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芜瞬间想明白了:百里息说出?城本就是骗她,只怕从始至终都在暗处看着她,何贵是重要的证人?,若被她杀了断了京城的线索,所以百里息才现身阻止。
她并未撤下匕首,也未回头,何贵眼中?却现出?惊喜神色,有救了!他有救了!
“蝉蝉过来。”他叫了她的乳名,声音却带着不悦。
殷芜抿唇回头,视线落在百里息脸上,然后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匕首向前一送,砍断了何贵最后的生机。
何贵甚至没有时间反应,睁大?的双眼里满是恐惧和不甘。
即便会被百里息厌恶,即便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一炬,即便他会开始怀疑自己。
她也要,何贵死。
滚烫的血液喷在她的脸上,胸中?那股闷气却依旧未能散去?,反而被这血腥气所侵占,越发搅得她想要呕吐。
百里息一步步走?近,未看何贵一眼,只将她手中?的刀拿走?丢了,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抬头。
他眸中?翻滚着恼怒,问:“非要自己杀他?”
殷芜浑身是血,黑漆漆的眸子?里带着委屈,不辩解也不开言,就这样看着他,倔得能气死人?。
“脏了。”
她的衣服脏了,脸也脏了,手也脏了。
不该让她弄脏的。
百里息握住她的手腕往回走?,他力气有些大?,殷芜有些疼,心中?也难受酸楚得厉害。
回了屋内,百里息吩咐人?备水,等水送进来,百里息拿了块湿了的巾帕擦殷芜脸上的血渍,可那血渍一擦便晕开,他手上便用?了些力,一滴泪滴落在他指尖。
百里息丢了帕子?,说了句“自己洗干净”,便转身出?了门?。
此时殷芜谁也不想见,更?没让茜霜和厉晴伺候,自己脱了沾血的衣裳,先用?湿帕子?擦掉身上的血,才进了浴桶。
半晌她才冷静下来。
杀何贵的事?她本也瞒不住,只是没料到会被百里息亲眼看见。何贵虽然死无对证,但百里家?多年来操控冠州奴隶黑市,留下的证据证人?绝对不止何贵一人?,只看百里息是否想查罢了。
她只是忐忑百里息如今心中?是什么想法,他会不会觉得她狠毒?会推开她?厌弃她?再也不见她吗?
殷芜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捧了热水浇在脸上,思索一会儿应该如何应对。
*
前厅,百里息展开暗阁送来的密信,上面是何贵的生平,同时也查出?他背后倚靠的正是百里家?。
百里息继续看,看到后面却眸色一冷。
上面写明,当年百里崈为了让殷臻快些怀孕,曾送了包括何贵在内的十多人?进灵鹤宫,说是侍奉圣女,实际却做尽了侮辱强迫之事?,以致殷臻最后不堪受辱,自戕而死。
真让人?恶心。
百里息不免想起方才殷芜的神色,心揪紧了一下,吩咐辰风几句,便回了屋内。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床帐已经放下了,踏脚上整齐放着一双浅粉的绣鞋,百里息掀开床帐,见殷芜陷在软衾里,一头黑发披散在枕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尖尖的下巴,连这下巴似乎都带了些倔强悲戚。
她没睡,百里息能听见她纷乱的心跳。
“蝉蝉过来。”他声音柔和下来。
殷芜没有过来,反而将头埋进了衾内,瘦削的肩紧绷着,也不说话。
百里息撩开床帐,让外面的烛光落进帐子?里,伸手将殷芜拉了过来,她身上拥着的被子?滑落,那张满是泪水却强忍难过的脸露了出?来,几缕青丝贴在如玉的肌肤上,像是即将破碎的瓷器。
他抬起殷芜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确实生气。”
听了这话,殷芜本就湿漉漉的脸上泪意更?重,她不想看百里息了,想要别开脸,百里息却不许,他道:“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杀了何贵,他死了我依旧能查到京城的主?使,我气你什么都不同我说,反而自己去?涉险。”
殷芜软唇微张,眼中?有些惊讶,声音也闷闷的:“我杀了何贵你也不生气?”
窗外忽然下起雨,雨声淅沥,穿进屋内便听不真切。
百里息静默片刻,缓缓握住她的一缕墨发,叹息一声,“蝉蝉,我既然贪了你,便会护住你,你想杀的人?我替你杀,你不必偷偷摸摸瞒着我。”
殷芜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仔细一想他的话,便猜出?他已查清了何贵的事?。
她想瞒着的事?,到底没能瞒住,她不希望别人?知道殷臻曾被那样对待过,即便这个人?是百里息。
她有些难过。
看着红了眼的殷芜,百里息凝视着她的杏眸,轻声问:“蝉蝉,何贵只是其中?一个,你要报仇怎么能只杀一个呢?”
殷芜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却见他眉目疏淡冷漠,“还有十三个人?,我帮蝉蝉杀掉好不好?”
殷芜依旧有些迟钝,便听他徐徐善诱道:“那十三个人?也该杀,我帮蝉蝉杀了吧。”
这次她终于听明白了,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病恹恹地点了点头。
百里息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灵鹤宫内灯影摇曳,她跪坐在孟九郎已经冷了的身体?旁,满身满脸的血,抬头对他说“息表哥,蝉蝉杀人?了”。
她那时中?了醉花阴,神志不清,可害怕脆弱却是真实的。
今夜她也杀了人?,却一直紧绷着。
其实心里……是害怕的吧,只是见他生气,便不敢同他说自己的害怕。
心底那一点不悦彻底散了,他熄灯上榻,道:“蝉蝉过来。”
殷芜僵硬了片刻才过来,她才沐浴过,身上带着好闻的梨花香,只是身子?有些凉,百里息的手放在她的后颈,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淡声问她:“杀人?害怕吗?”
怀中?的少女没说话,只是双臂抱住了他,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身体?微微颤抖,终于哭了出?来。
百里息没说话,靠在背后软垫上,眼睛落在床顶幔帐上,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轻抚着殷芜的背脊,试图安抚她,殷芜却哭得越来越厉害,将他的衣襟都哭湿了。
“我想娘亲了……”她声音颤抖沙哑。
殷臻死的时候她应该五六岁?那么大?的孩子?会记得那么多事?吗?
“娘亲死的时候满身的血都流尽了,她说不能陪着我了,她很抱歉。”
百里息于是知道殷芜是记得的,还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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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殷臻是如何死的,记得殷臻之前经历了什么,所以能认出?何贵,还亲手杀了他。
百里息的情绪向来内敛,觉得世间万物皆有法则,不必过分执着,此时却似乎体?会到了殷芜的悲恸。
他轻轻拍着殷芜的背脊,轻声哄道:“会帮你杀了他们的,莫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百里息将她放回枕上,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摸到了一片湿漉。
唉,真可怜。
百里息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将心底那点情绪强压了下去?,他不该有太多的情绪,他应该像个神像,不悲不喜。
可惜从他对殷芜起了贪心开始,似乎就做不到了。
不止他做不到,对殷芜来说,只怕也容易耽于这镜花水月的温存中?,难以脱身。
她今日?没戴耳坠,白润耳垂上的耳洞几乎难以看见,但那耳洞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一直都会在。
百里息想摸她的脸,手却悬在半空许久没动。
他后悔了。
不该碰她的,那日?在浴池边,就应该把?她打晕,把?她锁在灵鹤宫里,等一切处理?好就把?她远远的送走?。
埋藏在身体?里的欲|望看似平息了,却只是蛰伏,越是压制越要反噬,又是天煞孤星天狼照命,按照冯南音的话说,就是身命疾厄,不得善终。
她和自己牵扯上,也不会有好结果,还是早些将冠州的事?情处理?好,早些送她走?。
*
神庙内,刘升青踢翻了前来禀报的属下,怒道:“那么大?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再去?给我找,把?何贵给我找到!”
