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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第91章
裴长临与贺枕书的婚事是去年的三月十二,算来还有不到十天。
既然决定要再成一次亲,就要抓紧时间好生筹备。
踏青结束后,二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不过,裴长临还得去跟着钟钧大师设计海航船,采买的活只能落在贺枕书身上。
好在裴长临事先有所准备,将需要采买的东西都列成了单子,贺枕书只需要照着买就好。
其实他本意是想等空闲后与贺枕书一道上街采买的,但贺枕书根本闲不住,趁着裴长临去钟府的时间,自己也上街去转悠,不到三天就把清单上需要的东西全都买回来了。
“喜烛,红纸,酒杯,茶具……”夜色渐深,贺枕书坐在堂屋里,还在一件一件清点买来的东西。
他们现在毕竟住在府城,家中亲友不方便过来,就决定不办酒席,也不弄迎亲送亲那些麻烦的嫁娶仪式,就在家中简单拜个堂。
但该有的东西是不能少的。
贺枕书将物品逐一归类整理,忽然又想起一桩事:“还有婚服呢,婚服你怎么没写上去?”
裴长临正在剪囍字,听言动作顿了下。
贺枕书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只是道:“不过也是,婚服只用这一回,是没必要买新的。”
这其他的东西,成亲用过之后也能用,不像婚服婚鞋,穿过一次就没用途了,只能卖掉。他去年成亲穿的那身,好像成亲第二天就被阿姐拿出去卖了,事后根本没见着。
因为这样,府城中好像有专门租借婚服的铺子,只要不弄坏不弄脏,租用一天的费用并不算高。
贺枕书这么想着,道:“明儿我去租婚服的铺子问问吧。”
裴长临:“不用。”
贺枕书抬眼看他:“为何不用?”
“……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贺枕书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
裴长临继续熟练地剪他的红纸,朝贺枕书瞥了一眼,有些心虚似的:“踏青回来的第二日,我就去订好了。”
“订好了的意思是……”贺枕书停顿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订了哪家?”
“……”
贺枕书难以置信:“不会是裁缝铺那家吧!”
裁缝铺那块料子他可还记得呢,裴长临当时朝那东西看了好几眼!
裴长临不说话了,脑袋低低埋着,几乎就算是默认了。
贺枕书又觉得不对:“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找老师借的。”裴长临仍埋着头不看他,声音细若蚊吟,“他答应不必急着还清,每个月工钱里扣一些还他就是。”
贺枕书:“……”
贺枕书神情麻木,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屋里走。
裴长临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我去写信。”贺枕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恼道,“我要给阿姐写信,让她骂你!”
那可是整整六两银子,若是放在村中,都够一家人快大半年的用度了。
这人来府城一趟,别的没学好,竟学人家挥霍起来,不把钱当钱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裴长临勾着他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人带进怀里,“你不也说那料子好看,你很喜欢吗?”
贺枕书:“我是说过好看,但……”
“那就足够了。”裴长临轻声打断他,“阿书,我们上回留下了那么多遗憾,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我不想有任何遗憾。”
他声音故意放得很软,贺枕书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法当真与他置气。
而当翌日上午,裁缝铺将成品的婚服与婚鞋送来之后,就更没办法与他生气了。
因为……确实还挺好看的.
又过了两日,景黎和秦昭忽然来家中拜访。
眼下正是白天,裴长临惯例去了钟府,家中就贺枕书一人。
他忙要将二人往屋里迎,后者却摇了摇头。
“我们就是路过来看看,就不进去啦。”景黎勾着秦昭的胳膊,笑着道,“今天秦昭难得空闲,我们把那两个小崽子扔去了景和堂,正打算去游湖呢。”
贺枕书失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坦荡地承认,自己将孩子丢下,独自出去玩。
不过,这两人的确与他以往见过的夫妻不同。
寻常夫妻成婚多年,无论多浓烈的感情都必定会被生活的柴米油盐冲淡,日子也逐渐趋于平淡安稳。
可这两人,相伴多年仍然这般亲密无间,属实难得。
而且,就从景黎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又出入皇城官场多年,仍保持着这般单纯善良的心性来看,就知道他一定被人保护得很好。
贺枕书心头感慨,忽然又想起了自家那木头。
就连日理万机的秦大人都知道,闲暇时要找机会带夫郎出去玩,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比某个木头浪漫多了。
“对啦,我们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景黎拍了拍秦昭的胳膊,“快快快,快拿出来!”
“急什么,游船就在那里,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秦昭无奈地看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贺枕书。
贺枕书愣了下:“这是……”
“这个不算是新婚礼物哦,新婚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们成亲那天再给你们。”景黎笑着道,“这个,最多能算是给你的诗魁奖励。”
那日踏青诗会,秦昭借着要给贺枕书准备独特的诗魁奖励为由,将他引去了那山崖之上,但那实际上是裴长临给他准备的惊喜,算不得什么诗魁奖励。
贺枕书早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们还记得。
他睫羽微颤,接过了对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封制作精美的鲜红信帖。
信帖外壳以金笔勾勒纹样,上面用贺枕书无比熟悉的字迹提着两个字。
——“婚书”。
“听小鱼说,你先前的婚书被留在了出嫁前的家里,左右要再成一次亲,那婚书也不必费心去寻,再写一封就是。”秦昭道,“你之前说过喜欢我的字迹,我便自作主张替你们写了一封,莫要嫌弃。”
“怎么会。”贺枕书连忙摇头。
秦大人的墨宝在民间千金难求,他受宠若惊还来不及。
秦昭又道:“这婚书还没来得及去官府盖印,不过我事先托人与官府那边打过招呼,你们若想去盖印,直接拿着婚书去府衙就是。到时只需要咬定最初的婚书不小心遗失了,想来补办一张即可。”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嫌麻烦,不想去盖印也无妨,就当我送给你与长临的小礼物,做个纪念。”
本朝在婚姻关系上制定了详细的律法,两人若想结为夫妻,除了父母之命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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妁之言,还需要由官府公证,盖过官印的婚书。
不过,由于本朝人口流动极大,不便管理,这律令其实并未严格执行。尤其像部分偏远乡镇村落,成亲时大多仍按照旧习办事,不会去费这心思签订婚书。
下河村本也没有这签订婚书的习惯,贺枕书与裴长临这门亲事当初签了婚书,纯粹是他兄嫂的主意。
他们担心贺枕书中途逃走,会给他们惹来不必要麻烦,所以才来了这么一遭。
有那婚书的限制,贺枕书就切切实实成为了裴家人,就算他事后逃了婚,他们也可拿着婚书去官府报官,让人将他找回来。
除非裴长临亲手签下和离书,还他自由。
这东西的确曾经成为了禁锢贺枕书的枷锁,这两人多半也知晓这一点,因此只送来了未曾盖印的婚书,而非完整婚书。
他们是想让贺枕书自己决定。
“我明白了。”贺枕书合上婚书,朝两人笑起来,“等过几日长临休沐,我们就去官府盖印。”
这不再是当初为了逼他妥协而落下的枷锁,而是他们两情相悦之后,心甘情愿将彼此绑定的证明。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这句话,不再是禁锢他的诅咒,而是对他们未来的祝福.
