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怨的脸,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封琰生气时怎么哄都哄不好的样子,那时他还不耐烦,现在只觉得有些心疼。
“哄过。”
聂思远低着头,拽了拽他的指尖,耳朵开始泛红。
“如果你现在需要我也可以再哄一次。”
第56章
封琰怔怔地看着聂思远看了一会儿,心跳如雷,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聂思远知道他性子骄傲又别扭,以为他这是拒绝的意思,就想把手抽回来,结果又被人一把扣住。
“晚点吧,你先吃饭。”
封琰没敢看他,手却抓着对方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他决定就算自己猜错了,那他也认栽了,这人真的挺让他喜欢的就算不是原来那个,那也没办法,谁让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他猜对了,那就是血赚。
毕竟他之前喜欢的人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如果真的和这个聂修然站在一起,只能选一个他还选聂修然。
谁让两人都已经成了婚,把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对方身为男子,都愿意承受委屈嫁给他,那他再别别扭扭地选择逃避和冷淡,也实在不像话。
聂思远感觉封琰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柔软了许多,心里也有些发热,闷头继续扒饭。
这次封琰没再笑话他吃得多,反而默默地给他夹菜。
说来奇怪,聂思远饭量不小,可能是因为底子太虚的原因,怎么吃都不长肉,再加上又不断奔波,看着还是十分病弱。
封琰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腰上,还清楚地记得那种纤细柔软的触感,他用一只胳膊就能环的过来,若是掐在手里
他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
“今天陪阿婆聊了一下午,但是收获并不算多,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调查?”
聂思远唏哩呼噜地扒饭,口齿不清地说道:“收获不多?你错了,今天在宋阿婆那收获的可太多了!”
“怎么说?”
“白家厉鬼作祟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所有人都认为白木子是因为杜少陵的拒绝和抛弃才想不开自杀,可那尸骨分明有中毒的迹象,如果说他不是自杀的,那是谁杀的?”
封琰眸子一沉:“你是说白家自己做的?”
“帮我再盛碗汤。”
聂思远趁着封琰盛汤的时候,终于空出嘴来说话:“其实调查的思路很简单,只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白木子是自杀,那心怀愧疚的便应该是杜少陵,就算是有白家人的逼迫,厉鬼复仇也得先去找那个负心的男人,所以杜少陵一定已经死了,目前又找不到尸首,这条路查不下去。”
封琰将汤递过来,聂思远又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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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采烈地喝了口刚盛的热汤,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舒舒服服地眯了眯眼睛。
“第二种,白木子是被人害死的,那又分为三种情况,第一,全是白家的人做的,故意编出了这种故事引开视线,同时铲除异己,第二是白家的人杀了白木子,所以现在有人开始报复白家,第三,不是白家的人杀的人,那他们为什么还会遭灾?”
封琰怔住,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更觉得似曾相识,不过也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有人在针对白家,利用这个传说想要将他们逐个击破。”
“为什么?”
“因为药行的生意?”
聂思远笑弯了眼睛:“聪明,所以不论是哪种情况,对于白木子的杀机都是由他白氏继承人的身份引起的,如果是白家的人做的,那就是白家里有人认为白木子的出现挡了道,如果是白家的对手所做,那还会继续对白家其他人下手。”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出考题故意地去问封琰:“所以你觉得我们该从哪查?”
封琰垂眸想了想,冷笑了一声:“先不考虑自杀的事情,根据宋阿婆所说,白木子性格孤僻,就算和杜少陵要好,其实也没好到那个地步,所以报仇也谈不上,剩下的两种可能不论是哪个,焦点都在白文山身上,那是要从他的身上查起?”
换句话说,白文山要么是杀害白木子的凶手,要么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不对,白文山看似性格怯懦胆小,其实城府极深,也有手腕,现在白家的大爷三爷都死了,现在他就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再把白老爷给弄死,整个白氏药行都会落在他的手里。”
聂思远摇了摇头:“不过这事也不能确定,据我所知白氏药行虽然是最大的药材世家,确实还存在不少竞争对手,如果我是他们,我要先解决的不是年纪轻轻的白文山,而是积威许久的白老爷,所以现在整个白府最危险的是白老爷。”
“难怪他现在病急乱投医,连咱们这种身份不明的外人都要找来帮忙。”
封琰心里终于明悟:“老东西已经察觉到他现在危险的处境,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把咱们两个都拽进局里,如果七日之后咱们解决不了他们家的鬼祸,他还真敢毒死咱们不成?
“他真敢。”聂思远淡定地放下手里的碗和汤勺,不慌不忙,也丝毫不见紧张和害怕,“你不是都听到了,他们家族向来长寿,这种人都很怕死,只要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如今白老爷的四个孩子已经死了一半,甚至自己最有可能成为新的受害者,如果不是已经疯了,又怎么会做出偷尸体办冥婚这种事情?”
聂思远顿了顿,又说道:“我甚至怀疑白木子的死是不是跟他也有关系,心里无愧,何惧鬼神?”
“白木子不是他的亲孙子吗?他也能下得去手?”
聂思远冷笑:“你可别忘了,七宝村卖出去的那些孩子哪个不是他们亲生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白家跟琼州的事情有些相似,琼州闹什么鬼婴现世,这地方闹鬼子哭胎,你不觉得实在太巧了吗?”
封琰挑眉:“你怎么都不怕的?”
