嘴角偷偷翘起来,闭着眼,听见他说:“那你当我的秘书,我当总经理。”
“凭什么呀?”
“随口说的,还当真。”后脑勺被他揉了下,他似乎在笑,“怎么那么笨。”
她不说话。
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真好,原来有梦想是这样的感觉。
闻喜之想,自己当初只知道想要考京大,有很多很多原因,但她误以为考京大就是自己的梦想。
直到后来遇见陈绥,她才知道,原来梦想是想起来就会心动的东西。
考京大,只是人生里程碑上的一个目标而已,而梦想,是贯穿余生的事情。
从公司大楼出来,闻喜之还在回忆从前。
街边传来喇叭鸣笛声,她抬头看,黑夜里,前面停了辆熟悉的黑色大G。
手机同时来了电话,陈绥吊儿郎当的声音透过电流传出来,像电视剧的配音。
“闻大经理,来接你下班了。”
闻喜之边朝他走过去边笑着应:“陈总来接我,我受宠若惊。”
“别贫了,赶紧过来亲我。”
许久没跟陈绥碰面,闻喜之拉开车门坐进去,忽然生出点儿不自在。
双手揪着安全带,也不好意思正眼瞧他,只能从后视镜里偷看。
“怎么的,这么久没见就一点儿不想我?”
陈绥敲着方向盘偏头看她,小巧精致的侧脸,下巴并不是很尖,弧度柔和,丝毫没有攻击性。
修长纤细的天鹅颈,皮肤是没开灯也能窥见的白,隐没进休闲白衬衫,直角肩,胸前曲线凹凸有致。
说完这话,闻喜之才算是转头看他一眼。
“明明见过。”她说,“你打视频了。”
还在视频里给她看腹肌。
“视频里敢看我,上车不敢了?”
“……这不是看了吗?”
“亲我。”
“你怎么不亲我?”
“行。”
陈绥扯了安全带,俯身过来捏着她下巴亲。
太久没亲,他像是渴坏了,含着又吮又咬,空气都被他掠夺。
这还不够,要吃掉她似的,舌头探入,做诱饵,勾得她纠缠,一并含进嘴里吮。
思之若渴,闻喜之对他予取予求,没有丝毫反抗,反而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轻轻地摩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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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脖颈突起的那一块儿小骨头。
她早就注意到了,他低着头的时候后脖颈跟脊骨连接的地方会突出一小块儿骨头,瞧着十分性.感。
车里开着冷气,白衬衫下摆被从裙子里扯了出来,冷空气贴上皮肤,转瞬又被热气驱散代替。
细腻光滑的皮肤一阵颤栗,后腰一紧,上身被压得往侧边倾。
“真的烦。”陈绥下巴搁在她肩头,气息微喘,“想你想得手酸。”
“……”
闻喜之往他肩上一靠,眼尾湿润,已然情动,脸红发热,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这流.氓话。
好一阵,呼吸渐渐平稳,她才回过神来问:“你不是说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要天天回家去住吗?”
“这不是得漏点儿破绽。”
“什么破绽?”
“两个月,忍我两个月了,那俩耐心也就到这儿,不得给人个机会商量下怎么搞事?”
“不太懂……”
“笨。”陈绥偏头,温热的唇碰了碰她颈侧,“估计商量怎么搞我呢。”
闻喜之好像有点懂了,却又担心:“你不怕吗?”
“怕?”陈绥哼笑,“怕啊。”
“那你还……”
“怕他们不做,怕他们怂。”
“万一他们……”
“等很久了,鱼要上钩,这个万一,不会出现在陈绥身上。”陈绥捏了一下,“能不能对你男朋友有点儿信心?”
他这样胸有成竹,淡定至极,闻喜之才算勉强把心落下。
被他捏那一下不甘心,捏回去:“收敛点儿,不要乱碰。”
“碰?”
“那点儿力气,够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陈绥:呵
沂沂来了,祝大家中秋快乐呀
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3章起风
夜里十点。
陈望在书房练习书法。
他已经许久不曾练习书法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放下笔,他自己也不太记得清楚。
从前舒桐在时,很喜欢拉着他一起在书房里写字、画画、看书。
舒桐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年少时陈望就是因为她身上独特的气质而倾心,仿佛只是远远望着也觉得很好。
曾经的喜欢和爱都是真心的,那些写过的情书、做的礼物、带她去的地方、渴望她开心的心情,都是真的。
年少时纯粹,爱就爱了,奋不顾身也舍得。
只是时过境迁,不知不觉的迷失中,初心难觅,喜欢也掺了杂质。
再后来,他变得最爱自己。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只是年少时的喜欢太强烈,在很爱的那些短暂的瞬间,也愿意为了喜欢而委屈自己。
如今陈绥回到公司里帮忙,实力强劲,天资聪颖,锋芒毕露,面面俱到。
先前那些不愿让他当副总的董事们也渐渐改观,对他的欣赏日益明显。
陈望听他们恭维自己有个优秀的儿子,就总想起曾经,舒桐陪伴他一起走过的那些黑暗,想起公司里的下属们都笑着夸赞他们有个好老板娘。
最近想起舒桐的时间越来越多,对她的愧疚也就越来越深,看见郑淑媚的烦躁也就越来越明显。
郑淑媚端着茶水进书房时,陈望正看著书桌上的砚台发呆。
那方端砚她知道,是舒桐送的。
这个家里关于舒桐的东西,这些年她已经丢得差不多,唯独这间书房里的东西,陈望没让她碰。
如今陈望看着这方端砚发呆,很明显,他在想念舒桐。
郑淑媚心里冷笑,男人就这德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手的永远不珍惜,总喜欢怀念故人,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深情。
比草都轻贱的感情,她又怎会看不清。
只是活到这年龄,感情已经不占最重要的比例,只有骨肉之情,才是至深。
郑淑媚整理了表情,端着茶水走到书桌旁边轻轻放下,温声关心:“喝点水吧,别写太晚,早点休息,好不容易放假,别忙太累。”
陈望眉头微皱,不知为什么,此时只是听见郑淑媚的声音都觉得有些烦了。
“放那儿吧。”他说,连抬头看一眼她都未曾,“先出去,我想再写会儿。”
竟是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他总是如此,郑淑媚都知道。
每当他想起舒桐时,对她的态度总是冷淡又不耐烦,好像给她点不好的脸色,就能减轻他自己的罪恶。
郑淑媚很懂事地点头,脚步很轻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直接去找陈宜。
来书房找陈望,一是例行给他送茶,二是打探他要在里面待多久,三是争取在他眼前晃一晃,以此增加他对自己的不耐烦,让他在里面多待一些。
反正他的深情很短暂,也就时不时想起舒桐的那一晚会如此,次日一早醒来,愧疚就转变成对她,总是对她温柔呵护,关怀备至。
毕竟,他心里明白,到这份年纪,她才是跟他共度余生的人,而不是那一个,已经死掉的女人。
郑淑媚来到陈宜的房门外,敲了三下门,温声喊:“小宜,是妈妈。”
房门随即打开,陈宜探出头,左顾右看,请她进去。
与此同时,另一名躲在暗处的女佣转身去了厨房,端来一罐陈宜日常晚上会喝的汤去敲门。
陈宜打开房门,明显不耐烦:“不是说今晚不要送,你他妈脑子让狗吃了?”
“我、我、我……”
女佣装出吓到的样子,泫然欲泣,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儿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郑淑媚一向在家里都是温柔贤惠心善的面孔,见此情景当然要出来解围:“好了小宜,人家忘记了,别那么凶,反正你平常不都是要喝的吗?”
又对女佣温柔笑着,侧身让她进去:“没事,你端进来放在那儿吧。”
“谢谢太太!”