这几日?刘升青做梦都能梦见殷芜那张绝色的脸,他想疯了!
神庙内虽然有不少侍奉他的女子?,可和殷芜一比,就都变成了庸脂俗粉,根本无法入眼了。
那小娘子?虽然是个少|妇,不够干净,却依旧是少女的神态体?型,又有那样的姝色,他愿意出?千金买她一年。
这事?他专门?让何贵去?办的,前些日?子?何贵也说有了眉目,虽未说具体?细节,却信誓旦旦这两日?就能将人?送进神庙里。
可他左等右等,不但没等来那小娘子?,何贵也不见了。
真是急煞人?也!
又寻了几日?,依旧没有何贵的消息,偏偏那汐州来的白家?夫妻又要离开,眼见到嘴的羊肉要飞了,刘升青也顾不得陆文荀的算盘,准备派人?在路拦人?,把?那小娘子?的丈夫杀了,将她掳回来,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想占多久就占多久,到他腻了再说。
神庙中?有他自己的心腹,也有百里家?派来的人?,这事?儿刘升青自然得秘密去?办。
他让刘升荣亲自带了一队人?出?城,心想不过是个商队,那小娘子?定然逃不出?他的掌心。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刘升荣来送美人?,心中?因急色而生怒气。
“都是废物,养了一堆废物。”他骂了一句,正要再派人?出?城去?寻找,忽听见有急迫的脚步声靠近,便以为是得手了,谁知进门?的却是看山门?小童。
“大?神官不、不好了!有人?把?神庙围住了!”小童双腿打颤,急急禀道。
“围住了?谁敢围住神庙?活腻烦了!”刘升青一甩袖,大?步出?了殿,要去?看看谁的胆子?这样大?,敢围了他的神庙?他背后靠的是百里家?,冠州是他的天下!
他才出?殿门?未及远走?,便看见一片金光粼粼,竟是穿着金甲的军队!
队伍之前站着一人?,那人?身着白袍,容貌俊逸,不正是他要杀的白黎?
纵然刘升青高傲自负,此时也知道害怕了,色厉内荏喊道:“我乃是神教所封的冠州大?神官,你们谁敢动我!”
“抓起来。”
“大?胆!即便我派人?杀你,也可因我大?神官的身份而免于被罚罪,我受命于大?祭司,代神教传扬教义,你们是要反了不成?”刘升青喘了一口气,喝道,“还不快快退下,否则我将此事?禀明大?祭司,将你们统统族灭!”
刘升青以为说了这番话,面前这些不管是雇来的军队,还是府兵,都会怕得不行,谁知那些金甲侍卫竟然毫无表情波动。
“我就是神教大?祭司,你若有事?要禀,现在就可以说。”百里息凤目微冷。
刘升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腿软得面条一般,人?终于瘫坐在地上,讷讷道:“你……你怎么会是大?祭司?”
“看来你无话可说,那便走?吧。”
*
在冠州十多日?,百里息明察暗访,以极快的速度掌握了大?量陆文荀和刘升青的罪证,又以打通汐州奴隶贩卖这个饵,钓住了陆文荀,从陆文荀处摸清了冠州黑市是怎么贩卖奴隶,以及有哪些官员参与其中?。
如今收网,所有在他名册上的人?均押入大?牢,只等画押判罪,几十个死罪是免不了的。
等抓完要抓的人?,处理?完相关事?宜,夜已深了。
百里息回院时,主?屋内灯还亮着,窗牗上映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他站在门?口,见殷芜正专心绣东西,凝了片刻才进去?。
她穿着一身浅粉的寝衣,头发披散着,神色有些倦怠,百里息摸了摸她的脸,问:“怎么还不睡?”
殷芜下榻接过他的外衫,轻声回道:“睡不着,便等等你。”
今日?他杀了人?,身上沾染了血腥气,让殷芜先歇下,便绕过殷芜出?去?沐浴。
屋内只剩她自己,殷芜怔怔回到软榻上,手中?的绣活儿也做不下去?。
那夜百里息虽然安抚了她,之后却与她疏离起来,更?是再未与她亲近过,之前虽说不会真的做到最后那步,可殷芜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愉悦的,如今百里息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殷芜思来想去?,推测还是因为何贵。
百里息亲眼见到她杀何贵,大?概会觉得她心狠手辣吧。
*
半个时辰后,百里息沐浴后回屋。
烛光摇晃,将榻上少女的影子?拉长?,她生得那样美,只是眉目含愁,唉声叹气,发现他进了门?,却立刻换了笑容迎上来,“忙了一整日?累不累,蝉蝉帮大?祭司捏捏肩可好?”
“不必,夜深安寝吧。”他淡声。
那双杏眸黯淡下去?,失望之色明显,却又极力掩饰着,抿唇“嗯”了一声。
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连着几日?百里息早出?晚归,殷芜已经很久没和他好生说话了,此时便没话找话,想探听探听百里息的心思,她一会儿说冠州的气候好,一会儿说刘升青真是坏透了,一会儿又问汐州是不是真富得流油。
可不管她说什么,百里息都是一两个字应付过去?,并没有聊下去?的意思,她碰了一鼻子?灰,只得闷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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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口。
她心中?有事?便睡不着,翻来覆去?烙饼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传来麻雀的叽喳叫声,竟是天要亮了。
翻了个身,正要再试着入睡,却被百里息扯进怀中?,他闭着眼,声音有些沙哑,鼻音也有些重:“翻腾了半夜,到底还睡不睡?”
“马上就睡。”殷芜小声。
可依旧没有睡意,她想问百里息疏远她的缘故,却又不敢问。
他的怀抱带着青竹气息,如同他这个人?,冷、孤、傲。
即便是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候,殷芜也会因他的孤傲而紧张,即便他的凤目染了欲|望,也依旧让殷芜觉得远不可及。
“到底怎么了?”百里息睁开眼,床帐已透进淡淡的青色,眼前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虚影。
她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大?祭司在生蝉蝉的气吗?”
“我为何生你的气?”
“因我杀了何贵。”
“殷芜。”他唤她的名字,冷寂的眸子?看着她,“等冠州的事?情了结,我会放出?你重病不治的消息,将你送离旻国。”
“为什么?”殷芜惊得坐起,她现在不能被送走?,若离开旻国,她还怎么报仇?
百里息缓缓坐起,纯白的寝衣有些松垮,俊美无俦的脸被镀上一层淡青色。
“我确实生气,却不是生你的气。”
“那是生谁的气?”
“生我自己的气。”百里息忽然欺身过来,两人?气息交缠,殷芜清楚看到了那双凤目里的恼意。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第37章
百里息改变主意了,不能等两年,也不能等一年,必须尽快将殷芜送走,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他做回那尊无欲无求的清冷神像,殷芜去过她?想要的自由日?子。
他必须将这个娇怯怯的圣女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抹煞。
至于殷芜,过个三?五年,她?也会?忘了自己,开始崭新自由的生活。
他们都该从这虚无的欢愉中清醒过来。
殷芜神色怔忪,似未反应过来,百里?息伸手蒙住她?的眼,低声耳语:“殷芜,我有点喜欢你了,所以必须把你送走。”
这次她?终于反应过来,想将百里?息的手拿下,为自己争取留下的机会?,谁知却觉得眼皮黑沉,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百里?息将她?放回?枕上,撩开床帐下了地,沉沉床帐荡了荡在他身后合上,将里?面隔断。
这一觉殷芜睡了很久,醒来时天都快黑了,茜霜听见声响进屋,服侍她?梳洗,欲要给她?梳妆,殷芜看着外面的天色,便只简单将头?发挽起,寻了厉晴过来,问百里?息的下落。
厉晴神色微敛,道:“百里?家有人从京城来了。”
殷芜一愣,只觉这百里?家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就是不知来人是为了保刘升青?还?是想保住冠州的生意?