“我怕啊,所以这不是赶紧多吃点么,万一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咱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嘛。”
聂思远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中招,有你陪在身边,白木子就算真成了厉鬼,也得先挑模样好的下嘴,怎么着你都得在我前面。”
他勾着一边唇角,笑得坏嘻嘻的,勾的封琰心里阵阵发痒,控制不住地也露出了笑。
说实话,封琰真的喜欢死了这人现在的模样。
“吃的好饱,让店家把桌子收一下,我先回去休息了。”
吃多了就容易困,聂思远又折腾了一天,打算回屋睡觉,结果刚走了两步,腰身就被人掐住。
“唔?”
“是没少吃,可怎么不见胖呢?”
男人温热的气息悄悄地从后面贴了过来,让聂思远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随即就感觉封琰在他腰上摸了两下,最后竟然掐着就腰把他举了起来,两脚瞬间腾空。
“感觉也不沉。”
封琰手掌卡在聂思远的胯骨上,像举着个花瓶,轻松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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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拎着他晃了又晃,甚至在看见聂思远茫然地蹬着腿后,还发出低沉沉的笑,“大公子既然都累了,干脆就在这休息吧,还折腾什么。”
说完他就着那个姿势,直接把聂思远一路举到了床前,啪嗒一下放在床上。
聂思远满脸通红,忍不住挣扎起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快松开!”
封琰没松手,挑眉看他:“不是你说要哄我的吗?”
聂思远只觉得腰上的手动了动,顿时打了个哆嗦,苍白的面容涌上血色,湿润的黑眸慌乱又无措。
封琰低下头,欺身压了过去,在他脖颈上轻闻,此时依然闻到淡淡的药味儿,有点苦,却又带着某种不同寻常的香。
“哄就哄,你先放手”
纤细的腰在手里拧了拧,柔韧细软的触感让封琰眸色更沉,声音都哑了起来。
“别动,你再动我可不知道会做点什么。”
聂思远身子一僵,从脖子到脸颊都开始泛起浅浅的红晕,抿着唇缓缓低下了头,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因为封琰就贴在身前,逼得他两腿岔开,面对两人这尴尬危险的姿势,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封琰喉咙动了动,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低声道:“别怕,我不动你,就是你让我摸摸行吗?”
摸?摸哪?
聂思远懵了,脸上猛地爆红,突然多了几分艳色。
片刻之后,他嘴唇动了动,厚着脸皮,把心一横,小声地回了一句:“你摸吧。”
火热的手掌顺着腰线抚动,就算隔着衣服,他都被烫的引起一连串的战栗,强行将低喘压抑在了喉咙里。
随着封琰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他颤抖的也越来越剧烈,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难耐地低喘,直接捏住了男人耳朵。
“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封琰在他脖颈处深深地吸了口气,让他终于哼了出来,眼角泛着水光,身子也瞬间软了下去。
“你还没摸完吗!”
听到这慌乱低哑的声音,封琰声音也彻底哑了,胸腔中砰砰狂跳,暗沉的眸子映着屋内的烛火,仿佛深山里噬人的妖魔。
“修然咱们成婚了是不是?”
聂思远咬着唇,任由封琰用脸蹭了蹭他的脖颈,像是恳求又像是撒娇,最终说出了那句让他无法拒绝的话。
“你帮帮我吧。”
第57章
夜深人静,烛火悄然熄灭,紧闭的房门和窗户藏住了满室旖旎。
聂思远从未如此踏实安心地睡过觉了,冰冷的身体被暖意包围,耳边传来踏实稳定的心跳,仿佛还没曾经历那些痛苦和黑暗。
像是很多年前他去北方的草原游历那次,虽然春寒犹在,但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满室的阳光,出去就能闻到草尖青涩的香气,身上的羊绒外袍温暖紧致,光滑细腻
等会,羊绒怎么会光滑细腻?
聂思远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眼神往下一扫,赫然便是男人精悍劲瘦的身体没穿衣服。
他怔了好久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清秀的面容上瞬间浮现出十分荒唐无助的神色,像是被世家教导多年礼仪的公子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花街柳巷里一样。
“醒了?”
男人没睁开眼睛,声音哑的像是从砂纸磨过,伸手把他又搂了过去,这下聂思远的脸都贴在了那温热的胸膛上。
他喉咙动了动,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对方的温度给烘的,脸上烫的厉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地唔了一声。
封琰抱他抱了一会儿,实在是喜欢的狠了,又按在身上使劲亲,亲得聂思远眼中水光荡漾呜呜直叫,本来想直接踹他,结果根本就没有力气。
等他亲够了,聂思远瘫倒在床上,眼角洇红。
“你再躺会儿,我出去买点吃的。”
封琰眼角眉梢都含着笑,透着股春风得意,虽然还没彻底把人吃到嘴里,不过好歹尝到了肉味儿,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坦。
他低下头在聂思远额头上又亲了一口,几下穿好衣服,甚至都懒得走楼梯,打开窗户就翻了出去。
聂思远摸了摸自己脑门,怔忪了片刻,脸上殷红如血,竟比刚刚还要滚烫。
两人吃过早饭,按照昨天说好的计划,封琰前往白氏药行去盯着白文山,而聂思远则再次去了白府。
“白老爷,这是本来是你们的家事,外人不好过问太多,但我们冒昧上门,您又有心拖我们下水,总得把事情说个明白。”
聂思远似笑非笑,抱着胳膊把白老爷堵在了门口。
“如今白家是什么情况恐怕您比我更清楚,与其遮遮掩掩地不解决问题,继续面对生死威胁,还不如赌一次,就赌我能帮你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您也没什么损失。”
白老爷转开目光,冷冷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昨日也特意嘱咐张福顺把当年的事情讲给你听,如果查不清楚就是你的事情,还找我问什么?”