女佣感激涕零地端着汤进去放下,又朝郑淑媚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上,郑淑媚拉着陈宜重新回去坐好,从汤罐里盛了一小碗汤给他。
汤是乌鸡汤,加了红枣,浮在表面,因此看不见底下都有什么。
陈宜喝汤不吃肉,郑淑媚只在面上撇了油给他盛了汤,勺子没往底下去搅动。
一小时后,俩人聊天结束,郑淑媚亲自端着那罐汤出去,送回厨房。
送汤的女佣还没睡,一直等着,见到她来,诚惶诚恐,连连说了几声谢谢太太。
“没事,洗完就早点休息吧。”郑淑媚照常露出温柔贤惠的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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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走远,女佣才装作寻常一般去将汤罐里剩的东西都倒出来,装到自己吃饭的碗里。
这是被允许的,吃不完的她们可以倒掉也可以自己吃,反正不能过夜,郑淑媚不让吃剩饭,跟舒桐不能浪费粮食的理念截然相反。
将厨房收拾干净,女佣端着汤碗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房间,只有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将汤碗放到房间里的小桌板上,她拿着筷子从一堆黑黑的乌鸡肉里面夹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用防水膜包裹起来的东西。
仔细擦干净,拍照发给陈绥。
陈绥接到闻喜之时,她是刚结束加班从公司大楼下来的。
在车里接吻后聊了会儿天,开车带她去吃饭。
回到家里洗完澡出来,已经十点半。
难得待在一起,有三天时间,他没精.虫上脑似的拉着闻喜之去床上,找了部电影跟她窝在沙发上看。
电影还没放到一半,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闻喜之瞥了一眼,捏他手:“有人找你。”
陈绥探身拿过手机,闻喜之有意无意地偷瞥:“谁啊,这么晚了还找你。”
“男的女的?”
陈绥故意逗她:“女的。”
闻喜之立即抢他的手机:“我看看。”
陈绥没争,让她轻易拿到手。
已经解了锁,点到了微信页面,她是置顶,下面的对话框有两条未读消息。
确实是个女的头像。
闻喜之没犹豫,点进去看。
一张照片,一条文字消息。
“这什么?”闻喜之皱眉,有点不悦,“她说拿到了,什么意思?”
陈绥挑眉,面上渐渐浮起一点儿笑意:“鱼儿上钩了。”
“嗯?打什么哑迷?”
陈绥没多做解释,毕竟东西他也还没拿到,不知道那俩母子都商量了些什么对付他的计策。
“过段时间你告诉你。”
也许是兴致来了,电影他不想再看,掐着细腰提过来:“不看了,做点别的。”
陈绥足足在闻喜之那儿待了三天,端午节还吃到了闻珩跟尤语宁亲手包的粽子。
送过来那会儿他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条宽松的灰色裤子,裸着上身,露着性感的腹肌去开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闻珩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尤语宁的眼睛,大骂他不穿衣服耍流氓。
陈绥吃得饱,懒得跟他吵,回去穿了衣服。
心里却很不爽——
闻珩谈个恋爱就能那么腻歪甜蜜,到他这儿谈个恋爱跟他妈特务接头似的。
回到陈家,陈绥就把这账算到了陈宜母子身上,晚上说要加餐,让女佣做了夜宵送过来。
女佣偷偷把东西给他,交换眼神,退了出去。
小小的录音器,陈绥边洗澡边听。
这个家里,也就这浴室绝对安全——
那两母子不会变态到监视他的浴室。
一个小时的录音,陈绥越听脸色就越冷。
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想故技重施。
陈宜提了别的计划,郑淑媚否决:“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来,他出过车祸,对开车有阴影是正常的,出个什么意外,也更能说得过去更合理。”
“可是他现在开车很厉害啊,技术很好,看不出有什么阴影,跟正常人没区别。”
“你傻啊。”郑淑媚叹息,“别人又不知道他有没有,只要我们到时候往那个方向带,别人不就会往那个方向想?”
“况且,就算他看起来没有心理阴影,说不定他是装的呢?兴许到时候旧事重现,激起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你是说那样有可能会导致他应激反应情绪失控,然后因此产生意外?”
“嗯,那是最理想的状态。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就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谁也怪不上,我们也好摘个干净。”
陈宜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你真是太聪明了妈!这计划简直完美!”
“但是还有个问题,现在你们每天都同进同出,一同上下班,这计划没有可以实施的机会,得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出差外派的活给他,方便动手。”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万事小心。”
陈绥闭眼,抹掉脸上的水,收起录音器。
唇角的笑意是冷的。
七月,托陈宜的福,陈绥被外派,去临市出差,没走太远。
这地点是陈宜千挑万选的,不能太远,否则陈绥坐飞机过去,不会开车,日常出行也有负责接待的司机。
得近点,他不愿意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只能选择自己开车前往。
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响,陈绥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欣然配合。
只有一点,又得离开,不知道怎么跟闻喜之讲。
先前她一直在问他,陈宜母子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他到底有什么计划,他都没肯说。
以身犯险,怕她担心。
原本把录音交出去就已经足够陈宜母子喝一壶,但目前还不到最佳时机,并且这事儿尚未发生,怕陈望选择包庇。
公司他还没有全部拿到手,私底下的股份收购计划还未完成,不能轻举妄动。
最好的选择,是将计就计,把陈宜母子这计划坐实,一举击败。
上一次是跨国案件,处理起来麻烦又困难,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国内犯罪。
一旦坐实,陈望就算想散尽家财捞陈宜也回天乏术。
临行前,陈绥选择告诉闻喜之自己要出差的事情,不想让她再次误会自己要抛下她。又怕她担心,并没说得太深。
但闻喜之聪明,迅速联想到什么:“你之前说鱼儿上钩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绥只叫她别担心。
闻喜之不信:“肯定有事,我跟你一起去。”
陈绥故作轻松地笑她:“闻大经理,你已经不是我的秘书,我出个差,你跟着算怎么回事?”
“所以,当初不让我跟你回去,帮我转岗,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吗?”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我跟你并肩作战是不是?”
长久的沉默。
陈绥问:“忘了吗?”
闻喜之:“什么?”
