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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观泠一直都很好骗。
盛焚意十年前就知道了。
被有钱的父母养得太过娇气且天真,在学校里也是最受欢迎的存在,所有人都喜欢他,都不会让他难过、害怕,或是厌恶,一切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像与观泠天生隔绝,他在十八岁前的人生里所感知到的一切负面情绪都源自于盛焚意。
盛焚意生来就感受不到任何情绪,这遗传自他的母亲,他是个没有心的怪物,阴郁、无情、古怪却艳丽。
观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特别的人,所以观泠想要和他做朋友。
一开始盛焚意对他一直爱答不理,他像是青春期追求漂亮小女孩的坏学生,放学后,他眼巴巴地趴在盛焚意教室门边,乖乖等着和盛焚意一起回家,盛焚意是盛家私生子,盛家与观家当时都住在富人区,算是邻居,回家也同路,观泠不要司机接,要背着书包和盛焚意一起回家,观泠小时候很吵,话很多,讲起来话来喜欢蹦蹦跳跳的,一头灿金卷发在阳光下和蓝色的眸子一样亮晶晶地圣洁极了,他走到哪里,哪里都有人看他,是无法忽视的人群焦点,而盛焚意却冰冷得黑白分明,连唇色都是诡艳的血红,少年时期就已经有了一张美得令人胆寒的如狐鬼的皮囊,这令他与观泠如天堂地狱,大相径庭。
盛焚意后来像是觉得观泠的纠缠很烦人,所以他同意和观泠做朋友了,一年一年过去,他比观泠大了三岁,观泠上高一的时候他已经保送国外顶尖大学,他没有出国,选择了复读,陪着观泠把高中重新念了一遍。
图什么呢?
谁也不明白。
只有盛焚意自己明白为什么。
观泠高一的时候,他的成绩太差了,私人家教又管不住他,他的父母狠狠心让他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晚自习,那天晚上大概九点了,教室里沉默极了,学生们都低着头在写作业,观泠却靠在盛焚意身上睡觉,他们两个当时是同桌,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四周都没人,观泠睡得很熟,他是在教室乱作一团的尖叫声里惊醒的。
停电了。
盛焚意记得观泠很害怕,观泠的手掌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走了,观泠怕黑,他知道。
观泠依赖他,信任他,可他单手扣住观泠的后脑勺,俯身,轻轻亲了一下观泠的脸颊,这个吻不脏,像是没有坏想法,又像是欧洲贵族如优雅礼仪的见面礼,教室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观泠在失明般的无助和同学们乱糟糟的讲话里不知道谁亲了他,当时他浑身都僵硬了,像一只被抓住耳朵的兔子,一动不动。
后来电来了,教室亮堂堂的,老师坐在讲台上维持秩序,观泠缩着脖子,他靠在墙上,脸色发白地对盛焚意勾了勾手指。
盛焚意侧过脸,瞧着观泠。
观泠捂着被亲了的雪白的脸颊,小声,又像生气似的对他说:“你是不是亲我了?”
他说:“没有。”
观泠无条件相信了他,观泠纳闷又委屈地嘟囔:“那是谁呀……”
盛焚意没有回答。
观泠当时瞳孔一缩,自己吓自己道:"鬼!一定是鬼亲我的……呜呜呜完了,盛焚意,我被鬼缠上了……是男鬼还是女鬼呀,我情愿是女鬼姐姐呜呜呜……至少不会伤害我,可要是男鬼怎么办,我知道的,恐怖小说里被男鬼缠上的人一定很惨,男鬼我听说它们的怨气可重了,一个比一个想要毁灭世界,说不定我会被那鬼附身然后一个炸|弹下去炸掉七栋楼……我、我不想当罪犯啊!"
盛焚意收回目光,继续写着作业,观泠的嘟哝声还在他耳边甜生生地自言自语:“怎么办……盛焚意,晚上,司机伯伯说有事不能来接我,让我自己打车回家,我害怕……意意,你陪我好不好?”
“嗯。”
盛焚意这才回答。
观泠那晚吓得要命,他都不敢在家里睡,缠着盛焚意去了盛家睡觉,盛家没有人,只有盛焚意一个人住,他不要和盛焚意分开,抱着小被子敲开盛焚意的门,跟盛焚意一起睡了。
他不知道那晚他睡熟之后,盛焚意睁开眼,用一根红绳子缠住他的手腕,红绳子的另一头被盛焚意绑在自己脖子上,盛焚意的掌心连一丝血液的流动都没有,阴森捏着观泠柔软的掌心,他把观泠的手掌当成神明赐予的珍宝似的去摩挲他的脸颊,他在感受到了人的温暖的时候垂下眼睫,再一次吻了吻观泠的面颊,很有礼貌,也很克制,“晚安。”
那晚被他亲吻了脸颊的少年面庞是雪白到没有受过一丝苦难的,观泠睡熟了永远都在做甜甜的美梦,一双细细的眉舒展开来,连脸颊都氤氲起幸福的红色的血色。
盛焚意那晚盯着观泠的脸看了很久。
十年过去了。
他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孕检室里一片死寂,唯有吞咽的水声如缓缓升起的雾气笼盖充满这个封闭的房间。
盛焚意垂眼,看着跪坐在他腿间的观泠,观泠的嘴被撑得太满,下巴艰难抬起,观泠抬手,寻求安慰似的握住盛焚意的腕骨,像是说,不做了。
真是善变。
分明是观泠说要帮他做这个,可几分钟不到,就自己求饶似的放弃了。
盛焚意抬起一只手,几根手指抚摸观泠红淋淋的唇角。
观泠变了很多。
记忆里那张小孩子的脸没那么圆润了,西方人优越的骨相凸显出了优势,骨骼严丝合缝撑起观泠这张已然成年,并嫁做人妇的熟透了的脸,媚态,多情,柔弱,不谙世事的天真荡然无存,甚至肚子都大了起来。
“起来。”盛焚意淡淡道。
观泠咳嗽着站起来,膝盖骨都蹭红了,他坐在床边,盛焚意给他穿袜子,观泠觉得自己的嘴已经没有知觉了,疼都是愚钝的、迟缓地变成了一种焚烧似的麻意,他迷迷糊糊地望着盛焚意,盛焚意垂着头在给他穿鞋子了,乌黑的发丝下,盛焚意眼尾那抹潮湿的、如情|欲的红若隐若现。
他是舒服的。
观泠想。
这算报答盛焚意收留他么?也算……报答……盛焚意刚才也让他舒服么?
“意意……一个小时已经结束了,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对吗?我们的关系,会变吗?”观泠艰难道。
“不会。”盛焚意回答。
“嗯,我们……是好朋友。”观泠抬手,手指摸着盛焚意的发丝,沿着冰冷的眉骨,停在了鼻尖,盛焚意的鼻子生得太漂亮了,像是艺术品似的秀丽,这鼻型很柔,冲淡了五官极致艳丽带来的攻击性,也让观泠放下戒心,如步入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陷阱。
观泠被这陷阱迷得渐渐晕眩,他眼皮一重,困意上涌,他闭上眼后,像是被盛焚意扶住了,他的下巴抵在盛焚意的肩膀上,嗅着盛焚意身上的香味,他迷迷糊糊里听见盛焚意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
“你可以向我索取一切。”
观泠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像是他梦中的话,因为,太诡异了,他根本不相信这是盛焚意会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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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没有回答。
他睡熟之后,他不知道盛焚意在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时,盛焚意的眼珠黑得吓人地死死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像是要疯掉了。
他也不知道,孕检室外有个蓝发的年轻男孩站在门外待了很久。
那个男孩像是鼓起勇气才来到这里,像是要对观泠诉说什么真相,可他被室内刚发生的一切吓得俊秀的脸上全无血色,他不敢再听任何,最后再也不回头地离开了。
都是假的。
观泠。
都是假的……
不要信……
白昼在心里一遍一遍,如愧疚地赎罪似的重复道。
——
半年后,北城。
十一月的天越来越冷,分明白日,天却灰蒙蒙地飘起了细雪,雪粒落在盛焚意的掌心,他出了医院,在外面买了一束玫瑰花才上了车。
下班的人总是要回家的。
可他买了玫瑰花。
像是要把玫瑰花带回家送给心爱的人。
几个护士还没有下班,她们站在大厅里看到盛焚意方才在外边买了花,盛焚意走后,她们才围起来,像好奇,像遗憾,又像不可思议似的窃窃私语。
“盛医生最近是谈恋爱了吗?”
“这几个月一直都准点下班,每次下班都买一束花回家,是要送给恋人吧?”
“这么冷冰冰的人也会有恋人吗?”