“都说了?不见得吧。”
聂思远冷笑:“虽说白家只是做药材生意,并非医术世家,但是就凭借百年底蕴传承,对于药理上的研究和间接也不比那些名医差,我去翻过白木子的棺材了,骨殖紫黑,分明是中毒的症状,就算我这种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您会看不出来?”
白老爷沉默,没再说话。
“您若是有心隐瞒就不会让我直接去找白木子的尸体,但又不说实话,非得让我亲自去查看之后再回来找您,到底是为什么?”
聂思远黑眸深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见白老爷神情灰暗,眉头皱起,嘴巴微张,显然是心里十分紧张和不安。
“你觉得他是自杀吗?”
听到这话,他诧异地抬了抬眉,目光微闪。
“难道不是?”
白老爷让他进了屋,又让下人送上茶水后便推下去,似乎要说出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现在望乡镇里关于我们白家的流言蜚语不少,说什么的都有,相信你也听到了不少说法,现在你觉得白木子是怎么死的?”
聂思远淡淡道:“反正不会是殉情跳崖就是了。”
白老爷喉咙动了动,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杯盖因为他手掌的颤抖发出轻微细碎的碰撞声。
“他事关我白家命脉,我不应该同你一个外人讲,但是若我们白家满门遭劫,这秘密也没了意义。”白老爷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其实我们白家的血脉可以长生。”
听到长生两字,聂思远瞳孔微缩,嗓子发干。
“你们是长生寨的后裔?”
白老爷在听他说出长生寨的时候,脸色瞬间大变,目光震惊,此事乃白家最大的秘密,没想到会从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
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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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倏地垂下眸子,掩饰住浓浓的厌恶,冷冷道:“之前听人说起过,所以这跟你们家的祸事有什么关系?”
白老爷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惊疑不定,又继续说道:“白家的人血脉越是纯正寿命便越长,我父亲足足活了一百五十多岁,最后也是死于意外,并非到了天命。
所以为了子孙后代继承这个能力,我们成婚的对象都要从家族内部挑选,没想到这样做确实让生出来的子嗣可以长寿,但孩子的数量却越来越少,最后数年都生不出一个,这才逐步开始与外人通婚,但生出的子嗣必须归还本家,不可再找外人。”
他叹了口气:“我娶的便是外人,所以我的儿子只能找本家的,但白氏分支已经没有嫁龄合适的女子,只剩下了晓桐,所以我让老大”
说到这里,他彻底说不下去了,聂思远哪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愤怒地拍开桌子,直接站起身。
“糊涂!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白老爷目光灰暗无光,却带着某种异样的执念:“白木子是我们白家最纯正的血脉,更是我最后的希望,没想到他刚一出生,云游的尼姑就说他会克死全家,他娘当时又恨他入骨,不肯喂养,最后我只能将他送到屠户吴远的家里,希望借屠夫的煞气镇一镇他的命格,等成大之后再接回本家。”
“这些跟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白家的旧事彻底勾起了聂思远在七宝村的回忆,让他已经没了耐心,甚至现在想直接甩手走人。
说是鬼祸,实际上犯下罪孽的都是人,他们甚至比鬼都可怕。
“因为那个屠夫死了,真的被他克死了。”白老爷的眼中再次出现恐惧,“那个屠夫家里只有他一人,原来是个很高大健壮的汉子,开始收养白木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他七岁之后,屠夫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甚至病死在了床上。”
“什么病?”
“不知道,我让大夫去看过,谁也看不出是什么问题,就像是寿命到了,自然出现了气血枯竭的症状,白木子回归本家的时候我们都很害怕,但是并没有事情发生,结果他死了之后,白家的人竟然都陆续染上了这种怪病,到现在七年期间,已经死了整整六个人,其中就包括老大和老三!”
白老爷低着头,又想喝口茶水,结果险些没拿住杯子。
聂思远懵了,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些事情顶多说明谁靠近白木子谁就容易染病,跟他的死似乎还是没关系啊?
“他没跳崖吗?”
“跳了,但那是后来的事情!因为他喜欢上的是个男人,白木子曾经想逃离白府,还在翻墙的时候摔断了腿,我派了侍女去照顾他的生活,按时换药养伤。”
白老头声音颤抖,“结果他又跑了出去,我还以为去找那个男人了,结果在山崖下找到了他的尸骨,我看出异样,验尸后才知道他是被治疗腿伤的药膏给毒死的!白木子非常清楚那药不能内服只能外用,所以一定是有人毒死了他!”
聂思远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本来是想找白老爷解开白木子死亡的谜团,结果事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
“你怀疑那个男人毒死了白木子。”
白老爷点了点头:“今天你一来找我,我就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我告诉你,不是我们害死的他!白家的人忌惮避讳白木子,所以他也讨厌提防着我们,只有他信得过人才有机会把他毒死,而且白木子以前从未表露出喜欢男人的征兆,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伙计?这一定是有人蓄意引导!”