百里?息从未对百里?家留过任何情面,百里?崈想让他手下留情,只靠劝说?怕是没用。
“是谁来了?”
“天权长老之子百里?睿。”百里?息名?义?上的亲弟弟。
殷芜前世曾见过百里?睿,只记得是个苍白瘦弱的青年。
“他自己来的?”殷芜问。
厉晴正要回?话,百里?息却回?来了,他入内先?去净手更衣,出来时见殷芜正坐在软榻上,头?发松松挽成一个髻,脸上不施粉黛,却娇娆动人,只是似乎比来冠州时瘦了些?。
摆了晚膳,屋内便只剩二人,这几日?殷芜也没什么胃口,便跟着百里?息吃素,矮桌上摆着的都是素菜,殷芜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素鸡,眼中噙着笑,道:“这素鸡新鲜,尝尝味道。”
灯下美人,本就别有一番风情,殷芜的容貌又出挑,被灯光镀上一层浅金色,让人移不开眼。
百里?息也未刻意移开眼睛,他没动筷子,就这样细细观赏着她?。殷芜被看得不知所措,伸手摸了摸脸,问:“是我脸上有东西?”
他凤目中带着一点复杂的情绪,却很快又恢复成原本的清寒,“用膳吧。”
之后他再未说?话,殷芜试着找话题,他也是简单应付几句,如同昨夜一般。
沐浴后,两人分坐在软榻两端,他专心处理?公?文,殷芜寻了一本闲书来看,草草看过几行,便再也看不进去,从书沿上边偷偷去瞧他,见他没反应,便收回?目光,过一会?儿再去偷瞧。第十回的时候,百里?息终于伸手把她?手中的闲书抽走,淡淡看着她?,“想问什么便问吧,别到了夜里?又胡思乱想不睡觉。”
“百里?睿来是想做什么?”她?轻声。
百里?息后背靠着软垫,轻轻揉了揉额角,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他本想让我别动百里?家在冠州的生意,发现这是妄想后,便希望我不要牵连到百里?家。”
矜贵似仙的男子姿态慵懒,可揉额角的动作显露出了他的烦躁,殷芜前世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却很久之后才发现他心中烦躁时会?揉额角。
只是从他的脸上,一点烦躁之色也看不出。
殷芜靠过去,仰头?,双手按住他的额角,百里?息的身体微僵,却很快放松下来。
她?的手柔弱无骨,指尖轻轻揉捏着他的头?上的穴位,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驱散了那股绞痛,她?身上白梨的清香也透过来,让他更加放松起来。
百里?息让她?坐下,将头?搁在她?的膝上,让她?继续。
他分明就躺在殷芜的膝上,姿态闲适放松,可却凭空生出寒凉的疏离之感?。
殷芜一边揉着他的额角,一边道:“他用什么威胁你?”
百里?息倏地睁开眼睛,凤目盯着殷芜的眼睛,良久眼中才浮上一点笑意,他伸手握住殷芜未挽起的一缕青丝,轻声道:“蝉蝉越来越聪明了。”
为他揉额的手并未停住,殷芜用清澈的眸子看着他,“所以他用什么威胁大祭司,才让大祭司这样烦心。”
用什么威胁他?用他是奸生子的身份,用公?布这件事威胁他。
高高在上的神教大祭司,却原来是奸生子。呵。
百里?息心中忽然生出汹涌戾气,想看看殷芜知道此事会?做何反应,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唾弃他?觉得他肮脏?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便再也难以消弭,他的笑容残忍又凉薄,拉着殷芜的青丝让她?靠近自己,近到两人呼吸相闻,近到能看清殷芜眼中所有的神色。
他说?:“蝉蝉知道吗,其实息表哥是奸生子,是吴氏被人奸污后所生,很脏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只要发现她?有一丝嫌弃,就……
就怎样呢?
只要有一点嫌弃,就再也不见她?了吧。
他下了这样的决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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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叫嚣着让他收回?这场赌局。
百里?息面沉如水,凤目里?仿佛凝了一层冰,殷芜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话,心中忽然有些?酸,他的出身固然不够光彩,可这又不是他的错!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百里?息的眼皮上,殷芜别扭地别过脸,不想被百里?息看到自己的狼狈,下一刻却天地颠倒,她?被百里?息按在矮桌上。
他皱着眉,凤目凝霜,问道:“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殷芜再也忍不住,泪水凝聚在眼眶里?,似藏了一池春。
“怎么?觉得我脏了?后悔和?我亲近了?”百里?息嗤笑一声,似是自嘲,又似是在嘲笑殷芜。
她?怎么会?觉得他脏!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最干净的人!
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殷芜扑进百里?息的怀中,湿漉漉的脸贴上他冰凉的颈,抿唇道:“息表哥不脏!蝉蝉的息表哥最干净!”
她?的心像是裂成了两半,拼命想安慰他,想让他别用那样难听的话形容自己,动作是笨拙的,话就更笨拙。
百里?息仔细回?忆着殷芜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眼神,并未从里?面发现一丝一毫的嫌弃厌恶,却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烙在了脑海里?。
高兴吗?他很高兴,头?都不痛了,四肢百骸似是都被一股暖流所包裹,变得熨帖起来。
可他又有些?懊恼。
懊恼殷芜为什么不似他预料那般嫌弃憎恶,这样他就能狠下心来。
她?这样好,好得不真实……
会?让他不舍得的。
百里?息轻轻拍了拍殷芜的背,将她?拉开些?,看着她?红肿的眸子,“真的不觉得我脏?”
殷芜果断摇头?,“一点都不觉得!”
百里?息轻笑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将殷芜锁在身前,哑声道:“那蝉蝉亲亲我。”
殷芜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前的男人面沉如水,眸色认真,虽是在笑,眸中却有些?落寞。
她?凑过去,将唇贴在百里?息的唇上,只觉得他的唇又薄又凉,冰似的。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脊背,在上面轻轻拍了拍,“蝉蝉乖。”
随后身体微微后撤,并未加深这个吻,冰凉的手指落在殷芜的眼角,拭去上面滚烫的泪。
眼睛都哭红了,怪可怜的。唉。
指尖上残留着泪珠的触感?。
殷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正要开口,就看见百里?息将手指含|入|口中,他清冷的眸子却是看向殷芜的,眼神坦荡极了。
“干什么啊……”殷芜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他微微挑眉,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笑意,“蝉蝉是甜的。”
为什么要说?这样下流的话啊!