“做我的月亮,也做我的光。”
“照亮我的路,别坠落。”
“如果你在,我永远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陈绥:真让人操心
沂沂来了,明天会多更一点,六千字打底这样
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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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起风
临市在南华以北,叫金江。
陈绥驱车前往,走高速,再下高速,进市区,到达目的地,需要一个半小时。
出发那天是7月12号,助理被他以不想给人当司机为由赶去坐动车,整辆车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按他个人的推断,这次去金江需要待一周左右,郑淑媚跟陈宜应该不会这么急迫地在今天就对他动手。
但凡事都有例外,人心总是难以揣测,助理是无辜的,他宁愿被误会也不会拉着无辜的人冒险。
出发的前一晚,闻喜之跟陈绥打视频电话,本不是个啰嗦的人,却对他反复叮嘱,絮絮叨叨,叫他万事小心。
“没有必要为了那样的人搭上自己,如果你不安全回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说着狠话,眼圈是红的,灯光很暗,眼里却有水光在闪。
陈绥一再保证,笑着哄她,什么话都往外蹦,荤的素的,无所不用其极。
到最后闻喜之也被他弄得严肃不起来,又气又恼地挂了电话。
出发时间是下午,陈绥早上开车去公司,下午那会儿是直接从公司出发的。
并没直接上高速,而是在城区绕了一段,在闻喜之的公司楼下待了半小时,重新规划路线,上高速。
一路上倒也还算顺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一直到抵达目的地,也没有出任何意外。
陈绥倒真有点儿服了郑淑媚这女人,够稳,沉得住气,怪不得能走到现在。
陈氏企业这些年在陈望的呕心沥血之下,发展态势一直稳步上升,涉及多个行业领域。
其中之一,是城市基建。
金江作为一线城市南华市的临市,虽不及南华繁华,近些年也称得上飞速发展。
早些年,金江机场因为客流量不多而被废弃。
一开始没什么影响,随着金江的飞速发展,对于机场和航班的需求日益增大,近几年金江市政府和各方机构一直在努力争取修建新的机场。
这事早前已经批准下来,地址也已经选好,机场建设的这个项目,被各方企业虎视眈眈,都想争夺这块肥肉。
此前的招标中,陈氏企业已经投了投标文件,却不知为何,被人泄露了投标文件的内容。
距离要求投标的截止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天,需要重新对整份投标文件进行评估和修改补充,并且要保证万无一失。
公司召开会议,陈宜上蹿下跳地推荐陈绥过来处理,明里暗里地说他能力这么强,别人来都不如他来合适。
原本这事儿根本用不着陈绥这样身份的人来解决,手底下的人就可以做好,但陈绥以自己确实需要历练为由,欣然入局。
此次他前来金江,一为保证投标工作顺利进行,二为找出泄露投标信息的工作人员。
起先陈宜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陈绥过来,没想到出乎意料得顺利。
跟郑淑媚说起这事儿,还嘲讽到:“他也不过如此,为了证明自己,什么活都敢揽。”
郑淑媚比他多点心眼,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异,但说不上来怪异在哪儿。
这些年她小心谨慎,万事求稳,因为陈绥如此干脆地答应,她特意将计划做了些改变。
投标文件内容泄露是陈宜做的,为的就是找机会让陈绥过去。
按照计划,原定于陈绥到达的第三天动手,因为郑淑媚的谨慎,改到了第五天。
郑淑媚不知道陈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如果他真的知道,也许会有所警惕。
这时候把事情挪到后面,会让他失去耐心,或者误以为他们放弃了而放松警惕。
如果他对这件事所有察觉,应该也只是猜测,并不会很确定,只要拉扯他的心理防线,让他自己阵脚先乱,意外就会更自然,发生的可能性也更大。
之所以挪到第五天才实施计划,其一是留一点时间来观察陈绥是否对这件事有所察觉,以便更好调整计划。
其二是因为陈绥这人做事效率很高,这项目如果换别人一周根本就搞不定,但他只要求了一周的时间。
而郑淑媚觉得,他应该会提前完成任务回来。五天时间,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郑淑媚研究男人心理多年,自以为对于男人这个群体的心理揣测不会太出错。
剩余的,就是计划实施的问题。
时间一天天流逝,陈绥仿若不知道郑淑媚和陈宜的计划一般,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忙公司里的事。
闲暇时间,他会去健身房锻炼,忙起来则连饭也顾不上吃。
一切看上去都正常极了,完全就是一个为了公司奔波的打工人。
郑淑媚和陈宜安排的眼线每天都报告陈绥的日常,并无任何特别。
他就像是毫不知情,单纯地在等待意外降临,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五天。
郑淑媚决定让人动手的日子。
投标文件补充修改的内容已经提交,泄露投标文件内容的、陈宜事先找好的替罪羊也已经被陈绥顺利找到。
看上去一切都已解决,应该回南华了,陈绥还挺意外,郑淑媚的耐心远超他的预料。
不过心理战这个阵地,他死里逃生一回,早已远超郑淑媚的层次。
他知道,郑淑媚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自己得再加把火。
这天是周六,所有事情已经在下午全部解决。
时间不早不晚,下午两三点,回南华也行,但周六本来是休息日,没必要这么赶。
陈绥特意风风火火地表现出要即刻赶回南华的样子,以此来刺激郑淑媚,让她进行下一步计划。
自从他来到金江,每天都有人藏在暗处偷窥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他每次看见都装作没看见而已。
他想,郑淑媚比他更着急。
毕竟,这次他解决了这边的事,回去又是大功一件,而且下次再有这样方便对他动手的机会,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果不其然,陈绥刚回到酒店收拾东西,金江市场分部经理就打电话给他,邀请他留下,说晚上准备了欢送晚宴,感激他此次前来救急。
陈绥故意表现出不愿的态度,经理急了,说他第一次来金江,当初事态紧急,没来得及欢迎他的到来,如今事情圆满解决,请他务必要收下大家的一片心意,否则大家都会寝食难安。
听上去一片言真意切,陈绥略略思考,勉强应允:“行吧,时间地址发我。”
经理喜出望外,连忙报了晚宴的饭店和时间,又在微信上用文字发了一遍,再次恳求他务必前往。
挂断电话,陈绥立在窗边,看着高楼下车水马龙的街,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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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送晚宴是晚上七点,在金江大饭店。
陈绥在地图导航上输入饭店名字,跳出来几条路线可供选择。
无一例外,每一条路线都会汇聚到机场路。
原先的机场废弃,但路标路名并没改变,依旧叫金江机场路。
而金江大饭店,则坐落于机场路路段。
陈绥点开实景地图,了解路况。
他不会拉无辜的人冒险,必须预先推测出可能会发生意外的地方,并且提前确认逃生点,确保不会因此造成无辜的人伤亡。
所幸旧机场在郊区,又废弃已久,机场路的客流量骤减,行车也稀有。
除此之外,有几道岔路口,机场路的尽头还有一片旷野。
如果真要被追着赶尽杀绝,他也有路可逃,并且不会因此伤及无辜。
电话里,那位所谓的经理解释称定这家大饭店是因为这里的味道很好,除了偏点儿没毛病。
陈绥无声冷笑,眼里闪过凛然的光。
郑淑媚确实心细,竟连这些也考虑到。
是怕他不会出意外,好找个人少的地方方便人为地制造一场意外?
陈绥回想起那长达一小时的录音,郑淑媚说要让他旧事重现,被激出心理阴影,从而产生一场自然而然的意外。
如今时隔三年,在他同样即将回南华的前夕,她甚至连路线都如此精挑细选,选择了机场路。
她确实很擅长琢磨别人心理,但有一点,她还不太够聪明。
这经理,到底怎么进的公司,又是什么身份,当真以为他一点不知情吗?
以为远房亲戚,他就查不到?
陈绥退出地图导航,顶部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闻喜之。
自从他来了金江,闻喜之就彻底变得黏人。
从早到晚,仿佛只要她有空就会发消息过来,只要他不回复,或者回复慢了,她就会马上又接着发来更多消息。
每一个没有得到回应的瞬间,她都在担心再次失去他。
这是今天陈绥收到的来自于她的第十七条消息,内容和昨晚以及今天前面收到的十六条消息内容都差不多——
【今天周六休假,我去找你好吗?】
从昨晚开始,闻喜之就一直表达出要来金江找他的意愿,各种撒娇,说只是想来金江玩,不会耽误他。
陈绥都懂,她只是担心,随着他来这里的时间越长,她担心的程度就越严重。
只是无论如何,他没办法答应她来冒险。
闻喜之从昨晚就开始心神不宁,失眠了一整晚,今早醒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心口闷闷的。
前几天虽然担心陈绥,但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神慌乱,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太忙而今天太闲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每隔半小时,她都会给陈绥发一条信息确认他是否安全,只有得到他的回复才能安心。
如此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半,再次给陈绥发消息过去,询问是否可以过去找他。
等了片刻,毫不例外,得到他的拒绝。
CS:【还在忙,这两天忙完就回来找你,乖一点。】
闻喜之觉得呼吸越发紧了。
那种濒临窒息坐立难安的情绪侵占了她整个身体,已经完全控制她的大脑。
完全没办法再做出理智的思考。
闻喜之起身,拿上钥匙,回他:【好。】
转身却回了闻家别墅,在家里挑了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直奔金江。
她这般来去匆匆,孟佩之追在后面问她要去哪儿都没能得到回复。
算得上幸运,城区没有堵车,顺利上了高速,打开查找手机功能。
上一次见面时,她已经知道了陈绥的手机账号和密码,登录在了自己的设备上,此时一打开,便可以清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设备显示目前他还在酒店。
可是他明明说在忙。
也许有什么秘密,他并没有告诉自己。
闻喜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车开稳一些,以免在去见他的途中出现什么意外。
一定要好好地去见他。
陈绥从酒店出发时,是下午六点。
地图导航显示,过去需要五十分钟左右,算上可能会出现的堵车,六点是比较合理的出发时间。
虽然不管他什么时候出发,那场“意外”都会到来,他依旧选择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
这场杀青戏,他势必要完美收官。
设置好行车记录仪,以此来保存证据。
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出来,进入主路,后面已经跟上了一辆很不起眼的小破车。
伪装是不错,但他是陈绥。
视线从倒车后视镜里收回来,陈绥看向前方的车流,还不到机场路,一切正常。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无意间瞥向一旁正在导航的手机,忽然想起来,闻喜之已经两个多小时没给他发过消息。
生气了?