二人赶在成亲前去府衙给婚书盖了印,转眼到了三月十二,婚事顺利进行。
没有亲朋好友大摆宴席,也没有迎亲送亲锣鼓喧天,贺枕书独自在屋子里待到吉时,被小小鱼和小鱼崽两个充当花童的小崽子进卧房牵出来,与裴长临在堂屋拜了堂。
由于裴木匠和裴兰芝不方便从村中赶来,钟钧充当了这个高堂长辈。
他至今未曾娶妻,膝下也未有一儿半女,见这一幕,竟难得红了眼眶。
顾云清在院子里点了鞭炮,钟钧借着众人被吸引注意力的功夫,拭去眼尾的水痕,把两人扶起来:“行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一切有老师在。”
裴长临眼眶也有些发红,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啦,人家成亲都是新娘子哭的,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景黎看得好笑,在旁揶揄一句。
贺枕书眼前挡着盖头,听言好奇地转了下脖子,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可惜,按照婚礼的规矩,他不能在进洞房之前就自己掀开盖头,只能遗憾放弃。
拜过了堂,贺枕书又被两个小花童牵着往婚房走。
这婚房也是二人亲手布置的。
房门上张贴着囍字,桌上摆放着果盘与喜烛,床边挂起鲜红的幔帐,床上则铺上了崭新的缎面绸被。
是十分传统的洞房花烛夜的布置。
请来帮忙的客人尚未离去,裴长临还要在外头招待一会儿。两个小花童将贺枕书送进婚房后,一人从他手上讨了一把喜糖,便手牵着手高高兴兴走了。
只剩下贺枕书独自坐在屋中。
毕竟是第二次成亲,与裴长临一起布置这间屋子时,贺枕书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可当他此时独自一人坐在这松软的婚床上,听着外头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与说话声,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这是他与裴长临的婚礼,他们重新盖了婚书,拜了高堂。
今天之后,他与裴长临这门亲事,便算是基本补全了。
除了……最后一项。
贺枕书早不算是未出阁的双儿,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他是再明白不过的。
去年没能完成,那是因为裴长临那会儿病得爬都爬不起来,没办法做这种事。
但现在……
贺枕书掩在盖头下的双颊微微发起烫来,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抓了抓身下鲜红的绸被。
裴长临病情痊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日同床共枕,但对方都不曾对他做过什么。
这种事他不敢多问,但从对方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还不行吧?
所以,今晚应该也……不行的吧?
第092章第92章
他们在府城认识的人还不多,但今日家中仍然十分热闹。除了景黎一家与钟钧大师之外,二人还邀请了他们在营造司及景和堂认识的一些新朋友。
裴长临在景和堂治病那一个月,贺枕书和不少病患伙计都混熟了,这回统统发了请帖。
听闻,为了让他们的婚礼看上去热闹些,景黎甚至特意给景和堂放了个假,医馆里不少伙计都来帮忙。
是以他们虽然未办酒席,登门道贺的客人却一点也不少。
贺枕书从昨晚起就没怎么睡得着,今日更是早早起来准备,几乎一整天都处于既兴奋又紧张的情绪当中。
此刻自己独自待在婚房,才觉得疲惫感渐渐袭了上来。
他不敢自己掀开盖头,但那鸳鸯红盖头配上前两日他与裴长临去打的金丝发冠实在太沉了,贺枕书平日本就不爱戴饰品,今日这般穿戴着实有些难受。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见许久不来人,便小心翼翼扶着盖头侧身躺下。
于是,待裴长临送走客人,端着两碗面进屋时,自家小夫郎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家里不办酒席,自然也没东西吃。裴长临和贺枕书都不曾吃晚饭,今日这情形也不方便外出去吃,只能煮两碗面将就一下。
裴长临把面放在桌上,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贺枕书睡着时其实很不老实,天气凉爽时不是抱着被子就是抱着人,等天气暖和些,他又耐不住热,总是四肢大张地躺着,好几回险些把裴长临踢下床。
眼下屋里还算凉爽,但他如今没东西可抱,只能可怜兮兮蜷缩在床上,抱着他婚服宽大的衣袖。
他头上仍盖着那块鸳鸯盖头,但已经被他睡得歪斜,半遮半掩地露出小半张脸。
裴长临蹲下身,轻轻揭开了他的盖头。
按江陵这边的习俗,新人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二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没办法严格遵守这个习俗,但贺枕书仍然坚持,前几日就将小院里的另一间屋子收拾出来,与裴长临分房而睡。
因此,裴长临其实是第一次见到贺枕书穿这身衣服的模样。
贺枕书不喜欢往脸上涂东西,今日也未施粉黛,只在唇上涂了些口脂,并在额前绘了一朵精细的花钿。裴长临不曾见过比他更适合花钿的双儿,原本清丽的眉宇被那花钿衬得多了几分艳色,鸦羽般的眼睫天生带翘,漂亮得无以复加。
这套婚服也很适合他,柔软的绸缎面料剪裁得格外合身,大红的衣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落俗气,反倒显出几分衿贵。
更能看出昔日做小少爷时候的模样了。
裴长临没急着喊他,脑袋撑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伸手想将他散落的发丝拂去耳后。
可这一碰,便将人碰醒了。
“唔……”贺枕书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清眼前人时却是稍稍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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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他们分房睡,婚服送到之后,也是分别回屋试的。今天之前,他同样没有见过裴长临穿婚服的样子。
贺枕书略微出神,裴长临笑起来:“睡迷糊了?”
他将人扶起来:“我煮了面,要不要先吃点?”
由于两人做饭的手艺都不怎么样,来了府城之后,二人煮面煮饺子的水平直线上升,其中又以裴长临进步更为神速。
对此,贺枕书的理解是,裴长临毕竟与裴兰芝是姐弟,血脉里多半也是会做饭的,只是以前身体不好,闻不得灶火,没有时间练习。于是,他现在尽量将做饭的机会让给裴长临,美其名曰,让他尽早练成阿姐那般大厨。
这个决定目前已初显成效,至少,裴大厨这煮面的手艺进步显著,味道已经不差裴兰芝了。
贺枕书醒来的一瞬间就闻到了面香,后知后觉早已饥肠辘辘,顾不得其他,当即起身跟着裴长临去了桌边。
他们或许是第一对在洞房花烛夜吃汤面的新人,但那面条也不简陋,面上浇了满满一层碎肉浇头,烫了新鲜青菜,面条里还卧了两个蛋,搁外头的饭馆里,那就是豪华版汤面。
吃过面,裴长临又取过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
他这身体按理还不能喝酒,但这新婚之夜这杯酒又叫合卺酒,是非喝不可的。
贺枕书与他举杯对饮,喝完之后,立即去看他的脸色:“怎么样,头晕吗?会难受吗?”
