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被他看见了,自己散场的时候,或许就不那么难过了。
原来我不必站那么高,也可以被秦一隅看到。
他仿佛又变成了曾经的小朋友,被短暂地剥离了说话的能力,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错,是我。
南乙只能这样站在原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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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薄且韧的脸孔,一双抿紧的唇,一对红得破碎、碎得满是锋芒的眼,像一把利刃插在地上,微微发颤,闪着寒光。
和当初那惊鸿一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现在不再隔着人山人海,他们靠得那么近,这个人的手,如今就触碰着他的咽喉。
秦一隅无端感到酸涩,怕他逃走,只能紧紧地按住南乙的手。
“你不用说话,我知道是你。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去我家,我愿意让你弹琴吗?因为我认出是你,所以妥协了。”
“音乐节那天,站在台上,那么多人,下那么大的雨,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我一眼就看到你,很奇怪是不是,我当时也不懂,但就是觉得……我一定要把这一瞬间记下来。你有过这种时候吗?”
南乙蹙了眉,眨了一下眼睛,艰涩地开口:“有……”
我是用一个个穿透血肉的小孔记下来的。
明明迟之阳的脚步已经走远了,可秦一隅仍旧压着嗓音,这令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抖,他越说,越是靠近,南乙被他的气味包裹了。
“那……想一想你渴望记住的东西,一定是你很珍惜的,不想忘记的,对吗?”秦一隅几乎在用气声对他说话了。
在他的一步步指引下,南乙点了头。
“我现在就是这样。”秦一隅望着他,眼中含着两簇柔软又炽热的火。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的眼睛。
南乙的瞳孔又变得湿润了,湿漉漉的,可眼神仍然是倔强的,填满了不示弱的对抗武装。
可在秦一隅眼里,这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子。
一种巨大的冲动推着他的后背,但他却不知道是想要他做什么,是拥抱吗?
一向叛逆的秦一隅头一次被欲望推着走,抱住了眼前的人。
这个拥抱完全是超出南乙预计的。
一向对每一件事都有着偏执掌控欲的人,被牵住手,被摁进一个拥抱中,却不觉得需要忍耐,相反,他感觉很奇怪,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向外爬。
这和之前在深夜花园里的拥抱完全不同。
秦一隅的双臂扣得很紧,紧到骨头和骨头挤在一处,两颗心也快撞到一起。那只受过伤的左手绕过他的后背,手掌按在他微突的颈骨,迫使南乙低下了头,鼻尖抵住他的颈窝。
他离那行属于他的标记那么近,只需要稍稍侧头,鼻梁就会碰到。想到这,南乙浑身都开始发烫,心砰砰直跳,皮肤之下有火焰在烧。
南乙快要喘不过气了。一个快要窒息的人是无法思考的,没有多余的氧气供给给大脑。理智被蒙蔽,他被从胸口爬出来的那个无形的东西操控,于是侧了侧头,鼻尖抵住了新一小块皮肤,混乱地蹭了蹭。
从字母E,到字母D。
对他而言是极大的逾矩,对秦一隅呢?
南乙不知道,或许他发现不了吧。他带着侥幸心理、自暴自弃地想。
可事实并非如此,主动献出怀抱的人只会比他更混乱,更心悸。
秦一隅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是很想这样做。
但真的抱住,真的将这副躯体紧紧地搂在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香气,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萦绕着皮肤,他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个冲动不止是想拥抱。
他竟然……很想亲吻这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秦一隅,心猛地撞在胸口。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好像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做了非常荒唐的举动,无论是这些脱口而出的话,还是他的行为,都像是另一个人做的,他的身体被操控了。
可那个人是谁?还能是谁?
不就是藏得更深的他自己吗?
狂悖的、乱序的、游戏人间、对万物充满好奇的。稳定的、偏执的、轻易洞察一切的。两片聪明的灵魂。叠在一处,生出欲望的火苗,都为此深深着迷,却都看不透这是什么。
南乙的鼻尖蹭过他颈间的纹身,秦一隅的嘴唇擦过他柔软的发顶,在火烧得更盛之前,止住了。
“谢谢你。”
一向爱喊停的南乙喘息着,挣开了这个拥抱。他试图平息自己躁动的心,抬头,在一片空白的脑中搜寻出得体的话语。
“我……”
我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相信这是你为我纹下的了?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有点意外。”
他说了谎,并第一次为自己的谎而心虚。
南乙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连手往哪里摆都不知道。他看上去像个很不智能的机器人,身子僵硬地转了小半圈,又侧过来一些,没看秦一隅的脸,低声解释说:“太晚了,我先去洗澡。”
而当他关上浴室门的瞬间,愣在原地的秦一隅忽地蹲下来,埋头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老天,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第一次感觉到慌乱和无力,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知识、理论和经验都派不上任何用场,脑海里搜寻不到任何一条逻辑可以去分析刚刚怪异的行为。
严重滞后的情感令他此刻乱得像一颗毛线团,越扯越找不到头,里面还裹着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
救命。
秦一隅脑子飞快地转了一整晚,从蹲在地上到起身,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一整晚,没有一刻停止,但也没有一刻想的东西是有用的。
他盯着南乙背对着他的脊背,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他蹭自己脖子的感觉,然后浑身烧烫,比之前生病发烧还要烫。就连听觉都比平时更加灵敏,早上五点半,他听见门外有动静,于是立刻起床,打开卧室门。
然后和背着健身包打算离开宿舍的严霁大眼瞪小眼。
“等等我,我也去。”
严霁纳闷极了,掐了掐胳膊。
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在做梦。
一直到在健身房里锻炼的时候,他都没搞明白,平时叫都叫不醒的秦一隅,今天是哪儿来的精力和使不完的劲儿,就跟薅了9块9体验课似的,不把所有器械都练一遍好像就吃了大亏了。
等到从健身房的浴室出来,严霁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了?”
“对啊,我怎么了?”秦一隅一把抓住严霁,“我特别特别特别不对劲。”
严霁看向他的手,眉头一皱,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这什么季节啊你一大早洗冷水澡?”
秦一隅愣愣点头。
“我热。”
严霁也搞不懂了。
“你不会是病了吧?”
秦一隅还是点头:“也有可能啊。”
连一向迟钝的迟之阳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准确说,是秦一隅和南乙两人都不对劲。
平时就跟长在南乙身上似的,黏黏糊糊,拽都拽不走的秦一隅,今天在排练室居然出奇地规矩,出奇的有分寸感,不仅没像个狗皮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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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着,还离得有些远。
十个人的大排练室里,他们一个在东边弹midi写歌,一个在西边和穗穗、礼音一起练贝斯。
谁也没看谁。
是闹别扭了吗?
迟之阳起劲儿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观察得更加仔细,恨不得能戴上显微镜。
“严哥我想喝那个!”
“我也要我也要!”
严霁把饮料一一倒在杯子里,递给大家。玻璃杯被搁在秦一隅和南乙中间时,两人同时伸出了手。
迟之阳脑中立刻警铃大作。
来了来了。
他睁大了眼,全神贯注盯住,果然被他看了个正着,秦一隅和南乙的手背和小臂碰到了,但一秒都不到,两人立刻分开了,还都没有看对方。
那杯饮料也没人再去拿了。
怎么回事?迟之阳自己伸手,拿过饮料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这两个人身上是长了他看不见的针吗?一碰就分开。
太神奇了。
下午排练的时候,见严霁独自出去买水,迟之阳迅速跟上,趁着这个空档询问这个队内经验最丰富的大哥哥。
“严霁,你说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严霁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笑:“吵架?没听说啊。”
“那为什么他们今天别别扭扭的,好像在闹脾气。”迟之阳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可是小乙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我闹过脾气,就算我做了会让他不开心的事,他也不会往心里藏,会直接告诉我,然后我飞快道歉,就跟没事儿发生一样。”
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严霁沉思片刻,“我也觉得不像吵架。”
“那像什么?”迟之阳凑过来追问。
自动贩卖机里的灯光把他的头发和侧脸都照得发亮,毛茸茸,亮晶晶。
轰隆一声,水瓶滚落下来,严霁没有弯腰去拿,反而看向迟之阳,在他专注等答案的时候,从他的眼睛盯到嘴唇。
然后笑着伸手,用那只弹琴的宽大手掌盖住迟之阳的脸。
“不告诉你。”
“你怎么这样啊?”
严霁弯腰把矿泉水一一拿出来,在迟之阳怀里放了几瓶,然后笑着,学着迟之阳的语气,轻飘飘说:“我就是这样啊。”
得不到答案的迟之阳浑身难受。
一支乐队统共四人,三个人都难受,比例高得惊人。
当然,其中最难受的当属秦一隅,因为他是内外兼修,不仅仅是因为搞不懂自己的心难受,还会因为外界因素不舒服。
比如排了一天回到宿舍,只剩下他和南乙两个人时。他忽然从南乙的身上闻到了和之前不同的香水味,甜滋滋的,像荔枝,又像是某种白花。
他不知道这是穗穗身上的,还是礼音身上的,又或者是其他任何乐手身上的香味,总之不是南乙自己的。
陌生的香气不断地提醒着秦一隅——南乙今天一整天都和别人待在一起,亲密无间地在练琴。
练琴练琴,练得手都抖了都不消停。
今天怎么不滴眼药水了?明明眼睛还是不舒服,一整天都在难受。
没有滴眼睛怎么湿湿的?是不是偷偷躲在浴室里滴完了?
就在快要被逼疯的临界点,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一隅?”
听到有人叫自己,盘腿坐在床上的秦一隅猛地清醒,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把一堆卫生纸撕得稀巴烂。
他赶紧用一个枕头盖住那些纸屑,然后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绣眼。
“怎么了?”他假装淡定地挤了个笑脸。
绣眼也笑了,手扒着门框,只露出一个脑袋:“白天我跟你说的那个demo,我发你邮箱了,你记得查收一下哦。”
哦对,他这才想起来,白天写歌的时候,绣眼弹了一小段旋律,他听了觉得很不错,问她有没有更完整的demo。
“好。我先去下下来。”
有了工作的秦一隅暂时把那些想也想不明白的事抛诸脑后,趁着南乙去找迟之阳的时间,他独自打开电脑,检查邮箱,看到了绣眼发来的demo,是未经压缩的原始音乐文件,下载下来很慢。
他对所有慢的东西都缺乏耐心,只能做点别的事打发时间。
于是他开始检查所有未读邮件,把积攒的红点一一消除,直到看到一年前的某一封。
一看名字,是高中同学发来的。
那时候的他已经和外界隔绝许久,微信不回复,邮箱里全是无效信,发来了也当没看到,不过现在他倒是好奇,这么久没联系的同学,为什么突然找到他?
