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芜手里正缝着给郁宵的护腕,想起那妇人的模样,不免叹息一声,道:“下着雪,她衣着单薄,却给瑶瑶做了?冬袄,可见是?真心爱护孩子的,她既说要去寻瑶瑶的母亲,我便信她,即便年前有?事耽搁了?,只要她能回来?就好。”
茜霜也有?些唏嘘,想起家里还有?些布料和棉花,便要再给瑶瑶做一身冬袄,殷芜说孩子长得快,还有?两身袄子没上身,不如给她做一顶帽子,茜霜于是?裁了?布,准备给瑶瑶做一顶虎头帽。
晚上殷芜想起衙署应该有?瑶瑶的记档,若是?能查到她的生母是?谁,说不定就能寻到人,只是?明日便是?除夕,不知衙署还有?没有?人,若是?没人在,就只能等年后了?。
第二日一早,殷芜带了?帷帽往衙署去,街上人来?人往,过年的气氛很足。
百里息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辰风则跟在百里息身后,他心中发?急,恨不得替主上去将人拦下来?。
主上都来?这么?多日了?,偏不去见圣女,只这样远远看着,还能看出个花来?不成?圣女又不是?神仙,背后又没长眼,这样何时才能知晓主上的心意?
宝生那几个孩子送过去几日了?,圣女也没登门?来?谢,他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可愁死人了?。
殷芜到了?衙署,好在尚有?人当值,她同当值的人说想看近两年新出生女婴的记档,当值的人本有?些搪塞,殷芜便提起了?薛安泰,那人便不好推辞,只能引着殷芜入内查档。
档案很乱,殷芜好不容易找到了?近两年的记录,却记得驴唇不对马嘴,一看便知是?胡乱写的,于是?不再耽误时间,辞谢出来?。
“姑娘留步,请问这附近哪有?医馆?”殷芜忽被一个青年拦住,青年二十上下,一身苍青长衫,神色焦急。
殷芜后退一步,那青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对殷芜揖了?一礼,解释道:“姑娘恕罪,在下姓徐名羡之,是?来?冠州贩丝的,途中救下一名即将临盆的妇人,此时正在我的车上,可却不知医馆在哪里,人命关天,还请姑娘指路。”
殷芜看了?一眼青年身后的马车,果然看见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在那里呻|吟,此时百姓皆已回家准备过年,街上行人稀少,殷芜总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上了?徐羡之的车,引着他往城东的陈家医馆去。
可等到了?陈家医馆,医馆也关了?门?,徐羡之想要再寻别家,殷芜道:“如今这个时间,即便找到别家医馆只怕也是?同样情形,我家就在附近,先将她送到我家去,然后我们再寻大夫和产婆前去接生。”
于是?几人便将那妇人先送到殷芜住处,随后殷芜又同徐羡之去寻陈大夫和产婆,大年下的谁都不愿意来?,好在殷芜同陈大夫有?些交往,又说妇人产子人命关天,好说歹说总算将人拉上了?马车。
好在施针及时,那产婆也是?老手,天黑之时总算将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女婴。
妇人想下床拜谢被众人按住,又说自己本是?同夫君回冠州探亲,夫君路上害了?风寒,她便独自往冠州这边来?,准备寻了?亲人去接她夫君,谁知竟在城外动了?胎气,险些丧命,多亏两位援手。
殷芜便让阿满去寻妇人的娘家,那户人家很快便来?接走了?母女二人,说改日再来?拜谢……
对面院内,主房的灯尚亮着。
辰风等了?又等,总算把宝生等来?了?。
“那人可走了??”
宝生摇摇头,“走什么?走?阿蝉姐姐说如今是?除夕,客栈都不接客了?,就让那徐公子住在厢房了?,阿蝉姐姐的父亲方才也回来?了?,听了?徐公子的事,还夸徐公子仁义,让多住些日子。”
徐羡之救了?人,圣女便留人过除夕,主上救助了?黎族的人,圣女怎么?也不上门?感谢。
辰风还想再问几句,院门?却忽然被扣响了?。
第66章
室内,郁岼和百里息相对而坐。
“大?祭司于黎族有恩,如今来了冠州,又送了我?的族人回来,郁某特?来登门致谢。”郁岼笑了笑,并无敌意,反倒颇为和善,“只是这样?的小事,大?祭司何必亲自前来,实在让人受宠若惊。”
男人意态慵懒,并不准备隐藏心中所想,坦然道:“我为她而来。”
“既为蝉蝉而来,住得又这样?近,怎么十多日也不见大祭司上门,我?那女儿迟钝,大?祭司若不露些马脚出来,她怕是半年也发现不的。”郁岼不急不怒,似早有准备。
百里息默然。
“大?祭司犹豫着不去见她,大?概是自己也知此行不妥,郁某虽不信命数之说,却知大?祭司实非良配。”郁岼双眸锐利,“你承袭了冯南音的衣钵,亲缘淡薄,冷漠孤傲,心有桀骜不驯的戾气,蝉蝉桐潭州被掳走?时,你几乎将高宅里的人杀尽,如此心性,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怎么能保证有一日不伤了她?”
百里息看着郁岼,目若寒潭,“若我?非要?她不可呢。”
“大?祭司当时肯放蝉蝉回冠州,便?是不想伤她,郁某十分感激,但这半年对她来说并不好过。”烛火摇曳,郁岼陷入回忆中去。
“她起先不吃不喝,也不怎么说话,木偶似的魂儿都没了,接着便?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喝了多少药也不见好,看了好多大?夫都说是心中郁结,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后来我?同蝉蝉说起她母亲的事,人才渐渐有些反应。”
郁岼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终于退了烧,狠狠地大?哭了一场,才慢慢想通了,病也逐渐好转,若当时想不通,只怕大?祭司如今来也见不到她了。”
百里息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郁族长?说这些话是为了阻止我??”
“大?祭司如今权势盛极,旻国之内无人能阻大?祭司,郁某说这些话亦阻止不了,只盼大?祭司能更慎重的对待蝉蝉,她这两个月才稍好一些,实在经?不住再病一场了。”郁岼看向门外站着的青年,叹息一声,“他叫谢晖,是个孤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最喜欢他的性子,敦厚、正直,人也细心,更重要?的是他喜欢蝉蝉,若是将来二人都结成夫妻,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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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能互敬互爱,举案齐眉。”
这是郁岼的真实想法,即便?不同百里息说,百里息迟早也会知晓。
百里息一眼未看外面的谢晖,只问:“她知道么?”
问完似又觉得可笑,不等郁岼回答便?下了逐客令:“我?行事不会受他人左右,郁族长?请回。”
院门外忽传进?一道娇婉的女声:“父亲来谢义士,今日又是除夕,家中包了饺子,特?意送一些给义……”
殷芜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话也停住。
院内站着几个人,都是熟人:辰风、厉晴、江茗。
主屋内亮着灯,将屋内那人修长?宽阔的影子投在窗棂上,殷芜迅速垂下眼,沉默着想退出去,谁知辰风却拦在门口,低声道:“既是送饺子,怎么又要?拿走??”
辰风都要?急疯了,眼看主上就能看到圣女了,怎么她又想走?!
殷芜手指紧扣着食盒,默了片刻,小声道:“他食素,这饺子是荤的。”
她就如同这饺子。是拉着仙人坠落神坛的俗物,大?祭司他无拘高洁,被她诱骗着沉沦俗世欲海,是她胆大?妄为,企图以男女小爱坏了仙人的修行。
她如今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辰风哪管这饺子是荤的素的,一把抓住食盒提手,催促道:“主上人就在屋内呢,你不亲自去谢?”