“……还好。”裴长临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喝酒,被那酒味呛得眉头紧紧拧起,“爹和姐夫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那是你不会喝。”贺枕书失笑,“很多人都喜欢这东西呢。”
裴长临不置可否,将酒杯放回原位。
桌上的喜烛刚烧了不到一半,按照当地的习俗,这喜烛今晚是不能熄的,只能让它自己灭掉。裴长临将用过的碗筷拿去后厨刷洗,贺枕书留在屋子里,开始拆亲友们给他们送来的成亲贺礼。
钟钧大师送的是一对古铜孔雀灯,外观格外好看,内部似乎被他添加了什么机关,据说只要灌入充足的灯油,就能自动点燃,长明不熄。可灯油这玩意本来就贵,贺枕书与裴长临现在没那么缺钱,都只敢省着用,哪里舍得往这孔雀灯里灌。
裴长临在营造司认识的那位新朋友顾云清,则送来了好几本工学算经与图纸绘制基础讲解。
前者裴长临多半还是喜欢的,至于后者,贺枕书敢确定,裴长临绝对碰也不会碰一下。
下河村也寄来了些礼物。
阿姐和姐夫送的是家里自己做的熏肉和腌鱼,这些经过处理的肉食能放置很长时间,想吃的时候切一块蒸着就能吃,十分方便。
阿青送的则是几套刚做好的春衫与夏装,贺枕书有时候都怀疑,阿青是不是对打扮他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否则,怎么会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衣服,款式颜色都各不重样。
这些礼物是今早一同送到的,与它们一起送来的,还有个包裹得十分严实的小锦盒。
贺枕书拆开那裹在锦盒外的布包时,裴长临正走进屋,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却是愣了愣。
那锦盒里,是个玉镯子。
“这是娘的嫁妆。”裴长临低声道,“以前我总看见爹拿着这东西,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听说以前家里穷,娘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去典当还钱,就剩下一个镯子,是她最喜欢的,到最后也没舍得当掉。”
贺枕书垂下眼,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裴长临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那玉镯,为贺枕书戴上。
“很适合你。”他笑了笑。
“可是……”
知道他想说什么,裴长临轻声打断:“爹特意把这东西送来,就是想送给你的,收下吧。”
贺枕书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玉镯,良久无言。
那镯子并不是多好的玉质,质地不够细腻,颜色也不够清透。但它显然一直被精心养护着,通体干净温润,别有光泽。
透过那镯子,仿佛能看见那劳碌半生的男人,从不显露于人前的、无比浓烈的爱意。
贺枕书鼻间有些发酸,他小心翼翼将镯子取下来,重新放回锦盒:“……我会好好保存的。”
裴长临点点头:“好。”.
裴长临陪着贺枕书又拆了一会儿礼物。
其他客人送的大多就是些常规的小东西,不算贵重,权当个心意。贺枕书自然不会在意礼物贵重与否,至于裴长临,多半就更不会在意了。
因为……他根本没去看那些礼物都是什么。
洗过碗筷回来后,裴长临就默默在床边坐下,什么也不做,只眼也不转地盯着贺枕书。
盯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快看,阿黎哥哥给你送了药材!”贺枕书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
景黎和秦昭送来的礼物最多,一大一小两个箱子皆是沉甸甸的,大箱子里是满满一箱药材补品。
至于那小箱子……
“这是什么东西?”贺枕书从里头拿出一个玲珑小巧的白瓷瓶。
那瓷瓶里装着某种已完全凝固的膏脂,与贺枕书今日用的口脂有些像,但抹开没有颜色,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贺枕书低头闻了闻:“好像是茉莉香,你闻闻,真好闻!”
裴长临倾身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了瓷瓶。
贺枕书继续去看那箱子里的其他物品。
箱子里装了好些个类似的小瓷瓶,除此之外,还有几本书册。贺枕书翻开一本,大致扫了一眼,耳根猝然烧了起来。
这、这是——
贺枕书这辈子都没看过这等离经叛道的东西,他慌慌张张把书册扔回箱子里,一转头,裴长临还在专心研究那膏脂,甚至伸手沾了一些,用指腹慢慢抹开。
“你……你别弄那个了!”贺枕书脸上的热度快要把自己烧熟了,扔下那箱子就想抢裴长临手里的东西。
裴长临这会儿反应倒是迅捷,侧身一躲,贺枕书没抢到东西,反倒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他下意识要起身,却被人紧紧箍住了腰身。
“抢什么,不是你让我看的?”裴长临手长脚长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尤为明显,他靠在床头,一手圈着贺枕书,另一只手还将那膏脂拿起放到眼前,“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我不能看吗?”
“没、没什么!”贺枕书胡乱道,“就是普通的膏脂,擦脸的,不是给你的!”
“骗人。”裴长临在他耳边笑了笑。
“阿书,你是个小骗子。”
他以往可不会用这般戏谑的语气与贺枕书说话,贺枕书愣了下,隐约明白过来:“你……你是不是喝醉啦。”
“嗯?”裴长临偏了偏头,像是思索了一下,“也许吧……不过感觉不坏。”
他又笑了笑,声音略微低哑。
他清醒的时候都不会这么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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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挣扎着抬起头来,果真看见裴长临眼神迷离,眼尾带了点往常没有的绯红。
要命。
比平时还要好看。
极近的距离,贺枕书看得失神,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他的发饰在方才的挣扎中有些松散,被裴长临轻轻摘去。金丝缠绕的发冠被随手扔到地上,如瀑的黑发披散下来,落在层层叠叠的鲜红衣袍上。
“你……”贺枕书小声问,“你还清醒吗?”
裴长临:“我很清醒。”
贺枕书注视着他,还是不太放心:“可你看着不像清醒的样子。”
裴长临失笑:“那我要怎么证明,与你说一遍海航船的航行速度受风速影响的计算方法?”
贺枕书:“……那就不必了。”
那杯酒显然对裴长临是有影响的,他比往常更加爱笑,也更加直接主动。
待贺枕书回过神来,他已被对方按进松软的床榻里,细密的亲吻落在他的侧脸、脖颈。
那亲吻与往常都不一样,好似带着几分躁动与急不可耐,桌上喜烛跳动一下,一只修长的手碰到了贺枕书精心系好的腰带。
贺枕书声音发紧,轻轻推他胳膊:“不行,你的身体还……”
“如果不行,阿黎就不会把这东西给我们了。”裴长临嗓音彻底哑了,轻微的醉意给了他勇气,但他的意识依旧很清晰。
他没再继续动作,低下头,与贺枕书额头相抵:“可以吗?”