点开一看,内容不长,还有一个附件。
[一隅,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我前几天在家收拾东西,翻出一个旧的存储卡,里面都是咱们毕业时候的照片儿。记得那天我带了新买的相机,淮子他们还借去拍了半天,拍的太多了,后来一忙,也没仔细看。刚刚闲着没事儿,一张张翻着看过来,我突然发现一特奇怪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就在镜湖边儿上,拍的是淮子的大头照,但是镜头里还有一背影……]
附件先一步下载下来,秦一隅点开了那张“奇怪”的照片,先映入眼帘的是周淮的侧脸,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得像个二傻子。
看着看着,秦一隅一愣。
他忽然发现,在周淮身后,很小的一处角落里,的确有一个小小的背影,误入其中。
[这是你的校服没错儿吧!背后那个吉他不就是你自个儿画的吗?可是我记得很清楚,你那天忙着签约,根本没来啊!
你说这个背影会是谁呢?]
第47章醋意萌发
连续两个晚上,秦一隅都没有梦游。这对南乙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但偏偏越是安静,他越是睡不好。
在此之前,每当他需要看着秦一隅的时候,总会盯着他喉结处的纹身,代替和他对视,但在亲耳听到秦一隅诉说那个纹身的来历、被他拥抱后,南乙无法再那样做了。
因为秦一隅的话,他甚至没办法直视镜子里自己的双眼,因为一旦看到,就会想到秦一隅的纹身,想到他的说的“渴望记住”和“珍惜”。
这些字眼离他太遥远了。他已经按照自己设置的模式专心致志地追逐了太久太久,忽然间被彩蛋砸中,根本无法正常运作。
何况他也清楚地感觉到,在那天过后,秦一隅也表现得很不对劲,原因他不得而知。南乙仔细地回忆了那天发生的一切,细细翻阅每一处细节,最后锁定在他逾矩的动作。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安慰的拥抱,秦一隅感到不舒服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对象换做是迟之阳,南乙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他,好好谈一谈,把心结解开,但因为是秦一隅,他忽然间就失去了坦诚相待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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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一个排练室,他们隔得很远,即便隔着各种乐器的声音、不同人交流的话语,他依旧能够听到秦一隅弹琴,沿着他指尖流淌的旋律,悄然地越过所有的障碍,准确无误来到他身边。
他甚至听得出来,秦一隅写的旋律也是乱的。
是因为他而困扰吗?是不是他说得太多。
可是他还有好多好多应该向秦一隅坦白的秘密,比如他的梦游,比如要还给他的校服,还有找到他的真正路径。实在是太多了。
南乙决定先什么都不说了。
无论是对秦一隅,还是他自己的内心,他都有着太多困惑和迷茫。可怕的是他变得不再聪明,不再一点就通,而是身处一片茫茫的大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连自己的心都是模糊一片。
他曾经坚定地认为自己要的只不过是拉起秦一隅的手,用一己之力让他重回顶峰。
可这些愿望一步步实现之后,南乙忽然发现,原来不止于此。
他比他想象中更贪婪,更难懂。
从浴室里出来,南乙收到了祁默的邮件,对方还是一样话很少,像计算机程序一样输出了纯粹理性的分析结果。
[张子杰目前的修理厂已经关停,债务危机也到了极限,时机差不多了。]
这是对他们计划下手的提醒,也是对南乙本人的一个相当适时的提醒,令他从复杂的思绪中突然抽身,幡然醒悟。
假如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除了上学什么事都不需要做的18岁男孩儿,他当然可以花费大把时间去把这事儿琢磨透,可他并不是,从来都不是。
理智压抑住欲望,他将这道难题的优先级一再下放,决定暂时地与混沌迷惘共存。
除了精神上的困顿和拉扯,他身体的状况也愈发糟糕。眼药水已经无法缓解他眼睛干涩的状况,这感觉很像他中学时,因为强烈的雪光刺激到眼球,很涩,刺痛,并且伴随视物模糊的症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次回来之后,CB的灯光不太对劲。
正想着,排练室的门打开来,是阿迅,他背着一把新的吉他,穿了比平时鲜艳不少的衣服,笑着冲南乙打招呼。
“就只有你吗?”阿迅笑着说,“好早啊。”
南乙忽然皱了皱眉,盯住他的脸。
阿迅倒是没什么反应,坐下来开始调琴、练琴。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了,排练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又拿出写好的片段相互交流,但因为风格大相径庭,尽管有非常不错的乐句,但融合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迟之阳是最后到的,不过他带来了非常宝贵的消息。
“我托朋友帮我刺探军情了!”他喝了一大口水,坐下便着急说,“S组那边的策略是合并之后,只挑选一部分乐手,剩下的乐手做幕后工作,大概率不会上台演出了。”
李归:“他们居然真的这么干了……”
穗穗耸肩:“重复的位置太多,确实没办法的吧。”
闽闽想象了一下S组的状况,叹了口气:“但是他们厉害的乐手那么多,怎么选都有人被浪费掉啊。”
阿迅也点了点头。
“不光S组这样。”迟之阳又说,“A组那边我也打听了,他们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过A组好歹还有一些小众的乐队位置,比S组还强点儿。”
对B组的众人而言,这绝对不是好消息。这毕竟是个竞技类节目,时间有限,另外两组已经在两天内定下了基本策略,写歌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难事,最难的一关过去了,后面大概率也是一气呵成。
可他们目前还卡在意见不和的讨论阶段,谁都不想放弃上台演出的机会,可偏偏比他们人气更高的组别,都选择了更现实、可行性也更高的方案。这无疑是在提醒他们,不要继续挣扎了。
因而,在听完这些之后,B组排练室死气沉沉,无人说话,只有南乙的贝斯声透过音响发出低沉的嗡鸣。
“要不这样吧。”穗穗趴在桌上,手指在琴谱上画着圈,懒懒道,“目前的两名吉他手保留下来没什么问题,一个弹主音,一个弹节奏,贝斯手和鼓手无论如何都不需要这么多,写歌的时候就顺便做筛选吧,谁技术好匹配度高谁上呗。”
同组的李归先提出不同看法:“这种方法只能先确定下来歌,才能谈匹配度,否则都是空谈……大家的技术都各有所长,谁也不比谁差。”
“我这不是提供一个方案吗?”穗穗坐直了,“一直这样僵着,怎么写歌?”
感觉聊下去又会带情绪,严霁开了口:“你们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出发点也都是好的,我也觉得先把歌敲定下来,再做决定可能会更简单。”
“怎么敲定?”穗穗一一指过去,“刺杀旦的风格是世界音乐?或者说民乐结合朋克,我们仨之前基本都是唱后摇的,恒刻……”
她看向他们四个,“我可能没法用一个风格圈住你们,毕竟是新乐队,按照上一场的风格,或者说之前秦一隅的风格,你们写歌可能更偏向垃圾摇滚或者后朋,无论如何,这几种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硬是要融只会变成四不像。”
她说的没有错,南乙也很清楚,目前最保险的策略,的确是和A组S组一样,剪枝、筛选,从三个乐队里挑选出最优解,组合在一起,和其他组竞争。
但关键在于,这个最优谁来决定。
他不知道S组和A组是如何决定的,想必也是矛盾重重,暗流涌动。
“反正如果需要,我可以不上台。”穗穗说,“虽然我知道上台的机会很宝贵,但是我也不希望大家一直在原地打转。抱着这种心态,也不可能写出好歌。”
她还没说完,李归就一直悄悄拽她袖子,看上去很怕她被恶剪。
但穗穗一点也不在乎,“我要说的说完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说,或者先暂时抛下我必须要留在台上的想法,好好写歌,等歌出来了,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南乙很清楚,这些话必须有人说,穗穗只不过是主动请缨做这个“恶人”罢了。
因此他也没有继续保持沉默,而是开口,支持了穗穗的想法。
“你说得没有错,太执着于能不能留下来,只会本末倒置。”
穗穗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直到众人一起去吃饭时,她才凑到南乙身边,小声对他说了谢谢。
“没什么,”南乙只勾了勾嘴角,“我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而已。”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
于是,和他并排走着的穗穗、阿迅和迟之阳也停下来,回头看他。但南乙只是眯着眼,盯住了阿迅的脸,走近了,低声开口:“阿迅,你今天很不一样。”
阿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好像变了一个人。”南乙用审视的眼神盯着他。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的目光也都纷纷集中到阿迅身上,大家都不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穗穗灵光一闪,一拍手,正要说什么,谁知阿迅抢先一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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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冲南乙开口:“你好厉害啊!”
他的语气、语速甚至神态全都变了,直勾勾盯着南乙的眼睛:“你是不是从我进排练室就发现了?你看我的眼神就有怀疑,可我觉得我没有暴露呀?为什么?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迟之阳人都懵了,穗穗却一脸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迟,你能不能别闹了?”
“小迟??”
穗穗这才发现这刚好和迟之阳的姓撞了车,于是她立刻解释:“这是阿迅的双胞胎弟弟,他们一个本名叫倪迅,一个叫倪迟。”
“原来阿迅之前说的弟弟就是你。”南乙有些意外,这还是他现实里头一次见到外表上几乎找不出一丝差别的双胞胎,但无论性格还是行事作风,好像都迥然不同。
走在前面的几人也发现了问题,大家都围过来,听李归和穗穗介绍队友的双胞胎弟弟。
“你哥呢?”穗穗问完,看向李归,“该不会昨晚就换了吧?你一点也没察觉?”
李归捋着自己的长头发,细细思考了许久,“我……我也不记得了……”
“我哥还在房间里睡觉呢,我早上溜进你们宿舍,看他困得在床上哼哼唧唧起不来,干脆把他锁在里面,我来替他排练,让他睡个好觉。”
倪迟快速说完,目光又一次落到南乙脸上。他对这个人的好奇并未中断。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们都没发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说着,他又靠近些,脸也凑过去,直勾勾盯着南乙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你的眼睛好像琥珀啊……”
这距离显然有些超出南乙所认为的安全距离了,他正打算后退,谁知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他前面。
“身份都被揭穿了,还不赶紧回自己组?”
南乙没料到秦一隅会突然出现,有些意外。他盯着秦一隅的后背,心里想,这大概是他们这两天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看不见秦一隅的表情,但很明显感觉到他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
见倪迟的视线依旧不肯从南乙脸上移开,秦一隅反而笑了出来,歪了歪头,挡住视线,逼迫他看向自己:“小朋友,你该不会是S组派来的间谍吧?”
小朋友。
听见这三个字,南乙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他忽然转身,独自往前走了。
“哎小乙你等我一下。”迟之阳戏还没看够,可南乙已经往食堂走了,他也只好跟上。
“你怎么知道我是S组的?”倪迟笑得狡黠,“秦一隅,你知道我是执生的?你不会偷偷听过我们乐队的歌吧?”
见南乙已经走了,秦一隅也懒得和他兜圈子:“可不是吗?我天天听。没想到你吉他弹得不错,唱得不错,眼神儿还这么好使。”
这话倪迟就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眼神儿好使?
