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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良人 钱潮信 44917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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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31章

座椅被放倒,他们从驾驶位滚到车厢后面。

被改良过的空间很大,地面是精致的丝绒灰地毯,胡桃木吧台有半米长,边沿倒扣几只高脚杯,再旁边是音响视听系统,转角处有一个三尺宽的真皮沙发。

“去沙发”他发出低低的恳求。

陈何良却拦腰把他抱上冰冷的胡桃木吧台。

这里是地下停车场,外面很黑,只有车厢是亮的。

炽白的灯光刺进眼睛,兰溪颤着手去关后座底部的开关。

“也不是玩”,江兰溪望着月光,思绪越飘越远。“主要是为了挣钱。那时候未成年,戴面具是怕被让人认出来,举报我打童工。”

老婆子看着挺和善,脾气倒是不小,陈何良扑哧笑了,从旁边拉过一个小马扎坐上去,“仔仔?他小名叫这个?”

蓝宝石项链随着身体晃动从衣领中跳出来。他感觉陈何良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时也不敢乱动,就这么被抱着,轻轻按压陈何良的太阳穴。

怀里的人的呼吸渐渐放缓,身体肌肉也慢慢软下来。

陈何良换了个姿势,脸埋进他肚皮里蹭,两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足足过了一分钟,低声叫他:“哥哥。”

良久,他很轻地应了一声。

“好暗,一点都不亮。”

“再等等,再过四个小时,就有电了。”

四个小时兰溪看了眼残存的手机电量,百分之四十,手电筒常亮肯定撑不住四个小时。

怀里的身躯还在颤,兰溪攥住拳,暗暗下定决心,“我问问我妈,我打个电话问问她把蓝宝石放在哪里,我记得她没有带走”

孙眉飞加州前他帮她收拾过东西,衣服、化妆品、首饰,他一件一件给他妈装进行李箱,不记得装进去过项链。

“不,我不要。”陈何良的声音如蚊子讷讷。

声音很小,却像巨石撞进他心里,他听见陈何良轻而缓的声音,“你不喜欢那个东西,我不要。”

干燥的唇随着说话的动作蹭到他肚皮,头发丝扎到皮肤上有些麻。黑暗里传来男人灼热的呼吸,“你忘了吗?以前我们做、爱的时候,也是关着灯的,那时候我以为有蓝宝石我才不会害怕,摘下来之后,我才知道,是因为你抱着我,我才不害怕。”

外面的雪更大,很大颗的雪粒子,敲打在窗沿,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冷风钻进窗户缝隙,吹得他脑子清醒很多。

“你送回来宝石后的那些天,怎么过来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以前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东西,居然能说放下就放下。

“我抱着你衣服睡啊。”陈何良语气有一股孩童般的天真,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沉甸甸,“之前我给你买的衣服,你都没有带走,上面有你穿过的味道,淡淡的桂花香,我每晚都抱着睡,慢慢就不怕了。”

“我妈妈告诉我说,要用真心换真心。我妈妈还说,像你这样的年纪,应该喜欢成熟一点的,我想变成熟些再来找你,可是我看见表弟亲你,我就忍不住了。”

他好像很懊恼,又像在自责,“我好不成熟。”

静谧的夜,兰溪听他念念叨叨,突然有点心酸。

“可以唱一首摇篮曲吗?像以前那样。

不不要巴赫,要柴可夫斯基的四小天鹅舞曲。”

要在以前,陈何良对柴可夫斯基百般不屑,如今竟然求他哼唱一曲《天鹅湖》,如果柴可夫斯基泉下有知,老人家一定会感激他成功策反过来一名信徒。

温柔梦幻的旋律里,渐渐响起陈何良均匀规律的呼吸。

夜深人静,脑海中杂乱的丝丝线线渐渐清晰。

怪不得李医生总是一副八卦的样子打听他行踪,看到方颂泽去康复中心接他就虎视眈眈,有时候他前脚跟李医生说去某某地,后脚就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偶遇陈何良。

兰溪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想陈何良一步一步真的有够缜密。

大概是从秋天开始,乐团着重培养他,他因此接到更多的商演邀约,一场秋雨过后,治疗师说他是肩胛劳损,建议他用肩部弹性绷带,四支长条包住整个肩膀,挺丑的,他每次拉完琴就迫不及待撕下来。那时候陈何良问过他,他说小毛病,过段时间就好了。

直到分手后从新疆回来,去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不是肩胛劳损,是臂肌筋膜炎,然后他跟团长请了假,团长给他介绍了现在的李医生。

以团长的性子,这种事情八成第一时间就会告诉陈何良。

李医生极力建议他元旦之前去德国治疗也就有了理由,因为陈何良不想让他订婚。

那为什么德国团队又来中国了呢?

根本不是被幸运砸到了脑袋,听蒋乐的意思,是陈何良去他们家求来的。因为他不肯去德国,他坚持和方颂泽订婚,陈何良即使百般不情愿,为了他的手臂,仍然去求了。

求完了又不敢告诉他,生怕他会“迁怒”,拒绝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样的陈何良,确实比以前,成熟了很多。

爱情实在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总是充满奇奇怪怪的阴差阳错,也并不是付出了就会有收获。

手机消耗掉最后一格电,室内一片黑暗,怀里的人好像感应到什么,眼皮动了动,很快贴着他的肚皮睡过去。

窗外大雪纷飞,风声呼吼。

很久很久以后,一丝光线照进落地窗,天亮了。

兰溪把门带上,回到自己家。

老太太觉得眼前晃过什么东西,一侧头,看见陈何良的脖子上亮晶晶的。

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往陈何良的脖子伸去,快要碰到时,陈何良下意识一躲,没让老太太碰到,嘻嘻笑道:“阿嬷,你要调戏我啊。”

显然是要把刚才被训斥那一回驳回来。

“小赤佬!老婆子调戏你做什么”,老太太被下了面子,收回手讪讪道:“年纪轻轻的戴什么灰宝石,没精气神。”

江兰溪听见楼下有人说话就醒了,打开门看了自己房间一眼,被子已经叠整齐,人不见了。走下楼时刚好听了一嘴,打了个哈欠解释道:“阿嬷,那是蓝宝石,不是灰色。”

老人家上了年纪有点视弱,鲜艳的东西看在眼里也成了灰扑扑。

“你阿嬷眼不瞎,蓝色灰色还能看不出来?刚才没看清。”阿嬷强词辩解。

“是是是,您眼神好得很。”江兰溪好言好语哄着,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老太太就怕别人说她老。

“老”就等于“不中用”。江兰溪和孙眉都不在意这件事,可老太太和他们娘俩不是直系亲属,心思难免敏感了些。

“你这朋友也喜欢宝石”,老太太用铜勺把点好的豆腐舀到盆里,像是自言自语:“跟你妈匣子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差不多嘛,你姆妈在就好了,准能聊到一块去。”

老太太坚持不要他们帮忙打豆花,让他们二人去自由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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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兰溪就带着陈何良在房子里瞎逛。

这座房子挺大的,后面带一个小花园,是民国时期一个财主的宅子。白瓦灰墙,雕栏楼阁,在古镇一众老旧的房子里算得上豪华,时不时有游客敲开门问他们是不是高级民宿可不可以入住。

宅子是江家的产业。当年孙眉总带着江兰溪搬家的消息传到京城,有人私下议论江家欺负孤儿寡母,时任江氏董事长的江老爷子为了面子,拍板把这间宅子给孙眉住,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定了居。

住在房子里的三个人都是爱干净的讲究人,木制窗棂上都没有一丝尘土,偶有蝴蝶飞进来,落在阳台角落及腰高的金钱树上。

“你家好温馨”,陈何良推开一扇木窗,深吸一口气,小花园的茉莉香就飘进了鼻孔。“砰”,几乎是一瞬间,方颂泽腿一软,拐杖摔出去,人倒在他怀里。

始作俑者,自脚边溜溜滑过的高尔夫球,砸在了方颂泽那条健康的左腿上。

“小虫子。”

兰溪一惊,连忙扶方颂泽站好,手去捋了把发梢,还真被他捋到一只爬虫。大冬天的,爬到他肩膀上取个暖怪不容易,他抖了抖手,小虫子弹到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方颂泽已经撩起裤腿,好在冬天的裤子厚,饶是如此,小腿肚仍留下一道红印。

不远处一个男孩子朝他们大喊:“对不起!”