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贺枕书耳边,他们之间亲密无间,身体的一切变化都显而易见。
贺枕书咬着牙关,战栗的指尖终于不再推拒,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带上了哭腔:“我不会……”
裴长临又笑了起来。
他耳根也红透了,比往常湿润许多的眸光明亮至极,迎来新生的心脏在胸腔鲜活而急促地跳动。
他低头吻着怀中的少年,伸手去拿方才落到一边的瓷瓶:“没关系,我来就好……放松。”
第093章第93章
新婚之夜会发生什么,贺枕书心中其实早有准备。
裴长临并不是那清心寡欲之人,就连他身体还没完全好的时候,都没少想与他亲近,还好几次险些擦枪走火。两人做了一年夫妻,亲近不是第一回,赤.身相对也不是。
但那些,与如今的感觉都是不同的。
贺枕书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比寻常的亲吻更叫人沉迷,比过往任何一次的触碰都叫人失控。陌生的刺激带来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满涨,贺枕书眼眶阵阵发酸,只能竭力闭上眼、捂住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那羞人的声响。
可是捂住了耳朵,他就没有办法再去捂住嘴巴。
破碎的哭腔从唇齿间溢出来。
“别咬……”裴长临嗓音哑得惊人,常年有意压抑情绪训练出的矜持克制,在这种时刻竟然派上了用场。他轻轻分开被贺枕书紧咬的下唇,略微施力撬开齿关,指尖便碰到了那柔软无助的舌尖。
裴长临的呼吸陡然沉了几分,但还是停下动作,耐着性子问他:“我弄疼你了吗?”
贺枕书摇摇头,无声地掉眼泪。
“那就是舒服的。”裴长临摸着他的头发,又将身体贴近了些。
裴长临的动作其实很温柔,他本不是那般狂放肆意的人,何况头一回做这种事,他的紧张不比贺枕书来得轻。
于是,他分外关注贺枕书的每一丝反应,也表现得极致耐心。
木头脑袋一贯的钻研精神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扰人,贺枕书浑身发烫,最后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
喜烛不知何时熄灭了,但今夜月色极好,清清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室内,映出一室春色。
翌日,两人显而易见都没起得来床。
贺枕书一直睡到了天光大亮,还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人闹醒的。他眼也没睁,感觉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耳边厮磨,细密的亲吻和啃咬带着呼吸喷洒出的潮热气息,落在颈侧、肩头,生生将他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拖了出来。
“别……”贺枕书缩了缩身子,下意识推他。
他的嗓子在昨晚哭哑了,半梦半醒间还带着鼻音,听起来不似推拒,反倒像是在勾人。
裴长临呼吸顿时又沉了几分,贺枕书被他闹得没脾气,竭力睁开眼,声音有气无力:“你都不会累吗……”
身上的人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不累。”
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整个人神采奕奕,仿佛话本中吸饱了精气的小妖怪。
相比起来,贺枕书恐怕就是那个被吸干的书生。
他浑身上下皆是酸软的,胳膊到指尖脱力得抬不起来,就连脑子好像都被过度的刺激弄坏了,思绪混沌一片,不甚清晰。
贺枕书盯着头顶上方的幔帐愣了会儿神,裴长临又低头吻他。
这实在不合常理。
贺枕书虽是双儿,但平日里身强体壮,一年到头连生病都不会有。反倒是裴长临,满打满算病好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平日里走几步就喘的人,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精力?
贺枕书用他浆糊似的脑子思索着,脱力的手指艰难抓住裴长临的胳膊:“裴长临,你……你别再咬我了,我要问你话!”
“什么?”裴长临抬眼看他,手上动作却没停。
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少年纤细的腰身,引来阵阵战栗。
“你……”贺枕书无声地喘了下,忙咬住牙关,“昨天阿黎哥哥送来的东西只有那些吗,他们没给你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裴长临没听明白,眨了眨眼:“嗯?”
“就是,就是那种能让男人精力特别充沛,不知疲惫的……”贺枕书连那东西的名字都说不出来,隐晦解释着,越到后面话音就放得越低。
裴长临双臂撑在他身侧,好一会儿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阿书,你在怀疑我。”裴长临的神情竟然有点受伤。
“我不该怀疑你吗,你看你昨晚,再看看现在——”贺枕书含着泪控诉,“我腿都软了!”
可他含泪的控诉并未让对方产生任何歉疚之意,反倒不知为何好像取悦了对方。裴长临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整个人顿时比方才还要精神。
“我没有,真的。”裴长临在他脸颊边蹭了蹭,声音黏黏糊糊贴着他耳根响起,“我就是开心。”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贺枕书一句“大可不必”还没说出口,便被对方近乎冒犯的动作打断。
他连忙捂住唇,无从抵抗地,再次被卷进了名为欲望的漩涡.
裴长临这一句“证明”,又生生拖着贺枕书闹了快一个时辰。
临近正午,贺枕书窝在裴长临怀里,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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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临昨晚到今晨折腾了他好几回,眼下似乎才终于满足了,老实搂着他,不再有其他动作。
昨晚那碗面早在上半夜时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贺枕书歇了一会儿便觉得腹中空空,饿得几乎前胸贴后背。他并不想体谅裴长临这一夜劳累,在被子里踢他:“我饿了。”
裴长临正搂着他闭目养神,听言眼也没睁,低声道:“再等一会儿。”
贺枕书:“?”
果然男人都是会变的。
圆房之前贺枕书别说是喊一句饿,就是摸一下肚子,裴长临都会赶忙给他找点零嘴吃。
现在倒好,居然这般敷衍,任由他饿着。
贺枕书冷哼一声,从裴长临怀中挣脱出来,正欲坐起身,却被后腰的酸软逼得倒了回来。
“别乱动……”裴长临将他捞回怀里,“这会儿又不累了?”
“能怪谁?”贺枕书气恼地锤他,“你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裴长临心虚得没搭话,那双修长的手覆上来,替贺枕书轻轻按摩腰身。
二人又躺了一会儿,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贺枕书愣了下,裴长临却似乎并不诧异,披了衣服起身去开门。
贺枕书昨晚被折腾过头,就连穿衣服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待他磨磨蹭蹭把里衣套上,裴长临已经回来了。
手里还拎了个食盒。
贺枕书:“?”
桌上还残留着喜烛未燃尽的痕迹,裴长临简单收拾了桌面,将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贺枕书一闻便能闻出,这是他们常去的街口那家小饭馆的饭菜。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呀?”贺枕书裹着件里衣就走了出来。
裴长临道:“昨天上午。”
“噢……”贺枕书应了声,帮裴长临摆好了饭菜,扶着桌沿在桌边坐下,忽然又察觉不对,“昨天上午???”
裴长临正在帮他盛汤,听言心虚地朝贺枕书看了一眼,小声解释:“昨天一早去的,让他们今日午时过后送来。”
贺枕书与他对视,眼神带上一丝难以置信。
所以,裴长临昨天上午就预料到,他们今日不会出门去吃饭,更不会在家做饭。因此,他特意在那么忙碌的昨天上午,去街口的小饭馆买了饭菜,甚至细致地叮嘱让人过了午时再送过来,而不是一早送到。
他他他——
他昨天就想好要怎么折腾他了!
贺枕书心头波涛汹涌,裴长临却是抿唇笑了笑,将盛好的骨头汤放在他面前:“快吃,不是饿了吗?”