“不知道他的恋人什么样子……”
“我见过哦。”
“六个月前,盛医生带他来孕检,我看见了。”
“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像是外国人,金头发,蓝眼睛,个子小小的,才到盛医生胸前……嗯……好像还没有到胸前,洋娃娃一样。”
“真好啊……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盛医生长得也很好看,郎才女貌嘛。”
她们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像是觉得身边多了一对幸福的恋人,她们也幸福起来了一样。
这时,一个推着小推车路过她们的小护士默不吭声地继续走了,她心里忍得要命,拼命压着才把心里来回咋呼了好几遍她六个月前在盛医生带来做孕检的“女朋友”的身份证件上看到的性别给咽了下去。
是男孩子啊。
还怀孕了……
盛医生怕是因为这个,才亲自给那个男孩子做的孕检吧……
盛医生是九个月前转入妇产科的,他从来没有亲手接手过任何病历,像是他从精神科转来妇产科就是为了等那个男孩子怀孕,再手把手为那个男孩子做好一切生产准备似的。
巧合得像是刻意谋划的。
……
太古怪了。
小护士莫名想,与此同时,后背冷滋滋抖了一下,像是身后有鬼盯着她一样。
她猛地回头,发现楼梯角落空无一人。
奇怪了。
她纳闷道。
——
晚间七点。
盛焚意买完玫瑰花没有回家,开车去了市中心的高端购物中心,来买婴儿服。
观泠怀孕九个月了,肚子太大,走路都很费劲,没法和他一起来给宝宝买衣服,观泠失落极了。
盛焚意进了一家婴儿用品店,导购和他推荐衣服时,他打开手机,给观泠打了视频通话。
观泠没有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了,他所在的这个住所是一栋非常昂贵的城郊私人别墅,布景温柔极了。
做孕检那一天之后,盛焚意就带着观泠搬过去了,盛焚意告诉观泠之前住贫民区是怕观泠觉得他和他地位不平等,观泠会疏远他,他才撒了谎,观泠非常善良并感激盛焚意的这个谎言,观泠怀孕越久,越要好好生活,盛焚意就带他去了城郊别墅,空气很好,别墅是小别墅,一共只有三层,很温馨,连墙面都是可爱的兔子纹路。
观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怀里的兔子玩偶。
他好奇地透过手机摄像头看这个婴儿用品店琳琅满目的婴儿服,男宝宝女宝宝的都有,看得他眼花缭乱。
盛焚意没有任何表示,他把一切的选择权都给了观泠,观泠选了很多件,盛焚意都买了。
观泠在这几个月里已经知道了盛焚意的经济状况,这些奢侈品婴儿服对盛焚意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观泠不会有负担了,他这几个月里太依赖盛焚意了,曾经那股对盛焚意呼之来去的娇纵又复生了,他选完衣服后,还对盛焚意小声撒娇说想吃巧克力蛋糕。
盛焚意说好。
观泠甜甜一笑,抱着手机,用雪白的脸颊蹭了蹭手机屏幕,像在蹭盛焚意的脸颊。
他又对盛焚意说了一些悄悄话,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困了,视频通话都忘记关掉就倒在沙发上睡了,肚子已经大了很多,他睡着了也抬手护住肚子,格外疼爱这个即将出世的小宝宝。
观泠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那人敲门敲得很慢,力道却很重,听起来凶巴巴得像砸门。
他不敢开,穿着棉拖鞋费力地走下沙发,他扶着墙到了门边,通过室内监控,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孩。
鸭舌帽沿压得很低,一圈阴影勾勒出这人的眉眼,他像是察觉到观泠在通过监控器看他,他长指扶着帽沿,像是要抬眼了。
观泠吓了一跳,连忙把监控关掉,惊魂未定往后退了几步,手忙脚乱找手机要给盛焚意打电话。
门外却传来一阵说话声,“别告诉他!”
观泠拿着手机的手骤然一僵。
门外那人的声音很耳熟……
像是他认识的人。
白昼站在门外,他左顾右盼,没有看到盛焚意,也没有看到谢兰音,他这才慢慢蹲下,沿着门缝往里塞给了观泠一张纸条——
观泠根本来不及看这张纸条,他忽然想起来门外站的那人是谁了,是、是他一年前,刚和盛焚周离婚冷静期时,他找不到工作,住所,是门外这个男孩子收留了他,还给了他工作,后来男孩子知道他离婚……是因为他背叛了丈夫,男孩子很生气,把他赶走了。
然后他走投无路被盛焚意捡回了家,拥有了现在这样好的生活。
可观泠不恨门外这个曾一脸厌恶把他赶走的男孩子,他反而着急地要开门。
他觉得白昼是他的好朋友……
他来不及看白昼塞进来的纸条,他连忙开门,白昼却已经骑上摩托车离开了。
观泠手里捏着白昼给他的纸条,他靠在门上,想了很久。
这时,手里的手机里传来盛焚意的声音,“你手里,是什么。”
观泠忽然想起来盛焚意之前给他打的视频通话还没有挂断,盛焚意刚才把一切都看见听见了!
观泠下意识觉得纸条上的内容是盛焚意不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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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把纸条藏在身后,“没有,是垃圾……”
“很脏,丢掉。”
“我知道了……”
“嗯。”盛焚意声音这才轻了一点,“想吃什么吗?”
“你回来就好……”观泠小声道:“我在家里等你。”
盛焚意挂了电话后,他调开监控,看到观泠脸色发白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那张纸条。
他和观泠一起看到那张纸条上写着——
逃。
盛焚意坐在车里,歪了歪头。
谢兰音坐在副驾驶座,听见盛焚意对他似笑非笑道:“当初,我和你那位小妈做了个约定,他帮我赶走观泠,让观泠回到我身边,我让你一辈子抓不到他,如今,他违背了我和他的约定,我要让你找到他吗?”
“当然,我会教训他,但是呢……”谢兰音嘴里叼着烟,他撑着下巴,“哥,你老婆都快生孩子了,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收手吧。”
“或者,你自己告诉他真相……你真觉得你能隐瞒一切吗?”
盛焚意没有回答。
晚上他回了家,把玫瑰花和一堆婴儿服放在地上,他给观泠做了饭,一起吃饭的时候,观泠浑浑噩噩,吃的也少。
他没有询问。
等观泠睡了,他坐在床边。
他摸着观泠的肚子,小宝宝像是不喜欢他,隔着肚子踹了踹他的手,观泠疼得蹙眉,他抬手,不摸了。
他忽然莫名道:“那个叫白昼的,你好像很喜欢他,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观泠,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
“我会找人把他操|烂,我让他这辈子都操不了你。”
“观泠,如果不想让他因为你陷入地狱,那就自己走向地狱。”
“走向我。”
“只有我能救你,我救了你,对吗?我拯救了你,你该爱我的,我也该,最爱你的。”
“我感受到了,我对你的爱,观泠……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吧。”
“不要讨厌我……”
盛焚意着迷地垂眼,用观泠的掌心摩挲他自己冰冷到没用一丝人情味的脸颊,狗一样乞求主人的爱意。
这时,从观泠掌心掉了一张纸出来。
不是下午白昼塞给他的写了“逃”的纸条。
像是观泠自己写的。
正反两面。
正面:索菲亚
反面:sfy
纸条。
这张纸条。
正面写的索菲亚是童话里的小公主。
那么反面的sfy是什么意思呢?
可以是:
s-索
f-菲
y-亚
正反两面结合起来,意思显而易见——
sfy是小公主。
可sfy不止是索菲亚,也可以是:
s-盛
f-焚
y-意
盛焚意垂首,指尖摸着这张纸条时。
一双蓝色的眼睛久久望着他那张美艳的脸。
半晌,闭上了,像是不曾醒过。
第三十二章
怀孕九个月了,从头到脚都被照顾得很好,睡眠质量自然也很好,观泠总是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这回一醒来,还没黑夜,卧室里却黑漆漆的,观泠偏头,看了一眼落地窗,窗户上结了一层冰花,冰花被室内地暖很快融化成了水,沿着玻璃面往下落,像是掀开一层面纱,露出外面的真实面容。
寒冬入侵了这座山中别墅,大雪鹅毛似的落满整个庭院,将天都遮蔽了起来。
观泠费力撑着有些无力的身体坐起来靠在安了软垫子的床头,他开了台灯,昏黄的光渐渐落满铺了地毯的地面,地毯边缘绣了金丝玫瑰,金色的微弱光点随光影折射到了他的指尖,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昨晚睡前攥在手里的纸条不见了。
去哪里了?
被捡走了吗?
谁?
盛焚意吗……
被发现了吗?!
不、不行!
观泠的瞳孔骤然缩小,像是隐瞒很久的秘密要被别人发现了!
他的十指扒住床沿,垂了头,一截雪白的脖颈冒出冷汗将金色长发濡湿了,像一个可怕的牢笼压在了他的背上让他四肢僵硬得动弹不得,他想弯腰看自己写的纸条是不是掉地上了,是不是盛焚意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可他根本弯不下腰,快要生宝宝了,肚子大得让他无法自己做成任何事,上厕所都要盛焚意抱着他去,更别提弯腰这种困难的动作……他捂住砰砰跳动的心口,孕期起了些许弧度的胸脯被一层香甜的水液浸泡出湿润的肉色,在一件丝绸材质的白色吊带裙下若隐若现出母性的温柔。
这时保姆刚好推门而入,她要去买菜了,想问问观泠今晚想吃什么,这位小祖宗孕期时非常挑嘴,这不吃那不吃,偏偏盛先生对他耐心极了,做什么都依他,久而久之,她已经把他当成了这栋别墅的主人。
她一进来,就看见观泠这个小祖宗竟然自己要下床,这把她吓了一跳!她年纪大了经不起吓,一个健步过去扶住观泠的肩膀不让他弯腰。
“东西、东西!地上、有没有东西……捡、帮我,您帮我捡起来——”观泠焦急地抬脸,磕磕绊绊地说。
“好好,你别急,别急,我给你捡。”她哪敢让这小祖宗不高兴,生怕他哭了怎么也哄不好,盛先生这些日子有事出国,这小祖宗哭了,可没人哄得好。
她一低头就在床下边看到这纸条,捡起来,纸上写了什么她没看,直接就给了观泠,“是这个吧?没丢没丢,放心好了。”
他怔怔接过纸条,小小的一张被他在睡前百般揉搓的纸条有了很多褶皱,变得脏兮兮不好看极了,可他不嫌弃,珍惜又像是隐蔽似的,纸条一落在他掌心,他就赶忙合拢手指把纸条藏在身后。
“谢谢您。”他细声对保姆说道。
“这有什么谢的,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盛先生今晚回不来陪你,你也不要难过,也要吃点饭。”保姆叮嘱道。
“好。”观泠乖乖点头,“但我现在……还有点困,想继续睡了,晚点再吃饭好吗?”