“哎……”
可没等他问清楚,秦一隅早已转身,两手插口袋里,姿态散漫地在大部队后头吊车尾。
双胞胎了不起啊,可显着你了。
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怎么会有这么没有分寸感的人?上来就盯着人眼睛看,说话也轻浮,还琥珀,演电视剧呢,怎么不再夸张点儿呢。
秦一隅气得饭都吃不下,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
“您这是又抽什么风啊?”迟之阳瞥了他一眼,“想砸年糕啊。”
秦一隅懒得搭理,看向他旁边的南乙,发现他胃口似乎也不好,餐盘里的菜几乎没怎么动,包括他平时最爱吃的牛肉。
他还想偷瞄一眼南乙的眼睛,看看今天有没有不舒服,可还没来得及看,南乙就起身,低声说了句“我吃饱了”,然后端着餐盘便离开了。
观察失败。
秦一隅非常沮丧。
他甚至想找闽闽算一下塔罗牌——她是这方面的高手,看看自己这两天是不是运势不佳,怎么干什么都不顺利。
前一晚发现了老同学的邮件,惊喜之余,他又找到对方,要到了缺席的成人礼当天所有的照片,还以为能一举获悉“幽灵同学”的真实身份,破了这么多年的一桩悬案,可事情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打包的文件夹里总共有1314张照片,他全翻了一个遍,除了之前老同学分享的那张周淮大头照,他只找到一张疑似有幽灵同学的照片。
距离很远,也只有一个侧面入镜的身影,还被树挡了一小半,他放大了又放大,实在太模糊,别说看清五官,连轮廓都糊作一片。
但这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现在他知道,小幽灵并没有真的消失,他在高三的毕业成人礼出现,还穿着他的校服,大概率是想见他一面,想把这件外套还给他。
原来这个孩子曾经鼓足勇气,也下定了坦白一切的决心。
很可惜,事与愿违。
秦一隅人生的许多节点都是差那么一口气,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经历得多了,他也不那么执着。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越想知道,越想攥紧,流逝得反而越快。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才能活得轻松一点。
这明明是他这几年一直遵循的人生信条。
可想着想着,他却无端将同样的状况代入到南乙身上。
所以南乙也会成为他生命中“差一点点”的存在吗?
秦一隅忽然就不能接受了。
他是不是太习惯南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写歌、生活的场景了?可这场比赛总要结束的,他们总要离开CB园区,离开这些布满摄像头的楚门的世界,回到真实的生活中去,那时候他会不会又重蹈覆辙,像过去在无落时那样,和队友渐行渐远,和南乙为一首歌的编曲争吵,为音乐理念冷战,吵得不可开交,砸琴,扔东西,拳脚相向,最后他也忍受不了自己的怪脾气,分道扬镳?
会这样吗?
这对秦一隅而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恐怖故事。
明明离开无序角落的时候,他丝毫不觉得是他的错,只觉得瞎了狗眼,错付真心,为什么带入到南乙身上,他会这么恐慌?
秦一隅甚至开始自我反思。
我的确是性格很糟糕的人吧,所以南乙有一天也会忍受不了我吗?
“对不起!”
思绪忽然被声音打断,坐在排练室面对midi键盘发呆的秦一隅,猛地抬起头,视野里是正在鞠躬的阿迅。
这次是真的阿迅,从他结巴的语气和红透了的脸就能确定。
“我……都是因为我睡过头,我弟才会趁机来恶作剧,很抱歉。”阿迅直起身子,“而且,听说大家今天也因为讨论写歌的事,有一些分歧,我……我很喜欢B组的氛围,不希望大家因为比赛产生隔阂。”
是啊,该死的隔阂。
秦一隅自暴自弃地趴在桌上,脸埋进手臂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南乙听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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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那儿望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我想了很久……有一个想法。”阿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转身,走到排练室外。
丁零当啷,门口传来声响。下一秒,阿迅再次出现,抱住摞起来的两箱啤酒,吃力地往排练室走。
“我请大家喝酒……我们一起聊聊天吧!”
听到这个,秦一隅又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突然间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小乙要喝酒了(你们肯定猜不到他喝醉之后的样子hhh)
——CB小剧场——
早上七点,李归、阿迅宿舍:
梳好头发的李归走到床边,将阿迅叫醒,见他已经坐了起来,感觉使命达成
“我太饿了,先去吃个早饭,你快洗漱吧,一会儿排练室见。”
两分钟后,阿迅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然后咚的一下倒在床上,被子蒙住了头,继续呼呼大睡。
七点四十,房间门悄悄被打开,一个身影溜进来,直奔阿迅床边,弯腰,低头,盯了好一会儿,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哥,你还睡啊?”倪迟掐了一下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你们宿舍都没人了。”
“唔……”阿迅翻了个身,“困……”
倪迟叹了口气,拿脑门儿磕了好几下哥哥的后背,“快起来吧,咱俩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你陪我吃早饭。”
阿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子里的另一个人是谁,含糊开口:“小迟?”
“还能是谁?你还让别人进你被子??”倪迟气得掐了一下他胳膊。
但阿迅又睡着了,“嗯……”
倪迟非常生气,于是准备恶作剧假扮哥哥,混入B组找点乐子,没想到刚进去,就被那个已经在S组都出了名的贝斯手发现了。
他低头,飞快打字,在执生乐队的大群里连发好几个消息。
[你你你吃:我看到那个叫南乙的贝斯手了]
[你你你吃:他应该不知道我和我哥是双胞胎啊,怎么盯着我看,好像发现什么了]
[nick:怎么样,本人有传闻中那么好看吗?]
[你你你吃:分享照片]
[你你你吃:他不上相,你自己想想吧]
[nick:!!!!我也要去B组!]
第48章灵魂共鸣
意料之中的,节目组制止了他们的饮酒计划,理由是不适合播出。
“不适合不播呗。”礼音笑着说,“全部剪掉也没关系的。”
“不给我们喝就不录了。”穗穗直接躺在地上。
秦一隅也掺和进来:“你们不是很会打马赛克吗?不行我们把酒灌矿泉水瓶里!”
眼看着要闹起来,迟之阳拿胳膊拐了拐严霁。
“怎么了?”严霁看向他,轻声问。
“你不是很爱打圆场吗?管管呀。”迟之阳小声说。
严霁差点笑出来,真不知道是谁爱管。
他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大家闹:“再等会儿,等节目组快没辙了,我再去跟他们谈。”
迟之阳睁大了眼,上下打量这张相貌堂堂一本正经的脸:“好啊,你这是等白脸唱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去唱红脸啊。”
严霁微微一笑,双眼弯成新月形状,“小阳老师真聪明。”
而一旁的南乙始终坐在靠背椅上闭目养神,和整个排练室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直到他手机连震了好几下,才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跟恒刻的摄影助理。
[助理小林:医生来啦,南乙你现在出来吧,我在6楼电梯口等你。]
于是在一片混乱中,南乙静悄悄离开。
秦一隅是唯一一个立刻就察觉到的,他原本还在和节目组据理力争,但因为发现南乙推门离开,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在制作组被他们闹得焦头烂额时,严霁适时地站了出来,作为代表和他们“理智”地开始了交涉和谈判。
半小时后,坐在诊疗室的南乙收到了迟之阳的消息。
[咩咩咩:小乙,换地儿了,你一会儿回来记得回咱们宿舍,别去排练室。]
果然还是被他们闹成了。
“你这个眼睛的问题是一直都有吗?”坐在面前的医生询问道。
南乙嗯了一声:“天生的。”
医生点点头:“看你目前的眼部状况还是挺严重的,可能是受了一些光照刺激,我先给你敷一些药,之后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的眼科专科做一下虹膜和角膜的检查,现在这边是没有仪器的。”
南乙点了头:“谢谢医生。”
正好他需要出去,看病这个由头很正当。
结束后,助理说自己先去洗手间,南乙顿了一秒,说自己也想去,于是跟了上去,摄像老师则暂时停止了录像,在诊疗室等他们。
肩并着肩洗手时,一直很安静的南乙忽然开口;“小林。”
小林抬头:“怎么了?”
“谢谢你帮我请医生,这几天的拍摄,你也辛苦了。”
没想到一直很高冷的贝斯手会忽然表示感谢,小林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要客气啦。”
南乙观察着他的反应,进一步抛出合时宜的话题,用开玩笑的语气问:“节目组没有给你们多添点人手?”
趁着洗手间没有摄像头,小林立刻抱怨:“添是添了,每个组都新加进来不少人,但人一多,我们助理的协调压力就更大了,就拿昨天备采的时候和布景小组的人沟通的事儿来说吧,多加了两个布景老师,没跟我们报备,导致完全没有预先沟通好机位和灯光,摄影师还发脾气了。”
南乙听着,笑了笑:“那还是真是麻烦,你们摄影小组和灯光那边的工作交流应该是最多的,他们如果加了人,做了新的调整,你们摄影组也要跟着调整。”
听到这话,小林仿佛找到了抱怨的出口,一股脑儿往外倒:“就是啊,灯光组新来了两个灯光师,把方案也改了,摄影组连夜开会跟着他们调整,不然到时候节目播出,画面可能会有断层。唉……”他长叹一口气,“真是没办法。”
“是很有名的灯光师吗?方案说改就改。”南乙扯了纸擦干手上的水,不动声色问。
凭他这段时间和小林相处之下的了解,他知道,这个人一旦打开话匣子,不会只是单纯说,而是习惯性拿手机翻找照片、视频、网页等等,边说,边拿出来给别人看,以充实自己的聊天内容。
“是啊,粉丝还挺多呢。”
如他所料,擦干手的小林拿出手机,找出了那个灯光师的微博页面,拿着给南乙看了一眼。
“喏,就是他,好像之前在其他大型节目也做过,挺有经验的。”
“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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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得跟着改……”
门口传来摄影师的声音,催促他们快一点,打断了吃瓜对话,小林听见立刻“哦”了一声,收了手机,冲南乙吐了吐舌头。
“走吧。”
望着摄影助理迈出门的那一刻,跟在后头的南乙敛去了笑意。趁着摄影师和助理沟通的间隙,他打开手机,在微博上输入了刚刚看到的账号,再点开关注列表,在里面发现了诚弘娱乐的工作人员,也是陈韫私交很好的哥们儿。
果然。
在这一刻,南乙想的竟然是:陈韫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想想也知道他现在有多愤怒了。看着自己曾经踩在脚底的人一步步向上爬,站在一个可以被所有人看见的地方。掌声,鲜花,崇拜的高声尖叫,这些都快把他逼疯了吧。
这些还远远不够,真正能让他发疯的恐怕还是他那个反社会的爹,要想引起他的瞩目,南乙知道自己还差一点。
为此,无论是刺眼的灯光,还是脚下摇晃的钢索,他都可以忍受。
“南乙,准备好重新录制了吗?”
他关了手机,微笑点头:“好了。”
另一头,打从回到宿舍客厅,秦一隅就开始心不在焉,他握着啤酒瓶,仰躺在懒人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黄色吊灯,盯到眼睛发酸,再闭上,然后想,南乙不舒服的时候就会这样吗?