贺枕书一言不发。
他望着裴长临,心中忽然想到,先前景黎是与他说过,男人这种生物,无论以前多么正直纯良,正经过起日子来总会变狗,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他那时还没把这话当回事,现在看来,果真是经验之谈。
亏他先前还觉得他不行。
二人吃过饭,贺枕书身子还是不爽快,又默默躺了回去。
裴长临今日精力旺盛得可怕,独自收拾了碗筷,换了干净的被褥,还烧了热水要给贺枕书擦身。
他把热水端进屋时贺枕书已经险些又睡着了,被人迷迷糊糊喊醒也懒得动弹,张开手臂任由裴长临摆弄。
贺枕书天生皮肤白嫩,轻轻一掐都能落下印子。这一夜折腾下来,身上更是处处都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尤其脖颈与耳后,穿上衣服都遮挡不住。
裴长临折腾他时心安理得,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害羞与愧疚起来,不敢再起什么坏心思,老老实实帮他擦身。
擦过了身,方才搂着贺枕书躺下。
贺枕书困得都有些意识不清,半梦半醒地问:“说起来,你今天不用去干活的吗,昨天不都耽搁一天了?”
“不用。”裴长临低声道,“老师给我放了五天假,让我多些时间与你好好相处。”
虽然知道钟钧大师肯定没有别的意思,可贺枕书现在一听见“好好相处”那几个字,就不免有点想歪。
他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小声道:“我可不想与你相处这么长时间……”
话是这么说,环在裴长临腰间的手却没松开。
午后阳光正好,二人依偎在刚换过的干净被褥里,鼻息间都是熟悉的皂角香气。
贺枕书闭着眼,手顺着对方消瘦却紧实的肌理抚摸上来,碰到了胸膛上那道狰狞的伤痕。在裴长临每日坚持涂药的不懈努力下,那伤痕的确比最初时淡了不少,但近距离看上去仍然很明显,摸上去也很明显。
贺枕书脑袋枕着对方手臂,声音轻若梦呓:“不过……我也很开心。”
裴长临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他们终于算是真正成了亲,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
当然,如果裴长临能稍微节制一点,不要把他弄得快要坏掉,他会更开心。
听着自家小夫郎迷迷糊糊的控诉,裴长临只是无声地笑笑,低头吻他额头:“不弄你了……睡吧。”
第094章第94章
钟钧大师给裴长临放了五天假,本意是念在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碌,希望他能趁着近日天气好,与夫郎外出游玩,好好培养感情。
可惜,裴长临并未遂他所愿。
假期第一天,两人根本就没出门,大好的时光就这么挥霍在了白日宣淫中。
甚至,第二天也险些没出得了门。
“我这样要怎么出去呀!”贺枕书坐在妆镜前,视线扫过自己脖颈间那串任谁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的红痕,透过妆镜狠狠瞪向裴长临。
裴长临站在身后给他梳头发,听言小声应道:“抱歉。”
他保证道:“我今晚绝对不咬你。”
贺枕书难以置信:“你今晚还想来?!”
裴长临:“……”
裴长临没有说话,一双眼抬起来,透过妆镜无声与贺枕书对视。
眼神中透着几分无辜。
以往只要裴长临露出这幅神情,贺枕书总会心软,要什么给什么。
也正因如此,吃过不少亏。
昨晚最后一回,就是因为这混账东西说自己体力不支,还露出一副可怜又难耐的表情。贺枕书被他搞得不上不下,又一时心软,竟答应他调换上下姿势,自己来动。
结果险些被弄得昏死过去。
那滋味贺枕书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哪里还会心软。
他毫不退让地回瞪着裴长临,两道视线在镜中碰撞,稍稍僵持片刻,还是裴长临先服了软。
“好吧,都听你的。”他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给贺枕书梳妆。
那双灵巧的手近来在挽发髻上的手艺也越发精进,他熟练地替贺枕书编了发,修长柔软的发丝被挽作发髻固定在脑后,温婉却不失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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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照着镜子左看右看,神情终于稍稍缓和了些。
“很好看。”裴长临将一根白玉簪轻轻插在他发间。
贺枕书愣了下:“诶?”
这玉簪并非纯白,而是暖白中带了点粉色,玉质不算太好,但十分适合春日佩戴。那簪头精细地雕刻着一只笑眯了眼的小狐狸,下方还坠着流苏,贺枕书摇了下脑袋,流苏微微在他发间晃动。
“你什么时候买的呀?!”贺枕书眼神都亮起来。
这根发簪他是见过的。
二人前段时间出门逛街,贺枕书在一间卖发饰的铺子里试过这根发簪,不过那时他嫌这簪子太贵,最后也没舍得买。
那都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贺枕书早就忘记了。
“先前就买了,一直没给你。”裴长临道,“新婚礼物。”
贺枕书眨了眨眼:“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用……”裴长临笑着摇摇头,转身去衣橱里取了件披风,帮贺枕书穿上。
披风的兜帽堆叠在领口处,恰好能遮住贺枕书脖颈间那些暧昧的红痕。他帮贺枕书整理着衣物,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扫过对方光.裸的脖颈,话音放得很轻:“你如果一定想送……”
他瞥了贺枕书一眼,没敢把余下的话说完,又默默垂下了眼。
贺枕书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眼下这氛围对他也生不起气来,只笑着冷哼一声:“我真是看错你了。”
裴长临:“嗯?”
“我是说,你这个人和外表看上去根本不一样,坏死了。”贺枕书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愤愤道,“没见过比你更坏的人。”
男人成亲后脸皮多半也会变得比往常更厚,他被贺枕书这样骂,竟一点也不惭愧,还反问:“你不喜欢吗?”
贺枕书:“……”
贺枕书别开视线:“没说不喜欢……”
裴长临又笑起来。
他这两日心情好,笑起来的次数也变多了。
贺枕书羞得不敢看他,急忙后退半步,强调道:“这可不是答应你的意思,是……是要看你表现,要看你表现再决定的!”
“好。”裴长临笑着牵过他的手,认真道,“为夫今日一定好好表现。”.