陈绥皱眉,猜不准她的心思。
闻喜之下了高速,驶进金江城区,靠路边停了一下,手机定位里显示,陈绥已经出了酒店。
不知道他要去哪儿,闻喜之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试探一下。
正纠结中,意外收到陈绥的微信消息。
CS:【记得吃饭,公司请聚餐,在金江大饭店,可能会比较忙,晚点再联络。】
另一边,陈绥退出微信,心里那股自责感稍微弱了点——
为了哄她,连要去什么地方都报告过去,应该稍微没那么生气了?
再不行,也只能回去再哄。
总之,绝不可能让她跟着自己冒险。
陈绥重新点开地图导航,启动引擎,按照导航里提示的路线前进。
后面那辆小破车也随之缓缓启动,默默跟上。
驾车的人戴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跟耳麦里的人讲:“过去了,大约二十分钟进入机场北路。”
时间缓缓流逝着,七月中旬的天,中午那会儿还有点儿太阳,到下午就渐渐消失不见。
到了这会儿,外面狂风肆虐,天空阴沉昏暗,分不清是夜幕降临还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街道两旁的绿化树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不到夏季亮路灯的时间,一片末日来临的晦暗。
手机导航里,机械的女声提醒:“前方一百五十米后右转,即将进入,机场北路。”
机场北路。
陈绥握紧方向盘,胳膊上的肌肉瞬时绷出明显的线条,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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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目压低,紧锁四面八方的视线。
如果不出意外,对方应该就会在这儿动手。
几条路的汇聚点,中央有圆形转盘,内置起飞的飞机模型雕塑,围一圈低矮灌木丛,最外.围一圈夜灯,还未点亮。
“前方五十米后右转,即将进入,机场北路。”
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圆形转盘近了,越来越近,红绿灯在闪烁,倒计时快结束。
黑压压的夜幕里,暴风肆虐,转盘里的灌木丛被吹得歪斜,猎猎作响。
黑色大G犹如夜色里低调蛰伏的猛兽,闪亮晃眼的车灯犹如审视者锐利冷然的眼睛,在空阔的街道上沉稳行驶着。
天已经黑到快看不清路,就像那一年冬天在去苏黎世机场的路上。
似乎也是这般,差一点就跟他的姑娘再也不见。
陈绥屏息以待。
最后二十米。
转盘另一边车灯的光一闪,仿佛瞬间转向刺了过来。
晦暗的光线。
银灰色面包车。
机场路。
转盘处猝不及防冲出来。
冲着他。
转瞬拉近的距离,仿佛再也不能躲避。
一切的一切,都跟那年冬日在苏黎世去机场的路上如出一辙。
应激反应。
心理阴影。
试图唤醒他内心的恐惧,往事重现,要让他彻底死亡在这场人为的意外里。
往事一幕幕,百倍速在脑海里迅速切换,如同惊鸿照影。
剧烈的撞击,铺天盖地的巨响,失去意识的窒息,昏迷一年的梦境。
被血染红的世界。
然后,是一双哭红的眼。
不可以。
不可以、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再度收紧,陷入被阴影和恐惧控制之前的一瞬间,曾经为了战胜车祸带来的阴影而夜以继日接近死亡的苦练终于发挥作用。
战胜它,战胜恐惧和阴影。
为了她。
不是神明在这一刻降临旨意。
是超越生死的爱携风带来勇气。
陈绥从无数恶魔的爪牙中脱身,清醒过来。
混沌的眼眸转瞬恢复清明,凛然的肃杀之气骤现,冷静、凶猛、疯狂,在生死一刹那,即刻打方向盘。
车头与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几乎是亲吻着擦过去,地面跟车轮摩擦发出剧烈的响声。
空旷的街道、被风灌满的夜空,都被这刺耳的响声划破。
霸气如猛虎的黑色大G在大块头银灰色面包车面前丝毫不会显得弱小,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车头灯光猛烈闪过,仿佛掌控生死的主宰者在审视一个将死的罪犯。
睥睨、不屑、高傲、笃定、霸气尽显。
黑色大G在陈绥的驾驶中已经顺利穿过这突如其来的路障,历经悬崖之险,更有无限勇气。
并没就此离开,而是靠右行驶绕着圆形转盘划了一道圈。
银灰色面包车不管不顾,目标明确,原地调头逆行,照着黑色大G再度冲撞过去。
仿若亡命之徒,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最差也不过,同归于尽。
这是三百万,买他的命。
再次相向而行冲撞过去的这一刻,银灰色面包车打开了远光灯。
空气中亮起两道刺眼的光柱,尘土在跳舞,被狂风卷起,像无数暗器直直地射向黑色大G。
“滋——”
夜色里再次响起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黑色大G在生死一线间,极速转向,险险避开了银灰色面包车的冲撞。
银灰色面包车来不及收势,撞向路边防护栏。
“砰——”
一声巨响,似乎是外壳撞破的声音。
陈绥垂眼,拨打报警电话。
转瞬,那银灰色面包车发了疯似的再度倒车、转向朝他冲撞过来。
陈绥一面躲避,一面极其淡定地等待电话接通,言简意赅说明情况,报了地点。
另一边,靠路边停了辆同样的银灰色面包车,见此情景,也启动朝这边冲了过来。
驾驶座的人戴黑色帽子黑色口罩,除了那双充满嫉妒与恶毒的眼,什么都遮住。
是陈宜。
他已经疯了。
这次如果再失败,日后不会再有机会,上一次的车祸可能也会翻出来。
他不敢允许这种事发生。
冲动、疯狂已经迷失了他的理智,根本不会再去细想,亲自做这种事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反正,横竖失败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结果。
他离得稍远一些,在转盘的另一个方向,四条路中的一条。
即将抵达圆形转盘前,熊熊烈火燃烧他的理智时,斜地里忽然冲出来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
刺眼的灯光跟车身一同横在眼前,来不及的下一秒仿佛就会直接撞上去。
陈宜心口一阵窒息,狂踩刹车,在车头即将撞上黑色保时捷卡宴的车身前停下。
陈绥注意到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冲过来,刺眼的灯光远远刺向他的眼。
他已做好同时被两辆车围追堵截的准备。
却在下一刻,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划破苍穹。
茫茫夜色里,街道两旁的路灯齐刷刷亮起来,原本晦暗无边的夜色被橙黄的光骤然点亮。
圆形转盘的那一端,来路被阻隔。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横在那里,流畅的车身,温柔似水,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满是矜贵温柔的气质,仿佛不应该卷进这场危险的缠斗中。