很冷的天,男孩子穿一身薄薄的高尔夫球装,polo衫鼓出胸肌的形状,他眼睛是蓝色的,像欧洲人,精致又漂亮,一连朝他们鞠了好几个躬。

本来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如果那男孩子旁边站着的人不是陈何良的话。

陈何良站在男孩身后,颀长的身材比那男孩还要高大几分。他嘴里咬着一支烟,正在低头划火柴,宽大的手掌遮住一半脸,幽蓝火苗里映出漆黑淡漠的眉眼。

一口长长的烟圈吐出来,陈何良语气一贯地不着调:“你道哪门子歉?有人不长眼偏要往球洞那儿站,被打了活该。”

毫不掩饰的敌意,江兰溪微微变了脸。

那小孩一掐腰,“都怪你!大冬天不带我玩赛车,非要带我来打高尔夫,一点都不绅士!”

敢朝陈何良发脾气的,可真是不多见。

陈何良摁了一把他的脖子。“就你这刁蛮的模样,有半点绅士影子?”

那小孩还算有点是非观,就是情商太低,朝陈何良叽哇乱叫了一会儿,又开始用英文说话,好像认为他和方颂泽两个中国人听不懂外国话似的。

他说的是:“那个叔叔拄着拐,中国有句古话叫不能打瘸子好腿,会遭报应”

余光之中,温柔沉稳的方颂泽脸黑如炭。

被叫叔叔,还被人往心窝子上戳。

陈何良勾了勾唇角,朝方颂泽方向抬了抬眉骨,“他从美国回来的,印度英语都听得懂。”

那小孩脸一白,连忙捂住嘴巴,一连又鞠了几个躬,朝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似要道歉。

“蒋乐,走了。”陈何良的大手提溜着小孩的后脖颈。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兰溪心湖。心脏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视线不可控制地向那小孩的屁股上看去。

陈何良新找的小处男,他们纹了一对情侣纹身,在很隐秘的部位。

不记得之前谁跟他说过,陈何良的身边从不缺人,排队想和陈何良约会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当时他“霸占”陈何良大半年之久,好些人有意见。

那时候他沉浸在爱的美梦里沾沾自喜,总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现在来看,他和那些人,在陈何良眼里,大概没有任何分别。

握紧的拳缓缓松开,兰溪对方颂泽说:“走吧方大哥,去喝杯咖啡暖暖身子。”

方颂泽腿被砸到,肯定不能继续逛草地,兰溪虚扶着他去会客大厅。

大厅开了暖气,暖暖的很舒服,兰溪去吧台要了两杯咖啡,一杯冰美式,一杯热拿铁。

服务员铲了一勺冰扔进美式咖啡里,哗啦啦地碰撞声清脆悦耳。

好像国外回来的人都爱喝冰水,陈何良是,方颂泽也是。

陈何良一天到晚冰水不离身,那时他特意买回来个制冰机,白天走之前制好冰,晚上陈何良回来就给他倒一杯加了冰的伏特加。

陈何良会把伏特加渡到他嘴里,冰块磕到牙齿,牙龈就会酸疼江兰溪摇摇脑袋,收起无边无际的幻想,端着咖啡往回走,不经意瞥到窗边——

栗色卷发的混血男孩和陈何良肩并肩坐在沙发上,陈何良低头在看手机,那男孩直接拿起陈何良面前的冰美式,嘴巴贴上去,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捧到陈何良嘴边,陈何良就着他的手,也跟着喝了一口,薄唇印在男孩刚刚喝过的位置。

好像这才是陈何良的本来面目,和年纪相当的或更小的在一起,显得更像个大男人,而不是和他在一块整天装弟弟。

这样也好。

兰溪垂下眼,端着托盘坐到靠墙处和方颂泽的对面。

孙眉真的很爱玉石珠宝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连摇椅旁随手一张相框,都是巴洛克式的豪华装饰,四角各镶嵌一枚椭圆的紫水晶。

陈何良坐在摇椅上晃,目光被桌上的照片吸引。

照片有些年头了,边缘有些泛黄。是两个女人的合影,一个穿民国风旗袍,一个穿晚清时的京剧戏服,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像两个朝代的人。

江兰溪见陈何良看的入神,随手指道:“穿旗袍是我妈,戏服这个是我妈的朋友,很有名的京剧花旦,他们两个是老同学,一个艺术学校毕业的。”

陈何良眯了眯眼睛,没怎么看孙眉,反倒指着穿戏服的女人道:“我见过她。”

江兰溪说:“”哦,戏曲频道经常放傅阿姨的戏,见过很正常。”

陈何良若有所思,“她老公好像姓纪?做棉纺生意的纪家?”

“好像是”,江兰溪说:“是不是棉纺生意我就不知道了,傅阿姨结婚后我妈就不跟人家来往了。”

“哦?为什么?”陈何良挑挑眉。

江兰溪有点难以启齿,“就我妈嫉妒傅阿姨是被明媒正娶迎进门的”

多的不能再提了。江家的正头太太是江知竹的妈妈,江知竹和陈何良那样要好。

好在陈何良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他点燃一根烟,盯着楼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略有些出神。“我刚回国那会儿,纪家找我谈过投资,部门做了评估报告,结论是他们公司硬件条件有限,不能保证投资人获利。”

江兰溪听他继续说。

他拨弄着窗沿上的蝴蝶兰,百无聊赖道:“不过我还是给他们投了钱。”

“是吗?”以江兰溪对陈何良的印象,对方一本万利,绝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

“是谁。”江鹤沉声问。

兰溪抿抿唇,“你猜到了吧。”

“陈家那小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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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几乎和他的“嗯”字同时响起。

他挨了江鹤一记耳光。

第32章第32章

回去的路上起了风,梧桐树随灯影摇晃,不远处草坪两只狗你追我赶,凑近了一瞧才发现在抢一块肉骨头。

江兰溪不由弯了弯嘴角,却扯得半边脸生疼。

他沿着黄色的盲道往前走,好几次撞到粗大的树干,心想幸好他不是盲人,要不然不知道跌了多少跤。于是顺手打了12345投诉,在某某路的第几棵树,挡了盲道的路。撞一次就打一个,估计有四五个吧,最后接线员姑娘都乐了,向他保证会把这条路所在的社区一并反馈给对应部门。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小公园。他找了个长椅坐下,不远处有个扎羊角遍的小姑娘,一边奔跑一边吹泡泡。

小姑娘身边围着两个大人,你追我赶生怕小姑娘跌倒。

一个彩虹色的泡泡随风飞到他身边,手指轻轻一戳,就破了。

朝露夕花,如梦幻泡影。

“最新天气播报,受地球磁暴影响,北京局部地区可见极光,伴随少量流星雨,市民可自行前往以下观测点”

街道人来人往,出租车开得很慢,目之所及张灯结彩,就连楼下的花园,也被物业装饰上一圈彩灯。

兰溪进了家门,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打水。关上冰箱时看见旁边的82年拉菲。

手指放在软木塞上,想了想,又缩回来。

这瓶酒是他托秦羽找人买的行货,花了小三万块,预备今晚和陈何良一起喝。他观察过陈何良,这人虽说活得挺随意,入口的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

九零年的罗曼尼康帝买不起,82年的拉菲咬咬牙还是可以满足的。

话说秦羽知道他和陈何良谈恋爱的事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沉默好久憋出一句话——

“他就这么想睡你?”

兰溪当时一口茶水喷到他身上。

秦羽拉着他转了几个圈,来来回回地打量,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是我哥们儿魅力大,居然能把大哥笼入爱情的牢笼。”

江兰溪笑话他。“你比他大,你还叫他大哥?知不知羞!”