“动机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么多白木子的身世问题。”白老爷看着茶杯里逐渐下沉的茶叶,眼中除了恐惧之外,还有绝望。
“先前我真的以为白木子刑克全家才会克死屠夫,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恰恰相反,正因为他身上流淌着最纯正的长生血脉,那屠户承受不住,所以才会死,真正的白家人只会因为他获得新生,结果却有人害死了他,惹出了现在的灾祸这是想要我们白家门殚户尽!”
聂思远暗中紧紧地咬住了牙,勉强维系着面上的平静,只是额角已经绷起了青筋。
“有一句话在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白老爷低着眸子,没有看他:“你问便是。”
聂思远盯着他,没有放过他任何表情的变化,沉声问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从他身上抽过血?”
白老爷没有回答,沉默便是默认。
“我再换个问法,你们是不是都喝了他的血?”
聂思远再次追问,换来的依然是久久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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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从白府离开之后,聂思远只觉得满心疲惫,回到客栈什么都不愿意去想,整个人都扑在了床上,把脑袋扎在被褥里后就不动了。
等封琰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单薄清瘦的身影被藏蓝色的被褥包裹,像是要沉入深海中一般。
他悄悄走过去,发现聂思远没有睡,眼睛睁着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墙壁发呆,神色倦怠烦闷。
“怎么了,不开心?”
封琰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聂思远脑袋,见他没有躲闪和讨厌的意思,又将指尖往下探了探,刮了下他的脸颊。
聂思远没吭声,因为已经萎靡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的原因,衣领都已经散开了,正好露出细嫩白皙的脖子。
封琰悄悄吸了一口,之前的药味儿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雪松似的冷香,若是再不重新泡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招来银月骨。
“就是有点累。”
聂思远趴在床上,压住了半个胸口,说话都有点瓮声瓮气的,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不过在封琰眼里只觉得无比可爱。
“白家老东西欺负你了?”封琰的声音有点冷。
“没有。”聂思远抿了抿唇,不屑地哼了一声,“但知道了他们做的那些缺德事,我就心烦。”
把人当畜生养,抽血炼药,亏他们能做得出来,白木子在天有灵,都得恨毒了他们。
封琰没有说话,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如同无声的安抚。
聂思远沉默了片刻,闷闷说道:“人心如海,深不可测,我感觉自己好像要陷进去了,随时都会沉没其中。”
“不会,我绝对不会让你沉下去的。”
封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承诺,但就像是已经无数次地想过这句话,以至于此刻脱口而出。
聂思远诧异地抬起眸子,发现封琰的神色异常坚定。
他伸出胳膊,手掌穿过聂思远两侧肋骨,直接扣在了身后的肩胛之上,只是微微用力,便把他连人带被从床上硬生生地给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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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聂思远甚至没有机会挣扎,已经稳稳地坐直了身子。
看着俊秀公子又露出十分无语的神色,封琰忍不住轻笑,耍赖似的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就算你沉下去,我也能把你捞起来。”
温热的胸膛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清晰的心跳。
聂思远心里微软,将脑袋也轻轻靠在了他身上,只是有些无奈。
他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但封琰每次这样把他拎来抱去的,轻松随意的像是在抱只猫,真是一点都不顾及他的面子。
还没等他张口教训,封琰突然又推开了他,转身不知道从哪竟然掏出来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喏,给你买的。”
封琰直接把糖葫芦塞进了聂思远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冲淡了他心里的烦躁和疲倦,人都感觉多了些精神。
他咬着糖葫芦,突然想起了当年那个哭得天崩地裂的“小姑娘”,没想到后来竟然会成为凶名赫赫的魔教教主,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
因为两人现在还是被人追杀的状态,不得不低调行事,封琰早换下了那身鲜红的衣裳,聂思远也换了套齐紫的长袍。
此时外面正是黄昏,浅淡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更显得皮肤白皙,面容俊秀带着红晕,笑起来的时候漂亮又贵气,比以前多了许多的人间烟火气。
封琰越看越喜欢,眼巴巴地看了半天,忍不住凑了过去。
“好吃吗?”
聂思远正咬着山楂,艳红的果子夹在唇齿之间,闪着糖衣甜蜜的光泽,抬起来的黑眸湿润无辜,显得十分乖巧可怜。
他刚要说话,就感觉唇上一软,被人轻轻地舔了一下。
封琰收回舌尖,咂了咂嘴。
“有点甜。”
聂思远脸上骤然浮现出浅浅的血色,咬着唇错开目光,往后面躲了躲。
“别闹。”
封琰眸色暗沉了一瞬,目光肆意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心里都已经盘算着怎么眼前的人剥皮拆骨吞吃入腹了,面上还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
“谁闹了,我买的糖葫芦,还不能让我尝尝了?”
“你尝就好好尝,闹我干什么。”
聂思远撇了撇嘴,才不和他纠缠,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糖葫芦。
“白文山那边可有异样?”