客厅里挤满欢声笑语,话语和话语间的空白被音响里流淌出的音乐填满,是“盯鞋”摇滚乐里很广为人知的一首。
失真吉他嗡鸣,长久,反复,组成一堵看不见的音墙,主唱的声音很模糊,像梦呓。某个瞬间秦一隅仿佛回到舞台上,低着头,在眩晕的灯光里盯着自己的效果器。
吱呀。
推门声将幻想驱散,他睁开眼,视线从天花板与吊灯转移到宿舍的玄关。盯了太久的灯,视野里还浮着一层眩光,那个总是锋利的黑色身影此刻也显得柔和。
看到他换了鞋,抬起头,秦一隅忽然坐正了些。因为他发现南乙的脸上多了一枚单边眼罩,白色,遮住左眼,细细长长的固定带绕过他的鼻梁和眉骨,套在耳后。
这令他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是脆弱感吗?秦一隅皱了皱眉。
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被吉他音墙包裹,记忆往更深处探去,秦一隅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还见过谁,像这样戴着单只眼罩。
“小乙回来了?快来快来!”
大家都在关心南乙眼睛的状况,秦一隅反倒安静得格格不入,他独自埋怨着自己糟糕的记忆力,手里的酒已经快要见底。
“我们刚刚还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礼音拿了两种不同的酒递给南乙,“你喝哪种?”
南乙原本是不想喝酒的,就像他原本不想让医生给他戴眼罩,因为担心会被秦一隅认出来。
毕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是戴着这样的眼罩,只不过是黑色。
但在医生的要求下,他还是妥协了。仔细想也是,秦一隅是不可能记得的。当初他不过是随手帮了忙,这样的小事,这个人不知做过多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最初他不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笃定自己一定能在他面前藏得很好吗?
为什么现在又觉得不舒服了。
南乙搞不懂,也懒得再想,看到秦一隅安静喝酒,于是又一次妥协,视线落到礼音手上的两瓶酒,随便选了其中一个,低下头,从地上捞起开瓶器。
砰。秦一隅的眼神瞟过去,看着南乙仰头喝酒,喉结上下滚着。
不是不喝酒吗?
秦一隅收回视线,心烦意乱,将空酒瓶递给正等着收集的阿迅,换了瓶新的。
绣眼喝得脸颊绯红,盯住穗穗的胸牌,越靠越近,人差点栽到穗穗怀里。
“你们的名字可真长……我经常看到有人搞错。”
穗穗看她头晕眼花,干脆把她捞入怀中,拍拍后背。
“哎呀……”李归长叹一口气,“都怪我们当时太草率了,就不应该乱起的。”
“乱起?”严霁有些好奇,“尤利西斯不是一本小说吗?”
“你也知道!”穗穗有些惊喜,搂着绣眼摇来晃去,“我们仨其实是同专业的同学,是在文学鉴赏的选修课认识的,那个课上需要分组阅读和鉴赏知名的外国小说,结果我们三个都没抢到自己喜欢的书,最后直接被分到去读《尤利西斯》。”
阿迅点头,慢半拍对严霁说:“……是意识流的代表作。”
李归接着道:“也就是因为这个分组,我们聊了起来,意外地发现大家居然都很喜欢音乐,也会弹琴写歌,干脆一起组了乐队。”
“没错,我们觉得这是《尤利西斯》的指引,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迟之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闽闽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秦一隅:“那这不是跟无序角落差不多吗?”
此言一出,房间里静了两秒。
一向有些脱线的闽闽,浑然不知自己触到了雷区,还继续说:“我之前有买过无序角落的首专,里面写了你们起乐队名的经过,我还记得是因为你们都因为犯了错被老师抓典型,在教学楼的一个角落里罚站,结果认识了彼此。所以叫无序角落。”
秦一隅靠在懒人沙发上笑,“闽闽你记性真好,怪不得记得住那么多塔罗牌啊。”
南乙一言不发。的确,无序角落和尤引一样,都是校园乐队出身,那时候,同在一所中学的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却都与他无关。
后来因为打架斗殴,南乙同样也被罚去那个角落站着,当时的他就在想,这里的太阳真毒,秦一隅究竟是怎么能一直嬉皮笑脸地杵着,甚至还轻而易举地招募了一支乐队。
站在同样的位置,错位的时间点,他根本笑不出来。
过去他从不会想无序角落的事,觉得那与自己根本不相干,但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多地想到他们,想到秦一隅的第一次排练,第一次live演出,第一次录制专辑……
那些都不属于自己。
“说到乐队名,我一直特好奇,”迟之阳询问闽闽,“你们的乐队名是什么意思啊?有什么说法吗?”
闽闽和礼音都看向绣眼,示意让她说,于是绣眼迷迷糊糊从穗穗怀里坐起来,慢吞吞解释道:“我外婆是唱京剧的……刺杀旦嘛,其实是传统戏曲的一类行当,要么,是一些阴毒狠辣的恶女,要么,就是报仇雪恨刺杀仇人的烈女……”
迟之阳挑了挑眉:“好酷啊。”
“是啊。”闽闽把吸管重新插到玻璃杯里,里面是她用可乐和红酒混合的饮料,“无论哪一种,都和传统意义上被规训出来的女孩儿形象完全不同,当时绣眼一提出来,我们就觉得太合适了,马上就定下来了。”
这倒是挺有意思,南乙不知不觉喝完一瓶,将酒瓶推到阿迅面前,又开了新的:“你们的音乐风格和这个名字也很配。”
“是吧?”绣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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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乎笑了起来,“歪打正着了。”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因为性格开朗,人缘好,也被一些人在背后说是不务正业,心思野,总之不是好女孩儿该有的样子。”礼音无所谓地笑了一声,“那干脆就当恶女好了,就算是花旦,也要做花旦里最不守规矩的。”
秦一隅欣赏这种态度,懒洋洋鼓了掌。
“你小时候居然也会被人欺负?”李归看着礼音,“完全想不到。”
“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被霸凌。”礼音声音很轻,却一语中的。
李归沉吟片刻,忽然间笑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很沉:“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迟之阳猜不到,反正总不会和自己一个理由。
“打鼓的时候甩起来比较帅?”
李归被逗笑了,但摇摇头:“是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我们是初中同学。从小因为我长得像女孩儿,经常被班上的男生说是娘炮……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陷入回忆,抽丝剥茧般叙述着过往:“他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爸妈在外面打工,只有他爷爷照顾他。他爷爷有点迷信,听算命的说他的八字很弱,经常剪头发会短命,就让他留着……”
说着,李归笑了,“其实我和他都觉得那个算命的是骗钱的,但是他爷爷很信,为了不让爷爷担心,他也确实留着,老师让剪,他爷爷就会打电话给老师。后来因为他和我关系好,那帮爱开我玩笑的男生就把矛头指向了他,骂他留长发,也是个娘炮,还经常把他堵在厕所,问他怎么不干脆穿女生校服来上学。”
这些话语太过真实,房间里的呼吸都变得很沉,音响里传来的音乐是唯一的桥梁,连接着所有静静聆听的心。
而隔着东倒西歪的人和酒瓶,秦一隅始终望着南乙。
他想知道南乙现在在想什么,会不会因为这些话触景生情。
失真吉他的音墙筑起一个坚固的安全区,话语在酒精的作用下,从身体里窜出来,如同弹力球一般,在房间里撞来撞去,从这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荡起层层涟漪
“后来呢?”严霁询问李归。
“后来……”李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脸有些红,“他还是病了,去城里的医院检查完回来,告诉我,是尿毒症,当时班上还举办了募捐……我以为那几个嘲笑过他的人会后悔。”
“不会的。”南乙忽然开口。
李归看向他,怔怔地盯了几秒,然后点头,“对,他们没有,他们到最后都还在笑。”
他顿了顿,继续说:“他没捱过中考就走了。我很难过,因为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从他走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留长发了……后来也有人议论我,但我不在乎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一直没有走,他还陪着我,就像我的头发一样……”
说到这里,他笑了:“是不是有点儿瘆得慌,又吓到你们了吧。”
大家彼此望着,没有说话。迟之阳有些眼酸,拎着酒瓶靠过去,用力地抱了抱他。
“我帮你编辫子吧!”
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间将过于悲伤的气氛破开,大家也都笑了。找秦一隅要了一堆发圈,迟之阳、穗穗、闽闽、礼音和绣眼,五个人将李归围住,给他编辫子。
这画面好笑又温馨,整个客厅仿佛被暖融融的光充盈着。
忽然间,一阵钢琴声传来,区别于音响里的盯鞋摇滚,断断续续,是手弹的。
所有人都朝着琴声望过去,是严霁。
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客厅角落的那架钢琴前,钢琴上还放着他喝了一半的红酒。
快要消逝的夕阳下,他穿着的米白色针织衫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低垂着头,平时总是很齐整的头发此刻有些散乱,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略过,音符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伤感,压抑,情绪充沛。
“这是你现写的?”秦一隅端着酒,走过去,靠在琴旁细细听着。
“嗯,听到大家聊天,脑子里忽然有了一段旋律,弹一弹试试。”
“继续。”
秦一隅也放下酒,坐到长的琴凳的另一边,手指放在琴键上,试着与他合奏。
这段可以做主歌了。南乙想。
他试着去想象贝斯的低频应该如何,很快,吉他和弦出现,是阿迅。
渐渐地,器乐越来越丰富,一群东倒西歪的酒蒙子把客厅变成另一个排练室,一个没有争吵的,与比赛无关的排练室。言语被音符替换,大家沉默下来,声音却更响亮,更亲密。
“我们这是在写歌吗?”迟之阳听着听着,忽然醒悟。
“是啊。”礼音笑了。
李归连忙道:“有没有人录一下,我怕酒醒之后全忘了!”
“他们不是帮咱们录着呢吗?”
“哈哈哈哈!”
“我都忘了还录着……”
大家弹一会儿,又停下来喝酒聊天,断断续续写着歌,大约是因为主题与伤痛息息相关,需要喘一口气才能继续。在这种时候,他们不再是风格大相径庭的三支乐队,不再是需要考虑之后会不会输给其他人的竞争者,只是十个因为音乐凑到一起的好朋友。
绣眼和穗穗都喝醉了,彼此抱着歪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礼音给她们盖了毛毯,然后看着李归发酒疯甩头发。
“你发质也太好了。”
“连严霁的脖子都红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醉。”
严霁笑着说:“我会容易上脸,不太会醉。”
迟之阳凑过去问:“你醉过吗?醉了什么样儿啊?”
严霁只笑,不回答,掐了掐他的后脖子,“你猜。”
而一旁的秦一隅根本没有参与话题,他发现,南乙面前已经摆了整整齐齐十个空瓶,可他神色自若,脸色也依旧如常。
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好,上次就不帮你挡酒了。
在大家暂时聊天的时候,南乙起身,低声说自己去洗手间,然后朝卧室走去。
原本秦一隅是不想跟去的。
可音响里,男主唱用那种暧昧不清的嗓音,絮絮地唱着。
[Mindgame,don''tloseme.]