但它出现得那么突然、那么及时,那么坚决、不容撼动地停在那儿,仿佛要以温柔之躯,来对抗整个世界的风雨。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瞬间。
陈绥的脑海里蓦然响起闻喜之曾在他的机车后背抱紧他时说的一句话——
“陈绥。”
“我是天使,天使保佑你。”
陈绥几乎是百分百确定,那辆温柔又强大的黑色保时捷卡宴里,坐着同样温柔又强大的、他的姑娘。
他的勇气来源、他的信念、他的希望、他生的指引、他的光、他永不坠落的月亮。
这一刻,通通注入他的灵魂,肆虐的狂风也为他加冕。
那场车祸带给他的所有的恐惧和阴影,都做了她的手下败将。
他的躲避更加如鱼得水,逼退也更加具有压迫性。
银灰色面包车的气势逐渐变弱,像一条上岸的鱼,在没有水的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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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做垂死的挣扎。
另一边,那辆同样的银灰色面包车迅速倒退,转向要往转盘的另一边穿过。
黑色保时捷卡宴死死地咬住它,每一个动向都被完全卡住。
操控这辆银灰色面包车的人似乎发现了里面坐着陈绥的帮手,转而开始倒退,试图逃离。
黑色卡宴迅速冲上去,面对面逼得他倒退也乱了阵脚。
转瞬,那银灰色面包车企图冲撞上来。
闻喜之丝毫不见慌乱,淡定地打转方向盘。
黑色保时捷卡宴与银灰色面包车擦身而过,霸道地卡在它后退的道路上,调了个头。
警车鸣笛的声音响起,急促而具有威胁性,银灰色面包车立即加速往前冲刺,试图逃离这场即将到来的追捕。
黑色卡宴紧随其后,逼迫它往前行进。
四条路汇聚于此,警车鸣笛的声音仿佛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前方,是死路一条。
距离转盘越来越近。
银灰色面包车冲了过去。
“砰——”
两辆同样的银灰色面包车撞到了一起。
一瞬间,撞车的巨响劈开长夜,汽车外壳的碎片在空中翻飞。
两辆银灰色面包车各自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截,车头惨烈地凹陷进去,车灯已撞毁熄灭。
四条路都来了警车,车顶红蓝闪烁的灯光逐渐逼近。
空旷少人的街道,迎来了今夜最热闹的时分。
黑色保时捷卡宴车头别开一点方向,穿过车祸现场,往前开进,与同样逼迫另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冲过来的黑色大G缓慢地擦肩。
驾驶座车窗默契地同时降落。
狂风终于有了更真切的声音。
夜里的空气带着什么东西破碎燃烧后的味道。
前方的旷野,飘来自由不羁的气息。
闻喜之侧过头。
明明前一秒还淡定又霸道地逼退面包车的冲撞,却在看见那张夜色里依旧好看到心动的脸时湿了眼眶。
这一次,她守护到他了吗?
旷野吹过来的夜风里,那双深邃的点墨黑瞳同样也望着她。
这个在死亡的边界线徘徊时也不肯流泪的男人,与她一同红了眼眶。
橙黄路灯灯光的照耀下,他伸出一只修长漂亮却颤抖的手,冷白的肤色被照得带了点儿血色。
闻喜之将头探出车窗。
狂风刮过,她的眼角滚落一滴泪。
修长的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她的眼下。
不同于平时总滚烫的触摸,此刻他的指尖是冰凉的,像血液都倒流,生命即将终结。
哽咽沙哑的嗓音落在她心里每个角落——
“别哭。”
可是。
他说这话的同时,却滚落一滴赤诚的热泪。
作者有话说:
陈绥:别哭
沂沂来了呜呜呜,我的CP,请一定要永远幸福
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85章起风
那两辆面包车价格不贵,性价比却很高,质量不错,撞得那么厉害,虽然车头外壳破裂了一些却也没直接解体。
先前陈绥报警时说的是有车发疯撞人,恰好这两日金江扫黑除恶专项小组开展严打工作,刚刚在附近巡逻,这一会儿全都赶了过来。
警察们赶到两辆面包车边查看情况,面包车内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又因为相撞前的短暂瞬间驾车的人本能躲避,陈宜和那名驾车撞陈绥的男子都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没有生命危险。
救护车随后赶了过来,一部分警力跟去医院,一部分警力带着闻喜之跟陈绥回警察局解释事情经过,做口录和笔录,另一部分警力留在现场取证。
俩人是分开做的口录和笔录,陈绥先出来,坐在入门厅里的铁皮椅上等。
已经晚上八点,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在警察厅能听见很大的哗哗雨声。
外面风刮进来,盛夏的夜里忽然蔓延开无边凉意,吹得露在外面的胳膊冷飕飕的。
陈绥岔开双腿坐着,不同于平时总散漫慵懒的坐姿,手肘各自撑在两条大腿上,上身前倾,弯腰,双手交叉抵着额头。
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经世的颓然。
保洁阿姨进来放清洁用具,经过他身边,多看了两眼。
在警察局里,这样坐着的人她经常见。
他们总是害怕、后悔、焦急,仿佛一个绝望太过而虔诚不够的信徒。
但此刻看见陈绥,感受却不似从前。
也许是因为他出挑的身姿和外貌,也许是因为他浑身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质,让人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坐在这儿。
仿佛仅仅是这样带着些颓地坐在这里,就让人看一眼都心疼。
保洁阿姨去放了清洁用具,出来时手里拿了两把伞。
走到陈绥跟前,犹豫一瞬,还是将其中一把搁到了他座位旁边。
“外面雨大,撑伞走吧。”
入门厅里寂静,阿姨这话落下,空旷的厅里荡起回音。
陈绥抬眼看来,神情有些恍然。
反应过来,他说谢谢,阿姨却只是笑笑,撑伞走了。
外面风雨琳琅,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等待闻喜之出来的每分每秒,都格外难熬。
陈绥揉揉太阳穴,把漫上来的痛意揉散,寂静的警察局大厅响起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从未想过脚步声也可以如此令人心动。
陈绥迫不及待转头看。
心爱的姑娘平安无事地出现在眼前,白色T恤,浅蓝色休闲牛仔裤,长而柔顺的头发扎成高高的丸子头,露出白皙纤长的天鹅颈。
简单到极致的打扮,却像天使降临。
铁椅发出“滋——”的刺耳响声。
原本坐着的人迅速起身,动静太大,铁椅被带动着发出响。
陈绥将人一把抓紧怀里,紧紧抱着。
很用力的一个拥抱,像要把对方揉碎了嵌进自己身体里。
“你是笨蛋吗,闻喜之。”
开口时嗓音带着很钝的沙哑,像潮湿的CD,尾音轻颤。
闻喜之并不应声,只任他抱着。
不反抗不拒绝,却也不回应。
好一阵,这个拥抱才勉强结束。
“吓到了?”陈绥捧着她的脸抬起来,大拇指指腹很温柔地扫过她眼下那块儿柔软的皮肤,声音温柔似水,“饿不饿?”