保姆说了好,她出去后,他才浑身卸了力地叹了口气。
他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把纸张摊开,定定看着纸条上的sfy。
sfy
索菲亚
“盛焚意……你看到了,对不对?”观泠的声音轻了下去,这和他平时软糯到没有一丝攻击性的音线有点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哪怕再费力地想,再费力去琢磨,也说不出差别。
“你是不是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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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泠喃喃自语,来回重复道。
雪白的脸上,观泠那一双不眨动的美丽眼睛分明圣洁,却泼洒在机械生成的死板的光里,慢慢攀附出诡谲的黑暗,他的唇瓣不和平日里一般甜甜笑着,那种稚气的天真尽数被面无表情带来的古怪抹灭,一头天使般的金发也在大雪的衬托下仿佛结了一层骇人的冰霜。
下一瞬大雪瓢泼的密密麻麻的、令人窒息的狭窄缝隙里挤了一束黄昏日光,暖洋洋地冲散了这场大雪带来的极度冷漠感。
日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观泠的脸颊,这张娃娃脸被暖光一照就有珠光似的粉润,没有一丝表情的、精致到不像真人的西方美少年的面孔像是从冰塑里解冻了,淅淅沥沥的柔软再一次攀附他的脸颊。
他把纸条放在自己脸上,不嫌弃掉过地上脏,纸条挨着他的鼻尖,透过昂贵的笔墨香气,他闻到了盛焚意的气味。
盛焚意一定看到了吧……
观泠捏着纸条,“你一定会觉得我幼稚吧……”
他昨晚睡前给小宝宝讲童话故事,有一篇故事讲的是小公主索菲亚,故事里写索菲亚有一头乌黑得像是乌木的头发,像雪一样冷白的皮肤,像血一样红的嘴唇。
他昨天给宝宝念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盛焚意太像这个小公主了,他觉得很好玩,就在纸条偷偷写了sfy,盛焚意。
意思就是盛焚意是索菲亚小公主。
当时写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可醒过来以后得知盛焚意在他睡觉时来过他的卧室,还看到了这张他恶搞盛焚意的纸条,实在是……
真的太羞耻了!
他咿呀了一声,像是觉得没脸见人了,用拿了纸条的掌心捂住自己的眼,然后躺回到床上,想在床上滚一滚借此发泄羞耻心,可肚子里的宝宝会疼,他忍了忍,唇瓣羞耻地抿紧了。
小腿在床上蹭了蹭,伴随他的讲话声越来越红,他那一颗可爱的羞耻心令他变得再度无辜纯洁起来了。
“可是你真的很像那个小公主嘛。”
观泠嘟囔道。
他在脑海里想着盛焚意那张脸,鬼使神差地,盛焚意如今这张成年男性的人回溯回了少年时的模样,眉眼昳丽,不苟言笑,可那双眼永远都望着他。
他忽然捂住心口,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年少时的悸动。
怎么回事……
他还来不及细想,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他侧着脸,定定看着手里这张写了“sfy”的这一面的纸条。
盛焚意昨晚……为什么要等他睡着了来他的卧室呢?
是只有昨天来吗?
还是以前——
都来呢?
来做什么呢?
观泠不解极了,他迟钝地思索着,双腿的内侧忽然疼了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醒过来时就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他睫毛轻轻颤了颤,指尖沿着白裙子,往疼的地方摸去。
裙角滑落下来,露出丰腴的大腿,他垂眼,看到大腿内侧,竟然有被什么来回蹭过的痕迹……
这个是什么呀?
——
国外。
一家坐落于市中心繁华地带的顶楼办公室。
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坐在隔离室外,隔着泛着丝丝红光的强化玻璃,看着隔离室里坐在椅子上被机械束住手腕,神态冷淡地在接受电疗的年轻东方男人。
电流声里,盛焚意这张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乌黑的发遮住脸颊,连下巴的阴影都锐利到没有一丝情感。
“盛先生,您现在,在想什么?”医生一边在病案本上记录什么,一边询问。
盛焚意的眼珠慢慢上抬,没在看医生,而是在看悬挂在隔离室角落的那个连接于观泠卧室的监控器。
他盯着观泠的一举一动,当看到观泠惊恐又疑惑地把手往裙子里,摸到他昨晚玩过的那个腿|缝时,他唇瓣微扯,对医生冰冷道:
“我的妻子。”
“您爱他吗?”
盛焚意没有回答。
半晌,医生关闭电疗器后,他站在隔离室外,有些畏惧,却又有些同情地说:“您爱他吗?”
“他很可爱。”盛焚意答非所问,他慢条斯理把腕骨上的电击器和束缚带扯掉,戴上一块银色腕表把几个可怕的针孔遮住了。
他轻声,又像是承诺似的说:“我会爱上他的。”
我要爱他可以。
他说他要永远都爱他。
第三十三章
盛焚意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观泠掰着手指头想。
他望向窗外,在白茫茫一片的寒风里瞧不见一丝人影。
没有他想见的人。
雪越来越大了。
这场雪从三天前开始就没停过,反而越来越烈将这座山彻底覆盖,冷空气急速下沉将别墅困了起来,冷冽而阴湿的霜雪气息久久不散,出门便会迷失在大雪里,观泠被催出越来越多的困意,他这些天睡到下午了才醒,醒了就被保姆扶着来到客厅,坐在暖炉边的软沙发上,一边看着暖炉里的火光发呆,一边摸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
虽说快要生小宝宝了,可他的肚子并未寻常孕妇那般大,盛焚意的两只掌心就能完全盖住,不显得沉重,反而可爱极了,肚皮也没有被撑出褶皱,雪白的圆鼓鼓的像一个软汤圆,又有盛焚意一直照顾他的孕期,他没有受过一点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享受一切盛焚意给予的温柔、耐心与陪伴,他是非常幸运的人了,可他最近一直没什么笑意,心里担心又害怕,觉得是他的小宝宝体格太瘦小,他的肚子才会这样小……
如果生出来是个病恹恹的小宝宝怎么办,他会对不起小宝宝的,可是这九个月来,盛焚意花了非常高昂的金钱为他做了最缜密的检查,他的小宝宝非常健康,没有任何隐形疾病或是遗传疾病,他明明该放心的。
可盛焚意最近不在,他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总是患得患失地想很多。
雪停了,你会回来吗?
回来了,还会离开吗?