殷芜实在是怕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她?急着捂他的嘴,人也爬到了他的腿上,等意识到两人之间暧昧的动作时,已经骑“息”难下……
这人不正经!一点都不正经!她?不要理?他了!殷芜急忙后退,想要下去,根本没注意到后腰的桌角,百里?息握住她?的腰防止桌角撞到她?,然后才拉着她?坐回?榻上。
殷芜松了一口气,正要下榻离百里?息远一些?,百里?息却又倾身过来,青竹气息将她?笼罩其中。
他贴着殷芜的耳边轻声道:“蝉蝉……真甜。”
殷芜双眸含水,羞愤不已,双手用力推开百里?息,趿着鞋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才出去。
看着那扇半掩的门,百里?息再次靠回?了软垫上,眼中的戏谑散去,只剩落寞。
唉,还?是得送她?走。
*
殷芜醒来,看着房间布置,一时有些?怔忪。
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临渊宫内。
屋内的灯灭了,外面的月光从窗牗上渗漏进来,周围倒也不黑。
殷芜心里?有古怪,正要起身出去,门却被推开,一个人站在门口,影子却被月光拉得很长。
是百里?息。
殷芜忙迎上去,正要说?话,才看清他一身白袍被血染红。
“大祭司你受伤了!”她?有些?吃惊。
浑身浴血的男人抬起清冷的眸子看过来,面色微冷,“圣女为何在此处。”
今日?是十五,他被伏击刺杀,还?中了毒,需要疗伤。
少女穿一条素色束腰长裙,身段妖娆却并不俗媚,上前扶住他,带来了一片幽香。
“我扶大祭司进去疗伤。”她?怯怯扶住百里?息的手臂,让他坐在床榻上,接着便去墙边架子上找了伤药过来,她?正要给他上药,手却被抓住。
“不必劳烦圣女,夜深了,圣女不适合留在临渊宫。”他下了逐客令。
殷芜无法再留,只得迈步往外走,谁知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回?头?就看见百里?息倒在榻上。
“大祭司!”殷芜快步走过去,用力将他扶起,却发现他面色潮红,清俊无双的脸上都是冷汗,凤目里?却充满情|欲。
“扶我去后殿。”他声音紧绷。
将他扶进浴池时,殷芜已经浑身是汗,她?不知如今该怎么办,想离开又担心百里?息的伤,纠结了半晌只得背对着百里?息站在岸上。
他体内的燥|火排山倒海而来,侵蚀着他的神智,那些?理?智、自持纷纷化为泡影。
素来孤清冷寂的眸子此时像是染了火,抬眸看向站在岸上的那抹娇影,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伸手缓缓握住她?细弱的脚踝,少女回?眸看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慌。
“大……大祭司?”
下一刻她?便被拉进了水中,百里?息将她?按在池壁上,剧烈急促的呼吸喷在殷芜的颈间,少女浑身僵着,不知如何应对。
百里?息微微抬起头?,视线停留在她?的肩上,纱裙被水濡湿薄如蝉翼,将里?面艳色的小衣带子显露出来,他湿|热的手缓缓摸上殷芜的脸颊。
“大祭——”后半句话被他吞入口中。
娇嫩的唇碰倒一片冰凉,触感?极为真实。
殷芜惊醒过来。
怎么会?梦见前世的事?她?已经许久没梦到前世的事了,那时她?因为害怕,常常去临渊宫寻百里?息的庇护,但?那日?他重伤归来,平日?冷漠守礼的男人忽然变了性子,不但?将她?拉进浴池里?,还?做了那样的事,所以殷芜才觉得百里?息并非太上忘情,才敢动了勾引他的心思。
今生她?为了复仇,缠上了他,再次验证他确实是有欲|望的,而且有时候还?喜欢折腾人。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淅淅沥沥传进屋内,殷芜翻了个身,正要再睡,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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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却伸出一条精壮手臂抱住她?的腰,将她?拉了过去。
第38章
“醒了?”百里息嗓音有些沙哑,微凉的气息落在殷芜的后颈。
殷芜回眸,见男人玉面如仙,双眸微闭,柔声问:“大祭司怎么也醒了?”
百里息垂眸,见殷芜的寝衣带子已散,便伸手拉开她一边的寝衣,看了?眼里面白色的心衣,随后又给殷芜穿好了?寝衣,淡淡道:“做了个梦。”
春|梦。
梦见他将殷芜拉进浴池,把她按在池壁上亲|吻。
这次不是她故意撩拨,她也?没穿他的披风,人家姑娘穿得?整齐,还背对着他而立,是他自己把人家拉进了?池中作恶。
先前他也?梦见过浴池中的景象,不过只是一些香|艳惑人的片段,并未像今日这般清晰,今日他甚至记得?刺杀他的是百里家豢养的杀手?。
清晰的不像一个梦,像是曾经?发生过的。
又或者是即将?发生的吗?
殷芜在他怀中转身,侧脸上压了?两道痕,鸦羽轻轻颤了?颤,“之前大祭司派人去查我父亲的身份,可查到了??”
“尚未。”其实查到了?一些信息,不过尚未确准,百里息不准备让她烦心。
殷芜顿了?顿,柔软的手?臂缠住他的腰,问:“大祭司想怎么处理那些黎族奴隶?”
给黎族自由是殷芜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也?是她答应郁宵的结盟条件。
“你?想怎么处理?”他淡淡问,漫不经?心打量殷芜的神色。
殷芜虽猜测百里息不会用雷霆手?段镇压黎族,但也?不知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犹豫道:“他们有些可怜,那些孩子生下来就被?圈养在牲口棚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可他们是人,为什么要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来卖去……”
殷芜边说?边打量他的神色,却依旧无法从他那张绝嗜禁欲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虽然?当年殷氏祖先已经?变成了?傀儡,但我总是心怀愧疚,来到冠州后,又看到他们过得?这样惨,心中愧疚更甚,此次既然?已将?陆文荀和刘升青的势力拔除,不如也?放他们出奴籍?”
百里息没说?话,只有屋外淅沥的雨声响着,殷芜一颗心悬了?起来。
重生至今,她所有的行为几乎都是为了?活命,如今性命终于暂时保住,可以筹谋黎族的事,神教?的事,才发现一切都那么难。
她等着百里息的回答,这是解决黎族之事的第一步。
只有他答应了?,黎族才有可能恢复自由之身。
冰凉的手?伸进她的寝衣,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肢,百里息的声音沙哑:“未尝不可,只是……要蝉蝉好好求求我。”
*
天未亮,百里息起身,要出门前又撩开床帐看了?看里面的殷芜。
她趴伏在软衾上,眼角眉梢含|春,雪白的后颈上带着点点红梅似的痕迹。
衣衫下面,痕迹更甚。
他的身体?是愉悦的,可心中又是后悔的。
明?明?打定主?意不碰她了?,不在她身上烙下更多的印记,偏偏总是忍不住。
她应该是亦是欢愉的,虽常常噙着泪求他罢手?,可身体?不会撒谎。
他始终不曾越过那最后一步,一来是因为疯病,二?来则是因为他不能做殷芜的第一个男人。
她的第一个男人,至少不应该是个疯子。
百里息再?次后悔起来,后悔那日在浴池边没把殷芜打晕送出去。
可惜没有后悔药可吃。
天色还早,百里息坐在马车中欲去城西。
“大祭司留步。”马车被?拦停,车外传来百里睿的声音。
青黯的光从帘子缝隙透进来一些,映在百里息如雪似玉的面上,显得?他像是一尊无欲无求的神像。
见马车停住,百里睿上前,车帘依旧紧闭,他拢了?拢袖,垂目敛色,道:“我昨日所言,不知大祭司可考虑好了??”