秦一隅忽然就被蛊惑了,他放下手里的酒瓶,站起来,酒精恰如其分地蒙蔽住一部分理智,怂恿着他穿过客厅的盈盈笑语,推开了卧室的门,走进去,再关上。
锁好门一转身,他正好和从洗手间出来的南乙迎面撞上。
晚上六点半,天色将暗未暗,房间没开灯,是深蓝色的。戴着眼罩的南乙只露出一只眼,昏暗的光线下,他变成一尊被嵌了单颗宝石的石像,不说话,也不动,只默默注视着秦一隅,看不出丝毫情绪。
秦一隅知道自己没醉,但他想装一装,于是借着酒精的名义靠近,停在南乙面前。
“你眼睛没事吧?”他伸出手,“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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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差一点触碰到眼罩,但很快,南乙便躲开了。
这一瞬间秦一隅仿佛忽然被什么击中,记忆飞速地回溯,昏沉的房间忽然变成白茫茫一片,是一个大雪天。
他帮过一个戴着眼罩的小孩儿,个子瘦小,头发遮住脸。
那张模糊的脸孔渐渐地与眼前的南乙重叠,再与那个幽灵般的身影重叠,三个人,记忆里的三片阴影。
秦一隅蹙起眉头,顿在原地,有些不敢想。
南乙走开了。他默不作声来到秦一隅床边,莫名其妙抓起那团乱七八糟的被子,抖了抖,认认真真地铺好。
秦一隅傻眼了,都来不及细想刚刚的事,跟过去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嫌我床乱啊?”
南乙没说话,抽出手,转身来到秦一隅的书桌边,把散了一桌的笔一一盖好盖子,放进笔筒,又合上那些书和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
“你不跟我讲话,还替我收拾东西,到底什么意思?”秦一隅真的读不懂,走过去拉住南乙的手臂。
他很想直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南乙又一次走掉了,这次他直奔秦一隅的衣柜,从里面拿出大黄鸭的毛绒拖鞋和全套大黄鸭的毛绒睡衣,团成一团,试图塞进书桌旁的垃圾桶里。
“哎你干嘛丢我东西啊!”秦一隅赶紧过去,救下自己新买的睡衣和拖鞋,扔到角落里,然后拉起有些固执的南乙。
南乙似乎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直愣愣起身,又想走。
“别想跑,看我。”秦一隅一只手拽住他手臂,另一只手掐住南乙的脸,逼迫他看向自己。
于是南乙真的看了过来。
秦一隅忽然意识到,倪迟那个死小孩儿说得一点儿没错,他的眼睛真的很像琥珀。浅色的,流光溢彩的,蜜糖一样的琥珀。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吗?好像也与平时有些不同,没那么锐利,反倒透着一种天真执着的懵懂。
南乙少有地直视了他的眼睛,定定地望了许久,空气忽然间变得粘稠,秦一隅真实地感觉到氧气的稀薄。
“你很少这样盯着我。”他开口时,意外发现自己的声音这么干哑。
南乙还是不说话。他在生气吗?因为那天没有商量就直接抱住了他。
就算这个人喜欢自己,也是要商量的对吗?
“你……”
还没来得及开口,南乙忽然伸出食指,勾住了秦一隅高领毛衣的衣领。
往下,扯着往下,直到那一行字母露出来。
啪。他松开了,衣领弹回去。南乙抬眼,直勾勾盯住秦一隅。
隔着一扇房门,客厅里,还保持清醒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小乙喝了这么多……我估计他有点醉了。”迟之阳抱着膝盖,左右晃晃,像只不倒翁。
阿迅有些好奇:“可是,我看他一点都没上脸。”
“他喝酒不上脸的。”迟之阳歪着头,“喝多少都不上脸,跟没事儿人似的,而且还和平时一样正常说话,我之前都发现不了。”
“那他不就没喝醉吗?”
迟之阳拼命摇头,把自己都摇晕了,又伸手扶住脑袋。
“是看着没醉,但他会做很离谱的事儿。”
“什么事?”严霁问。
迟之阳想着想着,忽然间笑了出来,“上次小乙在我家喝醉了,一句话也不说,忽然走了出去,我怕他出事儿,跟了过去,结果……”
他笑个不停,“你们猜怎么着,他居然跑去路边人行道上,把那些东倒西歪的共享单车一辆一辆重新摆好了,摆得整整齐齐,连间距都几乎一模一样。我去的时候,他都快摆完了,还小声碎碎念说:‘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所有人都笑了。
迟之阳做出总结:“后来我才发现,他喝醉之后会做一些平时一直想做,但没有做的事儿。是不是特别逗?”
这些声音都混在音乐里,隔着门板,并没有传递到卧室。
秦一隅什么都没有听见。
砰砰,砰砰。
只有他们撞在一起的心跳,和愈发湿热、沉重的呼吸声。
南乙的皮肤上散发着一种香甜的气味,秦一隅分辨了很久,忽然发现那是樱桃的香味。他第一次好奇,樱桃味的啤酒尝起来会是怎样。
他的手腕明明雪白,握在掌心却烫得厉害,给秦一隅一种雪也会沸腾的错觉。隔着薄薄的皮肤,脉搏跳得那样重,一下,两下,好像他攥住的是一只鲜活的小鸟。
秦一隅的手指动了动,指尖一点点向上,钻进袖口边缘,蛇一样沿着小臂线条向上爬,爬过的痕迹都留下看不见的颤栗。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时,黑色卫衣的袖子已经被推到臂弯,蜷成一团。
而南乙似乎也发现了,垂下眼,安静地盯着被抚摸过的手臂。
“对不起,我……”
客厅外,不知是谁误触了音响的音量键,那首歌被骤然放大,暧昧的唱腔连同过分缠绵的歌词穿透门板,糖浆般淋在两人身上。
[Sweetthing,Iwatchyou
Burnsofast,Itscaresme]
“秦一隅……”
他看着南乙抬起头,望着他的双眼,柔软的嘴唇微微张开,白的犬齿,红的舌尖,轻飘飘的字眼从里面缓缓淌出。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第49章计数亲吻
南乙说完,退了两步,从秦一隅双臂圈住的半个怀抱里逃脱,慢慢地、脚步沉着地走向了自己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只黑色背包。
秦一隅认得出,那是他上次回学校时带过来的。
这时候他才回过神,心想原来南乙是真的有东西要给他看。
看什么呢?他也跟了过去。
前几日他不太敢靠近南乙,仿佛在那个拥抱之后,保持距离成了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可现在一打破,秦一隅就完全没办法继续坚持了,半个房间的距离也嫌太远。
可当他靠近,目光对上南乙从背包里用力抽出来的东西时,却忽然愣在原地。
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其实是醉了,要不然怎么会做梦。
他甚至笑出了声。啪的一声,床边的台灯被打开了,暖黄色的光像蜂蜜水儿一样泼在南乙身上、手臂上,还有他手里攥着的那件旧外套。
校服外套。
脸上的笑很快顿住,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震惊、诧异、混乱、不可置信、自我怀疑……这些同一时间涌出,淹没了他。
仿佛被猛地塞进人山人海的livehouse,狂热、极端的,如同亟待喷发的火山一样的情绪被塞入闭塞空间,而他站在台上,是个初出茅庐、完全不懂如何演出的毛头小子,连手脚往哪里摆都不懂。他只知道眼前有好多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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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抬头,每一张都是南乙的面孔。
每一个都是。
他曾在大雪天帮过的,总跟在身后的,躲在楼梯转角的,在传说中闹鬼的自习室隔两排座位的,下雨天为他撑起一把红伞挡雨的,和他乐此不疲玩着猫鼠游戏的,消失了的,再也不见的……
都是南乙。
原来真的是琥珀啊。
啪嗒——
时光的树脂滴下来。少年时代的未解之谜,被封存在这双眼睛里,被掩埋,到这一刻才重见天光。
南乙将那件校服铺得妥帖、齐整,双袖展开,于是年少的秦一隅被钉在了想要伸手拥抱的姿态里。
“就是这个。”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衣服的布料,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人,忽然愣了愣,眼神中有不解。
他伸出手,一如方才抚摩校服那样的温柔,拂过秦一隅的脸颊。
“你怎么哭了?”
啪嗒。
昏暗的空间,秦一隅眨了眨眼,又一大颗晶莹的泪滚下来,在下巴上悬着、落下,闪着光,像宝石。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哭呢?
秦一隅真的搞不懂自己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某天下课,等着学生家长来接。人来了,小孩儿却为了一个玩具大吵大闹,他妈无奈地蹲下来抱住他,一口气报了所有拿手好菜的菜名儿,哄那坏小孩儿。
那天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目送他们离开,突然就感觉脸上湿哒哒的,手一摸,有水,还以为是下雨了。抬头一看,日头毒得真该死。
把人的眼泪都煎出来了。
走的时候没哭,安葬的时候没哭,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午后,他哭得莫名其妙。
是突然意识到,妈妈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情感总是追在行为后头,每天无所谓地活,无所谓地过完这没意思的每一天,至于感情,怎么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所以他现在哭,又是意识到了什么?
聪明人一旦糊涂起来可真是痛苦。
现在的南乙好像也不那么敏锐了,也是糊涂的吗?他手指好烫啊,擦眼泪的样子看上去好笨,差点儿戳到他眼睛。
完了。明明是想看他哭的,怎么自己先掉眼泪了。
秦一隅飞快用袖子擦干净脸,一颗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凶。他抓住南乙的手,吸了吸鼻子,吐出堵在喉咙里的话。
“原来你就是……幽灵同学。”
天哪,我说话竟然在抖。秦一隅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想重新问一遍,可南乙已经点头了。
一向爱逃避的他直愣愣地盯住他,眼里的情绪好复杂,一本写了好多好多年的书,秦一隅根本读不完,也读不透。
“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我不知道你记得我……”南乙的嘴唇轻轻动着,“但那天你说,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你想要回这件校服……”
“还给你。”南乙看上去思绪混乱,声音很轻,“对不起。”
理智上秦一隅知道,他想还的是校服外套,道歉是因为一直以来的隐瞒,可这六个字连在一起念出来,莫名就让他害怕。
于是他下意识抓住了南乙的手臂,不让他走。
“别说这些,你……所以你一直都记着我,从我们上学的时候,到后来,我出道,退队,消失不见,你一直都……”
崇拜?喜欢?暗恋?
秦一隅还没选好合适的词填进去,南乙已经点了头。
“嗯。”
他不断地重复:“我一直一直一直……跟着你,找你,想见你。”
他说完,忽然间笑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犬牙完全露出来,梨涡也长久地萦绕在勾着的唇角。
“谢谢你。”他对秦一隅轻声重复,“谢谢你。”
让我有力气对抗那些折磨人的痛,让我有一个可以长久凝视的目标,让我从仇恨里找到一个出口,一步步走到如今,来到你面前。
谢谢你记得我。
用你的皮肤记下了我。
南乙浑身散发着一种甜美、微醺的香气,和平时很不一样。
秦一隅头脑混乱,看着他伸出手,那只点弦时灵动翻飞的修长的手,靠近了他。覆着薄茧的指尖,隔了一层羊毛织物,轻轻点在他颈间。
手指缓慢移动,在毛衣领口写下第一个字母S。
他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胸口往上逆行,那些咽下去的酒精仿佛回流,所到之处都烧烫极了。牙齿不自觉咬合住,胸口、肩颈乃至浑身的肌肉都忽地绷紧。
而南乙却很放松,盯着那领口,慢条斯理才写完一半。他一边写,嘴唇微微动着,默念每个字符。
每一个都来得好慢。
这不是应当的吗?秦一隅想。
16岁时就遇见,22岁才知晓。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在玩音乐,在错误的路上狂奔,在至高点享受万众青睐,在自暴自弃。他对那个沉默的男孩儿一无所知。
但南乙呢,他那么聪明,那么敏锐,是不是独自记着这其中的每一个夜晚?他们从一开始距离那么近,又被拉远,天南海北,兜兜转转,再回到同个城市,再度接近,忍受着他的一次次拒绝,一次次躲避。
鼓起勇气带着这件外套参加他的成人礼的前一夜,南乙在想什么?错过之后,独自在高三毕业生里徘徊的他,又在想什么。
听见他提起少年时代,任由他不管不顾带去那个他们最熟悉的中学,南乙都在想什么呢?