裴长临也不希望难得的假期就这么在家中挥霍过去,于是前一晚便答应了贺枕书,今日会带他上街去玩一玩。
不过,由于前一日的放纵,二人今天都起得晚,出门时已是午后。
这个时辰想要出城是来不及了,二人只能就在城中逛一逛。
他们先寻了一家口碑极好的酒楼吃饭,下午又去了戏楼看戏。
除了读书之外,观看戏曲也是贺枕书极喜欢的一项消遣,先前在青山镇时,裴长临也陪他去看过几回。
不过,裴长临这个木头脑袋,对那戏曲中悠扬婉转的腔调并不能完全理解,戏本子里那些悲情故事也很难打动到他,每每看到一半便打起了瞌睡,一场戏看下来,压根不知道人家在演什么。
今日,多半是为了那句“好好表现”,裴长临难得没走神也没打瞌睡,还一边看一边与贺枕书认真讨论故事情节。
不过,如果他能在故事最动情处,少问一些例如“主角明知自己所托非人,为何还偏要一棵树上吊死,不肯选择家事人品都更好的另一位追求者?”、“他们分明有机会,为何就是不愿面对面好好聊一聊,将误会解开?”之类毁气氛的问题,贺枕书应该会更开心。
贺枕书在县城时就很喜欢看戏,尤其喜欢这类动人心弦的情感故事,总会为了剧中主角的悲喜落泪。
托裴长临的福,这部据说近来风靡府城、看哭无数富家小姐的悲情剧戏本子,贺枕书全程看下来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反倒渐渐认同了裴长临的观点,觉得主角好像确实有点毛病。
看过了戏,裴长临还想带贺枕书去游船。
江陵府的夜景极美,租一艘画舫沿河漂流而下,能将河水两岸的风光尽收眼底。
可惜,二人问了好几家有画舫租赁的酒楼,皆早在好几日前就被订满,不能再租给他们。
不需要预定的画舫也有,但几乎都是夜市那边的风月之地,租一艘画舫,必须再点上一两名美人作陪。就是再借裴长临十个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事。
贺枕书对于能不能游船倒并不坚持,安慰道:“没关系,不行就下回再玩,先回家。”
他把人拉出酒楼,才小声道:“而且我刚刚看了那个店家的标价,租一艘画舫好贵的,都够我们下好几回馆子了……我们还是别玩了。”
钟钧大师对裴长临很大方,裴长临现在有工钱拿,他们的生活不算太缺钱,但也远达不到能够随意挥霍的地步。
裴长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轻轻叹了口气:“都听你的。”
二人这便回返。
他们今日在街上吃吃喝喝,玩得久,走得也远,决定回家时,离住处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两人谁都没有提出乘马车,肩并肩踩着夕阳慢慢往回走。
贺枕书摸着明显比出门时瘪了许多的荷包,悻悻道:“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这么玩了,你还要还钟先生钱呢,再这么玩下去,你的工钱都不够了。”
“不用担心。”裴长临道,“老师说过,等海航船的图纸出来,官府还会给额外的赏赐。”
“那也是未来的事呀,还没准呢。”贺枕书偏头看他,发间的流苏跟着他摇晃,“一看你就是从小不顾家的,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他说者无心,裴长临听完,脸上的笑意却稍稍敛下。
注意到他的反应,贺枕书问:“怎么了?”
“我就是忽然在想,这方面我好像的确欠缺一些。”裴长临轻声叹息,抬手在贺枕书鬓边轻抚一下,“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委屈了你。”
换做其他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在裴长临这个年纪,早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撑起一个家。
可他自小被全家照顾,从不知晓该如何照顾别人,更不懂得怎样肩负起家庭的责任。
哪怕现在离家来到府城,也仍然是贺枕书照顾他多一些。
明明这人以前也不曾学过这些。
裴长临没把心里话全说出来,贺枕书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笑了笑,道:“可我现在不觉得委屈呀。”
“你别看我说着要节省,但出来吃喝玩乐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克制过。”贺枕书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若真是个斤斤计较,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那我嫁给你才没意思呢。”
裴长临点点头:“这倒是。”
在下河村时,贺枕书努力适应着乡村生活,处处节俭,几乎不曾享受生活。但来了府城之后,他重新找回了本性。他喜欢热闹,喜欢逛街,喜欢走街串巷吃吃喝喝,喜欢尝试一切没见过没玩过的新鲜事物,喜欢买各种没用却好看的小玩意妆点家里。
或许有人会更适应宁静平和的乡间生活,但对于贺枕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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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天生就适合生活在这富饶繁华的大城当中。
而裴长临,骨子里也是爱玩乐的。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转变思路了。”贺枕书忽然又道。
裴长临:“转变思路?”
“对啊,既然你我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也不像其他寻常夫妻那样,懂得如何将生活经营得有条不紊,那就不经营好了。”贺枕书乐呵呵道,“不是要想办法省钱,而是要想办法赚钱。只要钱够用,我们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自然不用担心那些事啦。”
裴长临忍俊不禁:“你说得有理。”
“从哪里开始呢……”贺枕书还当真畅想起来,“对了,我前些天去看了府城的房价,最近房价好像又涨了不少,内城一座最小的宅子都要快五百两了。”
裴长临明白他的意思,自然地接了话:“那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尽早在城中买个宅子?”
“对!”贺枕书道,“我们总不能一直借住在钟先生家里,那样多不好。”
“五百两啊……”裴长临沉思起来。
“是不是很难?”贺枕书道,“如果我的画稿能卖得贵一些就好了,能给你分担些。当时和胡掌柜签合约的时候还想着在书画界闯出一番名头呢,结果快一年了,非但没有变得更有名气,画稿费也没有比当初高上多少。”
裴长临沉默片刻,道:“胡掌柜那边,要不再写信问问?”
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胡掌柜连着好几个月都没给贺枕书寄画稿费这事,裴长临也是知道的。
“我半个月前已经写过信啦,但是一直没有回信。”贺枕书提起这事就有些苦恼,“你说,我的水平真的下降得这么厉害,一幅画都卖不出去了吗?”
裴长临摇摇头:“不可能。”
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牵起贺枕书往另一条路上走。
贺枕书:“你去哪儿?”
“驿站。”裴长临道,“我给阿姐写封信,托他们有空去字画行,找胡掌柜当面问问。”
当初答应给字画行供画时,贺枕书与胡掌柜签过合约,按理对方是不会做出独吞他的画作这等毁约之事。但这么久没有音讯,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城中每个区域都各有一个驿站,距离二人的住处并不算远。
二人赶在日落之前到了驿站,刚走到门口便被人叫住了。
“贺公子来啦,有你的信,正要给你送去呢。”说话的是驿站的伙计,正在将货物书信装上板车,挨家挨户去送。
贺枕书近来时常给家中寄信,告知他们裴长临的近况。而阿青那边,安安已经正式入学,他也时常写信过去关心。总之,由于他近来频繁来这驿站,驿站的好多伙计都已经认识他了。
伙计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信纸是熟悉的样式,上面的字迹看着也很眼熟,正是胡掌柜的笔迹。
以往胡掌柜给他来信,通常都是画作已经售卖出去,给他寄画稿费过来。这一年以来,他一副画作的画稿费约莫是十两至二十两不等,兑换成银票随信寄来,也不过薄薄一封。
但手头这封信,却明显厚了许多。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没敢当街拆信。
二人带着信回到家中,关好房门后,贺枕书才拿着信来到桌边,将其小心翼翼拆开。
信封里装着一封回信,以及好几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
第095章第95章
胡掌柜寄来的信里,详细解释了这段时间没有向贺枕书寄来画稿费的原因。
“临书先生”的画作在胡掌柜的字画行一直是十分行销的,通常在店里挂出来不消几天就能售卖出去。但正是由于这画作不愁卖,胡掌柜渐渐不仅仅满足于简单售卖。这几个月,胡掌柜带着“临书先生”的画作,去参与了好几个文人圈子的书画集会,不为卖画,只为提升知名度。
至于成效,的确是不错的。
“这胡掌柜……还真是会做生意啊。”贺枕书读到这里,又看了看那随信附上的共计四百五十两的银票,发出了这般感叹。
难怪人家生意做得大呢,要是换做贺枕书去卖画,恐怕在第一个人来出价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把画卖出去了。
哪里想得到这种点子。
裴长临没有搭话,只是道:“继续看。”
贺枕书继续读下去。
胡掌柜又在信中表示,给他寄来这五百两,并非全是画稿费的分成。
年前到现在,贺枕书寄售在胡掌柜铺子里尚未卖出的画作共有五幅,这五幅画最终是被同一位富商收入囊中,共卖了八百两。
按照售出后五五分成的约定,贺枕书的画稿费应当是四百两。
至于最后那五十两,胡掌柜在信中解释到,那位买走了“临书先生”所有画作的富商对他仰慕已久,想要高价请“临书先生”替他绘一幅画。
那五十两,便是约稿的订金。
富商想要的是一副美人游园图,胡掌柜还详细描述了那美人的长相特征及细致的约稿要求,希望贺枕书能好生考虑一下。
“这……”贺枕书读完了信,有些纳闷,“可我没绘过人物图啊,怎么会想到找我约稿的。”
这一年以来,贺枕书绘的大多是景,市井与乡村、山水与湖泊,他将所见所闻融于画中,笔触细腻,氛围宁静怡然。
既然喜欢他的画,应该就是喜欢他这风格才对。
怎么会忽然找他绘一副与他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画作?