盛焚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观泠偏过头,看着疾风暮色里的鹅毛大雪,快要夜晚了,天上也细碎洒了星芒,观泠抬脸,望着那些星芒,玻璃窗上映出半张秀气的脸,弧度比一年前没怀孕时丰腴很多,多了几分母性的温柔,连细眉都总微微下垂地蹙着,有种纯洁的神性,眼尾最近总泛着潮湿的红,隐埋入这一年来又长长许多的浓密金发里,鼻尖被室内暖炉熏得湿热,火光在他雪白的脸上微微摇晃出阴暗的影,衬得他那双大而圆的兔眼宛如映衬了一抹波光粼粼的蓝色湖水,这双天真的眼珠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目光。
十指细细地摸着玻璃,起初被冰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却又食髓知味,觉得好玩了,慢慢地,用指腹从上而下往下抹着冰水,笑着看这些水流往下蜿蜒流淌,像是一条一条白色的蛇滴落在他脚边。
保姆站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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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静看着这个孩子般的、快要成为母亲的男孩儿在玩玻璃上的雪水,她笑吟吟的,觉得人长得漂亮,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她看了一会就要去做晚饭,结果转身上楼时余光忽然被什么东西渗了一下,像是什么人在死死盯着她。
她吓得回头,看到男孩儿左边那个暖炉最顶端的墙壁上悬挂一颗制作精美的黑山羊的头颅,黑山羊的羊角长而尖锐,一双狭长的眼珠吸入了男孩儿的金色头发的光亮,恍惚间,像是有一只沉睡多年的恶魔苏醒了。
她后颈蓦地一凉,一张年迈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双腿发软地再瞧过去,黑山羊的眼珠依旧死气沉沉,分明是个艺术品摆件。
她又看着那个男孩儿。
男孩儿背对她,对此皆不知情地坐在沙发上玩手上沾到的雪水,像是觉得很好玩,小小的足尖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晃了晃,纤细的小腿往上是一条刚遮住大腿的白色裙子,他孕期一直是穿裙子的,男孩子穿的衬衫短裤对他来说非常不舒服,甚至蹭得大腿疼,没办法才穿了女孩子的裙子,是吊带裙,胸口处做了一点特殊设计,那里的布料很宽松,也光滑到没有一丝摩擦感,这样他的胸口不会因为孕期涨|奶而不适,可也是有缺点的,只要他微微俯身,胸部就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在这里照顾这个男孩儿有半年了,她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像是一个隐晦的秘密,只有盛先生知晓。
这个男孩儿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有着很好的教养,平日里与她讲话都用敬语,举手投足也有股贵族仪态,像是从小被养得矜持,很可爱很乖巧,穿裙子时也从来不□□坐,两条雪白修长的腿总温温柔柔地并起来,连腿|间|缝隙都有一股引人窥探、却又纯洁至极的腼腆。
这个男孩儿从来不会让人产生畏惧或是惊|悚的不适,像是被神明庇佑的降临人间的最无邪最可怜的天使似的。
可保姆捂住还陷入惊恐的心口,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上楼前神神叨叨看了一眼那个黑山羊的头颅,觉得还是这个头长得太吓人。
她寻思等盛先生回来了,要不跟盛先生说说,把这个摆件丢了吧,别说她都吓一跳,那个男孩儿胆子那么小,要是哪天跟她今天一样被这么一吓,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知道她心有余悸地碎碎念上楼去做饭时,观泠停止了玩玻璃上的雪水这种幼稚的行为,他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坐在沙发上,雪白的足底沿着地毯的纹路往下踩了踩,像是把地毯当成了男人的躯体,他踩了一会,足尖踮起,慢慢往下蹭动着的同时他眯了眯眼,舌尖伸出来,慢慢把手上的雪水舔掉了。
“上帝啊。”观泠喃喃道。
而后,观泠背脊挺直,双足踮起,微微垂下脖子,细细的下巴与脖颈往下温柔衔接起了胸腹的弧度,勾勒出熟|妇的、令人面红耳赤的韵味曲线,他双手合十,小巧立体的脸在暖炉的火光里显得愈发细腻,如一个制作精美的来自西方的,神秘又圣洁的玩偶。
这个玩偶此时正对着黑山羊的头颅,依旧垂着脖子,眼珠却柔柔的、又像是不忍亵渎似的往上抬起,对着那颗保姆觉得会把他吓坏的黑山羊的头颅非常甜地笑了笑。
“上帝啊。”
“你会保佑我的,对吗?”观泠软软地像在祈祷什么。
“你最爱我了。”
“我要他比你,还要爱我才行。”
观泠说完后将双手放下,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熏热了,掌心生了薄薄一层潮湿的汗,指缝都生了红,连着指尖像是沾了浅淡的血,他像是得到了神明的赐福,于是愉悦地闭上眼,整个小小的躯体陷在沙发里,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轻晃右脚,哼起了年幼时妈妈教给他的儿歌,是很古老的西方语言,他依稀记得这首歌的大致意思是:
“兔子啊,兔子啊,你为什么在森林里哭呢?”
“我带你回家吧。”
“我的家里有甜蜜的糖果,有可爱的猫咪,它的眼睛和你一样,是美丽的蓝色啊,你们一定可以做好朋友的。”
“兔子啊,兔子啊,为什么我的猫咪不见了呢?”
“兔子啊,兔子啊,你吃的糖果为什么是蓝色的呢?”
“兔子啊,兔子啊,你下一颗,想吃什么颜色的糖果呢?”
“兔子啊,兔子啊,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兔子啊。”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可以把我的糖果送给你。”
观泠唱完后过了很久很久,像是睡着了似的都没有继续讲话,最□□院里的雪小了下去,在风声阵阵如刀刃摩挲的阴冷声里,他指尖轻点自己的肚子,像隔着白软的肚子点了点小宝宝的鼻尖。
“宝宝。”他温柔笑着,用中文说道:“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兔子了。”
你的父亲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他这样想着,像是有些困了,他抚摸了一下有些红热的眼皮,把困意蹭掉后,慢慢偏头,继续看着窗外雪色。
像还在等盛焚意回家。
他坐在沙发上时间久了,腰有些疼,就微微侧身,倚靠着落地窗的玻璃面,玻璃上的水方才保姆擦掉了,小臂直接贴上去也不会沾湿,反而轻微的冷意令他久待室内攀升的闷热散了散,潮红的脸颊都缓缓褪了色,变得雪白无瑕。
这时落地窗外传来了吵闹声,像是一群人聚在别墅外,在敲门,在呼喊。
这扇窗户当初设计的就是不隔音材质,因为观泠很喜欢听山里的声响,鸟叫、蝉鸣、雨声、雪响。
“有人吗?有人吗?”风雪里,观泠依稀听见了人的声音,像是女孩子的,很哑,很轻,像是幻觉似的,“我们迷路了——问问……可以……可以——”
雪越来越大,那些人的声音彻底被掩埋,观泠听不清。
下一瞬,他的耳畔听见了别墅外那些人里,像是有个年轻男人在旁人的阻止声里翻墙而过、靴子利落踩地朝这边跑来的声音。
观泠闻声抬眼,眼珠一动不动,他侧着身子,十指猫一样扒着玻璃窗,指关节紧张地屈起,有些害怕似的想喊保姆出去看看。
可他来不及张嘴,在大门处的高墙处有一个身穿黑色登山服的高大男人冒着大雪朝他所在的这个方位跑来了,肩宽腿长,腰身劲瘦,哪怕衣服宽松,可在奔跑时,修长的四肢瞬间爆发的凶猛的肌肉力量感也遮掩不住,他站在窗外,呼吸平稳,居高临下盯着室内的观泠。
男人在他吓坏了的目光里蹲下与他平视,男人帽檐压得低,黑漆漆的断眉又短又刺地直入鬓发,眉钉在雪夜里如野兽的眼珠发出凌厉的光。
他戴了一个奢侈品牌的灰色护目镜,偏偏不好好戴,吊儿郎当地搭在鼻梁上,半遮半掩露出一双如绿宝石的狭瞳,是外国人,鼻梁很高,直直一条凌厉的线与唇线相连接,衬得面部轮廓愈发英气。
做什么呀?
好凶的样子……
抢、抢劫的吗?
怎么办……
观泠紧张地咽了咽嗓子,要不要报警,还是给盛焚意打电话,可是要说明犯人长相吧?
他鼓足勇气去看男人的脸,分明戴着墨镜,可观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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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他吓得要拉上窗帘,可男人抬手,手背敲了敲玻璃,敲了三下便见好就收。
“夫人。”男人没有用中文讲话,而是一口流利的英语,音调浪荡,年轻的声线鲜活含笑,他摘了墨镜,一双深绿色的桃花眼在风雪里眯了眯,睫毛落了雪粒,他轻轻一眨,雪落下来了。
观泠讷讷地看到男人再一次伸出手指,手指套在皮质手套里,莫名有种压迫感地抬起来,隔着这扇玻璃窗,摸着他的指腹,他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要往后躲,可要是往后躲……他此时整个人是正对玻璃窗的,一往后,裙子里会被窗外的男人看光的……
观泠吓得不敢动弹,他看到年轻男人露出虎牙,笑了笑,绿色眸子不似嗜血无情的怪物,幽深葱葱,像久违的盛夏汹涌席卷观泠如今这双只能看见苍白霜雪的孤寂的眼。
他看着男人这张西方脸,像是他乡遇故知,竟然没那么害怕了。
“我们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吗?您这么美,一定很善良吧。”年轻男人唇腔里调情的无耻感实质般缠住了观泠的手腕,观泠的手指颤了颤,他定定看着男人这张嚣张得不知天高地厚与他调情的脸,再无耻,再俊美,苍白和失血也遮掩不住。
他又看了看别墅外那群数不清多少的人,估计是一起来的吧……大雪里爬山迷路了吗?
观泠心一软,对着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看着他这张脸,莫名怔了怔。
良久,他两根手指并起,在雪夜里隔着一扇玻璃,蹲在观泠面前,指腹搭在额前,点了点,像是他们国家表达谢意的手势。
观泠天真地这样以为。
他还腼腆一笑,做了好事还不好意思了。
他不知道男人那个手势,在男人的国家,是向一见钟情的人表达爱意的意思。
可盛焚意对此一清二楚。
他坐在隔离室,护士在往他腕骨处注射镇静剂,他五指轻轻搭在桌面,透过眼前的监控屏,看着家里的一切,注射镇静剂后,医生再一次对他进行了专业电疗,指腹传入丝丝缕缕的刺痛电流,手背一层青筋微微突起,乌黑的发丝遮住眉眼,阴郁而病态。
艳红的唇动了动,他对护士用英文说:“我的日记本,带来了吗?”
护士点了点头,她拿了过来,翻到了盛焚意今天还没有写的空白的一页。
她看着这位来自东方的大人物用那只还在接受电疗的手拿着钢笔,用东方字体慢条斯理地写着日记,他写日记,与其说是记录生活,倒不如说是……更像一个缺爱的孩子在表达嫉妒。
嫉妒?
她不解极了,这个东方男人有着任何人都为之艳羡着迷的皮囊,最狠厉谋算的商界手段,最高高在上的地位,最富有的资产,甚至还有一位即将生产的美丽妻子。
还有什么可以嫉妒的呢?