殷芜未动,僵持片刻就在门口行了个福礼,“小女在此谢过义士。”
辰风还?想再劝,屋内的却发出一声轻咳,是百里息让他放人,辰风虽不情不愿,也只能让人走?了。
殷芜跌跌撞撞回了屋,坐了一会儿,还?觉得似在梦中,她不知百里息为什么会住在对面,也不敢自作多情认为是为了她,一时间脑中乱糟糟的。
外面瑶瑶正和阿满疯闹,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声音忽近忽远,殷芜听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除夕之后是新年,往事不可追,万事朝前看。
郁岼和谢晖也回来了,殷芜出去同茜霜一起准备年夜饭,徐献之正同郁宵讨论冠州民俗,宝生也带着自己一帮小兄弟忙活着,这个年竟出奇的热闹。
吃过年夜饭,阿满忽然想起还?未贴桃符,于是把浆糊和桃符一股脑塞进?谢晖怀里,“你回来得晚,没干什么活儿,快去贴桃符吧!”
谢晖也不恼,自拿着东西往外走?,并不准备找人帮忙,可贴桃符要?两个人才成,殷芜便?跟着出了门。
谢晖见殷芜跟着出来,便?将那桃符递给她,低声道:“你拿着不用动。”
随后自己端着浆糊,几下就将要?贴桃符的地方涂满,又从殷芜手中接过新桃符,对了对位置贴了上去,再从上至下捋了捋,便?将那桃符贴好。
“贴得正吗?”他问殷芜。
殷芜往后退了两步,左看右看,才道:“正得不能再正了。”
谢晖笑了一声,他穿着棉袄子,领口处绣着黎族图腾的纹样?,麦色的肌肤便?显出几分野性,他脸庞绽出一个笑来,双眼明亮如星,“剩下那张你来贴。”
谢晖拿了个小凳放在殷芜脚边,伸出手臂给她扶着。
他比殷芜大?四岁,身材高大?精壮,总给人一种妥帖可靠之感,殷芜和他接触的时间虽不长?,却不觉得生疏。
她站上小凳,拿桃符比了比,“贴这里可以吗?”
“再高一点。”
百里息就站在门廊之下,院外两人的对话尽数传进?他的耳中,一时间只觉心中似有烈火烧灼一般。
郁岼说的不错,他不是良配。
食盒里的饺子已经?凉透,他拾箸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凉透的饺子微腥油腻,还?未咽下去便?觉得恶心。
当年冯南音将师兄和他扔进?地宫,最后活着出来的便?是下任大?祭司,师兄将他引到一处静室,启动机关将门闭锁,想着饿死?他,谁知那静室之内竟有密道,他靠着吃密道内发霉的稻谷充饥,等找到师兄时,他竟撬开了前面几位大?祭司的棺椁、满地遗骨……
人与鬼有何异?恶时不如鬼。
从那以后,他不再食荤腥。
外面殷芜和谢晖贴好了桃符,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百里息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似来自冥府,森然恐怖。
他笑自己之可笑!可悲!
*
除夕就这样?平淡度过,第二日一早,殷芜要?去城外给殷臻祭扫,谢晖便?陪着去了。
城外这处坟冢里面只有殷臻的衣冠,不过是父女俩为了寄托相思而设,郁岼回来那日已经?来过,今日腿伤又犯了,便?没有同来。
殷芜洒了酒,奉了贡品,又呆了一会儿,便?往回走?,因是过年,路上都是出行的百姓,人声浮动,很是热闹。
殷芜之前病着极少出门,听见热闹便?忍不住掀开车帘观瞧。
忽有马蹄声自远而近,眨眼便?至眼前,殷芜下意识看去,便?见白?袍银鞍一闪而过。
她呼吸一窒,身体也有些僵硬,缓了缓,终于恢复如常。
回到春宁巷时,却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宅院,大?门已落了锁。
谢晖在门口等她,并不催促,殷芜回神时便?有些窘迫,笑得也勉强。
“若是心里难受,便?关起门来哭一场,别憋坏了自己。”谢晖黑眸中满是关心。
殷芜摇摇头,寻瑶瑶去了。
到了晚上,她独自在屋内,那一直忍着的酸楚难过终于压抑不住,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人,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谁知不过自欺欺人。
好在这一次她没在人前失态,也没再生出什么荒唐的指望来。
她蒙着被子痛快哭了一场,心中竟异常舒阔了。
到了初四这日,郁岼又要?去芮城,这次将谢晖留下,带走?了阿满。
冬日里,外面下着雪,屋内烧着炭,看看书?,或做做女红,日子过得飞快,眨眼便?到四月,柳树生新芽,雪融冰河化?。
殷芜去芮城住了几个月,那里如今住满了黎族人,被迫成为奴隶百年,黎族人却仍旧坚韧勤劳,男耕女织,每个人都满怀希望。
到了秋季,稻谷丰收入仓,冬衣也已备足,这个冬天应能安稳度过了。
芮城周围都是丘陵,没有山的遮挡冬日风大?,所以立冬之后殷芜便?回了自己在主城的小院。
“阿蝉阿蝉,瑶瑶要?吃饴糖!”瑶瑶小短腿挪动着走?向殷芜,她如今三岁了,每日吃得好睡得香,小脸圆圆,一笑颊边便?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稚嫩可爱到了极致。
“瑶瑶最近有乖乖吃饭吗?”
“有!”瑶瑶举起自己胖乎乎的小爪子。
殷芜俯身抱起她,“那瑶瑶就可以吃饴糖,但只能吃一块,可以吗?”
“可以可以!”
一大?一小正要?出门买饴糖,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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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撞开,阿满喘着粗气大?喊:“剌族围了芮城,快去找薛大?人!”
殷芜脑中“嗡”的一声炸开,正巧谢晖采买回来,殷芜便?将瑶瑶交给了茜霜,三人一道去了府衙。
马车到了府衙门口,殷芜未下车,便?看见衙门外站着几十身穿甲胄的士兵,潜龙卫如今已编入各州军中,服装已改,那几十个却依旧穿着金甲。
留在京中的潜龙卫才着金甲。
门口差役入内回禀,很快便?出来引着三人进?门,穿过军士往来匆忙的外院,三人被带到一扇门前。
殷芜不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才同谢晖阿满一起入内见薛安泰。
薛安泰坐在案后,给几人让座,率先开口道:“三位可是为了剌族围城之事?此事本?官已经?知晓,正在整饬兵马,今日便?能前往救援。”
“大?人,草民是从芮城小道逃出来的,族长?说那剌族是有备而来,让大?人千万小心。”阿满心中担忧芮城族人,神色焦急。
“阿满,你将芮城那边的情况同薛大?人仔细说说。”谢晖按了按阿满的肩膀,尚且沉着。
“今年入冬便?下了几场大?雪,族长?说冠州以北的剌族不擅农耕,这样?大?的雪必会冻死?牲畜,且他们同黎族一直有宿仇,极有可能来芮城抢夺物资,所以一直谨慎提防,昨天夜里,城外放哨的族人发现异动立刻回报,族长?立刻命族人封锁城门,让我?回来报信,我?出来时,那剌族已经?将各处城门围住,他们似对芮城的情况十分了解,若不是我?走?得早,只怕也被围在了城中。”阿满一口气说完,如今尚且后怕。
“剌族这几年同曲庆关系密切,难保不是他们狼狈为奸,让剌族先为马前卒,确实需要?提防。”薛安泰沉吟片刻道,“这样?,阿满小兄弟了解芮城内外的情况,今晚便?同军队一起出发去芮城,若是剌族真与曲庆合谋,只怕很快便?还?会有所动作,主城也不安全了,我?派几个心腹护送蝉蝉姑娘去四望城,那里易守难攻最是安全。”
殷芜对薛安泰行了个礼,却是拒绝,“芮城被围,我?担心城中族人,实不能安心离开,且我?在城中住了数月,对城中情况也有了解,请大?人允准民女随军同去。”
薛安泰有些为难,眼神不自觉瞟了身后的屏风一眼。
正僵持着,谢晖却按住殷芜的肩膀,劝阻道:“你不能去,薛大?人已有安排,芮城不会有事,如果不去四望城,你便?留在主城,让阿满也留下,我?随军去芮城,不会让义父出事。”
殷芜心中虽还?想再争取,却知眼前这几人都不会同意,再争执下去只能误事,索性闭了嘴。
最后商讨一番,决定让谢晖随军队开拔。于是三人只能先回去,给谢晖收拾行装。
至天黑时,谢晖随军队出发去芮城。
若是行军速度快,一日便?可到芮城,可殷芜等了两日,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只觉度日如年,虽知薛安泰此时正忙,还?是忍不住去了府衙,可到了才知薛安泰出城巡防去了,问芮城的情况竟无人知晓。
殷芜似一只惶惶然的雀鸟,不知还?能去哪里打听消息。
恍恍惚惚回到春宁巷,抬眼忽见对面那院门上的锁竟不见了。
她踟蹰许久,犹豫许久,终于扣响了对面的门环。
第67章
没人应门。
殷芜心中便生出退意。
可剌族凶残,若是遇上饥年,连部落里的妇孺都食,要是芮城被攻破,定会变成?尸山血海。
这座院子?是她?此时唯一能求助的地方了。
她?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院内静了片刻,终于响起脚步声,门被拉开,一个熟人出现在殷芜面前。
辰风。
似一块石头落地,殷芜的怯和疑都消失了。
“姑娘何事?”辰风冷着一张脸。
“我有事想?见大祭司。”她?声音微颤。
“前往芮城的桥被剌族损毁,援军困在明迢河,不过这两日明迢河便要结冰,到时援军便可渡河,芮城之围可解。”辰风一口气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院内,才小声继续道,“姑娘若还?想?见大祭司,我去回禀。”
其实百里息的原话是:告诉她?消息,让她?走。
“不敢打扰大祭司,殷芜拜谢大祭司。”她?退了一步,还?想?再说两句客气话,辰风却“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院内主屋内坐着的人冷哼了一声。
殷芜只能回去继续等待,好在第?二日果然起了北风,温度骤降,滴水成?冰,那明迢河应该是封河了,只等到夜里冰面?冻实便能渡河。
茜霜去市集采买了些日常所需,回屋便见殷芜恹恹躺在床上,心中便知不好,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冷得吓人,“可是寒症又?犯了?”