闻喜之垂着眼,没看他,流过泪的眼圈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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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惹人怜的红,小声说:“我想回家。”
“外面在下雨,开车不安全——”
话说到一半,又为她的委屈心软。
陈绥亲亲她额头:“好,我带你回家。”
那把伞还放在铁皮椅上,陈绥转身去拿过来撑开,拥着闻喜之走进暴雨如注的夜里。
黑色的长柄雨伞,倾斜着,大雨顺着伞面滚落,闻喜之滴雨未沾,陈绥却湿了大半。
车是先前在警察的跟随下开过来的,就停在旁边,陈绥搂着闻喜之往自己的车那边走,她却要去找她的保时捷卡宴。
过程中她一言不发,整个人却十分倔强固执,陈绥只能随她过去。
本想让她坐副驾,她却直直地往驾驶座去,拉开车门,上车,不看他一眼,把门关上。
如此明显,陈绥确认她在生气。
隐约能猜到她生气的原因,他顾不上去开自己的车,迅速绕过车头去副驾那边开门上车坐好。
几乎是他刚扯过安全带扣上的下一秒,黑色保时捷卡宴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惯性,使得他整个身体往后一甩,撞上了座椅靠背。
“操……”
陈绥下意识低骂一声,调整好坐姿,稳住身体,抓住车顶的扶手,抬头帮她看路。
路灯的光影和雨滴都如同暴雪一般狂乱而飞速地倒退着,世界有了虚幻的影。
从机场路开过去,很快就上高速。
其实闻喜之车技很不错,拿驾照只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考试全是一遍过。
她很少开车,但曾经却去练过赛车。
这么些年,她不愿开车的原因一直都只有一个——
不想听见导航的声音。
无论是哪一种导航的提示音,她总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关掉。
不想承认,很害怕听见导航里说“您的目的地已到达,本次导航结束”时,并不会像当初在极光外面一样在终点看见陈绥。
闻喜之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她可以勇敢地放弃很多东西,可以勇敢地去对抗不公,也可以路见不平勇敢地拔刀相助。
但陈绥不告而别后,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并不够勇敢。
她像是一个胆小鬼,怕他离开再也不回来,怕想他却再也见不到,怕失去他的消息,怕失去他。
刚刚看见设备里他的定位一直在那个地方徘徊,心悸的感觉变得很明显。
那一刻什么也不敢想,几乎是飙车赶了过去。
远远就听见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大G在被银灰色面包车逼迫倒退,看见另一边发疯似的银灰色面包车目标明确地试图加入。
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像下一秒就会看见他在自己眼前倒下,像不好的历史会重演。
从没那样冲动过,冲动到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替他挡那辆要撞上去的车。
哪怕代价是自己会发生意外。
她甚至在来之前换了方便运动的衣服裤子和鞋,连头发也扎了起来,还在后备箱塞了棍子,做好了要打一架的准备。
从决定来找他的那一刻起,安全和生死,就已经被置之度外。
她只想要他平安地回到她身边。
可是,他却一个人来冒险。
来冒一场,可能有去无回的险。
是想再次丢下她吗?
就那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回事?
闻喜之仿佛陷入了一种难以脱身的循环里,向来温柔的眉目,透露出森冷的气质。
车速似乎还在加。
陈绥眉头紧锁,却并没出声,只是替她看着前方的路况。
所幸,这条高速路本就少人,加上暴雨夜,整条高速路看上去甚至没有别的车,一路都畅通无阻。
只是没被车灯照亮的地方黑压压一片,狂暴暴雨一同侵袭,路旁的山林被裹挟着疯狂摇曳。
世界末日一般让人心悸。
不知道是谁舍命陪君子。
总之,陈绥没有开口阻拦或者劝诫,只是心底里已经做好打算,倘若真在这路上出什么意外,尽量扑过去护着她。
临近南华的服务区,狂飙一路的黑色保时捷卡宴终于减速刹车停了下来。
陈绥被惯性带着往前一甩,又被安全带挡回来,后脑勺撞上座椅靠背,有种灵魂快要出窍的错觉。
闻喜之紧紧握着方向盘,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被冲动的魔鬼控制住的眼慢慢恢复清明。
而后,她低头,眨眨眼,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兜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前面有车要走,尾灯亮起,闪烁,光投过来,晶莹的泪水光忽闪。
陈绥偏头看她,被这闪烁的泪光灼伤,解了安全带倾身过来从中控台抽了纸替她擦泪。
抽纸很快被泪水湿透,闻喜之的眼泪似乎止不住,越来越汹涌,沾湿了他的指尖。
陈绥丢了纸,扣住她后脑勺压过来,一点点吻去她苦涩咸湿的眼泪。
安静的车厢里渐渐想起隐忍的抽泣声,闻喜之揪住他的衣服,哭出声音。
“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她吸着鼻子,委屈的腔调,声音被泪水沾湿,带着模糊朦胧的湿意。
陈绥按着她后脑勺轻轻安抚,顺着她的话往下哄:“好,不喜欢我,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被一下抱紧。
脖颈被她两条细细的胳膊圈住,越收越紧,颈侧贴上了她被泪水湿透的脸。
微微的刺疼感传来,她在咬。
好一阵,肩头的衣服布料都被她的泪水沾湿,陈绥拍拍她背,温声逗她:“都开始咬我了,我们之之是不是饿了?”
他很少很少这么叫她,闻喜之哭得更凶,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再也不忍,哭出声音。
“陈绥!我讨厌你!”
“嗯,我喜欢你。”
“你这个混蛋!”
“所以派你这个天使来爱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从没想过,万一、万一……”闻喜之泣不成声,“我不会再等你的。”
她说这话后,陈绥沉默很久。
不会再等他吗?
不,她会的。
可是如果真有那天,他倒宁愿她真的不会再等。
再次离开服务区是陈绥开的车。
回到南华已经有些晚,闻喜之哭得累了,在副驾驶睡了过去。
将车开进小区,陈绥弯腰抱她出来,一直抱进家里。她早醒了,说要去洗澡。
“我帮你?”
“滚啊。”
闻喜之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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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生气,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自己跑去拿衣服洗澡。
陈绥就只是逗她一下,去厨房打开冰箱看,里面没什么菜,显然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叫了外卖,又跟律师联系。
把今天的事讲了讲,让律师分析怎么才能有更严重的后果。
等闻喜之洗完澡出来,外卖刚好也到了。俩人一起吃了饭,闻喜之收拾垃圾,陈绥去洗澡。
明天还得赶回金江去处理这事儿,今天已经很晚了,陈绥什么也没做,开着空调盖着棉被抱着闻喜之纯睡觉。
半夜里闻喜之做了噩梦,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钻,把他整个人双手双脚地锁紧了。
她倒又继续睡了过去,弄得他一晚上欲.火.焚.身没睡着。
次日一早,简单吃过早饭,陈绥开闻喜之的车去金江,这次闻喜之没再让他一个人走,跟了过去。
陈绥边开车边笑:“你一天天也不怕折腾。”
“开你的车。”
路况还算好,到了金江后陈绥直接开车去了昨晚陈宜他们被带去的医院。
有警察守着,俩人醒了,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不算很严重。
应该是联系过了家属,他们刚到不久,陈望跟郑淑媚也赶了过来。
陈宜来金江,郑淑媚事先并不知情。
她比陈宜聪明也更沉得住气,最主要是足够小心谨慎,如果知道陈宜要来,是绝对会拦住他的。
事实上,在陈宜来之前,她就不放心地叮嘱了不下十遍,叫他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露面,就在南华指挥就好。
陈宜也一再跟她保证不会来,她才因此而放松警惕。
可她没想到,陈宜还是来了。
一到病房里,郑淑媚看见病床上躺着的陈宜,看见她此生唯一的心肝宝贝儿全身上下都被包扎,一条腿还吊着,心疼得眼泪立马就滚了下来。
哭着喊着冲到了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势,整个人哭得不像样。
相比之下,陈望就淡定镇静许多。
担心是担心的,但面上的情绪很淡,只在一旁问了几句,随即便看向一旁的警察和陈绥。
片刻后,视线落到了闻喜之身上。
闻喜之没想到有一天会跟陈绥的父亲在这样的场合正式碰面,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只是感觉到陈绥握着她的手收紧了,把她往他身边拉了一点。
因为陈宜目前情况特殊,警察一直守着没离开,郑淑媚心知肚明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却只能装作不知情地趴在陈宜病床边哭。
陈望倒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飙车导致现在的情况,只是看见陈绥和闻喜之出现在这儿,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没直接询问警察,而是叫了陈绥出去,跟他了解情况。
陈绥将事情简单说了下,并没有提及录音和之前苏黎世的那场车祸。
果然,不出他所料,听完他的话,陈望皱眉:“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陈绥眼神瞬间更冷了,笑得没有温度:“是吗?那怎么会这么巧呢?”