“有点小问题,他把市面上的商陆都给撤了下来,但是没告诉他家老爷子,把事情瞒住了。”
封琰靠在聂思远身边坐着,两人的肩膀都紧紧地挨在一起:“我没那耐心跟他耗着,所以就把张福顺抓出去了,逼问出了一些事情,据他所说,白文山是因为发现这批商陆有问题所以才这样做的。”
聂思远无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抓走张福顺逼问消息这种事情的。
这人什么都不记得了,竟然还记得严刑逼供的手段。
不过现在他也懒得计较这些小事,只是将白天和白老爷的对话跟封琰也讲了一遍。
“我想了一下午,这事儿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到头绪。”
封琰挑眉轻笑:“难怪会不开心,原来是因为没有线索查不下去了,之前看你分析的头头是道,还以为你能很快猜到真相呢。””
聂思远赌气似的撅嘴:“真相扑朔迷离,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我猜出来,这些人说法各不相同,鬼知道是真是假,也许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也许都在撒谎。”
对此封琰也深表赞同:“毕竟人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张福顺是药行管事,完全是看热闹的角度,在他看来白木子不受白家人喜爱,所以会对施以援手的杜少陵动心,就像是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而宋阿婆与杜少陵相熟,自然也会替他说话,在她心里杜少陵并不喜欢男人,只是因为白木子性格阴郁执拗,所以才让人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聂思远叹了口气:“至于白老爷就更简单了,他只在乎白木子身上的血脉,在他看来所有想要混淆血脉或是阻断传承的人都是为了针对白家,是杜少陵为了除掉白家继承人才蓄意诱导了白木子。”
封琰冷笑:“三个人三种说法,其中真假难辨,都夹杂了太多的主观看法,那个白木子还真不是一般人,死了七年竟然还能引出这么多的事情,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聂思远咬下了最后一颗山楂,对此只能无奈摇头。
现在线索彻底乱了,说实话,他什么思路都没有,已经陷入了僵局。
封琰舔了舔唇,微微垂下眸子:“我倒是还查到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你听到后也许会很惊喜。”
聂思远叼着山楂看过去,却发现他没有立刻就说的意思。
“我也想吃一颗糖葫芦。”
封琰耳后发烫,偏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精致到妖异的眸子染上了惑人的色彩,艳色的唇角翘起的弧度让聂思远刹那间失神。
“你来喂我,我就告诉你。”
喂?他都咬下来了还怎么喂?
虽然说不出话,但聂思远的手紧紧地攥着袖子,眼中写满了茫然和疑惑,紧接着就感觉熟悉的气息又靠了过来,让两人的呼吸都要融合在一起。
封琰把人困在臂弯里,身上保持着距离,只是低下头,鼻尖顶着聂思远的鼻尖划过,最终停在耳畔,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透着几分不寻常旖旎,震得聂思远脑海中一片空白。
“用嘴喂。”
夕阳缓缓落下,屋内悄悄陷入昏暗之中,仿佛没有人,却不断地传出暧昧细碎的响动。
许久之后,聂思远推了推身上压着的男人,头发早就散乱,嘴唇微肿,眼里含春。
“可以了。”
封琰没有回应,湿热的唇游走在聂思远的耳畔,还残留着糖衣的黏腻,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不禁往后躲了躲。
“封琰已经可以了,停下!”
聂思远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吐息已经落在了颈上,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紧张,封琰顿了顿,趴在他香香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意犹未尽,又接连吸了两口,像是获得了莫大的宽慰。
聂思远被他搞得脸上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最终拽了下封琰松松垮垮的衣领。
“你快点告诉我,你还查到了什么惊喜?”
“不重要,明天再说。”
封琰喉咙动了动,满不在乎地嘟囔了一句,又俯身在他脖颈上轻轻舔了一下,只觉得怀里的人又香又软想咬几口。
可他刚露出牙尖压上去,就被人拎住了耳朵。
“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聂思远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快说,否则我现在就回自己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非得现在说么。”封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长叹一声,无奈地坐起来,“我找着杜少陵了。”
“啥?!”
聂思远抓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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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地坐在床上,哪还有半点算无遗策的精明模样,抬着脸的时候简直傻透了。
封琰嗤笑:“杜少陵,就药行那个小伙计,白木子的老相好,他还活着,不过”
他皱了皱眉,神色愈发的烦躁和不耐,甚至还有些无语。
“他脑子也出了点问题,比我还严重,好像”
封琰努力地组织词汇,想将事情解释的更简单一些:“记不住事情,甚至连前一天的事也记不住。”
聂思远呆住:“那他现在在哪?”
封琰耸了下肩膀,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巧了,就在白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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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白府后院,聂思远看着眼前满脸茫然无辜的男子,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就像张福顺和宋阿婆说的那样,眼前的杜少陵高大健壮,摸着脑袋憨笑的时候还透着几分傻气,真像是个老实淳朴的人。
“你以前叫杜少陵?”
聂思远尝试从这男人眼里看出隐瞒和欺骗或是任何撒谎的迹象,不过失败了。
“不记得了,你可以叫我大木头。”
杜少陵从身上掏出一个本子,可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许多事情,不少都是他的日常生活。
他也不避讳,直接一页一页地翻给聂思远看,上面的笔记原本还算工整,可自用七年前开始,就变得扭曲幼稚,甚至有些模糊难测。
“我得了病,每天一睁眼睛就会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好在还记得怎么写字,就把能记得的事情都记在这个本子上,上面写着我以前的名字。”
他将本子翻到最前面,果然出现了杜少陵的名字。
杜少陵乐呵呵地劈着柴,对于自己这种情况丝毫都不担心,那明媚的笑容看得聂思远嘴角轻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真的是杜少陵吗?”
“不知道,本子上写的是,那就应该是吧。”男人举起斧头,额头上布满汗珠,微微喘着粗气。
“那你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不记得了。”
男人还是笑:“我现在的记忆全都来自这个本子,你问我这些还不如直接去翻本子。”
聂思远噎了一下,目光诧异又复杂:“你不介意别人看到你记的东西?”