“许是天冷引发了寒症。”殷芜半张脸都缩进棉被中,羸弱纤细,声音也小得可怜。
自从给百里息解了极乐蛊后,殷芜便患了寒症,犯病时浑身冷似冰,腹痛如绞,有时一两日便好,有时三五日才好,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也不见效果,后来殷芜也灰心,左右死不了,索性不去治了。
茜霜灌了两个汤婆子?塞进被里,又?去给殷芜熬姜汤,好歹劝着她?喝了几?口,半夜时寒症才缓解一些。
天冷,之后殷芜便没再出门,阿满每日上府衙打探消息,可薛安泰一直没回主城,芮城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等了两日,殷芜终于没了耐心,正要再寻门路,阿满却从外面?匆忙回来,急道:“那剌族果真和曲庆是一伙的,剌族围了芮城,曲庆竟在边境驻军,街上都传主城守不住了,家家户户都在往四望城逃!”
殷芜眼前一黑,若是主城失守,芮城怎么办?
“可是郁族长家?”门外忽来了两个官差,见阿满应是,才道,“我们二人是薛大人的亲随,薛大人离开前叫我们看顾郁族长家眷,如今曲庆大军压境,百姓都前往四望城避难,请郁族长的家眷也去四望城,我们会随行护送。”
“薛大人呢?可回来了?”殷芜急问。
“薛大人此时正在前线督军,准备迎战敌军,请姑娘快快收拾东西,同我们去四望城。”
院门开着,殷芜便见对面?门内闪出一道白影,心中再顾忌不了其他,急急追了出去。
“大祭司留步!”殷芜破釜沉舟一般拉住了他的马缰。
白马上的男人矜贵冷傲,琥珀色的凤目低垂看向她?,声音冷冽:“你有何事?”
“芮城那边如何了?”
百里息薄唇轻启,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吐出两??个字:看文就来腾讯裙叭一死扒仪刘九六散,每天不间断更新“不知。”
殷芜一个愣神,手中的缰绳已被抽走,白马箭似的射|了出去,带起一阵冷风呛得殷芜直咳嗽。
“大祭司今晚便要启程去芮城。”辰风经?过时低声提醒。
城中百姓收拾细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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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奔逃,殷芜让阿满带着瑶瑶随官差去四望城,自己则和茜霜等百里息回来。
“天气冷,姑娘回屋等着吧,我在外面?看着就行。”茜霜担心殷芜身体吃不消,劝她?回屋。
“我就在这里等。”天已经?黑了,百里息还?未回来,她?心中担心他不回来了,正焦急忐忑之时,忽然听见巷子?那边传来马蹄声。
她?站起身观瞧,便见百里息策马飒沓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金甲骑兵。
“大祭司留步!”殷芜跟了上去,谁知百里息竟似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径自进了院子?,殷芜正为?难之时,却见辰风对她?使眼色,那意思似乎是……让她?跟进去?
殷芜跺了跺脚,提起裙摆追了进去。
主屋的房门敞开,殷芜在门口招呼了一声,便硬着头皮迈了进去。
外面?黑漆漆的,屋内没点灯也黑漆漆的,殷芜唤了一声“大祭司”,屋内并没有人回应,只能往里又?走了两步,月光透过窗棂,一个光裸的脊背突然出现在殷芜面?前,宽肩窄腰,肌肉纹理隐约可见。
殷芜心知不好,慌忙背过身去,低声赔罪:“殷芜冒犯。”
没人回答她?,屋内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之声,随即又?安静下来,殷芜正想?再开口,却有人欺身靠近了她?的脊背,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取走了她?面?前挂着的胸甲。
身后的压迫感?骤然消失,殷芜却似钉在了地上,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何事?”百里息的嗓音响起。
“殷芜担心芮城情?形,想?随大祭司同去。”她?怕百里息拒绝,又?补充道,“殷芜自己备马,绝不给大祭司添麻烦,只求大祭司准许殷芜同行。”
甲胄碰撞发出细碎的闷响,终于,他穿好了银甲,却越过殷芜直接出了门,竟是一言不发。
殷芜急了,快步追上抓住他的手臂,再次争取道:“殷芜知道此时战事紧急,可实在担心父亲安危,只求同行,还?请大祭司准许。”
清冷月光下,殷芜柳眉轻颦,明眸含水,纤细无?骨的手指紧紧握住百里息的护腕,又?脆弱又?倔强。
“若你跟得上。”
殷芜松了一口气,她?虽不会骑马,茜霜却会,两人共乘一骑,还?准备了另外的马换乘,不过一日的功夫,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到底是殷芜太过乐观了,百里息一行皆是精锐,自出了主城便策马疾奔,殷芜的马虽也是良驹,也只是勉强跟上。
中间队伍停下休整,茜霜看她?脸色惨白,不免担心劝道:“去芮城的路我们也知晓,这样跟着实在辛苦,不如我们放慢些速度,晚不了太多时间的。”
殷芜摇头,“剌族忽然围了芮城,曲庆又?大军压境,我们两人若是落在这荒山野岭,难保不会遇到两方的人马,而且明迢河那边的情?况我们还?不知晓,万一援军改换了路线,我们就无?处可寻了。
听了这话,茜霜也觉得心慌,只叮嘱她?若途中难受便说出来,千万不要强忍着。
殷芜说好,可一路只咬牙忍耐着,天将亮之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明迢河,河面?结冰不能骑马,殷芜下马时险些站不住。
“前方冰面?难行,我扶着姑娘。”厉晴一身红黑劲装,说完朝殷芜递出自己的小臂。
茜霜要牵马,体力也不济,殷芜便扶住厉晴的手臂,道了一声“多谢”。
众人开始过河,前半段还?好,行至中间,冰面?如鉴,便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尚且都要摔倒,殷芜更不用提,好在有厉晴扶着,一路有惊无?险。
终于快要上岸,殷芜一脚踩在覆雪的冰面?上,只听一声细微的冰裂之声,心中虽知不好却也来不及后退,人瞬间跌了下去,厉晴眼疾手快勾住了她?的腰,抱着她?就地一滚,躲开了那逐渐扩大的冰窟窿。
方才殷芜的一只脚已没入冰水中,此刻只觉刺骨的凉,她?努力克制身体的颤抖,谢了厉晴,便佯装无?事继续赶路。
她?求着跟来的,不能再成?为?人家的负累。
队伍离芮城越来越近,殷芜只觉那只脚已彻底没了知觉,好在又?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了援军的营地。
正逢谢晖准备出营,远远便看见殷芜和茜霜竟来了,快步迎了上来,殷芜扶住他递来的手,低声道:“我脚冻麻,不能走路了。”
谢晖一愣,视线落在她?那只被水晕成?深色的菱鞋上,黑眸中闪过担忧,反手握住殷芜的手腕,将她?扶下来,随即抱起往营中走。
辰风看了这一幕,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小心回头,见自家主上阴沉着一张脸,手中那马鞭都要握断了。
那厢谢晖直接将殷芜抱回自己营帐,他从随身包裹中找出未上脚的鞋袜,“这是新?的,你先将湿的换下来,我去给你生盆炭火。”
殷芜拉住他,急问:“芮城如何了?”