陈望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解释,只能暂且作罢。
陈宜跟那男人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院,这事儿只能先这么拖着。
陈绥让闻喜之先回去上班,叫了自己的律师过来跟进。
到了七月底,陈宜已经不能再装病,被警察局以嫌疑犯为由带回了警局审问盘查。
事发之前,郑淑媚就一直跟他讲,如果哪天东窗事发,一定不要承认这件事跟他有关系,要死死咬住自己不知情。
陈宜记得很牢,也确实这么做了,无论警察怎么盘问,他都死不承认,说自己只是路过,忽然被那辆保时捷卡宴拦住了去路,因此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闻喜之请了假,前往金江配合警方调查。
关于那晚的事实,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那天她来找自己的男朋友陈绥,得知他被人开车追着撞,所以急切地赶了过来。
从斜地里冲出来拦住陈宜的车,是因为陈宜违反了交通规则逆行,他本应该从圆形转盘的另一端开过去,却突然出现在她的车道上。
而她只是因为受到惊吓,避免车祸发生才紧急刹车停下。
至于后来追着陈宜的车,逼迫他倒退,她也是在交通规则之内行进,并没有故意要撞上去。
反而是陈宜,不仅不避让,倒退一段路后开车朝她冲撞过来,她紧急打转方向盘转向才险险避开。
因为他行迹诡异,又试图撞击自己的车,后来听见警车鸣笛,怕他是逃犯逃逸,才一直追着他。
最后两辆面包车相撞,也是他逃跑心虚,逆行才会发生的意外。
那晚的监控视频早已经被调出来保存,视频显示她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违反交通规则,就连紧急避让以及调头追击都在交通规则之内。
陈宜还试图狡辩,并且矢口否认自己并不是心虚,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才如此。
他还狡辩称自己前来金江是为了替陈绥庆祝,所以才会出现在机场路。
除此之外,郑淑媚大力周旋,试图将他捞出来,并且声泪俱下连哭带求地让陈望出手。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么些年也一直在身边陪着,虽然不怎么优秀,但好歹也是有些感情的。
陈望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并且试图从陈绥这里下手,让他帮忙。
陈绥反手就让Leon做自己的代理人,协同他的代理律师将陈宜告上了法庭。
新仇旧恨,此次将一并了了。
证据早已经全部备好,就连证人也都是齐全的,除了收集录音的女佣包括当初在苏黎世被他买通开车撞陈绥的俩人。
那条录音的来源,女佣称那段时间她在学习英语,会录下自己的口语反复纠正练习。
录音器当天晚上发现丢失,睡觉前一直没找到,第二天去打扫卫生时才发现是头一天晚上去送汤掉在了陈宜的房间里。
而那两个开车撞陈绥的外国男人,则亲自指证陈宜,说是他买通了他们制造那场意外。
后来他们一直生活在愧疚中,得知陈绥活了过来,良心受到谴责,不安之下决定告知他真相。
陈绥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没有披露出来,是念在手足情谊,想要给陈宜母子二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想到他们歹毒至此,想将他赶尽杀绝。
种种证据呈堂,陈宜再也没了任何可操作的空间,连同郑淑媚一起,以教唆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至此,陈宜跟郑淑媚只能在森严的法律之下认罪伏法,进了监狱。
这场官司一直打到八月底,终于落幕。
夏季的尾声,南华上层圈子都听说了这事儿,一片哗然。
尘埃落定那一刻,陈望才有了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像是这些年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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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一场。
偌大的别墅,少了从前日夜陪伴的郑淑媚和陈宜,被郑淑媚招进来的佣人也纷纷心虚离开,一片凄清怅然。
他坐在书房,这间这么多年唯一没有任何改变的房间,只有这里,没有郑淑媚相关的东西,只保留着他跟舒桐的回忆。
人生已过大半,回头望,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世间留下什么。
若真要说,除了陈氏企业,大概也只剩下负心薄情的骂名,一生无法洗去的罪恶。
陈绥回到别墅时,整座别墅灯火通明,却不见往日热闹情景。
楼下没有陈望,他便直奔书房。
谁不知道呢,这位“大情种”总是喜欢在书房怀念亡妻。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只是半掩着,陈绥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
那位总是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反抗的掌权者,颓然地坐在书桌前望着那方端砚发呆。
陈绥将门推开,走进去。
空旷寂静的书房响起沉稳的脚步声,陈望抬头看,集齐他跟亡妻所有优越长相的青年,逆着光走来。
他年轻、优秀、光明磊落,浴在光下,满是坦荡,却十足压迫。
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陈望颓然地笑:“藏这么久,可委屈你了,满意了?”
青年微微一笑。
“不止于此,父亲大人。”
作者有话说:
沂沂来了,晚上还有一更
这章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6章起风
八月底,近九月,夏天的尾声。
南华连下了几场雨,温度彻底降了下来,夜晚的空气透着凉。
书房的窗户并没有全部关紧。
也许是陈望不喜欢沉闷的空气,书房的窗户一年四季都会打开一半。
陈绥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响声。
如果没记错,那是他妈妈舒桐从前买回来种下的梧桐。
因为刚好靠著书房的窗户这边,无论是春夏秋冬的哪个季节,无论坐在书房的哪个角落,只要往窗边望,都能望见那棵梧桐树。
下午时分,夕阳将落,梧桐树会透过窗户在书房的墙面和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可能是因为这个,才避免了被郑淑媚连根拔起丢掉的命运。
陈绥拉开书桌边的椅子坐下,翘着腿,一副随意又顽劣不堪的模样,仿佛根本就没有把对面这个父亲看在眼里。
“过来看看您。”他说,唇角笑意没有掩藏,“最近过得还好吗?”
陈望看着他,忽然觉得十分陌生。
虽然,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儿子。
但隐约间,好像又觉得他很熟悉。
像他,又不太像他。
转瞬,他低着头,自嘲地笑了。
也许是他从未将全部的关爱都放在这个儿子身上,以至于对他的了解太少,竟片面又单纯地以为他是出了车祸后看透世事有所改变。
可是,他是舒桐的儿子。
温柔又倔强的舒桐,眼里容不下沙子,一生要强的舒桐。
因为他犯了错,因为他给不了一百分的爱就宁愿死掉的舒桐。
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原谅他犯的错。
“你想要什么?”陈望问他,“是陈氏企业?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再过来一趟。”
这段时间,他跟陈绥争吵,愤怒地指责,对他发泄怒火,然而陈绥却从未像以前那样跟他正面冲突。
事到如今,他连大骂也懒得耗费力气。
就只是觉得,这个儿子比他想象中更狠更可怕,比年少时更沉稳能忍。
听见他这话,陈绥挑眉笑了下:“陈氏企业?您要送我吗?”