[他真的不记得我,认不出我。]
他是享受着崇拜的、逃走消失的,在泥潭中等待被用力拉起来的那一个,可南乙呢?
秦一隅忽然有些明白那滴眼泪从何而来了。
可南乙仍静静描摹那个德文单词,再大的风暴和漩涡,都能毫无破绽地藏进这副淡漠的躯体。
即使两只眼都蒙上,他也能分毫不差地照秦一隅的字迹写下来。这到底是刻在谁身上的?
南乙自己也搞不懂了。
直到最后一个圆润的字母结束,像一个小钩子,勾住他的手指。他垂不下这只手。
“我的。”他低声回答自己。
衣领裹着上下滚动的喉结,裹着一跳一跳的脉搏。
手忽然被握住,视线从领口的凸起移到那只手,伤痕,凸起的青筋,和玉兰花枝紧密交缠。
“嗯,是你的。”秦一隅误会了,以为他在对这片纹身宣誓主权。
他垂下头,抵住了南乙的额头,深深地吸气,将那些滚烫的、甜蜜又苦涩的气息通通卷进肺里。
南乙抬了眼,睫毛蹭过秦一隅的皮肤。他的大脑其实是空白的,被酒精和一种不具名的欲望支配着,所以不明白秦一隅为什么靠近了,一切都是本能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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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秦一隅微微侧过脸,拱了他的鼻梁时,南乙先是下意识往后躲,上半身都后仰。
可秦一隅没让他躲,手扶住了他的后腰,额头也不分开,气息喷洒在他脸颊。
很快,南乙就适应了,也学着他的样子,蹭了回去。
他们变成两只亲昵的动物,用最原始的方式接近,鼻尖蹭着、抵着,呼吸愈发烫了,足以把摩擦的两张脸点燃。
南乙下意识叫出了他的名字,想制止,念出口却更像邀请。
“秦一隅……”
他没回应,在和最后的理智做缠斗。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被许多人喜欢,可没有人像南乙。他想他明白南乙的心了,或许不够彻底,但这些已经很多了。
他捧住南乙的脸,就像捧着他看到的、静水流深的爱,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一滴从指缝间溜走。
对啊。是爱。
秦一隅恍然,这个自己从来不理解的词汇有了新的面貌,长着南乙的脸。漂亮。锋利。勾人心魄。危险。平静。颠沛流离。
啪。一根吉他弦绷断。
他爱上南乙了。
“秦一隅,我……”被他贴着的南乙喘着气,似乎想说什么。
“我知道。”秦一隅很笃信自己的判断,他们心里都装着彼此。
南乙这么清醒,主动地将这件校服交出来,不就是把心也掏出来给他看了吗?他不需要再找任何人咨询,答案太简单了。
交往应该是什么流程?表白这种俗气的东西对灵魂相通的两个人来说真是累赘,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想到快要疯了。
秦一隅气息混乱,他稳了稳,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音询问:“我可以亲你吗?”
南乙似乎没听进去,没回答,只是自顾自拉着那个碍事的衣领。
忍耐了几秒,秦一隅还是低头吻了上去,只不过不是嘴唇,而是那只被纱布盖住的眼。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而已,可离开后的下一秒,秦一隅全身仿佛都烧了起来,心快跳出来了。
他右手捂着嘴唇,后退了半步,睁圆了眼睛。
这是我的初吻!
身体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还不够。不够。不够……
可他却拼命摁下去,想克制住这些念头。
这才是第一天,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着急。南乙才把自己剖开来给他看了,他必须耐心一点。
可渴求一点点爬上来,秦一隅望着怔在原地的他,又开始动摇。
没有亲嘴的话,不算初吻吧……
至少,碰一下?
他局促地走过去,像第一次拨弄吉他琴弦那样紧张,又充满期待,谨慎地扶起南乙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
“小乙,我可以再亲一下吗?”他捏住下巴尖的拇指往上移了移,摁在南乙的下唇,超小声说,“亲这儿。”
南乙还是不说话,直勾勾盯着他。
他总不说话,秦一隅已经习惯了。当他默认了。
反正这人喜欢他。
蜻蜓又一次点水,照理说是有经验了,可秦一隅没想到自己居然浑身都颤栗了一秒。
这和纱布太不一样了。是根本想象不到的柔软。
嘴唇与嘴唇之间,只有一枚小圆珠唇钉,陷在柔软中。
他从没想过和喜欢的人接吻会这么舒服。
救命,他为什么不早点顿悟,早点恋爱?究竟错过了多少啊,明明16岁就遇到了!
脸烫得厉害,好像一秒从冬到夏,房间里的暖气快把他烤化了。
鼻尖贴着鼻尖,秦一隅贪婪地吸着樱桃啤酒味的气息,盯着南乙的脸,那平静中总是透着锐利和悲怆的瞳孔,此刻湿漉漉的,攒着欲望。
“好了。”秦一隅有些磕巴,开始胡言乱语,“谢谢……”
谢谢?谢什么啊?谁家好人接吻之后表示感谢的?
“不是,我在说什么,我意思是……唔——”
南乙两只手攥住了他的衣领,吻了上来。
这个吻简直像闪电一样劈下来,砸得他头晕目眩,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怪话全堵了回去。
微微张开的唇齿,咬住了他下唇的那颗唇钉,那是他用来替代那枚唇环的。
秦一隅浑身肌肉都猛地收紧,在舔弄和啃咬下,唇钉被他摘下来了,缓缓地,抽离了。
亮亮的一个小点。南乙像咬住贝斯拨片那样咬在齿尖,盯着他,松开牙齿。
叮的一声,唇钉落在地上。
于是新的交吻只剩下柔软的嘴唇。
第四个……
南乙的身体像一根绷紧的弦,似乎很难掌握平衡,压着,推着,将他抵在墙壁上。
他的手攥得太紧了,秦一隅几乎没法呼吸:“唔……松开点儿……”
就在他借着短暂的空档说话的时候,舌尖强势地探了进来,他在一瞬间尝到了樱桃味儿的酒,浑身的每个细胞都轰然炸开。
南乙越吻越深,手也从攥着衣领,变成直接握住脖颈,唇齿激烈碰撞,水声也越来越重。
“怎么……这么急……”
他太压抑了,秦一隅想,这个压抑着痛苦的男孩儿好像从来没有彻底地快乐过。
如果他一直抱着、搂着,好好捧住这颗心,以后可不可以快乐一点?
这些胡思乱想都没在南乙发泄的缠吻中。
噼里啪啦,毛衣在紧密摩擦下起了静电,火星子四处乱窜。
秦一隅单手将这件快烧起来的毛衣脱下来,扔到一边,再低头时发现南乙愣了一秒。
他的脸腾一下红了,扯了扯身上的短袖下摆,结巴着解释:“我只是太热了,不是别的意思。”
“嗯。”南乙眨了一下眼,盯住了他颈间的纹身,靠近后,偏着头亲了一下。
犬齿刮在喉结上的那一刻,秦一隅感觉自己快爆炸了。
“别……等等——”他掐住南乙的下巴,没章法地去吻他不安分的嘴,怕他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南乙看上去倒是满不在乎,手向上,插入秦一隅的头发,勾着他舌尖。
昏沉间他们不知怎么离开了那面白的墙,抱着跌跌撞撞地走,吻却没停,直到秦一隅被他推到床上,重重地倒下去。
南乙的膝盖跪在他两腿之间的床沿,俯下身,细细地凝视他的脸。
秦一隅这时候才发现,他眼罩也被亲得有些移位,右耳只是堪堪挂着。
于是他伸出手,恶作剧般挑开了那个白色的细带,左眼也露了出来。
眼罩摇晃着,将落未落,和南乙的头发一样散落。
秦一隅的手抚上他的眼角,喘着气,声音很低:“你好漂亮。”
南乙没说话,好像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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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听这个,俯下身又一次用吻强行堵住了他的嘴。
第五还是第六个?
糟糕,数不清了。
他只知道这次没那么生疏。他们好像在这方面有某种天赋,迅速地承接了彼此的欲望。秦一隅舔着他的尖齿,感觉他的后背轻微颤抖。
这里和腰一样,好像都很敏感。几秒钟后,他得到了来自南乙身体的反馈,但手指仍旧按在皮肤上,摩挲着,断续地告诉他:“用力点就不会痒……”
隔着一扇门,迟之阳发酒疯胡乱在唱歌,又难听又好笑,嘈杂的声音被弱化后传进来,提醒他们,这里不只是他们两个。
可谁都听不进去,湿漉漉的啧啧水声混着喘息,早就形成天然的屏障。
某个瞬间秦一隅甚至灵魂抽离,回到那个开着玉兰花的明晃晃的教室,想象着自己转过了身,抓住了那只小幽灵,把他逼到角落里,要挟着接吻。
为什么要躲?
他快乐又难过。上天应该给每一个人植入一个爱的插件,当灵魂伴侣出现的时候,脑中发出警报,这对他们这样不懂爱的傻子才公平。
这样他就可以在南乙出现的第一秒抓住他,不让他跑掉。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逃课,躲在天台接吻,一起练琴,一起组乐队,真可恨第一支乐队不是和南乙组的,该死,又是差一点点,这真是他命运的关键词。
人生为什么没有重来一遍的机会?他要疯了。于是突然凶狠地深吻进去,谁知南乙竟然发出一声闷哼。
这声音明显把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竟然是南乙发出的声音……
秦一隅着了迷似的想再试试,可他却咬紧了牙关,坚决不让他碰,人也往后躲,直到被秦一隅翻身压倒,位置交换。
“张嘴啊……”秦一隅小声哄着他,“我不干什么。”
南乙眼神很倔,看上去是决计不会让步了。
“好吧,好吧。”秦一隅改换阵地,吻了吻他的耳垂,叼住那上面闪着光的唇环,也学着南乙,用亲吻解开了那枚钉在耳朵上的小环。
这是第七个吗?不知道,反正是金属味的。
他又一次听到了那个令人愉快和满足的哼哼,是从咬紧的牙关里泄露出来的。
他抱紧了南乙,几乎要将他揉到身体里。
太喜欢了,他从没有这么喜欢过另一个独立的生命。
埋在温热的颈间,秦一隅被甜蜜包围,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南乙。南乙,小乙……”
“我的贝斯手,我的小学弟……”
“小幽灵,幽灵同学……”
忽然,他想起什么,有些兴奋地挨着南乙耳边对他说:“我也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但很快他又想到,那并不在手边,他得先回去取。
“过几天,我拿来给你看,好不好?”