秦羽已经变成陈何良的铁粉:“这你就不懂了,大哥不在年纪,大哥是一种气质”,

然后又伤春悲秋起来,“我好不容易学到大哥的洒脱,大哥却nextlevel了,果然永远也赶不上大哥的步伐。”

“”

那声音满是不屑,秦羽拳头握得咯咯响,抬脚就要去踹门,兰溪抓住他的衣角,咬着牙摇了摇头。

“都半年了吧,还没腻呢,再玩下不怕竹子不高兴啊。”

门内好像停顿了一下,继而传来陈何良轻飘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听得出隐隐的自得。

“他缠太紧,我哪里找到的机会。”

江兰溪垂着眼睫,神情隐在昏暗的灯光中,秦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的清他的嘴唇在颤抖。

“嘿,竹子也缠你啊,你怎么就不给机会?当年人跟你告白你不乐意,说不想失去最好的朋友,没两年就玩起人家哥哥来了,得亏竹子脾气好,要我早跟你绝交了。”

男人哈哈大笑,“这一点你们谁也比不上小竹,小竹不会和我绝交,小竹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

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江知竹在陈何良身边那么久,怎么可能只是朋友关系。

江知竹告白过,陈何良拒绝了。

因为陈何良不想失去江知竹。

一直以来他都刻意忽视江知竹在陈何良心里的地位,甚至安慰自己说知竹是弟弟,不应该和弟弟吃醋,不应该限制陈何良交朋友。

直到现在他才认清江知竹的重要性,竟让万花丛中过的陈何良珍惜至此。嗯刚才也不知道谁说小狼狗的腰好盘的。

陈何良含笑看了兰溪一眼,“我差的远,我哪里有阿姨靓,但凡您不是仔仔的妈妈,我都要开口叫您姐姐了。”

江兰溪瞪他一眼。自从陈何良听见孙眉叫他仔仔,连哥哥都不叫了,张口闭口跟着叫仔仔,现在还想管他妈叫姐姐?

没规矩。

孙眉就捂着嘴笑,心花怒放的,直言陈何良嘴甜会说话。

陈何良抬手看了眼腕表,“我让管家安排午饭,阿姨有没有忌口?”

“想吃北京的烤鸭、爆肚儿、冰糖肘子主食要有豌豆黄,炸酱面是不是也要来一碗”孙眉自来熟地报菜名。

江兰溪扶额,简直不想承认眼前人是他妈妈,颇为无奈地补充一句:“记得改成无碘盐。”

陈何良憋着笑,“我让他们安排。”

管家行动很迅速,车子开到南锣鼓巷玉河边时,餐厅已经飘来烤鸭的果木酥香。

小秋田犬对汽车压过石板路的声音格外敏感,吧嗒吧嗒就跑出来了,一路汪汪叫着冲进兰溪怀里。

“妮妮,有没有想爸爸?”兰溪抱起小狗,正要给孙眉看个新鲜,却见孙眉正盯着陈何良脖子里那块蓝宝石。

“你这块宝石”孙眉一边说着,手朝宝石伸过去。

坏了!

陈何良有多宝贝这块宝石他是知道的,那是陈何良的精神象征,两个人亲密的时候都不摘,连他都没有摸过,怎么可能让别人乱碰。

“姆妈,你别乱摸。”江兰溪放下小狗,转而去拉孙眉的手。

陈何良脚尖朝外有点想躲,孙眉的手已经碰到了宝石,修长干净的指甲轻轻划过宝石棱形刻面,发出轻微的刮蹭声。

似乎察觉到主人肢体有些僵硬,她只摸一下就放手了。

管家带着大厨走出来,看到陈何良红肿的右脸颊愣了下,假装没看见似的递过菜单,“少爷,全聚德的师傅刚刚片完两只烤鸭,还有一些京味菜,您看还需要加什么?”

陈何良略略扫了一眼菜单,“可以了。”

转而朝兰溪说:“你们先进餐厅,我去个洗手间。”

他去的很急,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孙眉身上有很重的茉莉花香,无论摸过什么都会有一股茉莉花味儿,江兰溪十分怀疑他去清洗宝石去了。

江兰溪把秋田犬抱给管家,领着孙眉往餐厅走去。

孙眉对刚才陈何良僵硬的表现很不满意,小声抱怨道:“你交的男朋友忒小气,他家后院的假山是三米高的翡翠原石,小妈披肩上坠着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王,他亲爹手表是PatekPhilippe私人定制款,他却戴这么廉价的项链,还不让摸

还是邻居王嫂的女婿好,虽说长得丑,人家实在呀,每个周末都送空运的大龙虾”

江兰溪揉揉眉心,打算孙眉的絮叨,“姆妈,那是人家的私人物品,你上去乱摸很不礼貌。”

孙眉气得直跺脚,“我看着眼熟嘛,他那颗蓝宝石我之前有颗一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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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后来怎么也找不见。”

“你买太多了,都不当宝贝,总是随手乱丢。”见她没认识到错误,江兰溪有点不满。

“你翅膀硬了哦,白养你这么大,竟敢教训我”

“”

饭后孙眉去挨个拜访她在北京的手帕交,并说晚上住在一个老姐妹家里,不用等她。

知母莫若儿。孙眉的小心思兰溪再清楚不过。

以孙眉爱慕权势恋虚荣的本性,饶是陈何良贵为陈家的少爷,脖子上带了一枚不值钱的蓝宝石,那这个人也就不值钱了。

更何况还不让摸。

说不定临走之前还会让他和陈何良分手,又或者逼他再找一个大方的男朋友。

江兰溪有点头疼。

江知竹和他们这些“衣服”不同,江知竹是手足。

他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有刀在凌迟,一点一点被人破开胸膛,五脏六腑流出来,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秦羽眸子猩红,已经要疯了!

他的朋友,初恋被这么一个渣男欺骗!亏他以前还为陈何良说话,他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哪怕陈何良图个新鲜呢,他都不至于为好友生气,至少你情我愿好聚好散,可是陈何良他他竟然玩弄好友的感情!

江兰溪有多么重感情?他还记得上学那会儿他说抢不到某知名乐队的签名,江兰溪知道后,偷偷排了七个小时的队帮他拿到,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他那时没有告诉兰溪自己只是随口抱怨,他没有告诉兰溪只要他想,堂哥甚至可以把乐手请来一起吃个饭。

笨拙的真心最动人,从那时起他就认定兰溪是一辈子的朋友。

他最好的朋友,那么优秀的小提琴家,却被陈何良那帮人称呼为“拉弦的”,他恨不能杀了他们!

“小羽,我有点冷,想回家了。”

秦羽的手被江兰溪死死攥着,他看见兰溪发白的脸,几乎摇摇欲坠。他真的想冲进去,可是兰溪并不想让他冲进去。

他最好的朋友,从来都是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的人,最怕在公开场合下丢人。秦羽死死咬着牙,几乎把那扇门瞪穿。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冷冰冰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江兰溪后背一僵,回过头来,见江知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江知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五六瓶拉菲。有段时间没见,江知竹好像更瘦了些,颧骨突起时更像江鹤。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看向他时眼底全是厌恶。

秦羽啐了口吐沫,忿忿道:“一群垃圾,你们真够可以的!”

一门之隔的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

包厢门被拉开,陈何良一瞬间脸色刷白,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挤出两个字,“哥哥”

灯光太亮,陈何良的面目是模糊的,看不明晰,包厢周围寂静下来,兰溪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出嗡嗡的回响。

“不是公司有事吗?

不是在路上吗?”

“我不是”

平时那么伶牙俐齿的人,舌头根打结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何良深深地看着他,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江兰溪后退一步,不让他碰到自己,他学着陈何良轻飘飘的腔调,笑意未及眼底,“陈何良,玩我有意思吗?”