“暂时无?事,只是军中主帅按兵不动似有别的计划,义父那里我已联系上,你不必担心,你先暖和暖和。”
此时茜霜也跟了进来,谢晖便出去找炭火。
冰凉的鞋袜褪下,小巧的玉足已被冻得全无?血色,殷芜揉了揉,终于恢复了些知觉。
“鞋湿了怎么也不与我说,好在冻得不厉害,若是冻得时间久了,这只脚只怕都保不住了。”
“哪有那样吓人。”殷芜嘀咕了一句,心中却有些后怕。
“两位姑娘,主帅听说郁族长的家眷也来了,单独给两位姑娘准备了营帐,请两位姑娘现在跟我过去休息。”帐外的一个年轻小兵道。
茜霜出去支应两句,回来问殷芜的意思。
她?的脚已好了许多,在谢晖的营帐里确实不方便,于是让那小兵帮忙告知谢晖一声,就跟着去往新?营帐。
新?营帐距谢晖的营帐有些距离,殷芜想?着或是觉得女眷不方便,所以?特意住的远一些,便也没在意。
“便是这里了,两位姑娘好好休息,若有需要随时找我便是。”
茜霜道谢,又?随那年轻兵士去取东西,殷芜便准备回帐去暖那只可怜的脚,谁知对面?的帐帘一晃,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银甲,平日散下的头发此时都用银冠束在头上,便少了慵懒多了凌厉。
殷芜先前因担心郁岼,才硬着头皮去找百里息,其实心中还?是无?法面?对他,一时人便定在那里。
百里息的视线落在她?的足上。
那是一双男人的皂靴,穿在她?脚上显得格外大。
偏巧谢晖来送炭盆,他手中还?掐着殷芜那只湿透了的小头菱鞋。
似乎是朔风刮脸,殷芜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她?胡乱对百里息行了个礼,便同谢晖入了帐内。
百里息眼底似冰,看向帐内那两道人影,冷笑了一声。
夜半,朔风呼啸,百里息自榻上坐了起来,凤目中是黑沉沉的恼意。
隔壁营帐却不同,殷芜奔波了一夜,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又?知芮城之内尚且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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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着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睡得安稳极了。
第68章
第二日天微亮,殷芜被帐外的纷乱的脚步声吵醒,起身刚出帐门,便见谢晖正疾步往这边走,殷芜忙迎上?去。
“昨夜曲庆突破了?边军的防御,挥兵南下,此时已占据了?主城。”谢晖语速极快。
“曲庆竟这样快便占据了主城?!”殷芜只觉匪夷所思?,下意识抓住谢晖的肩膀,追问,“那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援军的主帅是崔同铖将军,崔将军天未亮时派人寻我?,说是今日要攻打剌族。”谢晖黑亮的眸子里依旧是让殷芜安心的沉稳,他低声道,“我?观崔将军似早有预料,曲庆突破边防,应也是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先前主城内的百姓逃往四望城,如?今想来也应是官府故意透露的风声,引导百姓逃往四望城,这样即便曲庆占领了?主城,百姓性命也已无虞。
“你的脚怎么样?是否冻伤了??”
殷芜正要回?答,却听见马蹄疾驰,抬头就见百里息一身银甲策马而来,谢晖拉着她往旁边避了?避,殷芜没有抬头。
“是厉晴未能及时扶住殷姑娘,才使?姑娘湿了?鞋,这是特意为姑娘寻来的冻伤药,还请收下。”厉晴走至殷芜身畔,将那装着冻伤膏的瓷盒递了?过来。
“是殷芜自己不小心,且也并未冻伤……”殷芜正要拒绝,厉晴却硬是将那瓷盒塞进了?她的手中,还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大军开拔,谢晖熟悉芮城周边地势,同前锋先行出发,殷芜和茜霜则跟在军队最后?。
等殷芜到达芮城时,围城的剌族已战败逃出了?包围,据说也是逃往了?主城。
“蝉蝉来这边,族长让我?来接你。”一个圆脸丰润的妇人喊了?一声,随即跳下马车朝殷芜快步走来,她一手揽住殷芜的肩膀扶她上?车,热络道,“族中的筒楼被拨给了?援军的统领们暂住,这几日你便住到婶子?家去。”
“谢谢郑婶儿,我?爹和城中的族人怎么样了??”
“族长早对剌族有所防备,城中的武器粮食早准备好了?,那剌族进攻了?几次,可咱们那城门你也知道,厚得很,他们根本攻不破,族人是一个受伤的也没有,反倒是咱们从?城墙上?向下扔石块,砸死了?不少?他们的人。”郑婶子?一脸傲气?,她说话快得蹦豆子?一般,又摸了?摸殷芜的脸,有些心疼,“你爹好得很,倒是你,怎么比之前更瘦了?些?你这孩子?就是心太细,不像我?家那疯丫头。”
知道郁岼没事,殷芜这下算是彻底放心了?,随郑婶儿回?了?她家里。
郑叔在郁岼手下做事,城中事多,这段时间不回?家。郑婶儿还有一个女儿叫郑真儿,比殷芜小一岁,听见她们进院便迎了?出来,笑道:“阿蝉姐姐这才回?主城没几日,便又回?来了?,可是又想我?们了??”
几句话,便冲淡了?大战在即的紧张感,殷芜挽住郑真儿的手,笑道:“是听说真儿妹妹和郁宵定了?亲,特意回?来喝喜酒的。”
少?女被调侃了?这一句,纵是爽朗的性子?,提起情郎还是羞赧,红着脸朝殷芜哼了?一声。
晚上?,茜霜回?来,说郁岼已经议完了?事,殷芜便去筒楼见郁岼。
其实筒楼距郑婶儿家极近,走过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筒楼总共有三层,似一个竹筒,所以叫筒楼,一层存物,二层是几间宽敞的明室,用作?议事之用,三层则是郁岼、郁宵和一些族中耆老居住之所。
殷芜之前来芮城小住,便是在三层最里面那间,如?今百里息和崔同铖率援军入城,军士们在筒楼不远处的那片平坦地方扎营,军中的统领们应该也是安置在了?三层的。
殷芜扣门,谢晖从?内拉开了?门,平日他也时常侍奉在郁岼身边,殷芜也不觉奇怪,入内见郁岼坐在床边揉腿。
“可是腿疾又犯了??”殷芜上?前正欲帮他揉腿,谢晖却先一步坐在了?床边的小凳上?,沉声道,“我?来吧。”
“蝉儿你坐下。”郁岼神色少?有的严肃。
殷芜有些茫然?,却依言在桌边的春凳上?坐下。
“你觉得晖儿如?何??”