盛焚意写了一会儿日记,他慢慢垂眼,乌黑的睫毛冰冷地遮住形状昳丽、却有些诡艳的狐眼,他盯着监控,一帧都不肯放过似的盯着观泠那张和窗外男人对视的脸。
观泠把那群登山迷路的人都带回了家,保姆下楼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可可,他们围着暖炉,观泠给他们递上毛巾擦身上的雪,他们对观泠感激地笑着。
观泠也笑了笑,很腼腆,那群人里,那个被盛焚意隔着屏幕一直死死盯住的、有着绿色眼珠的男人站在暖炉旁,他一边跟谁打着电话,一边看着观泠那张脸,目光在观泠身上流连着,停在观泠的肚子。
观泠仿佛被看得太过发麻,忍不住看了过去。
监控上此时闪烁出惨白的密密线条,像是讯号不好,还有吵闹的沙沙声如针扎在盛焚意的皮肤,盛焚意收回目光。
“他看了他一眼,我不开心。”盛焚意在纸上写道:“那个男人,有我漂亮吗?有我年轻吗?有我有钱吗?有我操|他操|得爽吗?”
盛焚意起初写字时写得很慢很理性,像是有镇静剂加持,也像是他本身就有着极为可怕的情绪自控力,可伴随电流传入他指腹的强度越来越大,伴随他脸色的愈发苍白,随着时间的漫长流逝,镇静剂的药效也慢慢减退着,他的眼里骤然生出赤红的血丝,像是一条又一条阴毒的蟒蛇在由白骨堆积而成的眼白里游走啮咬,一张冷艳的脸上再无理性可言,变得疯癫而可怖。
钢笔被他握在手里,笔尖在纸张上已经不再是书写,而成了一种发泄情绪的、如杀人力道的切割,如一刀一刀,沿着人皮把某个男人彻底剥开了。
眼看盛焚意面无表情要把锋利的钢笔狠狠扎进手腕时,几个护士连忙上前制止。
医生站在隔离室外,他手里拿着病案本,写到——
很遗憾,目前我对盛先生所患病症仍无任何头绪。
我想,白骑士综合症大抵是比贫穷还难治愈的绝症了吧。
——
“白骑士综合症?”观泠纳闷道,“你说的这个,是什么呀?”
夜很深了,来这里借宿一晚的那些男男女女们大部分都睡了,只有观泠和那个有着绿色眼珠的年轻男人围着暖炉一直在讲话。
观泠起初很讨厌这个男人,以为脾气很差,以为和自己的前夫一样是坏人,没想到其实人很好,细细交谈下来,得知这个男人还是个富家公子,正在环球旅行,有很多趣事能给观泠分享,观泠很喜欢听,那个男人也喜欢跟他讲。
讲着讲着,男人毕竟也年轻,有一颗喜欢炫耀和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的心。
于是男人话锋一转,从环球旅行的趣事讲到了他的本职工作,他是m国一所top级大学的在读研究生,最近的一个研究课题就是——
白骑士综合症。
他说给观泠听的时候以为观泠不会喜欢,谁知,观泠像是比他讲环球旅行时更感兴趣了,顿时优越感充满整颗心脏。
观泠手里捧着一杯牛奶慢慢喝着,眼睛望着他。
他像是觉得观泠太天真,直接讲病症的定义观泠会不明白,于是他换了种方式,问:“你知道睡美人的故事吗?”
观泠点了点头,“我最近,给宝宝念了这个故事。”
男人闻言有些不悦,像是觉得观泠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一件事很伤他的心,可他这双绿色的眸子瞬间将不悦掩盖,又变得洒脱,他喋喋不休地用英语道——
“童话里,睡美人是某个王国的公主,有爱她的父王,爱她的母后,可后来她受了诅咒,就此昏迷在一座被锋利的荆棘和玫瑰所包围的高塔里,后来一位遥远国度的骑士前来拯救她,骑士一路披荆斩棘,最后进了高塔,吻醒了公主,公主苏醒后对骑士一见钟情,她爱上了骑士,后来她和骑士结婚,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夫人,您给宝宝念的故事,是这一版本吧?”男人戏谑道,“那个宝宝真是好运气,能被夫人您用这么香软的声音哄睡。”
观泠点了点头,迟钝地没有察觉到自己又被调戏了。
男人见观泠真的天真得要命,他收了玩心,正经地对观泠说:“可是啊,这个故事细细一想,其实并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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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观泠睁大眼,湿漉漉的眼珠里满是不满,“童话故事都是幸福的……”
“不,你想啊,公主为什么会对骑士一见钟情呢?公主不是该和王子在一起吗?因为那个骑士帅吗?因为被骑士冒险来救她的行为感动了吗?不,不是的,公主被诅咒后在荆棘里痛苦不堪、绝望地睡去,时间开始溜走,百年后她才被王子拯救,她终于醒过来了,可那时,公主爱的人、珍惜的人,爱公主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早就离世,就留下公主一个人了。”
“她真的是因为爱上了骑士才和骑士结婚的吗?门不当户不对,像是白富美嫁给了穷屌|丝,这不是遭罪嘛,如果……如果是因为公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孤零零的再无可以失去呢?这样,她只能依赖骑士了。”
“不、是骑士吗?那个来救公主的人,真的是骑士吗?真的是人吗?可为什么一百年后才有人、还是个平庸贫穷的骑士才来救她呢?在百年间,别的王国的、和公主身份一样对等的王子们为什么不来救她呢?为什么最后是个骑士呢?还是说,百年间那些前来救公主的王子都被恶龙杀死了呢?恶龙等到百年后,等到所有爱公主的人都去世了,公主彻底无依无靠了,公主绝望又痛苦,恶龙便化身白骑士一般的男人来到高塔,拯救了公主,让公主爱上了他呢?”
“他们后来结婚了,的确幸福是没错,可是恶龙如果有哪一天再也隐藏不住真面目,如果骑士撕下那张绅士温柔的皮囊,露出的,是恶龙的獠牙和丑陋猩红的双眼呢?”
“那公主爱上的还是白骑士吗?是恶龙吗?还是——”
“公主谁也不爱呢?公主只是没有办法,公主在这个世界上只能依靠白骑士皮囊下那只可怕的恶龙了,才被迫爱的呢?”
男人说完这些后,观泠久久陷入沉默,像是被美满的童话欺骗了,得知真相后,他变得非常害怕睡美人这个故事。
半晌,观泠嘴唇微动,很小声地说:“所以,这个病,才叫白骑士综合症吗?”
“没错,这个病症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男人蹭了蹭鼻子,有些骄傲,又认真道:“专业些来讲,白骑士综合症,是一种令全医疗界都束手无措的精神疾病,患病者常为高功能反社会人士,阴暗、高智商、无情、以折磨他人为乐,尤其是最深爱的人,不、不对,客观来说,并不是最爱的人,而是——”
他思索了一下,找了一个最合适的中文去形容:“而是,他最想去爱的人。”
最想去爱的人?
观泠不解地歪了歪头,金头发落下来,像是兔子耳朵似的。
他望着观泠,觉得观泠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给女孩子讲这些话时,他没有往日那么凶巴巴,还难得有些轻地说:“患病者无法爱人,如果他想拥有爱人这个能力,如果他想爱上某个人,那么他必须用最可怕的方式去折磨那个人,把那个人推入地狱,让那个人崩溃得恨不得立马去死解脱,当那个人深陷地狱,孤立无援时,他会高高在上,像一个身披战甲、手拿长|枪,身骑白马,只身闯入玫瑰荆棘里把高塔之中被恶龙关押的公主解救出来的白骑士。”
“客观意义上来讲,白骑士综合症,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法治愈的、令人闻之色变的精神疾病呢?我的老师目前正在接手一位病患,已经一年了,还没有任何进展,那位病患还有一位即将生产的妻子,不敢想象如果他的病终生无法治愈,那么他的妻子该会遭受多么可怕的折|磨呢?”他撑着下巴,坐在观泠对面,盯着观泠的脸,说道。
观泠紧张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病呢……”
“确实很罕见。”男人点了点头,说到自己的课题时,眉眼那股浪荡恣意就散了,他有些认真地对观泠说:“医疗界目前确诊的只有三例,第一例是母女,那位母亲把她健康的女儿害成了终身无法站立、智力也衰退到幼儿时期的残疾人,只是为了能一辈子照顾女儿,让女儿依赖她一辈子,一辈子无法离开她。”
“第二例呢?”观泠好奇地问。
“第二例,算是恋人吧?患病者是个喜欢钓富家子的漂亮女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据说是什么艺术家,长相清秀,性格也清高,看不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找人……把那个男人轮|了。”他想了想,回忆着说:“后来那个男的就疯了啊,谁都不要他了,最后那个女人把他捡回家了,后来那个男的知道当年他被|轮,是那个女人做的,他就把那个女人杀了。”
观泠听完后,捧着玻璃杯的手都在发抖,身体像是触发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一种关于危机的潜意识攀附上他的眼睛,他瞳孔震了震,他觉得男人讲第二例的时候,莫名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熟悉。
“你很害怕?你还想听吗?”男人一顿,对观泠笑嘻嘻道,“别怕得睡不着觉了。”
“我、我不怕,你继续讲吧。”观泠望着男人,他靠近了点暖炉,让血液没那么冰冷了。
“第三例,说来也有意思,也是这第三例,我们才知道原来白骑士综合症是遗传性疾病。”男人笑了笑,对观泠微微抬眼,说——
“第三例的病患,就是第二例病患的独生子,他想爱的人,是他的妻子。”
观泠闻言莫名手一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大脑嗡嗡得像是被一枚子弹贯烂了,脑浆跟眼球都掉了出来似的令他双眼一酸,眼泪一流,玻璃杯哐当一下子碎地上了。
男人有些担心道:“怎么了?”