昨日百里睿以百里息的奸生子身份威胁,让他不要继续追查百里家。
若能保住刘升青和陆文荀自然?好,可眼下的形势,想保住他们,或者保住冠州的奴隶生意,都已经?成为妄想,那便只能断臂求生,彻底斩断和冠州所有的干系,只是私造文书买卖奴隶持续了?十多年,若百里息想查,就能查到很多证据。
以百里息的身世相要挟虽是下下之策,却是此时百里家唯一的筹码了?。但那也?是百里家的污点,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百里家也?不想鱼死网破。
马车内静默了?片刻,一道凉薄的声音传出来:“让天权长老将?百里家的爪牙都撤出去,冠州的事情不要再?插手?。”
百里息并不怕他的身世公之于众,只是若想恢复黎族为自由之民,本就会遇到许多阻力,此时再?将?百里家拉进来,事情只会更复杂,他要快刀斩乱麻,让黎族的事尘埃落定。
车轮再?次转动起来,百里息闭上眼。
黎族的问题由来已久,想一朝解决自然?难,只是殷芜耿耿于怀,而从暗阁查到的信息推测,殷芜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黎族人。
就当是她离开前……送她的一件礼物罢。
*
殷芜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想到昨夜的事,又看见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一时有些怔忪。
她拥被?靠在床上,心口似堵了?一团棉花,人也?没什么精神。
晚上百里息回来时,殷芜正恹恹在靠在榻上,面前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寝衣,是耗费了?她近半月的时间缝制的。
殷芜看着百里息净手?,修长的指节上沾了?水带着玉似的光泽,他抬眸看过来,眉眼似也?沾了?水雾,行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轻声问:“不舒服?”
她确实不舒服,因为一件想不通的事而烦扰,纠结了?一整日了?。
展开面前的寝衣,殷芜绽开一个笑,道:“大祭司试试,我做了?好久呢。”
百里息垂眼看她,眼中是淡淡的探究,似想开口,却终是沉默着接过寝衣往屏风后换衣去了?。
那是一面绣着仙鹤的屏风,里面点着一盏灯,将?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之上。他脱了?外裳挂在衣架上,接着是中衣,修长如竹的身形落在屏风上,同那仙鹤重合在一处。
殷芜有些愣神,心底那个难堪的秘密渐渐坐实……
百里息换好了?衣服,自屏风后出来,寝衣上是明?月出云的图纹,衬得?他越发如仙如神,殷芜恍惚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确实喜欢上了?百里息。
两人的开始源于她卑劣的算计,她想着将?来解除他身上的极乐蛊,便当利用他的酬劳,可她好像没有守住自己的心,她让这件事变得?复杂了?。
百里息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将?她的头抬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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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的眼睛,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殷芜眸中带着些惶然?,偏偏就是不说?话。百里息以为是昨夜将?她欺负狠了?,现在还觉得?委屈,便道:“以后不那样欺负你?了?。”
他不说?殷芜还没想到,一说?殷芜便想起昨夜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殷芜觉得?自己很没用,如今大仇未报,她却没守住自己的心,懊恼又无助,晚膳也?没用,沐浴过后便早早上了?榻。
半夜百里息上榻,见殷芜面朝里躺着,只能看见一个小?巧倔强的下巴。
他有心将?她抱进怀中安抚一番,却还是忍住了?没动,体?内有些燥热,是又到了?月中的缘故。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看着殷芜纤细袅娜的背影,身体?的燥热更甚,终是有些无法忍耐,起身出门去沐浴。
这院子后面有一间空房,里面自山上引了?山泉水过来,泉水流进一个木桶里,百里息每日都会在这里泡一阵,纾|解体?内的燥热。
他已经?很控制了?,若不控制,只怕殷芜早已承受不住。
一个时辰后,百里息更衣出来,他换上了?殷芜为他做的寝衣,不畏外面的凉风,抬头却见一轮近圆的明?月挂在天上,腹间再?次涌上一股异样。
他嗤笑了?一声,自嘲低语:“看来确实是离疯不远了?。”
开始他以为肌肤相亲纾解了?他的欲|望,后来才知那不过是扬汤止沸,实际下面的火烧得?更旺了?,让他越来越无法保持理智。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醉了?一般,玉面染了?些潮红,他想……回到内室,将?殷芜……
“做个人吧,别当畜生。”他哼了?一声,手?掌猛地拍向旁边的门柱上,那门柱应声而裂,尖锐的木刺扎进他的手?心,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的神智清明?起来。
凤目中似染了?血,通红一片,他知道自己就快变成被?欲|望驱使的禽兽了?。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堕落。
汗珠濡|湿了?他的发,月亮似乎更圆了?一些,他咬着牙再?次回到身后的浴房……
天快亮时,百里息终于回到房内,他掀帐上榻,殷芜依旧维持着他走时的姿势,似是一夜未动,看着她雪白的后颈,百里息又难受起来,手?也?痒,嘴也?痒。
太折磨人了?。
她太折磨人了?。
百里息忽然?有个荒唐的想法,或许那些欲|望就是被?她勾起的,和别的无关。
他侧头看殷芜一眼,看见她白润的耳垂儿,心中的燥|热果然?便被?勾起来。
方?才百里息出去,殷芜便醒了?,如今他人回来了?,怎么却还不睡?殷芜静了?半晌,正要回身问他怎么了?,便又听见他起身的声音。
殷芜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又要去哪呀?”
他发丝有些湿,一张脸白得?白玉一般,凤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出去”,便转身出了?门。
她自然?知道他要出去,还用他说?!?
殷芜心里也?冒出一股邪火来,气得?再?也?睡不着,她让茜霜掌灯,自己则披着衣服去软榻上生闷气。
她实在摸不透百里息的心思,尤其是最近。
那日他说?要送她走后,便又似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依旧会毫不顾忌地同她亲热,那时他眼中的情|欲是真实的,有时候又似特意要疏远她,甚至看也?不看她,那时眼中的冷漠也?是真实的。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殷芜苦恼地揉了?揉脸颊,趴在矮桌上唔哝了?两声。
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将?脸埋在膝上,沉郁了?许久,忽然?又听见门响,抬头便见百里息进了?屋。
他的脸比出去时更加白,身上只穿了?见素白的中衣,发如泼墨,薄唇殷红如血,凤目落在殷芜身上一瞬,快得?她来不及分辨他的神色,便见他取了?架上的衣衫穿上,穿戴整齐便往外走,再?未看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厉晴入内,见殷芜缩在软榻上发呆,脸色苍白,又想起方?才百里息说?的话,不免猜测两人闹了?别扭。
她尽量让语气和缓些,道:“大祭司说?近日事多,回来得?晚,先将?他的东西搬到隔壁去,免得?打扰圣女休息。”
殷芜微怔,半晌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垂眸掩饰眼中的失落难受。
厉晴有心想劝,可又不知缘故在哪,只能和江茗一起将?百里息的衣衫被?褥都挪了?出去。
这屋子本不算大,原本放了?两人的东西有些拥挤,如今将?百里息的东西拿出去,屋里却觉得?空荡。
殷芜颦眉想着两人今夜的相处,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只能又往前几日回想,便想起那日他说?了?结黎族的事,便会对外说?她重病,将?她送走……
是因为要将?她送走,所以现在开始划清界限了??
可既然?要划清界限,为什么前日又抱着她折腾了?一整夜!
殷芜气呼呼的,她拿了?铜镜过来,拉开自己的衣领,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是点点红痕,这都两日了?,还没消下去!