“嗯。”南乙转过脸,用新的缠绵的亲吻回应了他。
夜晚很长,他们吻吻停停,间隔的时间很短暂,只要对视就陷入新一轮的魔咒中。
超过十次后,秦一隅彻底放弃了计数了,只是抱着他,全身心地和他纠缠。直到南乙累到在他怀里睡着,呼吸趋于平缓,像风暴后绵绵的细雨。
他睡着的样子没有平日那么冷酷,很安静,只是脸被亲得乱七八糟,头发黏在脸侧,嘴唇很红,鼻梁上还有眼罩系带留下的红痕。
秦一隅低头,小心地亲了亲,又转去那薄薄的眼睑,碰了碰。就这样,把他整张脸都珍惜地亲了个遍,才安心地抱好睡觉。
怕吵醒他,秦一隅用搂着他的左手贴着他后腰打了个手语,他上次学了还没忘,是无声的晚安。
南乙是被自己七点半的闹钟闹醒的。
他不是很难起床的类型,但今天不一样。他头痛欲裂,听到闹铃更是痛苦极了。
皱着眉摸索着手机的位置,却忽然感觉不对劲。
是一只熟悉的手。
一个激灵,睡意全消失,南乙猛地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秦一隅的睡脸。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第一反应是秦一隅是不是又梦游了。
这次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他抬起手,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和秦一隅十指紧扣。这是牵了多久,一整晚吗?手指都僵了。
“南乙,你的闹钟……”秦一隅竟然迷迷糊糊开了口,“关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南乙狼狈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狠狠关了那个令他加倍头痛的闹钟。
大脑宕机了十秒,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落到枕头边,闪烁的小光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南乙伸出手,拾起那一枚金属环。
这已经不是唇环了,是一个锚点。记忆一瞬间海水般倒灌入脑中。每一处细节都清楚得要命。
轰的一声——是南乙人生崩塌的声音。
就在他濒临崩溃并发誓这辈子绝不再碰酒的时候,那只纹了花树的手不知怎么又找了过来,跟藏了磁铁似的,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手,硬生生插进指缝。
再次十指相扣。
“困,再陪我睡会儿……”
作者有话说:
秦一隅坐在桌子边,咬开笔帽儿,开始写——南乙暗恋观察……划掉划掉——热恋日记第一篇……
南乙:喝个酒差点把自己喝成炮友了(脸色惨白)
不敢想秦一隅要是知道南乙喝醉酒会【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这小子得多爽
不要玩逆cp的梗哈,强受不香吗~而且秦一隅也就纯情这一小段时间了,且看且珍惜
第50章错位甜蜜
严霁感觉自己这两天简直像个专业健身陪练。
他喝了一口水,看着南乙冷着一张脸在跑步机上连续跑了45分钟,实在是好奇,昨晚他回房间中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喝点儿水?”
南乙看向严霁递过来的矿泉水,点了停止键,拿下耳机接过水瓶喝了一口:“谢谢。”
“昨晚喝了那么多,没有哪儿不舒服吧?”严霁问。
南乙用毛巾擦了汗,跟着他一起往浴室走:“没,就是想运动一下。”
严霁点点头,不再多问。
问他是问不出来的,这小子的嘴撬不出一句话,他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秦一隅。
谁知南乙竟然主动开口,还犹犹豫豫的:“霁哥……”
“嗯?”
南乙顿了顿,又摇头,“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
“小阳昨晚喝蒙了,起不来,让我给他带椰蓉面包,一会儿洗完澡我直接买了上去,不在食堂吃了。”
“那好吧。”
严霁怎么都没想到,一向爱当独行侠的南乙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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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跟他一起去买面包,可这一路上,他又什么都没说。
而且,南乙居然买了草莓奶油夹心面包,挤满奶油的那种。
这不是秦一隅爱吃的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在回宿舍的电梯里,严霁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俨然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
南乙看了他一眼。
叮——
电梯门打开了,他还是没说出口。
“没什么。”他先一步出去,“我就是……没睡好。”
没睡好。严霁扯了扯嘴角,笑眯眯盯着他逃走的背影。
连谎都不会撒了。
南乙站在门口,做了整整十秒钟的心理建设。毕竟一小时前他才从这儿狼狈地逃出来。
看着手里的早餐,他深吸一口气。干巴巴道歉显得太没诚意,至少买点吃的,一边吃一边说可能会好一点。
可下一秒,他又后悔了。
为什么要道歉啊?秦一隅也没为他梦游强吻自己道过歉啊,这人还蒙在鼓里呢。
是啊,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
不知道就没错了吗?那梦游杀人是不是也不用判死刑啊?
可能真的不用……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人在吵架,快把他逼疯了。就这样他杵在房门口,始终没能打开。
直到门自己开了。
里头的秦一隅和外面的南乙大眼瞪小眼,三秒后,他被秦一隅笑嘻嘻地拽了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脑子里关于到底该不该道歉的激烈辩论甚至还在继续,秦一隅忽然就抱住了他。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秦一隅的,萦绕在他耳边。
“你回来了,我一醒没看到你,找了半天。”
“等一下,我……”南乙试图推开他,但又怕力气太大弄翻了盒子里的奶油面包。
可他却得寸进尺,埋在他侧颈,嗅了嗅,“你洗澡了?”
好痒。
南乙躲了躲。
停。
他试图让一切正常点,可秦一隅似乎不这么想。他注意到南乙手上拎着的甜品盒,眼睛一亮。
“这是给我买的?”
“嗯……”事实确实是这样。
怎么这么爱我?昨晚亲到没力气睡着,早起还去帮我买早餐。
秦一隅美滋滋地从他手里拿过早餐,又把人拽到床边,“你吃了吗?”
南乙摇头,面对面和他坐在床沿,有好多话想说,但都梗在喉咙里。
他昨晚真的不应该喝酒的。
早上起来看到被弄到地上的校服外套,他就知道完蛋了,虽然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秦一隅,但没想过要在完全不清醒的时候说,明明藏得好好的,明明可以在更郑重更理智的时候坦白。
记忆断断续续地回溯到脑中,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攥住他衣领吻上去的画面,可怕的是甚至还是舌吻,好多次……
这都要怪秦一隅该死的梦游。
自己会舌吻也都是跟他学的。
是不是喝多了想找机会报复回去啊?南乙实在搞不懂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念头。
“吃吗?”
思绪一秒钟回到现实,四分之一颗草莓被叉子插住,轻轻地抵在他下唇。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和平时很不一样,没有了狡黠、玩世不恭,里头泛着柔软的、愉悦的光,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南乙垂眼,盯了一秒被刷上糖浆的草莓。
“我知道你不想吃甜食,草莓也不喜欢?这算是水果吧。”秦一隅问。
他原本想拒绝的,他是非常会拒绝人的人。
对秦一隅除外。
南乙没有直接张嘴,而是用手拿过叉子,吃掉。
好酸。
他非常不能吃酸,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秦一隅忽然笑了,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和他高中时一模一样。南乙被这个笑晃了眼,一时间有点出神,可没想到的是,秦一隅竟然直接捧住了他的脸,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南乙浑身都僵住了,连酸味也感知不到了。
“你好可爱。”
这句话令他想到了昨晚的“你好漂亮”。
他差点呛到。
作为一个天生就很会设立边界感的人,南乙从小就不喜欢和除家人外的人有过多的亲密接触。小时候因为长得可爱,爸爸的同事来家里做客,总免不了逗他。
有次,一位熟悉的阿姨忍不住亲了一口他的脸蛋,年仅四岁的南乙就板着一张小脸,认真说:“阿姨,我不喜欢别人亲我的脸,可以不要亲吗?”
这件事后来也成为趣谈,多次被父母拿出来开玩笑。
长大后的南乙也是一样,洁癖严重,界限分明,不喜欢别人用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太过亲密的互动,哪怕是迟之阳,都仅限于搭肩而已。
秦一隅除外。
他嬉皮笑脸地把南乙有生以来的所有雷区都踩了个遍,不,他甚至是在上面跳踢踏舞,还扭过脸得意地冲他眨眼,大声喊你这人真好玩儿!
然后呢?守在雷区中心的南乙惊讶地发现,每一颗雷都哑炮了。
他根本拿这家伙毫无办法。
面对这张脸,看着秦一隅大口咬掉带奶油的面包,18岁的他甚至不能像4岁那样对他喊停。
可怕的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嘴角沾了奶油,想帮他擦掉。
南乙被自己吓到了。
他立刻撇开脸,强迫自己去回忆在跑步机上翻来覆去思考的话术,赶紧澄清昨晚的不良行为,可开口时,却不自觉选了最直白、最莽撞的一种。
“我昨晚喝多了。”
秦一隅望着他,眨着那双猫科动物一样的眼睛,盯住他难得窘迫的表情,好几秒后,忽然笑了出来:“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他伸出舌尖,舔掉了南乙很在意的那一点奶油,然后继续说:“这是很正常的事啊,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情侣都会接吻不是吗?他们充其量也只是比普通情侣在刚交往的时候多亲了几次而已。
南乙内心却根本无法接受。
喝醉酒抱着人亲个没完还亲到一张床上,这哪里正常了?
还是说这对秦一隅来说见怪不怪?
他又一次想到,自己起床之后躲在洗手间拿手机搜索的内容。
遇到这种事,他根本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问,迟之阳比他还迟钝,这辈子连女孩儿的手都没摸过,更别提酒后乱性,他酒后只会当街唱歌跳霹雳舞。
他只能在网上检索,还特意开了无痕浏览。
[喝醉之后不小心亲了别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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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千奇百怪,有建议摊牌道歉聊一聊的,也有装傻假装无事发生的。
根本帮不上忙。
[接吻之后还能不能做普通朋友?]
这一问更可笑,检索出来的第一条帖子竟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星座分析。首图上大大的一行字:
[火象星座:在一起了才能亲嘴?]
南乙盯着那句话看了三秒。
当时他还不信,觉得星座这种东西都是先入为主的对号入座。
现在看到秦一隅的反应,他信了。
你们狮子座……
“我不是不好意思,我……”
我不是故意要亲你的啊,能不能忘了,就当是我酒后乱性?
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些说出口,听起来完全就是一夜情之后想撇清关系的渣男。
忽然,门外传来迟之阳和李归说话的声音,南乙忽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我不想因为这个,破坏乐队之间的平衡,或者说影响我们的比赛,所以能不能……”
当昨晚的事儿没发生过。
秦一隅同意得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松:“可以啊。”
他咽下面包,两手捧起南乙的脸,笑起来的样子像只被撸得很开心的大猫:“地下嘛,我懂的,之前我认识一成都的乐队,里边儿那个贝斯手和鼓手也有一腿儿,他俩就是地下,没人知道。”
地下?