那么多人在看他,看他们,陈何良的朋友,舞池里的观众他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是他把刀递到陈何良手里的,是他给了陈何良伤害自己的权利。

那么现在,他要收回来了。

电视机放着财经新闻,主持人正在播报最新的商业资讯。他现在养成了听财经新闻的习惯,有时候还能和陈何良聊上两句。

女主播的声音抑扬顿挫,“商会会长陈霆修夫妇捐赠价值上亿元海外流失文物,积极推动文物回归,做出积极贡献”

陈霆修三个字让江兰溪猛地回神。和陈何良在一起有段时间,足够他知道陈何良的爸爸姓甚名谁。

金融巨鳄,商业会长。

电视上陈霆修稳坐主席台,游刃有余接受各路记者采访。男人的脸型和陈何良极为相似,只不过陈父是岁月历练过后的成熟,不像陈何良时不时有种跳脱的气质。

镜头画面闪过一个高定长裙女人的背影,裙摆很长,侧颜清冷,暗示是陈先生的爱人。

不知道是不是陈何良的亲妈,还是那位半夜跨过半个北京城去送避孕套的小妈。

冰箱里的拉菲红酒勾得他心痒,正纠结要不要喝掉时,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很吵闹,鼓点声躁得耳朵发麻。

“哥哥,我头有点晕,你来接我好不好”陈何良像是咬着烟,声音很低,几乎被音乐声盖过去。

已经过了十二点,牛郎和织女各归天涯,月亮从云层透出一圈银边。江兰溪慢吞吞道:“给我个位置。”

陈何良说出一个地址,“六十五层酒吧你在哪里,我怎么听到我爸的声音?”

“你喝醉了。”江兰溪很淡定地关掉电视机。

陈何良给出的定位做大东边,这个点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

江兰溪翻出一件T恤套进脖子里,临出门又脱下来,打开衣柜找出前段时间买的名牌成衣。

等车就等了一刻钟。这种时候江兰溪才觉得没有车是真不方便。

应该买个车的,可惜他摇不到牌子。不过可以问秦羽借一个,也不麻烦。

好在半夜不堵车,出租车驶过使馆区,来到建国门外大街,停在酒店门廊,立刻有穿制服的门童来开车门。

“我到大堂了。”江兰溪给他发消息,“你下楼吧。”

“不上来接我?”手机听筒传来少年慵懒的声音,背景音震天动地。江兰溪甚至能想象到他现在是个什么姿势,像在自家客厅一样懒懒蜷在沙发里,大长腿随意地搭在靠背上。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捏腿捶背。

“你下来,我在下面等你。”江兰溪发过去一条语音。

“可是我头好晕——”另一个声音很突兀地插进来,“卧槽江南那个?还真让你——咻”

帕蒂塔第三乐章在卧室回荡,这套曲目被誉为小提琴家毕生的挑战。

江兰溪记得十五岁开始练这首曲子,他手指头好笨,无论如何也拉不出多于两个声部。

孙眉一心想让他在爷爷的寿宴上大放异彩,两天没给他饭吃,逼着他拉琴。

窗外水声潺潺,夕阳像橙子一样,好饿胃里空空

江兰溪吃了一顿自助,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喂,怎么停了”陈何良晃了晃身上的人,刚才还坐在他身上的电动马达,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他的胸口,鼻腔发出轻微的鼾声。

“喂!江兰溪!你这样让我很尴尬啊!”

巴赫充满理性的音乐里,混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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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气呼呼的磨牙声。

第33章第33章

“兰溪,你家那位是不是很有名的珠宝设计师?我最近在乐器行攒了点外快,想请你牵个线,我想和女朋友设计一款婚戒。”

兰溪正在调弦,抬眼见李成捏着鼻子朝他走过来。

李成最近犯鼻炎,对弦乐器的松香末很敏感,一靠近就打喷嚏,每次跟弦乐组同事聊天必戴口罩。

刚要答话,李成不怀好意地指了指兰溪衣领下方。兰溪脸一红,后悔没抹点粉底液出门。他揪了揪自己的衬衣,尴尬地转移话题:“你的钱不是留着修牙的吗?”

管乐手多少有点职业病,尤其是唇部肌肉和牙齿,但凡有点名气的,保养费六位数跑不了。

李成嘿嘿直乐,“补牙的钱我妈出了,她说我的钱全给老婆花,我要给老婆买钻戒。”

张老师是乐团的首席提琴师,乐团的台柱子,经常全国各地到处飞。最近几天降温,他家小孩感染肺炎,每天都要去医院挂吊水。

喀什那边的演出是三个月前就定下的,一带一路音乐交流会,当地官方非常重视。张老师和那边搞文化宣传的负责人关系不错,对方也不愿意为难他,说找个能力水平差不多的替他来一趟就行。

“人家体谅咱们,咱们也不能让人家难做,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最合适,一来你没成家,没什么牵挂,二来你还年轻,适合多出头。”

要说水平相当不至于,张老师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提琴家,他最多算新人,但是没成家没牵挂说走就走是真的。

刚好趁此机会散散心。

“我最近有空,麻烦您转告张老师,能去参加这种交流会是我的荣幸。”

团长喜上眉梢,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表格,“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把个人信息填一下,我给对方发过去。”

兰溪填表的时候,团长开始絮叨,“兰溪啊,你现在是明星小提琴家,个人颜值是很重要的,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瞧你眼圈又黑又肿的,我知道有个美容机构很不错——”

兰溪填完表格,揉揉酸涩的眼睛:“不用了团长,我回去热敷一下就好了。”

团长这才作罢,反复劝他在演出行业里,颜值甚至比专业能力还重要。好在团长没有询问陈何良的事,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雨已经停了,太阳透过云层绽放出一线光芒,折射出彩虹的形状。

小时候他在北京生活过很多年,依稀记得北方一入了冬就会下雪的。短短几年全球变暖,北方竟也像南方一样,开始下雨了。

“是他!是他把小少爷摔出去的!”这种场合是新人露面的好机会,他刚胜任第一小提琴手,理所当然被推举上去,在团长的“特殊照顾”下,主办方给他排了两个节目,一个是作为背景板,小提琴、钢琴二重奏,由女中音独唱浪漫老歌《在水一方》,另一个是小提琴独奏《玫瑰人生》。

江兰溪找主办方加钱要了一张前排VIP专区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邀请陈何良。

“我有两个节目,都很靠前,演出形式很新派,观众可以和演员做交互下场后我们就去朝阳公园乘摩天轮,公园里还有放花灯活动,一对情侣可以领一束玫瑰花。”

电话那头顿了下,又跟他确认一遍:“七夕当天?”

“是呀。”兰溪肯定地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小竹就任部门经理,七夕那天订了场子,约好几个朋友去庆祝。”

江兰溪一怔。好像几个月前去江家,江鹤有一次提到,只要江知竹拿下陈家那笔贸易订单,就安排江知竹做部门经理。他把票揣进衣兜,耸耸肩道:“那算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撇去庆祝一事不谈,搞音乐的难免有些恃才傲物,以陈何良的音乐水准,坐在台下看别人拉琴应该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而且,陈何良那种从小接受西式教育,大抵对中国传统节日没有什么概念。

“音乐会结束后你要不要过来?知竹定了一个通宵,叫了几个当红歌星,还有摇滚乐队,哦……好像还有个杂技班。”

这不是庆祝宴,这是春节联欢晚宴。

第一次初恋,第一个七夕,夏夜苍穹下放花灯,摩天轮上越来越高的风景,升至天际去触碰牛郎织女星

大抵是早恋校园情侣才会做的蠢事吧。

陈何良人间繁华看遍,正是追求享乐刺激年纪,大手一挥送兰博基尼的人,怎么可能去忍受摩天轮一点一点往上爬?

“我不去了,演出完应该还有别的事,我留下来听团里安排。”

那是二代核心圈层,鄙视链很严重,不仅看父辈资源,还要看母家身份。父母都是豪门大于白手起家大于继婚上位

像他这样的私生子,是没有入场券的。

这也是为什么孙眉汲汲钻营要一个身份,爱情不爱情已经不重要,有了身份,才有圈子,有了圈子,才有面子。

“那好吧,明天我去找你。”陈何良说。抑郁症患者的认知本就不稳定,且最抗拒改变。周倾雨说放他自由也许是真心的,而在方颂泽离开后,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割舍。

正常人况且如此,病人就更容易走极端。

手机屏幕又闪了几下,消息提示栏显示仍是孙眉。

[我打听到颂泽妈妈要穿高定裙装,我要避开她,给她留几分面子。还是旗袍好,正红色穿出去大气,设计师说能从我身上闻到富贵的香气!]