“没、没事,我有点困了。”观泠的掌心撑着沙发,他六神无主,慌乱又费力地要站起来。
男人站起来,扶着他,不让他踩到地上的玻璃碎片,男人送他进了卧室,男人站在门外,看了他一会儿,良久,男人要关门了,可观泠的手指轻轻抵住门框,有些不安,又像是心中忧虑重重似的对男人说:“那个……白骑士综合症……很罕见对吗?”
“对,很罕见,可以说你一辈子都遇不到。”男人说。
观泠这才放下心来,可他还是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怔怔捂住心口,望着男人绿色的眼珠,莫名说:“如果身边有人得了这个病,如果那个人对我一直隐瞒……我自己可以发现吗?”
“很容易发现的,因为患病者无时无刻都会把他想爱他的人推入地狱,这是藏不住的,如果你身边有人这么对你了,跑就是了。”
观泠听完后低下头,“他一直对我,很好。”
“那他就没病。”男人果断道。
观泠没有讲话了。
男人见他还是不放心,男人朝观泠要了纸笔,他在纸上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我最近一直在北城,如果你还是不放心,跟我打电话。”
观泠接过后,小声说了谢谢。
男人望着观泠的脸,目光无法遏制地向下,看到观泠有些宽松的裙子领口,他耳垂有点红地移开了目光,“晚安。”
观泠抬眼,怯怯地,又感激地说:“晚安。”
“安德森,这是我的名字。”男人摸了摸观泠的脸,感受到这个‘女孩子’,他还把观泠当成女孩子,在他认知里,只有女人可以怀孕,他摸着观泠滑腻到不可思议的柔软脸颊,轻轻的、颇有礼仪地摸了一下便收回,他又遗憾,又迷恋地说:“以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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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也许会再见面呢?”
观泠没有回答。
观泠又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雪已经停了,昨晚那些来借宿的年轻人们也离开了,观泠把安德森给他写有电话的纸条藏在枕头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潜意识告诉他必须这么坐。
他藏好以后,才在保姆的搀扶下去了客厅,雪化了之□□院里的紫色花枝就垂落下来,半遮半掩地停在玻璃窗外,日光温柔地落在金色的头发上,观泠捧着故事书,他望着睡美人的那一页发呆,这时余光看到一只翅膀是鸢尾紫的蝴蝶飞了进来,蝴蝶先是在墙角那张写了关于冬日蝴蝶的报道的报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朝观泠飞来,它落在观泠指尖,观泠屏住呼吸,慢慢地欣赏它的美丽。
这时,他听到了推门声,他眼珠轻瞥,看了过去,指尖蝴蝶振翅欲飞。
“你回来啦。”
观泠笑得温柔极了,像想他了。
盛焚意身穿一袭及踝风衣,肤色苍冷,站在门口望着观泠看了很长时间。
第三十四章
雪停了,他就回来了。
他该去抱抱他的。
可观泠不便行动,他坐在沙发上,一双水淋淋的眼睛望着盛焚意,像是望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最依赖、最信任的人。
盛焚意救过他很多次,他该这样亲昵盛焚意,况且,盛焚意和年少时完全不一样了,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里,盛焚意不再和年少时一样阴郁、自私、可怖,不会无时无刻死死盯着他不让他和别人玩,甚至有任何的皮肤接触都不行,那时候观泠一点自由都没有,他甚至害怕盛焚意,觉得这种友谊实在是太糟糕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盛焚意长大后成为了一名很厉害的救死扶伤的医生,那张看似冷漠的皮囊下有一颗对他、对他肚子里的小宝宝很温柔的心。
观泠该和年少时一样喜欢盛焚意才对,不,该是更喜欢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昨晚他听了安德森对他讲述的《睡美人》这个童话故事的残酷真相后,他无法遏制地对盛焚意产生了抗拒。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个童话再残酷,童话里伪装成白骑士的恶龙再可怕,可那关盛焚意什么事呢?他为什么总要把盛焚意跟那种怪物联想在一起呢?
观泠越想越难受,心乱如麻,越来越不安,最后喉咙一苦。竟然有了呕吐的冲动!
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一股畏惧的颤栗在体内翻涌焚烧,让他头皮都烫得发麻,他把双脚从地毯上抬起来,他像是冷了,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两只胳膊环抱住瘦削的小腿,长发滑落下来遮住整个后背,金色的发尾像是花瓣一样铺满整个棕色的、像是大地的沙发面。
窗外紫色的花枝太薄,即将落山的太阳穿破花枝衔来一抹揉碎了的剔透如冰的日光落在他眉眼,他的脸颊搭在膝盖骨上,微微侧着头,望着盛焚意,像在暗暗想着什么心事。
盛焚意对此仿佛一无所知,观泠眼睁睁看着盛焚意朝自己走来,盛焚意的手里提着观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盛焚意站在观泠面前,把蛋糕从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里取出来放在沙发前的小桌子上,俯身给观泠准备好了小叉子和擦嘴巾,他照顾观泠这样细致了还不够,还问观泠:“要喝牛奶吗?”
“我、我……不渴。”观泠摇了摇头,“谢谢、你……”
盛焚意便没有去倒牛奶。
盛焚意坐在观泠对面的沙发上,他把风衣脱了,里面是一件有些单薄的黑衬衫,将他的肩颈线衬得愈发好看,流利的弧度一直勾勒到被袖带捆住的上臂曲线,蜿蜿蜒蜒如一座沉闷而冷清的山流淌到了手腕,他总是戴着一块银色腕表,虽说牌子总是不同,可颜色都是一样的,一直将左手腕骨遮起来,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
观泠定定看着盛焚意的手腕,有些出神,而后,他看到盛焚意拿起刀叉把那个巧克力蛋糕慢慢地切开了,切开的形状都别无二致,大小也一模一样,是观泠刚好可以一口吃下的程度,甚至连最边缘所缠绕的巧克力裱花都没有破坏到一丝一毫,蛋糕块也漂亮极了,这样观泠才愿意吃,
如果不是非常熟悉观泠生活习惯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可是盛焚意一定会知道,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也是这个世界上,观泠最后的有联系的人了。
盛焚意把其中一块观泠盯了最久的蛋糕放在特殊材质的柔软的叉子上,他抬手,像在教小朋友一样说:“张嘴。”
观泠抬起头,他向前探身,一手紧攥裙子,一手抬起将耳畔金发撩到而后,他微扬起脸庞,听话地张嘴,舌尖都乖乖地搭在下唇,这样盛焚意朝他嘴里喂蛋糕时蛋糕可以一口咬下去,盛焚意给他喂东西吃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他习惯盛焚意的冷冰冰了。
巧克力蛋糕进了嘴,软糯香甜的气息瞬间充满原先苦涩不安的唇腔,他小口咽着蛋糕,意犹未尽地还想吃。
他不需要说什么,盛焚意就给他喂了第二块,第三块。
也不需要他说什么,盛焚意就知道他吃饱了就不给他继续喂了。
观泠吃完后摸了摸肚子,有些犯困,他的唇角沾了一些雪白的奶油,湿漉漉地蹭着软乎乎的脸颊上,他来不及擦,眼皮沉了沉,脖子一侧,就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只是短暂的小憩,他还有自己的意识,他听到了盛焚意起身的声音,盛焚意站在他身边,他鼻息间可以嗅到盛焚意身上的冷香,盛焚意拿起桌上的擦嘴巾,给他擦着脸上的奶油,力道非常轻,像是对待心爱的人。
盛焚意给他擦完脸后,他蹙了蹙眉,盛焚意便知道他脸颊被碎发刺得不舒服,就帮他把碎发别在耳后了,他指尖搭在大腿上,微微颤了颤,意识渐渐散去。
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可双眼睁开,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窗外的日光还没有散下去,寒夜尚未来临,窗外紫色的花枝上还有一只蝴蝶振翅,翅膀的影子像是神明的右翼遮掩下来一大片阴影落在观泠的眉眼。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腿有些重,像是有人压着自己。
他惊得低眸,看到盛焚意竟双膝跪在他面前睡着了。
盛焚意抱住观泠的腰,一张艳丽冰冷的脸轻轻靠在观泠的肚子上,他睡着前像是在听观泠的胎动,像是只有那个声音才能让他安心入睡。
观泠撑着手腕直起点身子,这样盛焚意可以睡得更舒服些,他指尖拨弄开盛焚意额前的乌黑发丝,这才看到盛焚意的眼下皮肤有些泛红,皮肤白的人连黑眼圈都是漂亮的粉,像淋湿了的浓稠的蔷薇色泽。
这四天来,没有睡过觉吗?
你去做什么了呢?