“这位富商不会是想借我的画去追求心上人吧?”贺枕书悻悻道。
裴长临点点头:“多半是了。”
连样貌特征都说得这般详细,定是想将画送人的。
裴长临问:“你要画吗?”
“画呀,为什么不画。”贺枕书毫不犹豫,“胡掌柜说这位富商想出三百两买一幅画呢,胡掌柜还愿意让几分利给我,算下来一幅画就能拿到二百两。这么多钱,他别说是让我画美人,就是要画天上的神仙,我也给他画。”
裴长临失笑:“财迷。”
“财迷怎么了,我们不是都说好要多赚钱,也好享受生活嘛。”贺枕书乐呵呵道,“四百两的画稿费,再加二百两的约稿费,我们就能在内城挑个好点的地段买宅子了……我还想请几个家仆,这样不用自己收拾屋子。”
“最先请的不应该是厨子吗?”裴长临提出异议。
“当然不。”贺枕书正色道,“请了厨子你就不会再好好学做饭了,我还想让你多跟阿姐学学手艺呢!”
贺枕书高高兴兴畅想着,裴长临但笑不语,又将那信拿去看了一遍。
“怎么啦?”贺枕书问他。
“没事,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裴长临顿了顿,道,“胡掌柜愿意为你的画作提升名气自然是好,但……他为何不事先与你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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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他们有过约定,一幅画寄售在胡掌柜铺子里,不会超过三个月时间。
可这回,最久的那幅画作,几乎用了五个多月才卖出去。
虽然最终售价比预期高出很多,但画作售卖期间没有一点消息,不给任何回音,怎能不让人担心。
“也许是太忙了没顾得上?”贺枕书没想太多。
裴长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自家小夫郎高兴的模样,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都不擅长做生意,至少从目前来看,若没有胡掌柜从中帮助,他们是不可能靠卖画赚这么多钱的。
就算胡掌柜真有其他心思,如今仍算是对他们有恩。
没有必要过多揣测。
裴长临帮贺枕书收好了信,将银票拿去内间两人存放银两的小暗格里放好,出来却见自家小夫郎已经拿出纸墨,在书桌旁坐下了。
裴长临问:“……你这是做什么?”
“画画呀。”贺枕书回答,“那位富商为这幅画花了这么多钱,我要好好帮他画才是……我先打个底稿,想一想构图。”
裴长临:“……”
裴长临不动声色走到书桌旁,止住了对方想要研墨的手:“阿书,今天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你还不累吗?”
“我不累呀。”贺枕书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暗示,随口道,“你是不是累啦?早些梳洗休息吧,不用等我的。”
他想要抽出手,裴长临却略微施力,将他的手将握进了掌心:“不去。”
贺枕书茫然抬起头,裴长临恰在此时倾下身,二人间的距离瞬间隔得很近。
两双眼无声对视片刻,裴长临小声问:“我今天表现得不好吗?”
贺枕书后知后觉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耳根悄然红了:“没、没有不好。”
裴长临乘胜追击:“那我的新婚礼物呢?”
贺枕书脸彻底红了,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可裴长临就站在他的身后,仗着身形优势,仅用一只手就拦住了他的所有退路。他被禁锢在书桌旁这方寸之地,前方是坚实的桌案,后方却是对方宽阔的胸膛,贺枕书俯下身,竭力躲开对方愈发贴近的身躯。
“还没洗澡呢……”
裴长临声音贴着他的耳根:“一起。”
他的嗓音带着少年特有的低哑,这种时候更是比往常更为低沉几分。贺枕书被他两个字说得浑身滚烫,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人打横抱起:“!”
“别动。”裴长临道,“当心摔着。”
贺枕书头一遭被这般对待,紧张得浑身紧绷,紧紧搂住裴长临的脖子:“你不是抱不动我吗,什么时候——”
“昨晚已经试过了。”裴长临话中带笑,竟有几分得意,“这一年我可没闲着。”
裴长临自尊心作祟,最受不了贺枕书说他力气小,连自家夫郎都抱不动。是以虽然他的身体是近来才逐渐康复,但这一年时间里,体力训练却是不少的。
不过,体力恢复后却用来做这种事,多少有些不正经了。
被裴长临抱进净室时,贺枕书还在心中这么想着.