殷芜有些茫然?,便听郁岼又道:“让晖儿做你的夫君照顾你,如?何??”
似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殷芜下意识看向谢晖,只见青年垂着头专心揉腿,衣袖挽至肘弯,小臂上?肌肉线条匀称漂亮,郁岼说的话他似没听到,依旧熟练按捏着郁岼腿上?的穴位。
“我?……没想过。”这一年谢晖和殷芜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他性格平和,做事又稳妥,殷芜信任他,但最多把他当成一位可靠的兄长,从?未做过他想。
“那你现在便想。”郁岼精亮的眼?睛盯着殷芜,似想从?她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
“爹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郁岼叹口气?,说:“倒也不是刚有的想法,只是原来想着时间不急,让你和晖儿多些时间相处,到时再看你的意思?,可如?今他来了?。”
殷芜稍稍思?索便知道“他”指的是谁,心中便觉得酸楚,苦笑一声,垂头低声道:“爹,他孤傲清冷,曾同女儿说不贪慕男女之情,之前女儿为保命、报仇,多番利用他,他不恨女儿、不杀女儿,已经是他的仁慈,如?今来冠州也是因?曲庆和剌族进犯之事,并不是因?为女儿。”
郁岼不知百里息当时说了?什么,竟让殷芜生出这样的想法,也不准备解开殷芜的误解,只道:“爹的身体越来越差,如?今又逢剌族和曲庆进犯,你若能早些成亲,有人照顾你,爹也安心。”
见殷芜不说话,郁岼拍了?拍谢晖的肩,道:“你先出去。”
屋内只剩父女二人,郁岼再问:“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看你心如?槁木,难不成真想这样耗一辈子??”
“我?当他是兄长,从?未动过那样的想法,而且我?之前……”
郁岼叹息一声,道:“谢晖父母早亡,六岁便被我?收养,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最了?解,把你托付给他我?放心。”
“爹爹为阿蝉好,阿蝉知道,只是这对谢晖兄长不公平,阿蝉身体如?今也不好,不想拖累他人。”
“你的事晖儿都知道,我?并未强迫他娶你,是他自愿的。”
郁岼虽这样说,殷芜却是不信的,族中倾慕谢晖的姑娘不少?,平日也未见他对自己有何?特别,若不是父亲逼迫,他有许多好亲事可选,何?必娶她。
去年底百里息来冠州,郁岼利用他对殷芜的歉疚,阻挠了?他一次,如?今他又来,且还准许殷芜跟着他来了?芮城……
不是百里息想通了?,便是他进了?死胡同。
百里息那样的人,能阻得了?一次,阻不了?第二次。
只有尽快将殷芜的婚事办了?,百里息才能死心。
半个时辰后?,殷芜伺候郁岼喝了?汤药,关门出来时见谢晖就站在连廊那边,想起郁岼说的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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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免觉得尴尬,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青年身材精壮,穿着带有黎族图文的袄袍,腰间紧束着牛皮饰带,似一头优雅蛰伏的猛兽。
殷芜拢了?拢披风,满脸歉意道:“剌族围城,爹不免多思?多虑,他说的话谢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为何?不放在心上??”谢晖黑目灼灼,与往日很是不同。
殷芜被他问得一愣,“我?是说……谢大哥不必因?我?爹的嘱托而勉强娶我?,我?可以……”
“并不勉强,”谢晖语速很慢,他看向灿然?星空,“这婚事是我?主动求来的。”
殷芜被他的话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便见谢晖垂头看向她,“我?喜欢你,想照顾你一辈子?,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
……
今夜的事情对殷芜造成的冲击不小,让她有些头昏脑胀,夜里冷,她双手拢了?拢披风往楼下走,台阶上?的水渍结了?冰,她脚下不稳便栽倒下去,惊呼声尚未发出,身体已撞在一堵“墙”上?,这墙还穿着盔甲。
殷芜想站好,可背心却被死死按住,她的脸贴着百里息的胸甲,挣扎间头发被甲片勾住,鬓发也散了?下来。
“松开!”殷芜发了?恼。
“既主动投怀送抱,怎么又让松开。”他声音发寒,嗤笑了?一声。
两人姿态暧昧,殷芜又听他这样说,挣扎得更厉害,“我?没有!”
殷芜一时挣脱不开,羞恼之下竟想将那一缕头发扯断,然?而还未付诸行动,百里息忽然?旋身将她按在了?墙角。
她的手腕被固定在身后?,身体被迫贴在他冰凉的铠甲上?,两人离得太近,殷芜想别过头,下巴却被攫住。
朗月清辉之下,男人眸若深潭,“既有了?小情郎,怎么还不满足?”
殷芜也被激出了?脾气?,扬起那张生春粉面,反问:“大祭司既认为殷芜水性杨花,怎么还和殷芜纠缠?难道是还没受够殷芜的骗?”
百里息神色越发的冷凝,松开了?她的手腕,殷芜一脱离桎梏,立刻将那缕头发硬扯了?下来,疼得杏眼?含泪,却似躲瘟疫一般退开两步,冷笑道:“谢大哥不是我?的小情郎,是我?即将成亲的夫婿,还请大祭司慎言。”
话一出口殷芜便后?悔了?,她尚未想好是否要成亲,无论如?何?愤怒,都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不该这样意气?用事。
她后?脊生了?一层冷汗,人也冷静下来,偏过头不去看百里息,低声道:“殷芜多谢大祭司带我?同来芮城,方才是殷芜脚滑没站稳,还请大祭司不要误会,夜深了?,殷芜告退。”
说罢,她也不等百里息反应,逃命似的走了?。
方才百里息从?军营回?来,便看见殷芜和谢晖在廊下说话,谢晖倾身表白他绵绵心意,她听得倒是认真,百里息只觉心中戾气?横生,一时没忍住便将殷芜堵在了?楼梯上?。
因?贪生欲,因?欲生妒。
他垂眸看向胸甲,几根青丝缠绕其上?,缠住的……又何?止他身上?的甲。
第69章
殷芜回到郑家?时,郑真儿正在烤栗子,一些栗子被堆在炉膛里闷烤,另一些烤好的栗子放在炉膛上,少女纤细的手指灵巧极了?,从栗子裂开的缝隙开始剥,饱满澄黄的栗肉便轱辘进了她的手心。
“阿蝉姐姐快来吃栗子。”少女无忧无虑,笑起来唇角出现一个小小的梨涡。
殷芜在她身边坐下,郑真儿立刻抓了一大把栗子塞进她手中,才烤好的栗子热乎乎的。
“阿蝉姐姐,”郑真儿忽凑过来,小声道,“你是不是要同谢大哥成婚了?”
黎族人热情开放,未婚的少男少女们甚至能大方表达爱意,殷芜却尚不能坦然谈论这样?私密的问题,一时之?间?只觉窘迫,“为什么这样?说?”
郑真儿将那剥好的栗仁儿放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挥挥手,道:“谢大哥喜欢你,族长?也有意撮合你们,瞎子都能看出来,我问郁宵知不知道,他还一句话不说,秘密得很,可?我自己能猜到。”
殷芜窘迫笑了?笑,想转移话题,“你同郁宵的婚期定下了?吗?”
“嗯……本来是定在开春,可?如今这形势,再说吧。”郑真儿却依旧没忘殷芜的事,凑过来小声问,“阿蝉姐姐的婚事定在几月?”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成婚。”
郑真儿清澈的眼中是大大的疑惑,心直口?快问道:“啊?谢大哥那么好,你都不嫁?”