“混蛋!”殷芜心里发酸,又气又恼,“啪”地一声扣住铜镜。
第39章
接下来几日,殷芜再未见过百里息的面,厉晴和江茗的嘴严,她便?只能让郁宵出门去打探消息。
如今城中议论最盛的消息便是刘升青被抓,郁宵并未费太多?力?气,便?知晓了刘升青和陆文荀一等人的结局。
陆文荀斩首。
刘升荣斩首。
其余从犯,手沾人命者斩首,不?至死罪者,流放南疆为苦隶。
至于刘升青,囚于笼中,曝于街市受万人唾弃,本来要等三日后斩首,谁知第一日便有百姓将石头藏在烂菜叶里,将刘升青砸死了。
但刘升青的尸体?依旧在街市曝露了足足三日才抬走。
殷芜知晓这是百里息用来震慑其他神官的手段。
至于那些黎族妇孺,则皆已妥善安置,百里息说会给?黎族去除奴籍,但要等回京之后。
冠州的事暂时了结,百里息和殷芜便?不?再逗留,只留下部分潜龙卫接管冠州。
回程的马车上,殷芜独自一人坐在车内,百里息在另外一辆马车里。
这几日两人基本没说过话,偶尔碰见百里息也似看不?见殷芜似的。
行?了一日路,傍晚时,队伍终于在一个客栈停下,殷芜被厉晴扶着下车,透过帷帽的轻纱看见百里息正站在客栈门口看过来,殷芜垂眸,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殷芜别过头,快步上了二楼,入房坐在榻上平静了片刻,才起身去沐浴。
此时天气尚未暖和,屋内又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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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炭盆,殷芜沐浴后头有些昏沉,便?觉得要不?好,喝了厉晴送来的风寒药,夜里却还是咳了起来。
她头疼欲裂,咳了半夜,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会儿,殷芜不?想因自己?耽误行?程,便?强撑着起身穿衣,下楼时脚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很。
厉晴听她呼吸沉重?,忍不?住低声道:“圣女病得这样厉害,属下去回禀大祭司,不?能?带着病赶路。”
殷芜的手抓住她的腕,烫得让人心惊,接着便?听她细弱的声音道:“今晨又喝了药,不?碍事的。”
见她坚持,厉晴也只得作罢。
百里息昨夜外出办事,队伍出发时才回,目光落在正要上车的殷芜身上,她带着帷帽,微风吹起轻纱,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殷芜上了车,头越发昏沉,车又晃动,觉得更加难受起来,厉晴在外面问她的情况,被她支吾过去。
她的头靠在车壁上,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也昏沉起来,马车忽然停下,车身一沉,她眼皮沉重?,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竹气息。
殷芜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会儿梦到前世的事,一会儿梦到殷臻,一会儿又梦到宦凌,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茜霜和厉晴。
百里息不?在,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茜霜扶起她,给?她喂了些药下去,殷芜问道:“我睡了多?久?”
厉晴道:“圣女发起了高热,昏睡了一日一夜。”
殷芜张了张嘴,想问百里息在哪,可终是没有问出口。
歇了片刻,殷芜又用了些清粥,只在门外留了个小丫鬟守夜,让厉晴茜霜去休息。
这个客栈被包了下来,周遭寂静,殷芜披衣下榻,更多滋^源在七^饿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或许因为病着的缘故,心绪不?佳,站在灯前用簪子挑着灯芯。
一只小蛾不?知从何处飞来,绕着油灯飞舞,殷芜愣愣看着,便?见那小蛾冲进了火焰中间?,“嗞啦”一声被灼烧得焦黑,落进灯油里不?动了。
百里息就是这盏灯,看着让人温暖,可一旦接近是会受伤的。
别再动心了、也别再妄想了殷芜。
他那样骄傲孤高的人,若有一日知道你不?过是利用他,只怕会恨极了你,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也不?过是惹他发笑罢了。
不?会有结果的。
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让他成?为你的刀,帮你复仇,作为报酬,解开他身上的极乐蛊。
只是之后呢?就能?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吗?天玑长老?所?代表的孙家确实想推翻神教,可只凭孙家,是无法推翻神教的。
郁宵虽然是黎族的少主?,可毕竟多?年来一直流落在外,会有多?少人追随他?
旻国?之内大小神庙无数,若想彻底铲除必然会引发动乱,若是处理不?好,到时必会生乱,神官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困兽为了活是会拼命的。
殷芜头大如斗,心底那一点绮念便?被彻底熄灭了。
她回到榻上,扯了被子盖在身上,半晌才有一点睡意,却听见门被打开,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
熟悉的冷竹气息靠近,殷芜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百里息一身白衣,淡淡看着她。
“病了为何不?说?”他问,冰凉修长的手指探上殷芜的腕脉。
早先给?她施针固本,又是食补又是药补,被这一场风寒毁了大半。
殷芜不?说话,垂着眸子任由他把脉,等把完脉,她才开口:“我怕自己?误了事。”
她声音有些哑,又有些委屈,眼角微红却不?去看他。
静默片刻,他道:“并不?急着回京。”
他欲走,袍角却被抓住,回头看向昏暗的床榻,见殷芜一双眼含着泪望过来,满满的可怜委屈,“我难受……”
百里息额角又有些痛,这些日子未同她有过接触,身体?里的燥火却并未熄灭,即便?泡在冰水里,也还是觉得难忍。
有一次,他甚至已经走到了她的门口……
“厉晴说你吃过药了,等药劲儿上来便?好了。”她身上的香气隐隐透过来,让屋内的空气都燥热起来。
他转身欲走,腰却被殷芜从后面能?抱住,她柔软的脸贴在他的背脊,濡湿了他的薄衫,声音也是颤抖可怜的:“可现在还是很难受。”
百里息心中像是插进了一根刺,想拔拔不?出来,想走脚又很沉。
“我知道你很快会送我离开。”她声音很小,却很平静,“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见不?到”几个字让百里息微怔,他低头看见腰间?的那双玉臂,想拉开殷芜的手,却又没舍得。
她还发着热,热力?透过薄衫,有些烫。
“大祭司,你是不?是……”她顿了顿,声音发颤,“一直很讨厌蝉蝉。”
讨厌她?怎么?会呢?她是他唯一不?讨厌的人。
不?止不?讨厌,而且还有点喜欢呢。
当身体?里的毒蛇苏醒,脑中想的只有她。
“蝉蝉会惹麻烦,还一直给?大祭司添麻烦,很讨厌吧。”她声线有些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冷静。
“不?会。”他未回头,却知道殷芜哭得厉害,因为他的背脊被濡湿了。
腰上的玉臂渐渐放松,最?后彻底松开了他。
百里息回头,见殷芜已盖着被子躺下。
被子盖过了殷芜的头顶,让她呼吸不?畅,她想知道百里息是否离开了,却还是忍住这股冲动,半晌头上的被子动了动,一道凉薄的声音传进耳中:“过来。”
殷芜没动,身上的被子却被掀开,她倔强着不?肯回头,百里息却将她捞了过去,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并未觉得蝉蝉烦,不?要瞎想。”
他上床抱住殷芜,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并未再多?言。
他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神色清明却又不?忍。
许久,药劲儿上来,殷芜终于沉沉睡去,百里息却并无睡意。
她先天不?足,身体?底子不?好,若再这样多?思多?虑,迟早要做个短命鬼,他既然贪了她,便?得回给?她些好处,不?能?让她带着隐疾离开。
等彻彻底底给?她治好了,再送走便?是。
第二日殷芜醒来,身上爽利许多?,百里息又不?见了,厉晴入内服侍她梳洗。
殷芜不?知昨日的那些话是否有用,也不?清楚百里息是否改了心意,边思忖边端起药碗,却闻到了一股子极苦的味道。
见殷芜皱眉,厉晴道:“这药是大祭司重?新调的,说风寒已好得差不?多?,所?以里面又加了几味条理身体?的药,有些苦,圣女忍一忍。”
“大祭司他……去哪了?”