裴长临和贺枕书腻歪了足足五天。
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头一回开荤根本无法克制。裴长临这兴奋劲头也足足持续了五天,直到第六日上午假期结束,才终于蔫了,连床都起不来。
“……能不能再请一天假。”清晨,裴长临倦得睁不开眼,脑袋在贺枕书肩窝轻轻蹭了蹭。
贺枕书被人当抱枕似的搂着,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叹气。
难怪书里都说骄奢淫逸最易使人堕落,刚治好病那会儿,裴长临还一心琢磨他的海航船,每日比贺枕书起得还早,一出门就是一整天,甚至恨不得夜里直接宿在钟府。
短短几日过去,莫说是海航船,恐怕就连钟钧大师亲自来叫他起床,他也不想认了。
贺枕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伏在他耳畔低声道:“不行呀,你不是还要养我吗?这海航船要是做不出来,你的工钱可怎么办……”
这话对裴长临最有效用,那颗在贺枕书肩窝蹭来蹭去的脑袋顿时停了下来,重重叹了口气:“我这就起。”
胡掌柜寄来那四百五十两,二人商议之后,决定将其中五十两用来贴补家用,其他的暂时不动。
四百五十两在他们看来自然是不少的,但想在府城买房还欠缺一些。
不过,买房这事他们并不急于一时。既然二人现在的事业都有了起色,不愁赚不到钱,不妨再攒一段时间,直接买个大些的宅子。
不过,那就需要裴长临也再努力一下了。
事实上,裴长临也不想全靠贺枕书赚钱养他。
身为一个大男人,若被人知道在府城买房还要靠自家夫郎,他的脸往哪儿搁。
裴长临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干活,贺枕书也没再犯懒,起床开始画画。
绘人物图对贺枕书来说并不算太难,但这回买家出价太高,贺枕书不敢轻易敷衍,绘得比往常还要精细。他仔细琢磨了构图,打了底稿,花了整整七天时间才将整幅图完工,仔细装裱后寄回了青山镇。
将画稿寄出那日,裴长临也带回了好消息。
钟钧大师带着他与顾云清研究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将海航船的所有改良方案定下。那新式船只将更名为远航船,眼下就等着顾云清绘完详细图纸,交由工部过目。
双喜临门,贺枕书特意去附近最好的酒楼订了一桌菜,让伙计给送到家里来。
——自打收到了胡掌柜寄来的画稿费,二人的生活质量显著提高,贺枕书也不必再每日去钟府蹭饭。
“云清把绘图纸的活全揽了过去,老师让我这几日回家歇着,待他绘完之后再行讨论。”
吃饭时,裴长临说道:“之前薛大夫说过,手术后的头一年每隔两三个月要去医馆复查一次,这些时日我都没什么空闲,正好明日无事,我们去趟景和堂。”
贺枕书绘完了约稿,自然是没什么事的,但听裴长临这么说,他却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明天就去吗?你这几天不是都在家歇着吗,要不过几天再去?”
裴长临偏头看他:“为何?你明日有事?”
“……没、没事。”贺枕书低头刨饭,“明天也可以的,就暂定明天去吧。”
裴长临疑惑地蹙了眉,但贺枕书很快转移了话题,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贺枕书在犹豫什么。
吃过饭后,贺枕书给裴长临端来了一碗汤药。
裴长临手术后恢复得很好,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喝过药。他稍有些诧异,低头闻了闻那苦涩的汤药:“这是什么?”
贺枕书神情莫名有点心虚:“就是先前阿黎哥哥送给我们那些呀,鹿茸、杜仲、枸杞什么的……”
裴长临:“……”
裴长临自小服药,对常见药材的效用还是知晓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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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几味药,他也不陌生。
裴长临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可奈何:“阿书,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你不必……”
不必煮这些补肾壮阳的补药给他。
“我知道,但是……”贺枕书犹豫许久,忧心忡忡道,“听说如果做那档子事太过频繁,是会被大夫诊出来的。我们最近几乎每天都……明天你去找薛大夫把脉,那不是一眼就会被看出来了吗?”
“我就想着,今晚先补一补,明天或许就不那么明显了呢?”
裴长临:“……”
裴长临尝试与他讲道理:“那些人被诊出来,是因为身体太虚,阳气亏损,你知道我没有——”
这倒是的。
裴长临在这方面或许真是有些天赋,这般挥霍下来都不见任何萎靡疲惫的样子,反倒愈发精神。
贺枕书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去练了什么采阴补阳的功法。
“不喝就不喝吧。”贺枕书叹了口气,道,“那你今晚不能再胡来了,不对,这几天都不能胡来。好生歇个几天,然后我们再去复查。我可不想被薛大夫看出来,多难为情啊……”
他这么说着,便想要端着汤药离开,裴长临忙拉住他:“等等。”
他抬眼望向身边的人。
少年端着汤药,修长柔软的指尖带了点粉,袖口为了便于干活挽了几圈,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贺枕书在家时都穿着宽松柔软的居家服,领口较为松散,隐约能看见下方白嫩肌理,以及些许尚未散去的红痕。
裴长临视线继续向上,对上了对方清透无辜的视线。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还……还是喝一点吧。”
第096章第96章
翌日晚些时候,裴长临与贺枕书去了景和堂复查。
裴长临手术成功这事,薛大夫原本是不想宣扬出去的。但或许是裴长临在景和堂住院那一个多月时间里,贺枕书和医馆内的其他病患混得太熟,交谈间也不曾隐瞒自家夫君的病情。总之,待二人离开景和堂时,府城超过半数人都知道,景和堂又治好了一位先天心脉有缺的病患。
这下,薛大夫的名气更是只增不减。
二月到现在,每天来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从各州府及京城赶来的病患。
医馆生意越发红火,来拿号的病患亦是比往常翻了数倍。医馆管事别无他法,特意找了景大老板向薛大夫说情,好说歹说才得他肯允,将看诊结束的时间从申时延长至酉时初。
二人不想打扰正常拿号看诊的病患,特意等到黄昏时分才来了景和堂。
景和堂的伙计如今大多都与他们相熟,候在门外的伙计见二人前来复诊,当即要将他们往里迎。
“不用麻烦啦,我们自己进去等就好。”贺枕书道。
临近打烊,医馆里的生意依旧不减,伙计原本也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没与他们客气,笑着道:“你们去内院等吧,比外头清静些。一会儿薛大夫看诊结束,直接去找你们。”
二人点头应了,轻车熟路往内院去。
内院只有医馆伙计与部分病情严重、需要在医馆长住的病患能来,的确是比外头清静些。二人走进院子,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公子?”贺枕书率先唤了他一声。
傅宁远与几个伙计坐在屋檐下,正在帮着分拣药材。听见贺枕书的声音,他稍愣了下,抬起头来:“原来是你们。”
他将药材放回面前的簸箕里,拍了拍身上的药材碎屑,站起身来:“是带长临来复诊的?”
“嗯。”贺枕书点点头,又问,“你……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傅宁远是读书人,谈吐举止温文尔雅,相识一场,贺枕书对他是有些好感的。先前他与裴长临办婚事,他也给傅宁远与夏侯珣写了请柬,不过对方最终没有前来,只是托人送上了贺礼。
缘由是傅宁远身体欠佳,不适宜参加那种热闹的场面。
一段时间不见,傅宁远脸上的病容不减,竟比半年前他们初遇时还要消瘦几分。
看起来的确不像有所好转的模样。
傅宁远笑了笑:“还是老样子,全靠喝药吊着命罢了。”
“傅公子别说这晦气话。”他的身旁,方才与他一道分拣药材的人插了话,“薛大夫都说你这两天精神好多了,再养养,总能好的。”
几名伙计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这几个伙计都比他们年纪要大,第一个说话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医馆的小管事。
“是是是,王叔,我不乱说了。”傅宁远好脾气地应和着。
他们许久没有见面,傅宁远正好也想与二人叙叙旧,便领着他们去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说来,还没来得及祝你们新婚愉快。”傅宁远温声道,“先前没能亲自前往道贺,还望二位莫怪。”
“当然不会。”贺枕书忙道,“你的病需要静养,自然该以身体为重。”
傅宁远轻声叹了口气:“我这身体,静不静养的,差别也不大了。那日我本是想去的,可阿珣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没拗得过他。”
那位夏侯小少爷脾气又倔又暴躁,还真没几个人能拗得过他。
裴长临问:“夏侯公子今天不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