杜少陵擦了把汗,对此满不在乎:“我就一普通人,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真写了什么,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别人看就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聂思远沉默,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不由得看向了始终抱着胳膊的封琰。
“你怎么找到的他?”
封琰耸了耸肩:“是个巧合,我本来是去药房给你抓药的,正好看见他拿着本子比比划划,无意中就瞄见了杜少陵的名字,也没问出什么,最后药房的老伙计跟我说这人早就得了怪病,每天都会忘了之前的事情,我一开始也不信,就追了上去,最后发现他居然就在白府当下人。”
聂思远皱眉,目光微冷:“会不会是装的?”
这杜少陵一问三不知,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躲开别人的询问,七年前他无故失踪,时隔多年后偏偏回到白府当下人,难道真的是巧合?
“还真不是。”
封琰也很无奈,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我看过他的就诊记录,确实不太对劲,而且听老大夫说,他之前流落到了外地,神志不太清醒,也是被人看到了本子上的名字好心把他给送了回来。”
“被人送回来的?”
聂思远诧异,就见封琰斜斜地瞥了一眼杜少陵,撇了撇嘴。
“这人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干脆就叫大木头,白家的人不知道他就是当初和白木子传出流言的人,就把他留了下来,如果当初是他自己想走就不会回来,如果不想走,那也没必要这样折腾。”
聂思远哑然,也明白其中的逻辑。
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这杜少陵和白木子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更与白家的鬼祸无关。
“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他准备离开,杜少陵也将所有的柴都劈完了,又要去井边打水,正好听到了聂思远的叹气。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记得。”
他笑了下,想掏出布巾擦擦额头上的汗,一个木头小人从他怀里掉了出来,正好摔落在聂思远脚边。
聂思远将木头小人捡了起来,目光有些诧异,这东西刻的虽谈不上惟妙惟肖,却能清楚地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这是谁?”
他细细地打量着木刻的小人,因为时间太久,面容都已经模糊了,不过看起来有些眼熟,可能是有些像白家人的模样。
杜少陵将木头刻的小人从他手里拿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是谁,是翻了笔记之后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揣着它,后来我将这件事也记了下来,提醒自己去找以前的记录,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莫名其妙就想起来一些事情。”
聂思远眸光闪烁,低低地哦了一声,又问道:“他是谁?”
杜少陵的笑淡了些:“好像是我一个朋友。”说到这里,他的手指在打湿的布巾上攥了攥,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怎么不说了?”
聂思远完全是一副想看他演到什么时候的态度,没想到杜少陵苦笑了一下,继续从井里打水。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不该说,可我要是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忘了。”
“那就是说你曾经已经忘过一次了?”
“不止一次。”
杜少陵将水桶从井里提了上来,又拎到水缸前把水都倒了进去,“最开始想起那些的时候,我不知道应该记住还是忘掉,于是又给自己写了提醒,若是想起来,就在水井旁划一下。”
他指了指水井旁边,聂思远这才注意到在水井的井口的石砖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几千道划痕。
“也许是重复了太多次,我只能记住自己要去井口划印子这件事,但只要看见这些,就算不翻笔记,我也能想起那些记忆,然后再划一次,事后又会忘掉,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说到这里,这个一直憨笑的朴实男人终于没了笑容,将木桶沉入水中的时候,背对着聂思远,面容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你问的可真是时候”
他回过头,笑容愈发苦涩:“正好我刚想起来。”
聂思远怔住,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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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杜少陵无法掩饰的彷徨和无助,那是已经无数次茫然醒来之后才会产生的绝望。
“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从刚刚开始,你一直就在问我问题,虽然我记得的事情不多,但是说的全都是真话,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为什么问这个?”
聂思远想也不想开口便回答了他:“因为有个人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死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就没了。”
杜少陵只是失忆,并没有傻,见他看向了自己怀里,立刻就明白聂思远说的可能正是自己这个朋友。
他怔了半晌,突然笑了出来,眼里闪着释然感激的泪光。
反倒是聂思远见他露出这副模样,心里狠狠一颤,因为就在前不久他刚刚在销金楼那些女孩的身上看到同样的眼神。
在他心里,杜少陵极有可能是杀死白木子的凶手,可凶手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聂思远猛地意识到,对于白木子的死,他的判断一定出现了很严重的失误。
“我很感谢你。”
杜少陵目光平静又坦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跟你说,毕竟没人希望再提起那些旧事,我如果说了,可能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听到你这些话,我又觉得自己想起来的那些事情也许并不是毫无意义。”
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始终陪伴他的只有那些可怕的回忆。
聂思远沉默,杜少陵又谢了他一次,仿佛终于等到了一个人,让他可以毫无保留地讲出那些困扰了他许久的噩梦。
“他叫白木子是我很好的朋友。”
男人的声音低沉,也很轻柔,眼里带着笑,但并不是情爱,至少聂思远能看出杜少陵对白木子的感情,与他或是封琰都不同。
杜少陵的笑透着暖意:“我想起来的事情不多,只能隐隐记得他是白家的少爷,我们好像还经常在一起玩,他会给我带很多吃的,我也会雕一些小东西送给他,不过他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好像一直都不开心,从来都没笑过。”
聂思远听到这些的时候神色毫无变化,倒是旁边的封琰皱起了眉,深深地打量了杜少陵一眼。
“然后呢?”