我……很想你。
观泠的指腹摸着盛焚意的睫毛,这个男人的睫毛很长,很直,像锐利雪寒的匕首似的极具攻击性,可这样的人竟然用这种如依赖、如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抱住他才能入睡……
“你以前还总说我是小孩子,意意,你才是小孩子嘛,也就比我大了三岁而已呀。”观泠嘟囔道,他说完就自顾自地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像是想到了年幼时的美好时光,如今那些记忆尽数破碎,最后上帝留给他的,只有盛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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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小宝宝,尽管这个小宝宝不是在爱里诞生的,反而给他带来了无法磨灭的痛苦回忆,可观泠还是爱他的小宝宝。
“意意,我现在很幸福……如果以后、以后的以后,也能和现在一样幸福就好了。”
“我很珍惜现在的时光,就像珍惜我们小时候一样。”
“你以前跟我说,你要养我和我的小宝宝,我其实很害怕,害怕等哪天我生了宝宝,等宝宝长大了,我就没有留在你身边的理由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因为我伤害过你,所以,意意,这句话,你不要听见哦。”
观泠的指腹沿着盛焚意的睫毛往下摸去,一直摸到了唇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摸盛焚意的唇瓣,这个动作太亲昵了,像爱人间的调情,他这样一想,吓了一跳,连忙收手。
可盛焚意骤然摸住观泠方才摸他的手指,将这根手指禁锢在他的掌心。
盛焚意慢慢抬眼,狐狸般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艳丽眼珠黑漆漆地盯着观泠,观泠一时无所遁形,咬住嘴,“干嘛呀……”
盛焚意一言不发,歪了歪头。
观泠觉得他像一只刚睡醒的狐狸,慵懒又多情,骨子却又冷得惊人。
这狐狸低下头,舔了舔被他握在掌心的观泠的手指。
“我不会丢了你的。”他说。
“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他仰起头,窗外的天终究彻底黑了下去,室内却明暗温暖。
盛焚意的半张脸被黑夜侵袭,余下半张脸在室内暖炉的火光摇曳里有了深情入骨般的人情味。
人仰起头讲话时,总会瞳孔扩散开来,生理性的一种泪湿感会浸透平日哪怕无情到极点的双眼,这会让那人显得在示弱。
观泠太懵懂,不知道示弱在动物界,是雄性竞争美丽多汁的小雌性的手段。
观泠将自己这根被盛焚意舔过的手指抽|离出来,他用这根手指连同拇指,轻轻捏着盛焚意的下巴,睫毛低垂,眼珠波光粼粼地覆盖蓝色的泪膜,像新奇,像观赏地感受着这个男人冷锐到毫不柔和的、却唯独对他俯身称臣般的目光。
美人装可怜总会更加惹人垂怜。
怀孕的人也总满怀母性,总悲悯而温柔,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会情绪敏感,都会心生柔软。
观泠俯身,主动地吻上了盛焚意的唇。
出乎意料的,和这张单纯到不谙世事的洋娃娃的脸不同,观泠很会接吻,这是他丈夫用一种强|迫而傲慢的方式调|教出来的最娴熟的技巧,他丈夫教给他过很多接吻的方式,大部分都粗|暴野蛮,观泠只记得其中一种算得上温情的方式。
是舔吻。
是唇瓣贴着唇瓣,主动的那人要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慢慢伸出舌尖去舔舐被接吻者紧闭的唇瓣,自下而上地去舔,将唇瓣和那人的心舔湿,舔得愿意接受主动的那人的心意。
可观泠太害羞了,他还是不敢做到那一步,只是唇瓣贴了贴盛焚意的唇,浅尝制止地要结束时,盛焚意却伸出舌尖,去舔开了观泠柔软的唇缝。
观泠羞得不敢睁眼,他心跳乱七八糟,自暴自弃、又像是死灰复燃似的,一把用胳膊抱住了盛焚意的脑袋。
这样他们就离得更近了。
像在暗示盛焚意,继续亲亲他。
盛焚意的舌伸进了观泠的唇腔,舌与舌互相推动,如两条蛇在交|尾。
这是推动吻。
观泠迷迷糊糊得被亲得好晕,指尖搭在盛焚意的后颈,鼻息微动,双眼都泪淋淋的。
他不是和盛焚意第一次接吻了。
自从半年前他和盛焚意在孕检室……做过那种荒唐的事情后,观泠在孕期每一次有了需求,盛焚意都会帮他,没有彻底做过,可也差不多了,盛焚意没有谈过恋爱,没和异性,也没和同性接触过,盛焚意对床上的事一窍不通。
盛焚意如今会的一切,都是观泠教的。
他的学生远比他聪慧,甚至天赋异禀,他起初是这么想的,可当他因为盛焚意的亲吻而全身滚烫主动用手掌去抚摸盛焚意的胸膛时,这个动作竟然与他一年前,在那个巷子里,把他的人生进一步推入地狱的那个陌生男人做的时候的一个动作重叠了!
观泠骤然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这半年里和盛焚意的沉沦不再令他舒服,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变成了一种枷锁。
脏!脏死了!!
这种事、脏死了!!!脏透了!!!!!
他脑海里如应激创伤地回忆起了一年前在巷子里的一切……
他和一个陌生男人出轨了……他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他成了父母教育过他的最不能成为的那种人。
因为做这种肮脏的事,因为他放|浪,他被丈夫丢掉了,他的道德感早在一年前像是垃圾一样被丈夫唾弃掉,他破破烂烂的什么都不值得。
不接吻。
不和盛焚意,接吻。
脏。
他忽然呼吸不上来了,一把推开盛焚意,自己蜷缩在沙发上,把自己抱起来,捂住心口,细细地喘,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心跳。
盛焚意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习惯了观泠这个样子。
观泠从小就病恹恹的。
保姆今晚不在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盛焚意去给观泠拿了治病的药,他把药放进观泠嘴里,给观泠灌了一点温水,观泠兑水吃药也吃不下去,他捂住脖子,像是药太苦,他根本咽不下去。
盛焚意就喂给他一块巧克力蛋糕。
观泠这才把药吃了下去。
可苦味散不掉,观泠抽泣着,他陷入一种自己完全无法逃离的梦魇般的绝望里,一年前丈夫在那个雨夜对他的羞辱历历在目,他忘不掉,这一年来在盛焚意温柔得让他快要沉迷的美梦般的生活里,他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了,以为以前的不堪都消失了。
可现在他惊醒了,他明白,创伤是一辈子也无法愈合的。
往日的绝望在如今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哪怕吃了药,心口还是疼得无法忍耐,呼吸贫瘠,窗外夜风刀刀刮撞着单薄的玻璃,震出一道一道诡异的像是骷髅的影子落在观泠身上。
盛焚意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
这一次地位翻转,盛焚意不再是双膝跪地流露出一丝弱态、需要观泠用母性的温柔去主动献吻的臣子,观泠也从神坛跌落,不再是国王。
观泠的手指颤巍巍地捂住心口,膝盖骨都在发抖,咬住唇,来回颠倒得说他错了,错了。
他有什么错的呢?
他是受害者才对,他的人生都被他的前夫毁掉了,他有什么错的呢?
“意意……怎么办……怎么办……我忘不掉,我好难受……怎么办……”观泠哭个不停,脸颊都泛起了可怜的红,眉眼低垂,眼珠无助又乞求地抬起,如信徒在仰望可以拯救自己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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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焚意的指腹摩挲这怀孕洋娃娃的脸颊,将泪水抹掉了。
“别哭。”盛焚意说。
观泠还是哭个不停,最后唇瓣都没了颜色,快要呼吸碱中毒了,这是他的前夫带给他的无法治愈的、如疾病的诅咒。
观泠呜呜咽咽地,指着桌上的蛋糕,像是心里太苦了,想要吃甜品。
盛焚意拿起一块蛋糕,要喂给他,他正要吃,可他的鼻息间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一年没有闻过的味道——
这是……他丈夫身上的气味?!
是再冰冷的皮囊也无法遮掩的猩血般的气味,伴随蟒蛇将猎物吞食入腹时舔牙尖血时的嘶嘶作响令他无比畏惧,令他几乎崩溃!
他抱住头,尖叫出声,客厅暖炉的火光不知为何也暗了下去,晦暗不明的光影落在盛焚意的脸上。
盛焚意的面部没有一丝表情,清冷艳丽的美人无情无欲,望着观泠。
观泠与之对视时,瞳孔骤缩一瞬。
丈夫身上的气味……为什么会在盛焚意身上闻到呢?是用了同款香水吗?可是盛焚意从来不用香水的,他的丈夫也从来不用,更何况,他丈夫是暴|露过真实姓名和长相的,和盛焚意完全不一样……
那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错觉呢?!
到底怎么回事……最近为什么总是这样子!
味道!味道越来越浓了!!血味像蟒蛇攀爬上他的脸!!!