这一晚,殷芜被纷至沓来的事弄得疲惫不堪,于是将话头引开了?,又坐了?片刻便回房休息了?。
身体已经乏极,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初来冠州时,她病得昏沉,什么想法?都没有,这半年来她的日?子平淡安适,也没想过以?后该怎么过,虽不是郁岼说的“心如槁木”,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更没想过自己的婚事。
若要成婚……谢晖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
曲庆大军轻易攻破了?边防,其主帅以?为冠州防守松懈,广阔土地唾手可?得,于是传信回曲庆朝廷,让增派士兵,准备一举拿下整个冠州。
这消息传到芮城时,百里息、崔同铖正在和郁岼议事,崔同铖便坦诚将原本的计划告知:“曲庆大军之?所以?能轻易攻占主城,实际是我们故意而为,此次进犯,曲庆谋划已久,我们要引敌入瓮,一举歼灭。”
这一年多,百里息所推行的新律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他们一直忍而不发,都因桐潭州的前车之?鉴,若是与曲庆的战事拉得过长?,恐怕旻国境内生乱。
这些郁岼自然也明白,叹了?口?气,道:“黎族为奴百年,族人虽不好战,亦不惧死?,冠州为我族世居之?所,覆巢之?下无完卵,黎族愿意同赴大战,若有吩咐,但说无妨。”
“族中可?上战场的人有多少?”百里息问。
“有两千人,虽不是高手,身手却矫健。”
三人商定具体计划,便各自去准备。
*
城中的黎族人知大战在即,丈夫要上战场的妇人便加紧为战事做准备,打磨刀剑,预备棉衣,郑真儿想起郁宵的刀刃已有些卷边,便准备去城东的铁匠铺买一把。
“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郑婶儿叫住她。
“我去给郁宵买一把新刀,城东不远,很快便回来。”郑真儿脆生生道,出门后又折返回来,“这仗不知什么时候便要打起来,我买了?刀直接给郁宵送过去,晚饭给我留一口?就成。”
“这孩子!”郑婶儿叹了?一句。
郑真儿用自己所有的私房钱买了?一把刀,怀抱着刀去寻郁宵,天色此时已完全黑了?下来,迎面走来几个士兵打扮的人,他们边嬉闹,边将不坏好意看向?郑真儿。
为首一人名叫李二旺,素来偷鸡摸狗,之?前在家?乡犯了?事,流徙到冠州戍边的,若不是战事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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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连那边军营都不能离开一步的。
他用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打量着郑真儿,忽然身手拦住了?她,□□道:“小娘子,卖刀吗?”
郑真儿抱紧了?怀中的刀,瞪着他大声道:“不卖刀!你让开!”
李二旺在家?时是敲寡妇门的下流种子,来戍边之?后是一个女人影儿都看不到,今日?圈拢几个关系好的偷跑出来开荤,迎面便见郑真儿这样?好看的,哪里还能放过。
“小娘子既然不卖刀,那便陪我们兄弟几个玩玩当赔罪,”他说着便上去抓住郑真儿的肩膀,还啧啧对身后的几人坏笑,“咱们找个地方快活快活!”
郑真儿气急,一把将刀抽出就往李二旺身上招呼,李二旺没料到郑真儿竟真敢砍他,一个不防便被砍伤了?手臂,他一面疼得满头冷汗,一面听得身后几人的笑声,只觉又怒又恼,一脚踹在郑真儿的肚子上,少女怀中剥了?壳的黄色栗仁儿滚落了?一地,那刀也摔了?出去。
“族长?只准许你们在筒楼那边扎营,你们怎么敢私自出来!”郑真儿一面往后退,一面想着怎么脱身。
“族长??大爷我可?不知什么族长??你们黎族男人做惯了?奴隶,女人也做惯了?娼|妓,大爷们这是照顾你的生意,你应该跪下磕头谢恩才是!”李二旺啐了?一口?,忽然冲上去勒住郑真儿的脖子往暗处拖。
后面几个人也跟了?进去。
……
殷芜买好了?棉布棉线,正准备去寻茜霜,忽然听见不远处巷子里的声响,有女子的哭泣声,男人的嬉笑调戏声,她似乎被拉回了?带着血腥气的灵鹤宫。
幽深黑暗的巷子里,李二旺坐在郑真儿肚子上,嬉笑着扯开她的衣襟,嗤道:“你如今求饶也没用……”
“放开她!”殷芜微颤却又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巷子内的几人被吓了?一跳。
郑真儿脸上被打了?几掌,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却听出了?殷芜的声音,用尽力气大喊:“阿蝉姐姐你快走!快走啊!”
李二旺开始觉得惊恐,待看清说话的是个柔美?娇丽的姑娘,只觉今日?是走了?大运,将郑真儿扔进同伙怀里,坏笑着朝殷芜走过去,“爷几个正愁她一个不够玩,你就巴巴送了?上来,你可?别?跑,你若跑了?我们就玩死?她!”
李二旺走得近了?,看清了?殷芜的样?貌,只觉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人,又娇又弱,身段更是玲珑有致,他心知殷芜应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若要他将到嘴的肥肉放了?也不可?能,又想着大战在即,营中驻兵三万多人,便是事发想寻他们,只怕也寻不到,胆子遂大了?起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李二旺今日?便因这事儿死?了?,也是值了?!
这样?想着,李二旺的胆子便越发的大,二话不说便去抱殷芜,却被殷芜闪身躲开,他正要再去抓人,却觉后颈一阵剧痛,他哀嚎一声,伸手就摸到一根簪子插在了?后颈。
他今日?吃了?两回亏,这次又扎在这样?凶险的位置,若不是扎的力道不够,只怕真要折在这里,当下心中暴怒至极,也不管会不会伤了?殷芜的脸,上手便要先将人打得没有反抗之?力。
“大爷我今天非要把你——”
“嘭!”
李二旺尚未近殷芜的身,却忽被当胸踹了?一脚,直被踹得飞出了?五六米,这下挨得实,他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谢晖脸色肃然,漆黑的眸子里是殷芜从未见过的萧杀,他看向?殷芜,“受伤了?吗?”
“我没事,他们要欺负真儿。”殷芜不再管倒在地上的李二旺,朝巷子里走去,谢晖持刀和她并排而行。
那几人见谢晖一脚就将李二旺踹得重伤,心中惊惧不已,一边挟着郑真儿往后退,一边和殷芜他们谈条件,“我们放了?她,你让我们走。”
谢晖似一头蛰伏的猛兽,平静非常:“你们今天走不了?。”
“怎么?你还想……还想杀了?我们不成?我们是崔将军手下的士兵,杀了?我们你也活不了?!”一人色厉内荏大喊。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黎族人,他们围拢过来,巷子里的几人彻底没有了?逃生的可?能。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
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喊杀之?声震耳欲聋。
李二旺似一条死?狗瘫在地上,他终于开始后悔了?。
“不能杀。”殷芜的声音在一片喊杀声中有些突兀。
人们把目光聚拢在她身上,有责怪,有轻视,有质疑。
“为什么不能杀!?”一个妇人大声质问。
殷芜走过去,那士兵吓得将郑真儿推了?出去,大喊道:“人给你们了?,快放我们走!”
殷芜抱住郑真儿,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轻声问:“你怎么样??”
郑真儿脸上都是青紫的伤痕,声音虽带着哭腔,却极坚韧,“阿蝉姐姐,我没事。”
“为什么不能杀!”又有一个中年男人喝问。
“《大旻律》第?十?一条,侮辱奸|淫良家?妇女者,判斩首。”殷芜无畏迎上众人怀疑的目光,“请各位叔叔婶婶随阿蝉同去讨要公道。”
“他们能给我们公平吗!”
“他们还把我们当奴隶!”
殷芜比所有人更想杀人,可?现在是战时,这件事若不能妥善处置,不仅会让黎族人心生怨怼,更会让军中发生哗变,到时便难以?收拾了?。
*
议事厅内,郁岼和崔同铖坐在主位上,郑真儿已经冷静许多,将方才发生的事如实陈述。
厅内静了?片刻,崔同铖只觉面上无光,厉声喝问被绑成粽子丢在地上的几人:“真是如此?”