厉晴今晨见百里息从殷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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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出来,虽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却知两人的关系应该是缓和了许多?,如今又听殷芜问,便?道:“清晨暗阁送来了急报,大祭司出门处理去了,说是晚上能?回来,让圣女安心养病。”
殷芜稍稍放心,喝了那苦辣的药,精神稍稍好了一些,便?让茜霜准备水给?她沐浴,她这几日病着,身上出了许多?汗,早已粘腻难受。
屏退了茜霜厉晴,殷芜自己?浸在温水中,转头看见木架上挂着的一件白衫子,似是百里息昨日穿过的,不?知为何没收起来。
她不?知怎地?想将那衣衫拿下来,偏偏不?管怎么?够,都差一点距离,随后颓然垂下了手。她将自己?的头埋进水中,等憋得受不?了才抬起,呼吸也又急又重?。
前世她怯懦,为了活命努力?留在百里息身边,只要呆在他的身边,就觉得是安全的,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细微的情愫。
重?生之后为了活命,为了报仇,她便?去依附百里息,想让他护着自己?,帮着自己?。
可是这肮脏的利用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味?是她被狄昴绑走时他出手相救开始?还是被孟家算计时他帮她善后?亦或是她被封在墙里时,他砸出一片天光驱散了黑暗?
或者只是日夜的相处和耳鬓厮磨?
殷芜已经无法说清,但她明白这样的情愫对她是灭顶之灾,会让她被牵绊住,让她失去判断。
她闭了闭眼,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茜霜进来,便?道:“不?必服侍,先出去吧。”
“风寒未愈,不?宜沐浴太久。”百里息的声音。
他不?是要晚间?才回来吗?
殷芜忙起身擦拭穿衣,带起了一阵水声。
她妖娆纤细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带着莫名的蛊惑。
百里息看着那屏风,觉得这纸糊的屏风似乎有些厚重?,若是纱制的屏风则更好些。
不?多?时,殷芜穿好衣服出来,见百里息正坐在榻边,一时不?知是坐过去,还是站远些,便?听百里息道了一句“过来”。
第40章
室内燃了香,殷芜只着小衣趴在榻上,百里息正给她?施针。
以前他?施针时,指尖会故意划过她的肌肤,带起一阵阵的战栗,或者轻轻咬她?的后颈,却又让她?不要动,然后轻笑着勾起殷芜的头发,道:“蝉蝉真是过分敏|感了。”
可今日他真的只是在施针,除了施针再无?多余动作。
半个时辰后,他?收针,道:“这些日子帮你调理身体,辣辛凉的食物都不可再吃,不要多思?多虑。”
殷芜应声?,可那脸上分明满是愁绪,怎么可能不多思?多虑。
百里息去净手,之后去衣橱内拿了套新寝衣换上,他?上榻伸手揽住殷芜,道:“前些日子不和你同?榻,是因为到了月中我体内燥热难忍,并不是厌弃你,亦不是觉得你烦,你知?道若我真的要了你,很快就会同?百里家那些禽兽无?异。”
他?停住,按住她?想过来抱他?的手,殷芜半转身体看他?。
百里息神色异常冷静:“要了你之后,我会成?为一个疯子,渐渐神志不清,只能靠服食丹药维持清明。”
他?松开殷芜的手,继续道:“回京后,我会以神教的名义下?一封文书,宣告黎族不可再买卖,已经被买的黎族也?可用一笔公道的价格赎身,脱离奴籍,只是文书发出后,神教内外必会掀起波澜,我会忙一阵,只能稍晚再安排你离开,正好也?用这段时间调理好你的身子。”
殷芜背对着他?,百里息不知?她?神色,又担心她?不信自己,便将她?的身体转过来,看着她?的脸。
绝色娇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垂着眸。
“看着我。”
殷芜听话抬眼,水盈盈的眸子里映出他?的影子。
“安心调理身体,你以后会很自由,也?很安稳,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
在客栈里又住了三日,队伍才再次出发,这一路异常顺利,第十?日夜里入了京。
殷芜被送回灵鹤宫中,沐浴后洗去一身疲乏,孙泓贞的密信便送入她?的手中。
信中说有要紧的事需同?她?面议,让她?三日后去观潮楼。
三日后是每年一度的观潮会,游人如织,也?是现成?的借口。
她?烧了信,起身去临渊宫。
百里息不在前殿,殷芜便往后殿去,还未到近前,便看见白玉池中的人。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银色,俊美?无?俦的脸仿若神明。
他?听见声?音看过来,向来绝嗜禁欲的眼中染了丝丝的雾气,殷芜不知?怎么心跳就快了起来。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月光却亮,以至于能看见对方?脸上细微的神色。
“过来。”他?轻声?,声?音似带着露水,滴落在池中。
殷芜一步一步走过去,在池边站定,百里息走近。
他?腰部以下?浸没在水中,身上的衣衫被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精壮的腰身。
“有事?”他?的视线落在殷芜身上,少女衣着整齐,却让他?想起那个不停反复的梦。
“听厉晴说你明日要出城办事,想问问要几日才能回来?”殷芜垂眼看着他?的鼻,不敢直视他?的眼。
“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殷芜屈膝在池边的小凳上坐下?,浅粉色的绫鞋从裙底露出一个尖。
“还有事?”百里息的目光落在她?的脚尖上,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想拽着她?的脚,将她?拉下?来……
“我想去观潮会,”殷芜吱唔了一声?,又补充道,“私下?去,不让别人知?道。”
观潮会人多,但想到殷芜向来很少出门,想来是想趁离开前看看京中盛景,便不想让她?失望,只是叮嘱她?带上厉晴和江茗。
殷芜自然满口答应,之后两人便再无?话说,殷芜告辞离开。
看着殷芜离开的背影,百里息的手还是有些痒,还是,想把她?拉下?来。
*
三日后的早晨,殷芜梳洗一番,穿了件素色简单的衣裙,又戴了帷帽往城外去,路上游人无?数,殷芜挑起车帘往外看,见远处的观潮楼上人头攒动。
很快到了楼下?,殷芜上了四楼,在雅间内床边看了一会儿大潮,听见下?面众人一声?声?的惊呼,觉得天地都开阔起来。
看了片刻,她?说想小憩,让厉晴和江茗去门外守着,屋内只留下?茜霜。
不多时,雅间内的暗门打开,殷芜让茜霜上床躺着,自己则进了暗门,走了片刻,便来到一间四面都是墙的密室。
天玑长老和孙泓贞已在等?候。
天玑起身行礼,“参见圣女。”
殷芜虚虚一扶,道:“不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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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大祭司的人尚在门外看守,有事还请快说。”
天玑看了孙泓贞一眼,孙泓贞道:“冠州的消息我们也?有听闻,知?道百里崈牵涉其中,我们不如趁此机会铲除百里家。”
殷芜皱了皱眉,却很快否定他?们的想法,道:“我欲先解决黎族的事,若将百里家牵扯进来,只怕反而?增加了阻力,且即便追究起来,也?不能将百里家彻底拔除。”
甚至会让百里崈狗急跳墙,将百里息的身世?昭告天下?,她?虽觉得这不是百里息的污点,可天下?人却未必都如她?一般。
“即便不能彻底拔除,也?可以让百里家元气大伤,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天玑盯着殷芜,目光中多了些审视之意?。
殷芜自然不能将百里息的身世?告知?天玑,想了想,道:“百里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若不能一击而?杀,便容易打草惊蛇,反而?不如等?黎族的事情解决,再全力对付百里家。”
天玑鹰一样的目光落在殷芜的脸上,显然对殷芜这个年轻的圣女并无?什么信心,“圣女莫不是不舍得对付百里家?”