兰溪眼睫颤了颤,摁下锁屏键。

方颂泽把脸埋进掌心,颓然道:“你知道吗?他父母跪下来求我,说只有我能拯救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倾雨的父母,好像总是在求人。周倾雨割腕的时候去求陈何良,据说陈何良避而不见还叫保安把人轰走。这回又求到方颂泽面前。

父母和孩子,和爱人还不一样,那是绑定在一起无法分离的血脉相连,没有选择的可能,没有后悔的余地。

方颂泽不是陈何良,以方颂泽的性格,对方求到这个份上,肯定拒绝不了。

方颂泽指了指他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很抱歉工作日叫你出来,你是不要有事?”

兰溪划开屏幕,孙眉又发来好多照片,各种角度的,让他选出一张最好看的,说要发朋友圈,他一张也不想看,随手回了句:

[联姻取消了,别折腾了。]

发完之后出乎意料轻松很多,好像卸去某种枷锁,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期待这场联姻,也并不想为满足谁的期待而活。

手机屏幕倒扣在桌子上,兰溪不再去看孙眉回什么,回什么都没关系了。他放宽语气安慰方颂泽:“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随时可以配合。”

上一次是他主动提出放弃联姻,方颂泽替他背了口黑锅,这一回,方颂泽提出来退婚,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表达诚意。

不过一杯咖啡的功夫,方颂泽接到医生来电,说二十五号房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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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拔下吊针去外面散步,要他赶快回来看看。

方颂泽说了声抱歉,就急匆匆走了。

被那样的人缠上,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想起有一回他和方颂泽一起去看话剧恋爱的犀牛,方颂泽问他对话剧的观感如何,那时他惦记着宠物医院里的静香,后半部分都没看进去,就根据话剧的内容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评价——“太偏执的爱情伤人伤己”。

那时的方颂泽,眼神里好像闪过一抹怀念。

子非鱼,不知鱼之乐。

咖啡见了底,他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医院门诊大厅时,差点被侧面驶过来的车撞到。他闪身一躲,看见车身贴着一束白花,后面跟着几辆黑色轿车。

是殡仪车。

这一路走来,已经见过至少三辆殡仪车。

车停在医院后院大松树下,正要开车门,旁边车位一辆兰博基尼朝他拍了下喇叭。

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自己挡了路,便没有理会。

这时车里跳下一个人拦在他面前,江知竹的小表弟。

才几天功夫,小表弟又染了一头红发,嘴角的唇钉也换了个形状,一颗金色的小星星。

那小孩手上拿着大包小包,里面是一些衣服和食物,正拧着眉打量他,语气不善,“你也是来看陈表哥的吗?”

怪不得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在他家门口,竟是住院了吗?

“不是,我来看别人的。”他侧过身去,给小表弟让开一条路。

“你看别人?你还有脸看别人?”小表弟两眼一瞪质问他:“陈表哥肋骨出血引起发炎,高烧到四十度,开会的时候直接晕过去了!医生说他胸腔里全是积液,本来养一个月就能好的病,现在严重到要做胸口穿刺!

小表弟愤愤指责道:“这几天是你给他换的药吧?但凡你上点心,他都不至于伤到这个程度!”

伤?什么伤?被他撞了一下的肋骨伤吗?他是什么钢筋铁人不成?轻轻一撞就把陈何良撞出严重的内伤,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江兰溪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启动发动机。

外面的人猛拍他车窗,力度大到几乎把玻璃震裂。

还有完没完。

这是秦羽的爱车,他又不能不管,于是摇下车窗,不耐道:“我不是医生,更不会看病,如果你觉得必须有一个人安慰他、照顾他,你可以把你亲表哥叫过来。”

“你是故意的吗?”闻言,小表弟咬牙切齿,眼里闪出泪花。

“好,我等你。”

七夕夜是周一,上班上学第一天,仍有不少年轻男女买票。江兰溪是第三、五个节目,有充足的时间吃掉主办方发的鸡腿汉堡。

晚会真的很好看。梦幻花园在四周幕墙上绽放,森林小径随着旋律层层铺开,空间折叠变化,衣香鬓影入眼来。

角落有个小朋友触碰到幕墙,瞬间波纹四起,花园变幻成银河,浩渺星辰中,牛郎织女遥相对。

很高的科技,很棒的盛典。

“小江,今天发挥不错!”团长看到江兰溪下了后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谢谢团长。”

自从有一回乐团办公楼下,团长看到陈何良开车来接他,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好。

“这场之后,你的名气就打出来了”,团长递给他几张名片,欣慰道:“刚才不少音乐人跟我打听你,电视台的编导都问我中秋节你有没有档期这年头颜值和能力兼具的小提琴家多难得,之后你有的忙了。”

“多亏团长栽培。”兰溪翻看手中的名片,心里终于舒畅了不少。

名片中有节目导演、知名作曲家、传媒公司都是演出机会。

有能力的人很多,有时候就差了点气运,今晚就是他的气运。

被观众认可,被“金主”认可,就有机会去更大的舞台。要说以前他多少有点曲高和寡怀才不遇,那么现在,他渴望去拥抱市场,不止为了赚钱,还为了出名。

他想以更好的姿态站在陈何良身边。

“对了,七符来了没有,我去跟师弟打个招呼。”团长随口问道。

“七没有。他有个朋友办庆祝宴,没有时间。”江兰溪说。

“朋友?”团长先是一愣,继而会心一笑,神秘道:“我想我知道是谁,说起来那人跟你同姓呢。”

江兰溪一怔,“您认识他?”

“江家大少爷嘛,七符的好兄弟,他们从中学就一起出国,关系铁的很。

不过我得提醒你,虽说今天是七夕,你可千万别吃味。以前七符有个伴儿因为这个争风吃醋,七符直接把人撵走了,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一定要和江少爷处好关系,七符也会高看你一眼的。”

乱糟糟的花园,佣人捂着脸哭,另一只手悲愤地指着他,信誓旦旦地控诉。

“就是他!他非要抱小少爷,没抱一会儿就把小少爷往石头上扔!”

“我没有”小小的江兰溪脸急得通红,为自己申辩,“我没有扔他”

“那你意思是知竹少爷自己往石头上跳的?!”佣人咄咄逼人,非要他承认错误不可。

“就是他自己跳出去的”

话音未落,抱着孩子的江太太腾出手来扇了他一巴掌。

他真的没有说谎。佣人鞋带开了,要他帮忙抱一下,他抱了,江知竹小脚丫蹬他一脚,挣脱了,等他反应过来,江知竹已经磕到石头上,头上鼓起一个红红的大包。

“江鹤,你今晚就把他送走!以前我生不出孩子,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小竹已经长大了,这个家不需要私生子,更不需要心思歹毒的小孩!”一向温柔的江太太指着江鹤鼻子破口大骂。

江兰溪抬头望向并不刺眼的太阳。

名分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呢,于是他费尽心思从陈何良那里拿到了“恋人”的名分,可是……

可是并没有获得应得的“待遇”。

秦羽总说江知竹长得没他白净,谁又记得小时候的江知竹脆弱得像个玻璃娃娃,总是眨着长长的睫毛缩在摇篮车里不说话。

所以江鹤带江知竹去锻炼身体,找了七八个健身教练,教击剑、教游泳、教搏击,练出来如今健壮的身材。

不管是在江家,还是在陈何良那里,江知竹都是排第一位的。

不知不觉走进了颐和园,几乎是无意识的,又朝苏州街而去。

自从搬进陈何良的四合院,他很少来这里拉琴。一来太远,二来四合院门口就是玉河,比这里更幽静,更像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