军中法?纪严明,若是坐实了?□□□□的罪名,可?不止杀头那样?简单,李二旺早已吓破了?胆,来的路上已想出了?一套脱罪的说辞,听见崔同铖问,立刻磕着头大喊冤枉:
“不是我要非礼她,是那女子拦住了?我们几个,说只要给几个铜板便能同她快活一回,我一时糊涂才跟着她去了?巷子里!是她这娼妇勾引的我!”
郑真儿靠在郁宵肩膀上,听了?这样?颠倒黑白的话,顿时又气又委屈,就要起来同李二旺对峙,郁宵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抚了?一句,冷眼看着李二旺,问道:“你说是她勾引你,那你手臂和后颈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又为何殴打于她?”
郁宵本就是黎族少主,郁岼想着自己再撑几年便让他管族中的事,这样?的打算大家?都知道,再加上郁宵平时做事公正沉稳,对族人又亲厚,城中的黎族人很是信服他,他这样?一问,同来要说法?的黎族人便附和起来。
其实一看郑真儿脸上身上那些伤,崔同铖便已猜到大概,之?所以?没有立刻定罪,是怕因一个女子的事,寒了?将士们的心,若是因此误了?前方的战事,才是因小失大。
可?眼前这情形,若不罚李二旺几人,似乎也不能轻易让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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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怎知她趁着我不注意忽然伤我?我猜她定是图我身上的钱财,想要谋财害命!”李二旺歪着脖子大喊。
“她一个弱女子,拦住你们四个壮汉谋财害命?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信。”谢晖曾为崔同铖引路,也算是熟人,他朝崔同铖行了?一礼,道,“事实已经明了?,还请崔将军还我族人公道!”
崔同铖看向?郁岼,似想让他帮自己解围,但郁岼却垂着眼不开口?。
其实几个小兵,又是因罪前来戍边的,杀了?也并不可?惜,只是战前因这样?的事而杀麾下之?兵,若处置不好,极易引起哗变。
见崔同铖不肯下令责罚,殷芜正要开口?,余光却见一抹白色人影从自己身旁经过。
来人一身银甲,玉面绝嗜禁欲,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看向?厅中站着的几个人,目光落在殷芜身上时忽然阴沉下去。
殷芜察觉到他的目光,才想起自己的披风给了?郑真儿,现在她披着的是谢晖的袄,但她只当没这回事,也不和百里息对视。
“怎么回事?”百里息凌厉的目光看向?被绑缚的几人,话却是在问崔同铖。
崔同铖正欲回话,那李二旺又哭喊起来:“小人冤枉啊!明明是她们两个娼妇合起伙来谋财害命!如今还要小人吃这样?的冤枉官司!”
厅中站着的只有两个女子,一个是郑真儿,一个是殷芜,百里息的眸子似淬了?冰,同来的潜龙卫一把卸下了?李二旺的下巴,那厮疼得满地打滚,却只能发出让人听不清的呜咽声。
李二旺的同伙看了?这架势,心中越发害怕,各个抖若筛糠。
崔同铖这才将事情原委说了?,百里息听罢,用冷泉一般的嗓音问:“可?有人证。”
“民女便是人证。”一道微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殷芜上前一步,她鬓发微散,身上披着件男子的玄色袄袍,柔弱却坚定。
第70章
殷芜站出来,声音柔却稳:“今日我去城东买棉布棉线,出来时听见巷子里有人求救,走过去便看见他们四个在欺辱真儿,真儿奋力反抗便被打得满身是伤。”
“就是他,”殷芜指着李二旺,继续道,“我让他们住手,他非但不停下,反而想?来抱我,说我若走就杀了真儿。”
百里息本来脸色已经极难看,听了殷芜的话,脸色森冷得吓人。
“大祭司和将军若不信,便可检查他后颈上的伤口,那伤口是他来抱我时被我扎伤的,所用之物便是这根发?钗。”殷芜将手中的钗递给旁边一个潜龙卫,潜龙卫以?发?钗比对李二旺后颈的伤口,确实如殷芜所说。
即便没有殷芜的指控,这件事也清晰明了,殷芜的证言便让这件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崔同铖面?色难看,郁岼终于开口:“其他人先出去,我同崔将军说几句话。”
众人对崔同铖迟迟不肯判罪已十分不满,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那几个畜生?横着出去,却?因对郁岼的信任,还是顺从出去等。
“蝉儿你也出去。”
殷芜未动,郁岼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赶她出去,转而对崔同铖道:“今日?之事已十分明了,将军却?回护那几个罪犯,实在有违公?道,亦使人不能信服。”
“他们几个自然要罚,只是那位姑娘毕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却?要求判他们死罪,未免罚得过重。”崔同铖亦寸步不让。
“她只受了皮外伤,并非罪犯迷途知返,而是被我们所救,并不能因此减轻刑罚。”殷芜一张脸雪白,双目却?灼灼如火,那样子似一头怒极的小兽,非要为同伴讨回公?道。
“战事就在眼前,凡事当以?大局为重,姑娘何必苦苦相?逼不依不饶!?”今日?几次都?是殷芜陈情,她又是郁岼的女儿,崔同铖自然生?出恼恨之意,觉得这黎族之人实在顽固不化,声音不免大了些?。
“我若不以?大局为重,将军以?为、还会有这场审判吗?我若不以?大局为重,他们几个早已成为尸体!”殷芜胸中似被石块压着,不上不下,眼睛也有些?热,她别过脸,声音微哑,“崔将军,若今日?受辱的是你的妻子、女儿……母亲,你当如何处置那几个人?”
崔同铖以?为殷芜只是一个目光短浅,一心想?要为郑真儿要公?道的无知女子,如今听她所言,却?知是自己短视。
想?到当时若不是殷芜拦着,那几个犯事的士兵哪里能活着来受审,到时两方的矛盾必然激化,后果不堪设想?,思?及此处,崔同铖那铁石一般的心肠也不免生?出几分愧悔来。
“是崔某御下不严,才出了此事,并非我不愿处置那几人,实在是怕有损军中士气。”
“带兵打仗最重军法之严、之明、之苛,若恐损士气而包庇蠹虫为祸,才是军乱之始。”百里息凤目黑沉,声音冰冷。
崔同铖心中虽然还是有所顾忌,但眼下已无别的选择,正要唤随从过来,谢晖却?步履匆匆入内,对郁岼道:“义父,城中族人听说了方才之事,此时都?聚集在筒楼之外讨说法。”
崔同铖心知若不能将这些?黎族人安抚好,不必等大战开始,此时便要起了内乱,于是起身朝郁岼行?了大礼,歉道:“此番实是崔某之过,还请郁族长同我去安抚族中之人,此番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郁岼亦不推辞,被谢晖搀扶起身,道:“我同崔将军同去。”
走至门口时,郁岼似不放心将殷芜同百里息放在一处,对她道:“你去陪陪真儿。”
殷芜应了一声,便抬脚往外走,谁知才要出门,却?有一双手将门“哐当”一声关严了。
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按在门扇上,重似千钧。
“大祭司还有吩咐?”殷芜的嗓音娇柔,鼻音又有些?重,纵然已经极力表达自己的不满,却?没有丝毫威慑。
“受伤了么。”他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气息也离得很近。
“没有。”殷芜浑身紧绷,想?从门和他之间?脱身,肩膀却?被按住,接着一股大力将她身上的袄袍扯掉,她正要发?作,肩上却?被披了一件雪色披风。
那披风厚重,里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殷芜有些?生?气,挣扎着想?将披风脱下,百里息却?将她的手擒住,用那披风给她裹得紧紧的。
百里息做了进屋便想?干的事,心中那股醋意终于散去一点?。
“大祭司这是做什么!?”殷芜回身怒瞪他,杏眼里是不满和倔强,她不知百里息又发?什么疯,那夜是她脚滑跌进了他怀里,被他说水性杨花她认错,今日?她可没招惹他!一会儿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让人心冷意冷的话来。
“你便是这样鲁莽无知?他们四个男人,你不去求救,反倒自己去救人,简直愚蠢。”他睥睨着,孤傲清绝,话却?刻薄。
殷芜身心俱疲,不想?再回忆当时情形,也不想?再同百里息争辩什么,抬眼看着他,“殷芜确实愚蠢,不似大祭司睿智无匹,所以?大祭司还是不要同殷芜说话,免得沾染了殷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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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蠢气。”
声音好听,话却?不好听。
百里息想?捂住她的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亦然。”他一字一顿道。
“殷芜知晓了,殷芜谢大祭司教?诲。”她敷衍着点?了点?头,动了动被扣住的手腕,“君子当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大祭司放开殷芜,免得坏了大祭司的名声。”
她以?为这样说百里息自然会松手,谁知他竟将她的手举至头顶,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贴得更近了些?。
“你!”