“痴心妄想。”
“我想也是。”陈绥双手落在座椅扶手上拍了拍,面容冷峻,“所以——”
他起身,最后看陈望一眼:“我抢了。”
座椅推拉的声音响起,空旷的书房荡起脚步声的回音。
房门被“啪”的一下关上,陈绥彻底消失在眼前。
就像是一场短促的幻觉,一切还和之前一样,凄清、孤寂,只剩下窗户外梧桐叶被风吹动簌簌作响。
陈望转头望向窗外,那树梧桐在地板上投出摇曳斑驳的黑影。
恍惚间,又回到跟舒桐琴瑟和鸣的那些年。
这世间,有些事,行差踏错一步,就已经注定步步错,再也回不到当初。
什么都能补,唯独感情。
覆水难收。
梧桐叶摇曳得更快了。
舒桐爱哭。
也许又要下一场雨。
陈绥回到闻喜之住的地方时,她正在准备晚饭的最后一道菜。
白色的居家T恤裙,宽松舒适,露出细长的小腿。长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有些松,垂下凌乱的几缕碎发,纤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回来的半路上,风雨已至,街道地面落叶翻飞,转瞬被暴雨淋湿,顺水流进下水道。
这世界都是凌乱又凄清的。
但回到家,有闻喜之在的地方,外面的风雨就只属于外面。
厨房里传来热油下锅的声响,放了花椒,热油激发出香味。
家的味道。
陈绥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闻喜之,下巴搁在她肩头,嗅她颈侧,满足地喟叹:“好香。”
一时也叫人分不清,他到底在说人还是菜。
闻喜之抬抬胳膊耸肩,试图把他抖开。
“去洗碗盛饭。”
小碗,青绿色,刚好一对,是闻喜之大学去旅游时买的。
那时想得单纯,就觉得好看,刚好又是一对,想等陈绥回来一起用。
如今看来,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愿望实现。
陈绥用清水过了一遍碗,盛了饭端出去,又折回来端菜。
闻喜之跟他一同出来,看见自己座位面前那一碗盛得冒尖的饭,让他弄一点过去。
“太多了,吃不完。”
“多吃点。”陈绥给她加了菜放到饭尖尖上,“不然会饿。”
闻喜之没多想他这话,端起一旁的杯子喝水,随口回到:“大晚上吃那么多干嘛。”
“干.我。”
“咳咳……”
闻喜之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好不容易往下咽,呛到喉咙,撑着椅子靠背偏向一边弯腰咳嗽。
“瞧你,至于这么激动?”陈绥抽了纸递给她,“素太久了?”
他这人说话好像从来不会觉得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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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喜之时常惊讶他张口就来的荤话,仿佛一不小心就踩到他的点了。
但偏偏又不知怎么嘴欠,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怎么那什么你,难道我买个假的那东西,跟你第四爱?”
“啊。”陈绥抿唇,若有所思,“看来你喜欢一些新奇的玩法?”
“……”
“给你买点小玩具?”
“……吃饭吧。”
近几个月俩人见面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多,闻喜之要忙公司里的事,新产品的研发她需要加班,陈绥则一直在忙着解决陈宜和郑淑媚。
想起他说今天回了趟陈家别墅,闻喜之关心地问:“事情都解决完了吗?”
“差不多,公司里的事在收尾,也就那样,忙是肯定忙的,但以后下班不用再回那地方,能更多的时间陪你。”
陈绥说着,抬眼看她,眼里闪着细碎的笑意:“是不是挺开心的?”
是挺开心的。
闻喜之压着笑不肯承认:“也就还行。”
“看来你是真没想我,就还行?”
“不然呢?”
陈绥吃着饭,意有所指:“嘴上说不想我,心里肯定想了,要是心里也没想——”
“总有地方想了。”
“瞎说什么……”闻喜之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能不能矜持点儿。”
踢了过去,连脚带小腿被勾住,收不回来。
“到底谁不矜持?”陈绥哼笑,“吃着饭就开始勾我。”
“谁勾你……”闻喜之往回拽了两下,没拽动,“松开,吃饭呢。”
“想没想我?”
“不想……想了。”
“哪儿想?”
“陈绥!”
“不说?”陈绥使坏,不顾她的娇嗔,慢悠悠地盛汤喝,“不说就这么待着。”
这叫人怎么待着。
闻喜之争不过他,只能妥协,脸颊发热地说他想听的话:“哪儿都想了。”
陈绥还不肯轻饶她:“哪儿具体都是哪儿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
这饭闻喜之是吃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做个人啊?”
“不能。”
“……无耻。”
闻喜之不肯再说具体,小腿上贴着的西装裤面料冰冰凉凉的,轻轻柔柔地往上往下划过。
令人心悸的痒。
始作俑者还若无其事地喝着汤,掀着眼皮瞥来一眼,语气淡然地追问:“哪儿想?”
闻喜之握紧掌心,是真想了。
但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陈绥盛了碗汤推过来:“瞧你,脸红成这样,热的?喝点汤补补水。”
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桌下的腿却完全是纨绔子弟的流.氓行径。
闻喜之才不要喝他盛的汤,就这么耗着,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好半晌,陈绥妥协,松开她的腿,让她喝汤。
“呵,一句我想听的也不肯说。”
闻喜之哼了声,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忽然想起个事儿:“明天闻珩带宁宁见家长,我也要回去,你……”
“想带我回家?”
“没,就是让你别等我吃饭。”
陈绥“哦”了声,起身收拾碗筷。
看起来有点不开心的样子,闻喜之喝完汤,端着自己的碗跟进去,小声问他:“你不高兴了?”
“我有吗?”
“好吧,那就没有。”
闻喜之把碗放下,转身出去。
跟陈绥恋爱也几个月了,但她还没跟家里提过,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听说什么。
明天是闻珩带女朋友见家长的日子,不能贸然带陈绥回去。
近几月都太忙,没太多时间亲密。
陈绥饿久了,洗澡的时候就有点疯。
玻璃浴房一侧的墙面开着窗户,外面雨声哗哗,里面热水从莲蓬头落下,冲刷着地面,热气缭绕,像团散不开的云雾。
隔着被雾气蒙上的玻璃也看不太清,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隐约的轮廓,摇曳晃动。
除了雨声和热水冲刷地面的声音,似乎半路又起了别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像哭泣一样,又低又细碎。
“陈绥……”
“嗯,低头。”
“不……”
“乖,低头看一眼。”
不知道他在哄着人低头看什么,等人看了,又凑上去压抑着低沉嗓音问:“好看吗?”
把人羞得都要哭了:“不……”
“明明很喜欢。”
“你看,一点儿都不舍得我离开……”
因为说话太不知羞,被双手捂住嘴,女声带着哭腔,也分不清是在求还是在命令:“不许说了。”
“嗯……不说。”
“只做——”
“嘶……放松点儿。”
再到后来,被闻喜之边哭边骂。
陈绥跟疯了似的,越被骂越来劲,竭尽全力地感受她,也让她感受自己。
闻喜之不知道那是凌晨几点。
只知道,也许下一刻就要死掉。
然后,昏睡过去。
次日醒来,有种自己是被从什么灾祸现场捡回来的错觉,连动根手指头都没力气。
床旁边是空的,没人。
外面响起脚步声,门锁转动,房门被轻轻推开,探出一颗帅气的脑袋。
四目相对,那人笑起来:“醒了?”
下一秒,闻喜之抱起石头砸过去。
没什么力气,落到床尾。
“啧……”陈绥胆大又冒险地走过来,仗着她没力气捏她脸,“大清早撒气,没喂饱你?”
“滚啊……”
本想气势十足地骂他,张口才发现嗓音又沙哑又低,骂人都软绵绵的,像撒娇。
闻喜之又羞又气,伸手推他:“走开。”
浑身都是软的,使不上什么劲,抵着他推反倒像是在挠痒痒。
陈绥低头瞧着她,丝毫不反抗,任由她推,嘴上却很欠:“又想了?”
闻喜之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脑袋,不肯再搭理他。
真是奇耻大辱,因为被做到没力气,干什么都像在撒娇。
等她好了,非得打他一顿。
吃过早饭,闻喜之得赶回家里。
补充了体力,人也精神清醒过来,说话声听着很正常,只是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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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和锁骨上的红痕遮了好半天才遮住。
陈绥开车送她,一路上都没得个好脸色。
临近家门前,闻喜之提前下了车。
原本片刻不停地要离开,被陈绥拉住要跟她说会儿话。
“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啊,闻大小姐?”
闻喜之语气很淡:“你没长腿吗?”
“靠。”陈绥又气又乐,靠在车门上站着,反手拍了一下,“不就昨晚用力了点儿吗,至于气到现在?”
“哦。”闻喜之面无表情,“你谁啊,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