这个季节,树叶已经掉光,两岸光秃秃的,最后一点家乡的底蕴,也不见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想到,他好像也很少在玉河边上拉琴,更多的时间是在赶场子,一个又一个场,商演的场,演出交流的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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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棚里流行音乐的场。

跟陈何良在一起的日子,他赚了不少钱,在业内也算闯出来点名气。他只想以更好的姿态站在陈何良身边,到最后在陈何良那些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拉弦的”。

江兰溪打开琴包,拿出小提琴,在阳光下,拉响了一曲柴可夫斯基。

他拉的是《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朝气、欢快、活泼。

以前练琴累了总爱拉这首,低落的情绪就会好转。他习惯闭着眼睛拉,好让自己全心全意沉浸在音乐中,却总感觉附近有人看他。

果然,睁开眼睛,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哑:

收拾好东西后,时间还早,犹豫了一会儿,又把那两片臀膜拿出来。

都用掉算了,因为陈何良来找他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揉他pp。

江兰溪脱了裤子敷上臀膜趴在床上刷手机,纤细的小腿一上一下地翘动。不一会儿陈何良来了电话。

“出发了吗?堵不堵车?”江兰溪问他。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哥哥,知竹刚才打电话说有事找我,我帮你叫了搬家公司,你跟他们的车走,他们连人带东西一并拉过去。”

两条小腿停在半空中,好像臀膜也滑下来了。红润润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江兰溪耸耸肩,故作轻松道:

“好,路上注意安全。”

第34章第34章

搬家公司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转移完阵地,兰溪从遥远的北五环到了拥挤繁华的二环内。

车停在一座深深宅院前。

院墙很高,隐约可见内里雕梁画栋。红色如意门面宽两扇,开在四合院的倒座位置,打开门进去,他看见了一番新天地。

如果不是身处二十一世纪,他真以为来到了某座王府。

房子是三进的,一进院是一棵歪脖子迎客松,二进院挖了一片池塘假山,三进院则被改造成完整的私人泳池,夕阳从高瓦屋檐泻进来,水池里金光粼粼。

要说最喜欢的,当数门前那条河。元朝时期的河道,叫玉河,往前走通到什刹海。沿途小桥流水,桃红柳绿,鸭子鸳鸯在河上游荡,撇去老北京的风貌特色不谈,至少外在造型上,像极了水岸江南。

他第一眼就爱上了。

不用去乐团点卯,江兰溪的时间自由了很多,方颂泽要忙工作,和婚礼策划对接的任务就落在他头上,闲暇之余就去康复机构做训练。

这天兰溪刚进门,杠铃没举到两组,李医生满面春风走过来。

“江老师,大好消息!”

一向矜持的李医生嘴角都要笑歪了,兰溪被她的喜悦感染,“你家孩子考上市重点了?”

“比考上市重点还难得!”李医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江老师你真的好幸运,德国的康复团队知道你出国不方便,马上就要来北京了!世界一流的康复团队为你做治疗!用不了三年,只需三个月!你的手臂就可以恢复如初!”

喜讯如晴天霹雳,江兰溪石化当场,呆若木鸡。

李医生眉飞色舞地讲述团队多么多么厉害,主治医师在国际上地位多么高,奥运冠军都一票难求的顶级团队,飞过来为他做康复评估。

总感觉梦还没醒。“我这辈子都没给人做过饭,我给你做小笼包,剁馅切到了手,我给你做蟹黄面,那些蟹用钳子挠锅,我做了好几天噩梦,我捣了二十只蟹给你做面,你看都不看就扔进垃圾桶。你不吃拉倒,多少人求着我做。”

毛茸茸的头埋进他肚子里,声音闷闷的。

陈何良确实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任性骄矜又自我,恨不能整个世界都以他个人意志来运转。

一点濡湿沾到手背,滚烫滚烫的。

他的手去摸陈何良的脸,才发现陈何良哭了。

在一起这么久,他见过陈何良红过眼,却没见过他流泪。意气风发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流泪。有人跟他说京城流行加了果粒的可乐,问他好不好喝。

很好喝的,如果回去酒店不拉肚子的话。

那寸头哥瞥见他的身影,猛地止住话头,朝陈何良挤眉弄眼:“和好了呀?还是咱们陈大少爷有魅力——”

“别乱说。”陈何良急急喝止他,小心地朝江兰溪的方向看了一眼,很谨慎地说:“我还在追,你不要造谣。”

寸头哥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是……是吗?这世上还有你搞不定的人?”

陈何良毫不避讳地承认,“他很好,是我配不上。”

寸头哥更加错愕。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要勾一勾手指,愿意上钩的一大把,更何况是陈何良这样的人物。

陈何良的表情认真又严肃,寸头哥身边的长发姑娘都讶然地偷瞄兰溪好几眼。

兰溪懒得搭理他们,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陈何良正要抬步去追,那寸头哥又凑上来,斟酌着问:“前段时间玉泉山那边传来消息,都说你在你爷爷家当面出柜,挨了老人家好几军棍,是真的呀?”

他们这种圈子,玩归玩,彼此心照不宣,没听说过公开出柜的。公开是不可能公开的,娶一个男的进门没有任何好处,除非脑子秀逗了。

陈何良低头点了一只烟,“我奔一辈子去的,没打算藏着掖着。”孙眉怒目而视,每一个字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我不仅知道宝石侧面有一道划痕,我还知道为了掩盖这划痕,我找人做的钻石托都是扁圆形的,就为了把划痕遮住!”

陈何良脸色一白,“不可能!这是余姨的宝石,有一次我跟余姨提起过,我说侧面有一道划痕,余姨说她不知道有划痕,说要带我去找珠宝商退钱主人都不知道的事,你别瞎猜了,瞎猫碰上死耗子,有划痕的蓝宝石多了去”

这个世界上,孙眉最讨厌、最想取而代之的人,非余萍莫属。孙眉念叨过很多次,如果没有余萍,她早就做成江太太了,那个时候江鹤没结婚就有了儿子,大家闺秀都看不上他,只有余萍。

陈何良提谁不好,偏偏提余萍,孙眉彻底失控了,整个病房都充斥着她愤怒的呐喊,“这东西是我当年送给一个被拐卖小孩的!我还想问怎么到了你手里你少拿余萍糊弄我!她活着的时候都不怕她!她现在都化成一捧灰了,我怕她个球啊!”

陈何良仍在反复念叨余萍,坚持宝石就是余萍给他的,丝毫不觉得已经踩到了地雷。孙眉则坚称要么是陈何良、要么是余萍,肯定有一个人偷了她的宝石。

兰溪已经快被他们逼疯,有那么一瞬间,兰溪真想把这两个人敲晕,好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

他再也受不了,跑出去把特护病房的医生护士全都叫了来。一开始顶楼是没有医护人员的,据周倾雨说,陈何良给孙眉留了面子,没让那些人上来。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周倾雨通知了方颂泽,方颂泽也赶来医院,把取消联姻这件事当面说清楚,又被孙眉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这事才算了结。

临走之前,陈何良被医生护士团团围住检查身体,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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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何良轻颤的眼睫,攥着蓝宝石的手抖个不停。

蓝宝石项链是第三天还回来的。

彼时大雪纷飞,孙眉正缩在被窝里睡美容觉,外面有人敲门,兰溪去开门。

门口站了个戴白手套的西装男,双手捧着一个黑色丝绒礼盒,自我介绍说是陈家祖宅的男仆,奉命前来拜访,问孙眉女士在不在。

兰溪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这几天他一直认为孙眉在胡搅蛮缠,或者说一直不敢去相信,对蓝宝石一事没再过问。

如今陈家人找上门来,才发觉一切有可能是真的。

孙眉听见动静,揉着眼睛出来,边走边系真丝睡袍的裙带,还没看见门口怎么回事,那个人就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垂首恭敬道:“这是您的蓝宝石项链,请验收。”

他和陈何良感情隔阂的起源,这枚蓝宝石,竟然真的是孙眉的。

兰溪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背,很疼。

是梦太逼真了吗。

孙眉已经拆开盒子,把蓝宝石项链从丝绒盒子里抽出来,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青白的指甲轻轻刮过每一个刻面,最后不悦地嗔怨道:“这宝石被戴得太久,都没有光泽了,既然要还,怎么不还一条新的。”

闻言,西装男面露尴尬,“回去后我会传达您的需求。”

蓝宝石在孙眉手里晃晃悠悠,他甚至能闻到陈何良身上的旷野藿香味。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条项链的全貌。

宝石本就是易耗品,除非常年藏在真空玻璃柜供人展览。这条项链陈何良从来就没有摘下来过,日复一日与衣物接触磨损,被运动后的汗渍接触,被空气氧化,到如今还能看出是蓝色而不是灰色,已经算保存不错了。

这也是为什么见过的人都觉得这颗宝石不衬陈何良的身份,因为太旧了。

而如今,陈何良竟然摘下来了,还让人送回来,不知道又经历了怎样一番波折。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一句:“请问陈你们家少爷还好吗?”