他凤目中似藻浮深潭,幽黑如墨,声音沙哑低沉,“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别人清楚。”
银甲冷硬,紧贴着女子玲珑曼妙的曲线,似水火不容,又似水乳交融。
殷芜觉得难堪,移开眼,冷声道:“大祭司放殷芜离开之时说过,不拘于男女小爱,要窥天见地,悟人间?大道,当初殷芜已误了大祭司,殷芜也认了错、受了罚,大祭司既放了殷芜走,前尘往事便算一笔勾销,现下这般是故意羞辱殷芜?”
她声音虽冷,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颤意,心底那不可见人的伤处再次被粗暴剖开。
“我后悔了,当初的惩罚有些?轻了。”百里息看着她,眉眼终于柔和了些?许。
只可惜殷芜看不见他的柔色,只觉这话锥心刺骨,本以?为是两情相?悦,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这本已让人觉得不堪,觉得懊悔,时过境迁,百里息却?又觉得当初罚她罚得不够,心中到底是多恨她?多怨沾了她这个人?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苍白脆弱,“大祭司既恨意难消,便取走殷芜的命吧。”
冰凉的手握住她的颈,殷芜闭眼,竟不觉害怕,只觉解脱。
周围寂静,殷芜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杀你。”
他清冷的声音似在殷芜耳边,她颈上的手也松开了,殷芜只觉自己是一只被玩弄鼓掌之上的雀鸟,心中也生?出丝丝缕缕的怒气,她低低笑了一声,“大祭司既舍不得杀,殷芜便走了。”
说罢,她从容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抛在地上,捡起谢晖那件半旧的袄袍披上,“还是谢大哥的衣服更暖和一些?。”
百里息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脸上冷凝。
殷芜拢了拢微乱的头发?,笑得媚态横生?,“殷芜这样卑劣的人,大祭司若不杀便离远些?,免得成为一生?污点?——”
殷芜话未说完,已被百里息推了出去,身后的门“哐当”一声闭紧了。
她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险些?要哭出来。
门内百里息以?额触门,声音近似叹息:“我身在地狱,你,需来陪我……”
百里息回到屋内,坐在床边怔忪片刻,忽掏出腰间?的药瓶,将瓶中药粒尽数倒入口中,酸苦的味道立刻逸满了口腔,他的灵魂似抽离了肉|体,胸中那股空虚残败的况味终于淡了下去。
*
李二旺被当众脊杖至断气,行?刑时口中还污言秽语,大骂是郑真儿勾引他,直至后面?知道回天乏术,才吊着一口气认错求饶,但一切都?迟了。
他的同伙见到他的惨状,各个吓破了胆,却?也免不了八十脊杖,受刑之后也各个出气多进气少。
行?刑之前崔同铖已言明他们的罪责,军中倒是并未生?乱。
郑真儿遭了这样一番罪,郁宵便将手中的事都?交给了谢晖,日?日?去郑家?陪着安抚,好在她本是跳脱开朗的性子,除了前几日?消沉惶恐,后来也渐渐好些?,只是两人到底没有成亲,郁宵白日?去便罢了,晚上便不好留在那里,于是郑父便回家?中去住,如此殷芜便不好继续留在郑家?,搬回了筒楼三层东面?她的屋子里。
百里息如今也住在这楼中,殷芜若无事便不出门,便是出门也要等百里息离开后,倒是颇有一种老鼠怕猫的感觉。
这夜殷芜正在沐浴,忽听屋顶似有异声,她心中有些?不安,今夜谢晖陪郁岼去城中巡查,好在茜霜就在隔壁,她正要起身唤人,房顶却?安静下来,殷芜以?为是野猫上了房顶,便想?着快些?洗完,肩头却?忽然爬上一条滑腻冰凉的东西,殷芜低头便看见一条吐着信子的碧绿小蛇。
殷芜被蛇咬过,自然怕得很,她抓住浴桶稳住身形,希望那蛇自己爬走,谁知那条蛇不但没爬走,反而抬起头去嗅闻殷芜的脸。
殷芜险些?被吓得惊叫出来,窗扇却?忽然被掀开,一道暗影闪入屋内,她这次是真要叫了,可嘴却?被死死捂住,好在她很快看清了来人是谁。
百里息似才自睡梦中惊醒,鸦青色的寝袍松散挂在身上,头发?披散,凤目微红,若不是神色紧张,倒是一副慵懒仙人的模样。
“蛇有毒,别动别叫。”他声线紧绷着,松开殷芜的嘴,手缓缓靠近那条油绿的小蛇,然后猛地捏住那畜牲的七寸,将它从窗口甩了出去。
待他回身,便见少女依旧牢牢抓着桶壁,双眼紧闭,脸色亦红得不正常,他上前撩开她的发?,见那玉色的后颈上竟有一对细小的牙印。
他抬起殷芜的脸,咬着牙问:“什么时候被咬的?”
少女茫然睁眼,杏眸中是氤氲水汽,“我……没被咬。”
百里息气得骂了一声“蠢”,猛地将殷芜反身按在桶壁上,俯身含住那两个红色小孔吸毒血,几口黑色的毒血被吐在地上。
“我难受!”殷芜挣扎起来。
百里息按住她的肩膀,哑着嗓子说了一句“难受也给我忍着”,便继续埋头吸毒血,直到吐出的血变得鲜红才停。
他将殷芜的脸转过来,只见她神情迟滞,眼若秋水,心知蛇毒到底还是扩散了一些?,需要服用解蛇毒的药清除余毒。
“出来,去我那里取药。”他和殷芜离得极近,鼻间?隐约能闻到那股熟稔的白梨香气,里面?似掺了几分甜腻,让人忍不住靠得再近一些?。
殷芜呜咽了一声,仰头茫然看他。
她似鸩酒,让饥渴难耐的人忍不住靠近。
他那被死死压抑的欲望终于战胜了理智,猛然低头吻住殷芜的唇,她的唇软得不可思?议,让他想?掠夺,想?独占,于是他放纵心底的恶意加深了这个吻。
殷芜起先茫然,等意识到两人在做什么,便拼命挣扎起来,溅起的水花濡湿了百里息的寝袍,他却?依旧没有放开殷芜。
“啪!”
百里息被打了一耳光,力道并不算大,声音却?不小。
他终于清醒了些?,凤目中是极明显的厌倦沉郁,“若不想?死,就同我去取解毒药。”
殷芜虽觉脑中嗡嗡作响,这句话却?听懂了,她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些?,声如呜咽:“你转过去……”
百里息这次倒听话,依言背过身去,殷芜只觉浑身都?没有力气,想?要唤茜霜,又觉得屋内的情景实在让人遐想?,只能强忍着不适从浴桶内起身,胡乱用帕子擦干身体,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殷芜房内有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是郁岼找匠人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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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照出的人影清晰极了。
如今那面?铜镜便对着殷芜,灯下美人出浴自然是美,没人会拒绝欣赏美,百里息同样如此。
他看着那面?铜镜,舐去唇上的残血,身体似又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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