“然后他死了。”
杜少陵的笑容消失了:“我忘了他的样子,唯一记得的是有人杀了他,我只记住了凶手的脸。”
“他长什么样子?”
杜少陵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像是又陷入了噩梦当中,再次看见了那张让他感觉到恐怖的脸,“是个年轻男人,脸很苍白,神色冷冰冰的,没有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怕。”
说着说着,他又揉了揉眉心,眼中又是阵阵恍惚,面无表情地看着空地,直到许久之后才恢复正常,只是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看他这副失了魂的模样,聂思远也只能叹气,结果杜少陵又像是猛地回了神,目光突然就变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聂思远抬眸,就见杜少陵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猩红的眼底带着无法掩盖的痛苦,几乎卑微地恳求着他。
“我求你找到凶手,白木子是我朋友,可我最近好像越来越记不住事情了,我怕我有一天会彻底失去所有的记忆,在那之前我想知道是谁杀了他!就算日后不记得了,我也想知道真相!”
七年中他不断地在井口刻画着,痛苦和恐惧不断地侵蚀着他所剩不多的清醒,如今他只想证明他这七年不断重复地回忆那些是值得的!
聂思远喉咙发紧:“你恨白家吗?”
他这话问得奇怪,杜少陵满脸都是疑惑和茫然:“凶手又不是白家的人,我为什么要恨他们?”
说完这句话后,他眼中再次出现迷茫的神色。
没过多久,杜少陵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跪在他们的面前。
“这对不起对不起!”
他急忙站起身,朝着聂思远连连道歉,露出无奈的憨笑,“我脑袋坏掉啦,二位公子别介意,就当小的给你们提前拜年吧。”
聂思远怔怔地点了点头,杜少陵便跑了,封琰无声地拉住了他的手,这才发现聂思远的手掌冰凉,手心里全是冷汗。
“封琰,我们可能都猜错了。”
聂思远张开另一只手,杜少陵的小木雕此时便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透过模糊的面容,依稀可以看出少年阴郁的神色。
“杜少陵说的凶手……其实很像白木子。”
封琰露出诧异的神色,就见那双向来冷静的黑眸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疑惑。
“你说他会不会是自杀?”
第60章
“自杀?”
对于聂思远新的猜想,封琰也感到诧异,本以为在找到杜少陵之后总能解开一些疑问,没想到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现在就连白木子的死因都成了问题。
聂思远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怏怏的没精神,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的行人不多,封琰不动声色的拉住了他的手,他也没注意。
“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两人走在路上,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说话的时候都可以看见白色的雾气,周围也没什么摆摊开市的人,只能远远地看见几家食铺还开着门。
聂思远有些魂不守舍,也没注意封琰把他往哪牵,等掀开厚实的门帘之后,暖意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这才回了神。
眼前是间馄饨铺子,人虽然不少,但并不算吵闹,都在安静地吃着早饭。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之前跟你说过的几种情况虽然都有可能,但其实也都存在问题。”
聂思远坐下来看着眼前的筷子筒发呆。
封琰点了馄饨,又让店家上了清粥小菜和豆浆包子油条,将他们面前的小桌铺的满满当当。
周围不少人见他们这副架势,手里的勺子都险些掉在地上。
封琰向来不在乎被人的目光,给聂思远盛了碗粥:“如你昨天所说,白家的人想靠白木子求得长生,虽然对他做过不少坏事,但他们也是最怕死的,不可能杀他,就算是白文山再惦记家产,作为白家的人,他也绝对不会为此放弃长生长生,哼。”
他嗤笑了一声,又将勺子塞进聂思远手里:“原来七宝村不过是被淘汰的残次品,白家人才是长生寨遗毒,这群疯子做尽伤天害理的事,现在遭了报应,我看这可不是鬼祸,更像是天谴。”
聂思远嫌勺子太小,干脆端着碗喝粥,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吗?”
若不是他半夜不睡觉非得溜到白府的棺材里,他们也不会中了白老爷的算计,现在受制于人。
封琰干脆用包子堵他的嘴:“听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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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我以前经常怪你?”
聂思远因为咬着包子,没好意思说实话:“就是有点嫌弃我事儿多。”
“我嫌弃你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两件。”
封琰看着他那狂野的吃相,不禁冷笑,聂思远悻悻地又给自己拽了根油条,没敢顶嘴。
自从他换了个身体之后,就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斯文了,现在让他装都装不出以前那样。
“这样就算排除了白老爷和白文山两人,至于杜少陵,说实话,我看不懂他。”
封琰挑眉:“你觉得他在说谎?”
聂思远摇了摇头:“他的病是真的,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但是这人有点奇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他刚刚求我找到凶手的那一刻是真心的。”他抿了抿唇,突然低嘲地笑了下,“我看人向来不准,没准又被骗了也说不定。”
“你的感觉没错。”
封琰头都不抬,张口便道:“再说他也没有杀害白木子的动机。”
聂思远怔了下,被他这毫不迟疑的回答给安慰到了,不禁出清浅的笑,低着头慢慢地啃着油条。
“你对别人的恶意最是敏感,今天是不是也感觉到什么?”
“他没说谎。”
封琰声音低沉,也有些疑惑:“在提到杀害白木子凶手的时候,他身上确实有恨意转瞬即逝,那事情就绕回来了,如果凶手不是他,不是白家,白木子要么是自杀,要么是有人想要利用他,彻底铲除白家。”
想到白老爷默认的事情,聂思远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凉薄,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
封琰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了聂思远心里所想:“你是不是不想查下去了?”