殷芜拧眉,直视着天玑的眼睛,冷冷问道:“天玑长老何?出此言?”
殷芜和百里息的事,天玑并不十?分清楚,但从浮光掠影的消息里,推测出殷芜或许是爱慕百里息的,百里息又是百里家的人,是故有此一问。
如今他?们既然上了一条船,就不应有一丝一毫的猜忌顾虑,否则日后都是隐患,于是天玑道:“圣女可是爱慕大祭司,所以对百里家下?不去手?”
“天玑长老可记得我的母亲殷臻?”
“自然记得。”
“你长老可记得她?是怎么死的?”
前任圣女的死一直是隐秘,宫中传出消息,只说是忽然发了急症,然后急急下?葬,天玑虽然有怀疑,但那时孙家势单力薄,并不能与百里崈相抗衡,便只能认了这个死因。
殷芜上前两步,仰头看着天玑,一字一句道:“我不知?天玑长老为何?会怀疑我的诚意?,但我现在不动百里家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我母亲被百里崈逼死,我绝不会放过百里家。”
她?眼中的坚定那样清晰,天玑长老有些惊异——早先他?也?常见到殷芜,那时只觉她?怯懦畏缩,从不知?她?竟有这样一面。
他?忍不住又想起近半年来殷芜所为:烧塔、诛宦凌、杀文漪,灭新教,如今又要让黎族恢复自由,每一件她?都未曾犹豫。
或许他?该相信眼前这位圣女。
天玑后撤一步,对殷芜行了个礼,道:“是我妄言,不该怀疑圣女。”
殷芜倒是并不生气,只道:“‘圣女’两字我听着十?分刺耳,不如以后便唤我本名。”
三人又商量了些事,殷芜便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隐忧提了出来,道:“黎族的事情解决后,便要对付百里家,百里家拔除之后,天玑长老可有什么计划?”
“潜龙卫数量众多,我孙家虽然有几千府兵,却难以抗衡,且一旦要推翻神教,只怕各地拥护神教者必然兴兵讨伐,到时形势只怕难以控制。”天玑道。
“若大祭司也?想要推翻神教,事情是否会容易许多?”
*
殷芜从密室出来,上榻松了头发,才唤厉晴和江凌入内,稍稍梳妆,殷芜又到窗边看了一会儿潮,只见江边的人已少了大半,潮水也?退了下?去。
又呆了一会,等?天色有些暗了,才下?楼,出门却见门外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殷芜神色一动,转头往马车那边去,她?也?不说话,掀开帘子便钻了进去,果然见百里息坐在车内。
殷芜笑了笑,道:“大祭司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正是百里息外出的第三天,又知?道殷芜今日在观潮楼,便在此处等?,薄唇轻启:“才到。”
分明是骗人,殷芜看那马呼吸平稳,分明已经到了许久,她?却不戳破,往前凑了凑,将自己的手伸进他?的掌中,问:“事情办完了?”
百里息点点头,看着她?眼中盈满的欢愉,心想她?见了自己果然开心,不枉费他?赶了一日一夜的路。
他?的手始终是凉的,殷芜往他?怀里凑了凑,想起今日密室内,天玑说百里崈要给他?娶妻的事……
要娶妻的事儿,他?自己知?不知?道?
此时的百里府,三房百里岳正同?百里崈说话,此次过来他?带了许多礼物,还有十?位美?人,不为别的,只求一点压制疯病的丹药。
他?坐在下?手位置,自从二房被流放之后,三房行事也?低调了许多,只是如今三房的丹药已吃没了,他?的那几个儿子日夜受风病折磨,前日还发疯掐死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若再不服药,只怕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兄长,这丹药断了有一段日子了,房中那几个不成?器的已发疯发癫得不成?样子,若再不服食丹药,只怕就要彻底疯了。”百里岳皱眉苦求。
百里崈斜靠在罗汉床上,一个年轻的美?妾真给他?捏腿,听了这话他?双眼微眯,道:“再等?几日,那孽子虽姓百里,做事却从不顾及家族的利益,前次因为衡哥儿多取了血,竟免了他?在仪典司的掌司之职,还不让再取血,他?如今未碰女人,不知?发疯病时的苦楚,等?他?沾了女人,便知?道疼了,到时他?自己也?要服食丹药,自然会主动去取血炼药。”
“只是大祭司这些年一直没碰过女人……”要让他?破戒有些难。
百里崈吃了一丸丹药,冷哼一声?,道:“我替他?寻了高家的女儿,那女子生得美?,还很有手段,不怕他?不肯就范。”
百里崈知?道体内燥欲的滋味,他?不信有人能忍受得住。
很快到了六月初五,宫中设宴庆神明诞辰,大小神官及家眷都在飞鸿殿饮宴,殷芜虽不喜这场合,却不得不出席。
她?一早便沐浴更?衣,穿茜色洒金长裙,头戴珠冠,明艳妖娆,天下?无?双。
厉晴从外面才进来,也?愣了片刻,才道:“轿辇在外面等?着了。”
到了飞鸿殿,里面已传出鼓乐之声?,侍从宣到,殿内立刻跪倒一片。
“恭迎圣女。”
殷芜一步一步走到玉座上,左右侍女放下?纱帘,殷芜道:“今日神明寿诞,各位不必拘礼。”
殿内又恢复了热闹,只不过才热闹一阵,百里息便来了,自然又是恭迎,百里息来到纱帘前,在纱帘前的座位坐下?。
此时一首歌舞罢,便有人来送礼物,祝神明寿诞。
前面的都中规中矩,之后却有一个容貌绮丽的女子走上前来,她?身着胭脂色的百褶裙,上面穿着鹅黄的袄袍,身段傲人。
“高家阿晴见过圣女,见过大祭司。”她?福身做礼,一双丹凤眼微微抬起看向百里息,“今日神明寿诞,高家特献胶海明珠,愿圣女玉体安泰,神明万寿无?疆。”
她?话虽是对殷芜说的,眼睛却看着百里息,殷芜又知?道百里崈为百里息选的妻子正是她?,心中便生出些别扭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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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是平心静气道:“高家有心了。”
高晴生得妖娆明艳,周围几个年轻的郎君看得眼都直了,更?有将眼睛黏在她?腰臀上的。
高家的女儿果然都是天生的尤物。
百里息却一直没有说话,殷芜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偏偏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高晴退回座位,眼睛却还是不停往百里息身上瞟,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地看他?,俊美?无?双,权势滔天,即便百里家的人最后都要用丹药压制疯病,但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嫁给了他?,她?就会成?为旻国?最尊贵的女人,比那傀儡圣女还要尊贵……
宴饮至半夜终于散了,百里息出了飞鸿殿,殷芜也?急忙跟上,高晴不知?何?时离开的,但殷芜总觉得她?今日肯定要做些什么。
殷芜也?没坐轿辇,就不远不近跟在百里息身后,可一直没见到高晴。
或许是她?想多了?殷芜今日饮了不少酒,此时酒劲儿上来,头也?有些昏沉,便想回去了,正要转身,便听见前方?似乎有呼救声?。
还是个女子的呼救声?。
殷芜抬眼去看,便见明湖上一个人正在扑腾求救,百里息此时正行至湖边,闻声?也?看过去。
用脚想,也?知?道是谁在求救——此时夜深人静,女子落水,救上来肯定衣衫不整,到时候再被人撞破,不论百里息是否同?意?,都要给高晴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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