观泠忽然觉得恶心极了,他低下头,捂住嘴,止不住地干呕。
盛焚意把蛋糕又放回在了桌子上,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像是察觉到观泠的干呕是因为他,所以他无辜又善良地远离了观泠。
这令观泠愈发愧疚。
观泠一边干呕,一边流着眼泪,红着眼对盛焚意道歉,“对不起,我……大概是,蛋糕吃太多,吃腻了……才这样子想吐的。”
盛焚意歪了歪头。
观泠觉得他生气了。
可是盛焚意不像他的丈夫,会大发雷霆把蛋糕狠狠扔地上再把他关在房间里让他害怕得大哭。
盛焚意只是沉默地、低眉顺目地把蛋糕放进盒子里。
他在观泠愧疚又惶恐的眼神里,抬起脸,对观泠笑了笑,笑得很轻,几乎看不出来他笑了。
他对观泠说:“没事,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个了。”
“我没有不喜欢……”
盛焚意起身,偏过头,“观泠,我今晚,要去一趟医院,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不会害怕对吗?”
观泠点了点头。
盛焚意走了过来,和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要去睡觉么?”
“嗯。”观泠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他抬眼,对盛焚意眯了眯眼,像是被摸头很舒服。
盛焚意就五指微动,继续摸了一遍。
观泠很好哄,很快就从一年前那件事里脱离出来,唇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他太喜欢被盛焚意摸头了,摸着摸着他有些迷乱,抬手想去碰盛焚意的手指,想让盛焚意摸他再用力一点。
可观泠的手指没有控制好方向,他摸错地方了,摸到了盛焚意的手腕,正好是盛焚意戴了腕表的手腕,腕骨锐利瘦削,观泠的手指不小心摸进了腕表和腕骨中间的缝隙,指缝按到了盛焚意的皮肤。
这时观泠摸到了盛焚意腕骨皮肤上的一个东西,他吓得叫出了声,惨白着脸不敢动弹了。
“怎么了?”盛焚意轻声问。
观泠瞳孔涣散地摇了摇头。
盛焚意慢条斯理推开观泠的手指,他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将他自己的指腹搭在腕表上,他把表带往下遮了遮,半晌,眼珠轻瞥,短暂地看了观泠一眼。
他总是喜欢这样看观泠,每一眼都看得短暂却深重。
像是快要死去的人最后站在光影快要消失的地方,用目光将他在世界上最爱的人的长相永远不要忘记地记在心里。
——
盛焚意离开前把观泠从头到脚洗了一遍,连刷牙都是他给观泠刷的,给观泠梳完头发,给观泠换上睡裙后,他牵着观泠的手把人带回卧室,观泠做什么都不方便,他什么都亲力亲为,把观泠抱上床,给观泠盖上被子,再给观泠开了一盏小夜灯。
盛焚意要走时,观泠一把攥住盛焚意的手腕,盛焚意停在原地,望着观泠。
盛焚意问:“怎么了?”
“你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吗?就是,公主被白骑士拯救的那个……童话故事……”观泠脱口而出。
“不知道。”盛焚意面无表情道:“观泠,我的妈妈从来不会给我讲童话故事。”
观泠这才讷讷地想起来,盛焚意的妈妈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去世前,他的妈妈也疯掉了,不会认得盛焚意这个儿子的,更别提讲童话故事了……
“对不起……”观泠失落地松开手,他的指尖攥紧裙子,他把半张脸埋入被子,只露出一双哭红了的兔眼,湿漉漉地可爱极了地对盛焚意说:“你很快就会回来吗?”
“嗯,睡吧。”盛焚意说。
他等观泠睡着了以后才离开。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几辆迈巴赫停在别墅外,盛焚意披上风衣,撑着一把长柄黑伞进了夜色。
他上车前,合上伞,修长冰冷的指腹抚摸着伞柄,如抚摸爱人的脖颈,摸了许久,雪粒落在他眉眼了,保镖上前,替他收了伞。
长月高悬,月色蒙蔽在雪色里,盛焚意的眼珠衬得愈发乌黑,他指尖抚摸自己下巴处的那粒艳红小痣,莫名的,一只瞳孔微微缩起,像是蟒蛇的眼。
车门被保镖关上了,车内一片死寂,连灯都没有开。
黑漆漆里,盛焚意的视力也极好,他坐于后车座,看着身侧坐着的那位从m国远道而来的世界知名的精神科医生。
盛焚意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
如今是他的病人。
医生手里拿着病案本,他扶了扶眼镜,苍老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掀开纸张,上边是他昨夜伏案手写的一些东西。
他在昨夜发现了治疗盛焚意病症的另一条出路,是比电疗更加伤害身体的、但可能会更有效的方法,但目前并没有投入实验,更没有任何学术研究证明其是有效的,直接用于人体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危险。
可他知道盛焚意根本不害怕任何危险,他最大的危险就在于他本身。
盛焚意远远不止患有白骑士综合症这么简单。
盛焚意还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通俗来说是有双重人格,其中一个人格是少年时的他,那个人格暴|虐、凶残、可怖,最喜欢看的就是他想爱的人陷入痛苦地狱的样子。
这和白骑士综合症的病状是有部分重叠的,是盛焚意在积年累月的压抑里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的毁灭型人格。
可就是这个人格令盛焚意的病症有了可以医治的希望——
如果能将这个副人格抹杀,也许,一切还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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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
抹杀人格的最有效方式就是进行记忆清除,并非传统的催眠,而是彻头彻尾地将记忆从大脑中摘取出来,像是将电脑的一切信息进行不可恢复的删除,多年前,神经学家曾用磁共振成像技术得知人类的记忆统共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传感记忆、工作记忆和长期记忆,这三类记忆中,长期记忆带来的影响是最深远的,也是最有威胁性的,如果要进行人格抹杀,长期记忆率先要被处理,记忆储存于大脑皮层的神经元皮质,神经元不断活动,刺激人类的记忆本能,而神经元的活动能改变RNA这种对大脑记忆发挥重要作用的物质的含量,随着人的年纪增大,RNA含量愈来愈低,神经元也会逐渐衰老,从而导致记忆力衰退,痴呆,甚至是一系列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进行记忆摘除手术,殊途同归地来说,就是在一段时间里摧毁大脑功能障碍,令神经元坏死,神经系统停止运行,等到记忆彻底抹除后,人的记忆也会清零,也就是所谓的重新开始人生。
可这个手术在学术界并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证明其有效性,甚至无法保证成功概率,唯一确保的就是死亡率极高。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以治疗盛焚意病症的方法了,之前的电疗是物理性阻断病症,并没有实质性效果,长时间的忍耐只会让盛焚意的病症愈发严重,他已经忍了几乎一年的时间没有去伤害他的妻子,如果有哪一天他失控了,那么他的妻子会陷入彻底的、地狱般的人生,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毕竟前两例患有白骑士综合症的患者都和受害者一同死去了。
这个病,是诅咒,可到了盛焚意这里还有一线生机,他的副人格也许就是治愈病症的关键转折点。
盛焚意支着下巴,眼皮轻掀,“恢复记忆的概率是多少。”
“我不能保证。”医生摇了摇头。
“那我不去。”盛焚意垂下眼,他从裤子里把藏了一年的,从没有在观泠面前戴过的结婚戒指戴回到了手指上,他像是着迷似的看着手上的戒指,而后他垂首,吻了吻。
“我不要忘记他。”盛焚意喃喃自语道:“我答应过他的。”
“你无法承担病症复发的后果。”这位医生,同时也是盛焚意的老师,他加重了语气,“听着,你目前只有两条出路,第一条,做手术,第二条,放弃你的妻子,和他离婚。”
盛焚意没有回答。
半晌,在车外大雪落满山间时,他的眼珠危险又含笑地盯着自己的老师,说:“还有第三个方法不是么。”
这句话他没有一丝的疑问,反而果断极了,如判下一道真理。
“……什么?”他的老师后背冒了冷汗。
“和以前一样,自|残啊。”盛焚意眯了眯眼。
盛焚意把腕表摘了下来,露出腕骨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和一层一层地,用刀刃割掉后再一次又一次滋生出的新生皮肉,这一部分的皮肉太过丑陋,和他的样貌格格不入,可盛焚意一点也不自卑,他反而喜欢极了,他喜欢自己的这些伤疤,这是他爱观泠的秘密。
但观泠不喜欢。
这些伤,方才观泠摸到了,观泠显然吓了一跳。
他装作不知道。
他坐在车里,指腹搭在自己此时此刻毫无遮挡的伤痕累累的腕骨,指尖深深地刺了进去,将昨天被他划破的、还未愈合的那条红色的伤疤挑开了,鲜血慢慢涌出来,沿着瘦削瓷白的手背曲线滑落下去。
滴答。
滴答。
血水落地如乐曲的优雅声和窗外风雪呼啸的粗|俗声交相辉映,盛焚意像是非常喜欢这个声音,他闭上眼,微微仰起脸,望着黑如深渊的车顶。
他的老师早已双腿发软地被保镖们带去了另一辆车保证安全。
半晌,盛焚意恢复了理性似的,他拿起帕子面无表情擦着手上的血,可他还是闻到了身上的血味,这股血味在结婚两年里曾被观泠闻过无数遍,如果他现在以这个样子回家,观泠一定会闻出来的。
观泠刚才就闻出来了,一副很怕他……不,是害怕盛焚周的样子。
“观泠不喜欢我们送的巧克力蛋糕,观泠不喜欢我,观泠想逃跑。”盛焚意俯身,眼珠盯着地上的血。
像是一面镜子,宛如凝望他空洞至极的心脏。
也像在与另一个人对视。
“盛焚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