西装男答道:“少爷正在养病,夫人亲自照顾他。”

兰溪一怔。陈何良的妈妈不是在写生,就是在写生的路上,上一次听说的时候还是在川藏地区记录风土人情,用绘画拍卖所得帮扶弱势群体。

居然为了陈何良回来了他从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些人走后,孙眉捏着细长的金链子,蓝宝石在她眼前摇来晃去,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蓝光,她不无惋惜地对他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二十年前,咱娘俩来北京给你爷爷祝寿,回程的时候路过温榆河,你说河边小木屋里有一条小狗在申吟,像是被老鼠夹子夹到了,一定让我去看看,其实是一个小孩”

寸头哥张着的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如果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霓虹灯光一闪而过,往事却接二连三涌上心头。陈何良想起第一次见江兰溪的那天,黑云压得天很低,穿着佣人衣服抱着花盆的青年很俊俏。

他以为那是江家的佣人,后来才知道是江家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第一印象是这人真会作秀。

后来才知道,江兰溪不是作秀,江兰溪本身就是善良的,没有防备心地对待任何人。

当时接受他的追求应该下了极大的决心吧,放弃唾手可得的联姻,放弃私生子转正的身份,选择和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在一起,哪怕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而他却那样对待他。

回首繁华如梦渺,爱情的房子轰然倒塌,只留下锈迹斑斑的墙壁,如今他拿着旧钥匙去敲厚厚的墙,活该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侧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睡着的人,悄声喃喃:“你说的对,不是所有的道歉都值得原谅”

车子转了一个弯,江兰溪被晃醒,他揉了揉眼,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萧萧寒风中,陈何良听见他低低的叹息:“甜品别送了,影响很不好。”

陈何良一怔,“你忙起来总不记得吃饭,我担心你。”

兰溪抿唇打断他,“你工作不忙吗?每天这么闲?”

陈何良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公司被我爸收购了,确实挺闲的。”

这下轮到兰溪沉默了。

那间公司是陈何良回国后创下的产业,当时随手一个项目就上亿,他还记得陈何良和各大投资方侃侃而谈的样子,意气风发,雷厉风行,仿佛把全世界踩在脚底下。

陈何良手搭在方向盘上,声音低沉又轻缓,“我记得去年七夕,你给我留了演出票,让我去看你表演,那时候我不懂珍惜,现在才知道,舞台上的你有多耀眼,我喜欢看你鞠躬谢幕,喜欢看观众给你鼓掌,更喜欢仰望你时,我的样子。”

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缺失的肋骨。以前他认为爱情使人盲目,像他爸追着他妈跑,简直像个傻x。所以他及时行乐,认为目之所见即是世间繁华。

直到后来有人带他见识了真正的大千世界,让他从一点雨滴里窥见汪洋大海,从一片落叶里瞥到绵延春山,从一刻相守开始盼望生生世世。

上帝说,要有光,他找到了光,往后余生,再远的旅程也不会偏航。

兰溪心想,论口才,他永远也比不过陈何良能说会道。搞投资的人,最会搞情感操控这一套,他们精通表演,包装话术,擅长营造分秒必争的紧迫感,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夜风很凉,街道两旁的灯光昏黄暗淡,月亮掩在云层后面。他听见陈何良故作轻松的声音:“这样吧,你每周陪我一天,我就不去骚扰你了,行吗?”

“我没有空。”兰溪想也没想就拒绝。

陈何良耸耸肩,“那……每周一顿饭吧,一顿饭总行吧,我保证其他时间不出现在你面前。”

他听见他哽着声音,“你明明跟我保证过,永远不会离开我,我现在一无所有了,而你甚至都没有爱过我。”

一无所有了。爸爸有了新的小孩,妈妈浪迹天涯四处采风,最好的朋友闹掰了,蓝宝石却还稳稳地挂在脖子上。

陈何良也许是有一点真心的。可是真心起源于假意,就像掺进铁粉的金子,尽管看上去光鲜亮丽,长出铁锈是早晚的事。

以前他以为蓝宝石是陈何良的护身符,有了这颗护身符,陈何良就不怕黑,后来才发现,其实是江知竹的,有这颗宝石在,闹崩也只是暂时的。

如果他不知道江知竹曾和陈何良告白过也就罢了,他可以认为他们是好兄弟,好朋友,可惜并不是。真相刺破血肉,伤疤已经成型,要他如何去接受。

接受陈何良戴着这颗蓝宝石跟他做爱吗?然后两人紧紧相拥的时候,任由宝石尖尖再一次刺破他前胸吗?

那种痛苦,承受一次就够了。

兰溪闭了闭眼,只有一点,无法骗自己。“爱过。”

彷佛过了好久,陈何良抬起头,疑惑的眼神带着一股天真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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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气,“真的吗?”

说谎成性的人,才会第一反应去质疑别人。

他轻轻刮去陈何良眼角的泪痕,努力让自己记住陈何良最好看最体面的样子。

“老实说,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物质上我也算是享了福,沾你的光,事业也很顺,这些都要感谢你。只是”

兰溪淡然一笑,诚心诚意送出最后一次祝愿,“一生很漫长,你会越来越成熟,成熟到你能肩负起承诺和责任时,你会遇见未来生命中的有缘人,那时候你再回头看,至少会庆幸在我身上学到很多道理。”

他终究成为了陈何良成长过程中的垫脚石,一个被牺牲掉的代价。

他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臂肌又开始抽搐,颤个不停。

他抬起手臂,无论怎么用力,怎么也抬不起来。

另一只手去掐,咬着牙拼命克制,陈何良发现他的颤抖,从他怀中抬起头,惊慌中抱住他手臂,焦急道:“你不要乱掐,要掐腋下三寸淋巴循环的位置,朝心脏方向按压。”

骨节分明的大手摁压住穴位,陈何良仿佛一瞬间忘却伤感,眼神变得很认真,像个大人一样认认真真帮他按摩。

摁压的时候又牵扯到伤口,陈何良额角落下一滴冷汗,砸到被子上。

兰溪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照着陈何良的方法使劲按了几下,垂眸道:“谢谢,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这一次,他没再来挽留他,只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压抑着极大的哀伤,“离开我你就会快乐吗?”

兰溪顿了顿,回:“是吧。”

病房一片寂静,陈何良久久望着那扇门。门依然开着,光影却把它分割成两个世界,他爱的人走向未来,把他遗忘在世界的尽头。

“可是我不快乐,我好难受。”

他躬下身子把脸埋进手掌,这一次,再没有人回应他了。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挽回。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懵懂无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极好极好的人,那个时候不懂得去珍惜,等到对方失望离开,才知道当初肆意挥霍的,是比钻石还要宝贵的东西。

好久好久,起伏的心跳渐渐平息,针扎般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弱。

原来原来不是心痛啊。

陈何良咬着牙撑起身子,拨通内线电话,“医生,夹板好像错位了。”

刚挂断电话,手机屏幕又闪起来。

电话那头小表弟声音带了点哭腔,“陈表哥,你看到江兰溪了吗?我求他好久他才上去的,你有没有开心一点哇?”