白家的人为了长生,全都在定期服用白木子的血,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陆续得病。
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对他们动手,与其追查七年前的旧事,浪费时间,不如看他们如何自取灭亡。
若是昨天聂思远很可能会选择袖手旁观,但他没想到杜少陵不仅活着,甚至还记得有人杀了白木子,甚至跪下来求他。
如果他的记忆是真的那聂思远之前的猜想很可能也是真的。
“白木子命途多舛,从生下来的时候就被人嫌弃,养父病死之后,他虽然回到白家,又被他们虐待,最后连唯一的朋友也被人传出闲话。”
聂思远抿了抿唇,放下啃了一半的油条,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如果他知道了白家利用他的真相,会怎么做?”
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报复,因为白家才是他悲剧的根源,与其终生被困于牢笼,不如共同毁灭。
封琰明白聂思远为什么说白木子可能是自杀了,因为只要他死了,白家长生的希望就彻底破灭,杜少陵与他之间的谣言也能彻底了结。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杜少陵眼里那个凶手的模样会是白木子。
这一切的前提是杜少陵说的是真话,而他也确实不像在说谎。
“客官,您的馄饨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店家又端了一大碗馄饨走了过来,上面洒了葱花和辣子,被热油烫了之后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聂思远喉咙动了动,又放不下手里的油条,正纠结的时候,眼前忽然一暗,手里的油条被人直接叼走了。
“这东西太腻,你还是先吃馄饨吧。”
封琰若无事情地将油条咽了下去,艳色的唇泛着浅浅的光泽,聂思远愣愣地看了半晌,突然红了耳尖,几乎把脑袋都扎进了馄饨碗里。
封琰还以为他是真的饿,忍不住叹气:“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怎么好像没吃过馄饨一样?”
店家刚刚招呼客人,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听到这话之后回过头,也以为聂思远是喜欢自家的馄饨,顿时眉开眼笑。
“客官,我家这馄饨连饿死鬼都能救的回来!”
聂思远被两人调侃得脸上发红,闷头道:“呦,你还喂过饿死鬼呐?”
店家笑呵呵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饿死鬼,不过确实救过一个,好几年前有个小伙子饿晕在我家店门口,那脸白的跟鬼似的,最后还不是靠我的一碗馄饨给救回来的。”
“那他后来没感谢你吗?”
“一碗馄饨还值得特意跑过来谢么,而且我听说他好像得了病,只要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提那个干什么。”
聂思远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与封琰对视了一眼,再次看向店家。
“你说的是杜少陵?”
店家怔了下:“他是杜少陵?”
随即他露出恍然的神色:“我说他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呢,只是当时他变化太大,我都没认出来!”
聂思远愣住:“他当时状态很不好吗?”
店家点了点头:“确实很不好,听旁边食客说他是被人送回来的,但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法养活自己,所以都已经瘦脱相了,话也不会说,满脸麻木,像掉了魂似的。”
说完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是杜少陵,我当时就再帮他一下了,毕竟以前他总来我这吃饭,可他当时变化太大,一点都不像之前高高壮壮很爱笑的样子,再加上他那个年纪的半大小子不都长得差不多么,我就没认出是他。”
见店家有些自责,聂思远扒了下碗里的馄饨,笑了一下。
“他现在又变回高高壮壮很爱笑的样子了,再说你这馄饨这么香,没准他哪天闻着味就找过来了。”
店家听到这话后果然开心了不少,直接往聂思远手里塞了个茶叶蛋,笑呵呵地就走了。
聂思远掂了掂手里的茶叶蛋,眼里闪过一丝柔软,随即又陷入沉思。
“你还有功夫担心卖馄饨的难过,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白家那老东西在咱俩身上动的手脚。”
封琰撑着胳膊,将下巴垫在了手上,歪着头看他。
“说句难听的,万一咱们没找到鬼祸的起源,白府全家死光光了,咱俩咋办?”
聂思远思路被他打断,也没气恼,反倒勾起了熟悉的坏笑。
“那能怎么办,大不了就给那位白三爷陪葬呗,到时候想办法把他尸体提前丢出去,我搂你躺棺材,也算死后同穴了不是?”
封琰顿了一下:“少废话,快说,你打算怎么解决?”
“没办法解决。”
聂思远摊了摊手,满脸无奈:“我怎么知道他给咱们两个下的是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封琰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没骗我?”
聂思远似乎更无奈了:“我骗你干什么?”
这下封琰的脸色突然变了,他蹭地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直接把聂思远也给薅了起来。
聂思远还以为他慌了,结果这人把他往上一提,直接扛在了肩上,他刚吃下去的米粥包子馄饨都差点被顶的直接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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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啊!”
聂思远五脏颠倒,眼前阵阵晕眩,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这狗崽子发什么疯,结果却在封琰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冷沉凝重。
“干你。”
封琰的目光不仅认真,甚至十分严肃。
“我之前还当你早有准备,所以就没着急,感情你连死路都想好了,在同穴之前,怎么可能不同眠?!”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封琰扛着那饭量极好的病弱公子,撒腿就往客栈跑,手里的勺子筷子终于还是掉在了地上。
西北的冷风凛冽,却依然能听到封琰铿锵有力的话。
“趁着天色还早,咱赶紧圆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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