可能是倒霉过后要转运,江兰溪竟觉得自己运气在渐渐变好,不用苦等两年等手臂慢慢恢复,不用设置闹钟控制拉琴时间,不用为婉拒新春音乐会黯然叹气。

虽说隔行如隔山,机会摆在眼前,多一层尝试就多一条路。

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连手中的杠铃都轻了好多。

“没骗我吧?”江兰溪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李医生肯定地说:“不止你能得到治疗,我们整个康复部都可以实习旁观,好多医生已经开始自学德语了!你也可以学几句,后续沟通起来更顺畅嘛。”

原来是表弟,怪不得一个骚样。

陈何良外公娶过五个老婆,他妈妈兄弟姐妹十七个,孙辈加起来三四十个,分布在世界各地。

心里的堵塞并没有半点好转。

调整成静音,翻了个身接着睡,亮起的屏幕闪到他的眼。

[那个音乐,我没有让别人听过。]

好不容易酝酿起睡意,接二连三被打扰。兰溪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从床上坐起来,打字时手都是抖的。

[我妈已经在整理,一周后她会把那些东西存进银行,希望你遵守约定销毁原版音源,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叫床的音源,罪恶的根源。

一连好多天过去,这条信息始终没有被回复。

“又怎么?”陈何良问他。

“丑”灼眼的白炽灯下,江兰溪抬手蒙住眼睛,吐出一个字。

他想,他现在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得寸进尺,在喜欢的人面前得寸进尺,是最理直气壮的。

“哥哥不丑,哥哥哪里都好看。”

陈何良把他的手移开,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挑逗的语气像魔鬼打开潘多拉魔盒:“哥哥都没有见过我高、潮的样子,不想看看吗?”

嗯得寸进尺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第35章第35章

“哥们儿,还得是你有面儿,方设计师接下我单子了!”从排练厅下来,李成勾住兰溪肩膀,兴高采烈地说。

兰溪一愣,“他有档期?”

之前好像听方颂泽提过一句最近很忙,给李成名片,不过是让李成试试运气。

或者是工作室的其他设计师接的单?

“应该有吧”,李成摩梭着下巴陷入回忆,“我好像听他助理说有个档期空出来了,刚好把我加进去。”

兰溪微微一笑:“那恭喜你了。”

兰溪抿着嘴笑,“嗯,我会试着学。”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比如要不回来的珠宝古董,比如找房子。

陈何良不知道在抽什么风,最近就住在他隔壁。有好几次遛狗发现身后跟了人,都打算报警了,转弯一看是讨厌鬼,飘飘忽忽跟在他身后,神经病一样。

他找了几个房子,总是临到头房东就变卦,要么狗味道重,要么临时找到了更合眼缘的租户。

秦羽劝他说不用搬,明明不是他的错,搬了显得他理亏。

就这么耗着,心里总是不舒服。

临近黄昏,秦羽又约会去了,家里就他和静香一人一狗。

房子刚建成没几年,地暖烧得特别旺,窗户要开一条缝才不至于热晕过去。

兰溪沏了一壶碧螺春,拧开台灯,开始学习德国康复师发来的诊疗报告,里面是治愈成功的病例和注意事项,有中英德文三个版本。

茶喝到一半,隔壁又传来巴赫的G小调进行曲。

他这间主卧,和陈何良那边共用一个阳台,之间只有一堵一米二的矮墙,对面几乎每晚都会放这首曲子。

不知道是不是变相催债。

兰溪正要找个耳塞把耳朵堵住,就在这时,曲子传来一声异动。

那异动越来越清晰,直到带着颤音的、克制难耐的一声“啊~~”传进耳朵,江兰溪的脸彻底变黑。

前几晚播放的一直是巴赫纯享版,今天竟是经过剪辑的那一版,混进了他的低吟和陈何良的低喘。

明晃晃地示威了吗?

他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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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见此良人》 30-40(第10/20页)

窗玻璃,乐曲始终没有停下来。再有半小时就是下班高峰期,兰溪在卧室疯狂踱步,尾音最后一个音符终于伴着陈何良的低吼结束。

一口气还没下去,前奏曲再一次响起,竟是循环播放。

忍无可忍,他沉着脸冲出去,摁下陈何良家的门铃。

没有人开,再次摁下门铃。

又过了一会儿,正要抬手按第三遍,门从里面被打开。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竟感觉一阵荒谬,兴许……兴许这只是陈何良逼他露面的理由?

下一秒,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兰溪身子一僵。

眼前的人只围了条浴巾,松松垮垮露出半拉小腹,头发湿漉漉的,肩膀和锁骨上深深浅浅的吻痕,新的旧的,不像是一天的。

那个叫蒋乐的混血男孩。“哥哥。”陈何良突然叫住他。

兰溪正要开车门的手一顿,余光瞥见握住方向盘的大手在颤抖。

陈何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好饿,可以去你家蹭个饭吗?”

“”

兰溪后知后觉发现不管去四合院还是回家,好像并无区别,以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现在两个人住邻居。

内心莫名涌起一阵烦躁,更像是无处发泄的愤懑与怨恨,自暴自弃趋向于自虐,情绪掩埋在疲倦的眼眶里,他冷冰冰道:“别演了,你不累吗。”

陈何良一怔,眼底浮现几分恼怒:“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演吗?”

兰溪嘴角扯出一抹笑,像是在自嘲:“谁知道呢。”

他跳下车,又拉着静香跳出来,留下驾驶座上一个孤孤单单的可怜虫,怔然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车窗里飘进一阵菜香,不知道谁家在炒茄子或者青椒,可能还有一碗鲫鱼豆腐汤。陈何良头靠在车窗上,贪婪地闻着这股温馨的家常味。他曾经拥有过的,他拥有过一个家,后来人走了,家散了。

我的演技并不好,

你又怎知我,不是情难自抑?

“你知道吗?周家小公子回国了!”秦羽最近一直在外面鬼混,难得回来一次,一进门鞋还没换,就吵吵开了。

兰溪对二代圈子不是很敏感,平日和那些人也没什么接触,见秦羽一副稀罕模样,不由问道:“周小公子是谁?”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呀。”

秦羽对他七秒钟的记忆很不满意,慢悠悠喝下一杯水,又扔给静香一块骨头,才对兰溪说:“咱们幼儿园同学,就那个捏手绢的病秧子。好几年和陈何良有过一段,后来陈何良把他踹了,那小子一时想不开割了腕,啧,据说救护车到的时候,浴缸都是红的。”

兰溪一怔,好像幼儿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秦羽之前提过一嘴,说周家父母跪下来求陈何良去医院看一眼陈何良都不去。兰溪按下复杂的思绪,随口道:“人家家在这里,回来不是很正常?”

秦羽见兰溪云淡风轻,不免夸大其词道:“正常什么呀,周倾雨这个人就有病!病歪歪的还去参加聚会,两口酒下肚就栽倒到陈何良面前,当场就叫救护车了!

陈何良也够风流的,人家好歹为他死了一回,他见到人家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叫什么名字真他妈搞笑!”

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竟然无比熟悉。

他刚来北京那会儿,他和陈何良在亮马河畔相遇,陈何良举着伞,走到他身边的第一句话就是——

“刚才在酒吧觉得你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兰溪这会儿顾不上想这个,他听到了一个关键词,“等等你说他叫什么?”

秦羽正在陪静香玩飞盘游戏,听兰溪问想也没想就随口道:“周小公子啊。”

“名字!”

“周周倾雨啊!”

兰溪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不久前手机接收到的一条信息:[我是周倾雨,明天下午我想见你一面。]

眉心拧在了一起,兰溪说:“小羽,明天下午我要出去见个人。”

“嘿!真稀奇,整个北京城还有你想见的人?”

飞盘被甩到了阳台边栏杆里,静香和秦羽一人一狗撅着屁股怎么也够不到。

兰溪慎重地说:“我需要你陪我,必要时候充当一下,嗯,救护车。”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兰溪竟有些站不稳。

蒋乐似乎不知道他就住在旁边,震惊了好一番,半倚在门框上擦头发,问他那天拄拐的大叔好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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