地下炮友?
“你放心。”秦一隅甚至真的举手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举的是左手,但因为手伤,没办法好好地弯曲小指,于是他快速换了一只手,重新比了发誓的手势。
南乙却因为这个小细节开始心疼。
而他看上去实在开心,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男孩儿,令他不仅陷入思考:这个人是真的很想要与他建立这样的关系吗?
“秦一隅。”他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你真的很想吗?”
秦一隅也放下了那只还在起誓的手,笑着说:“真的啊。”
“特别特别特别想。”他的奶油没能完全舔干净,看上去有些傻气,语气又过分虔诚,“只要你喜欢,我怎么样都可以。”
天真的表情出现在一张擅长游戏人间的脸上,可真是蛊惑人心。
窗外鸟鸣喧嚷,房间里暖气太热,南乙手心冒了层薄薄的汗。他知道,就算自己建立再高再坚固的防线,秦一隅也总能轻而易举找到一架无限延伸的天梯,爬上来,坐到他的城墙上,晃荡双腿,笑嘻嘻冲他招手,冲他大喊。
[你躲不掉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先说好。”
你完蛋了。又妥协了。一个声音在脑中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是秦一隅。另一个声音说。
南乙垂着眼,清醒地看着自己滑入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再开口时,他声音低到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最多就……接吻。”
谁知秦一隅听到后却笑了,他笑得有些无奈,南乙读不懂。
“南乙。”秦一隅将没吃完的面包拿到一边,两手撑在南乙的身侧,又一次将距离拉近,近到鼻尖快要相贴。
但半秒也不到,他偏过脸,靠到南乙耳边,很小声问:“我看起来是那么饥渴的人吗?”
南乙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但他不想上秦一隅的当,于是掐住秦一隅的脸,让他离自己远一些,颇有些冷酷地把话题转移到上一句:“你同不同意?”
被捏住脸的秦一隅乖乖点了头,“同意。”
循序渐进是一个男人最好的美德。
秦一隅握住了南乙那只掐住他脸的手,轻捏了捏。以为是掐得有些痛,南乙松了松手,没想到秦一隅直接捉着他手腕向下,将虎口对准了他的脖子。
又是那个迷惑人的纹身,一切的错位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能感觉到,秦一隅的喉结在自己的手中上下滚动,是完全鲜活的,清醒的,自愿被掌控的。
南乙盯了盯纹身,又抬眼看他,挑了眉:“干什么?”
“亲我。”秦一隅凑过去,眼睛盯着他嘴唇,用气声要求他,“像昨晚一样。”
说完,他自己已经先吻了上来。只是一个很轻的吻,但却勾起更多关于昨晚的记忆,南乙皱着眉,睁大了眼,可下一秒,秦一隅抬起手,将他唯一没有被蒙蔽的眼也遮住。
然后他轻柔地挑开了唇缝。南乙被迫尝到了久违的奶油味,这令他在一瞬间想起了上次秦一隅在黑暗中为他过生日的画面,火焰照着的他的脸,甜蜜的柿子香气。
但又不完全相同,这次是草莓的酸,混合淡淡的薄荷味道。
最初他还是有抵抗的,但秦一隅的进攻太过轻柔,没有了梦中的强势和逼迫,他几乎没有理由去抵抗,理智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渐渐地,舌尖被勾出来,一丝仿佛根本不属于他的念头也连带着被拔出了。像上次那样,有什么企图往外爬,不受他控制。
忽然,他感觉秦一隅的手按到他的腰间,很痒,他本能地想躲,却被控住了后脑。
“想停……就掐我。”
他简直在用念咒语的音色和语气在说话。南乙胡乱地想。
明明手指就摁在他最脆弱的地方,可他根本下不了手。
直到齿尖被舔过,南乙浑身麻了一秒,本能地咬了下去。
血的腥甜涌起,秦一隅吃痛地哼了一声,退出去低头捂住了嘴。南乙也立刻松了手,想扒开他的手去检查。
“没事儿吧?”
“有事儿。”秦一隅含糊着不撒手,“你昨晚都没咬我。”
能不能别提昨晚了……
南乙头都大了。
“你别碰我牙齿。”他低声说,“其他都行。”
秦一隅抬起头:“你那儿是很敏感,我知道。”
“你闭嘴吧。”
“可以试试脱敏治疗。”
南乙只想离开这里:“我走了。”
“哎别啊。”秦一隅拖住他的手,“还没完呢。”
“什么没完?”
“接吻啊。”秦一隅大言不惭道,“昨晚……”
“别提昨晚了。”南乙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并且警告他,“你不是说我怎么样都可以吗?那我再提一个要求,每天,最多亲三次。”
秦一隅急了,“多少??”
他一脑门子问号。
谁家谈恋爱还规定每天的接吻次数啊?一天就亲三次嘴儿,这也太素了。
他看着也不像是纯情小男生啊,怎么脸皮薄成这样?
昨晚那个抱着自己啃了十几次的是被鬼上身了吗?
“就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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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乙冷着脸说,“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眼看人又要走,秦一隅赶紧抓住他的手,笑嘻嘻哄着:“别别别,行,都行,我都答应你。”
他得寸进尺问:“明天开始行不行?”
南乙直接站了起来:“从现在开始。”
就这样,他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这个并不正常的关系,并在脑中极力地模糊这个词的定义。这转变来得太突然,太没有道理,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明明他只想要成为秦一隅的队友,成为那个能比肩他的贝斯手。怎么会差一点厮混到床上?
秦一隅又是怎么想的?梦游的时候吻他,是潜意识在作祟,那清醒之后呢?他昨晚是清醒的吧,是觉得他亲起来还不错?还算舒服?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多了。
他潜意识地划定了一条界线,线以内是单纯消解欲望的需求,线以外是一片空白,南乙决定不去想。
只要稍稍越界,他就会想起高中时曾经在天台目睹过的一次次告白。
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秦一隅长了一张生来就要被人爱的脸,他根本不需要索取。爱和社会资源一样,都是拼命涌入那些不需要的人怀中。
面对告白不成恼羞成怒的对象,他只会笑。
[你为什么要生气?我表现过一点点对你的喜欢吗?]
[那算喜欢吗?不是吧,只是好奇而已。]
甚至后来,所有人都传无序角落的贝斯手许司和他关系匪浅,更有甚者,在拍到许司从他家里出来之后,直接传他们在偷偷恋爱。
那时候的南乙是完全不相信的,不是出于信任。
他只是笃定秦一隅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
对于这一点,秦一隅也很坦率。在接受一家乐评机构的采访时,关于“无落为什么还没有一首关于爱情的歌”这样的提问,他的回答,南乙过目不忘。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而且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也都不知道,或者说他们都在假装自己明白。
人活在世界上就是玩儿。就当是游戏,玩得开心最重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剖析、解读游戏规则,不就本末倒置了吗?所以我从来不会去想爱是什么,它要发生就发生,不发生,那我的游戏里就没有这一关。]
南乙想,或许他的游戏也天然没有设置这一关,面对所有对他示爱的人,他的反应总是冷漠得有些过分。
好麻烦。
我不需要你爱我。我不会,也不懂。
他的爱是恨催生出来的产物,越是恨,他就越爱他的父母,爱离去的每一个亲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秦一隅教会他从窒息的人生中砸出喘息的出口,教会他什么是摇滚,教会他如何跋山涉水地寻找一个人,教会他倾诉,甚至亲吻。
但恐怕没办法教会他什么是爱。
“你知道吗?”身旁的化妆师笑了出来,打断了南乙的思绪,“你从坐在这儿开始,已经叹了至少三次气了。”
南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勉强扯了扯嘴角。
“笑起来这么帅,要多笑笑。”化妆师用唇刷沾了唇膏,想给他涂一些,但南乙不喜欢那种感觉。
“知道你平时都是素颜大帅哥,今天是要拍你们乐队的团体照,不一样啦。”她笑着说,“马上要播第二期节目了,赢了淘汰赛的乐队才能拍呢,到时候官博会发出来,今天就忍一忍,拍完就可以卸掉了。”
南乙不想对她的工作造成麻烦,只能配合。
“你嘴唇好干啊。”化妆师低头仔细看了看,“还有破口。”
另一位化妆师也开口:“你也是诶。”
南乙透过镜子看向另一侧,对上了秦一隅的视线。
他平时懒散,今天做了很不一样的发型,额发都吹了上去,露出非常英俊的眉眼。
“暖气开太大了,很干。”秦一隅解释说。
这个说法勉强糊弄了过去。已经做完造型的严霁和迟之阳被先带去摄影棚,十分钟后,南乙和秦一隅也过去了。
化妆师一道跟去,等着做造型部分的调整,其他人还好,迟之阳的头发太容易炸毛,拍一下就要整理。
就在等迟之阳喷定型的时候,秦一隅勾住了南乙的脖子晃悠过来,看到化妆助理手上的拍立得。
“这是干嘛的?”
“拍一些拍摄期间的花絮拍立得,到时候可能会抽奖送给乐迷。”
“是吗?”秦一隅来劲了,“那给我俩拍一张吧,就这样!”
他靠得很近,脸颊贴着南乙脸颊,绕过肩头的手在南乙脸侧比了耶,甚至还对着镜头wink,简直不像个乐手,营业起来比爱豆还专业。南乙就不一样了,全程一副面瘫脸。
“那我拍咯?”助理对准了两人,因为脸实在太好看,忍不住想拍特写。
谁知刚要按,秦一隅忽然问,“开闪光了吗?”
“啊?开了,要关吗?关了不好看。”
“不用,开始吧。”
说完,那只原本比耶的手轻轻地覆盖了南乙的双眼。
他愣了一秒,拍立得就那样出来了。化妆助理抽出相纸,晃了晃,等待影像一点点浮现后,自己抢先用手机对着拍了一张。
“这个可以不抽奖吗?”秦一隅问。
“嗯?”小助理眨了眨眼。
“好像没拍好,送我吧。”秦一隅露出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顺利地讨到了那张照片,放进了上衣口袋。
“要这个干什么?”南乙问。
秦一隅贴到他耳边,很小声说:“纪念我们的第一天啊。”
南乙盯着他,什么都没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而他们都不知道,拍摄结束没多久,化妆助理就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张照片,并不是全部的拍立得,而是放大后的截图,图片上没有完整的脸,只有紧贴的半边脸颊。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爱心emoji。
但很快,追节目的粉丝就摸到了这个个人账号,一传十十传百,人越来越多,而这两张脸上的痣太具有代表性,没多久她们就摸透了照片的两位主角。
在第一期播出后,秦一隅和南乙的CP一跃成为疯乐cp混战的大热门,这张图片一释出,简直是官方下场给糖。
不仅如此,还有人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糖点。
[天哪!他们俩脸上的痣连起来是一个爱心!!]
作者有话说:
秦一隅美美写完热恋日记第一篇,把那张拍立得夹进本子里
“这是我们俩恋爱之后的第一张合影,没人知道~”
然后跑步经过CB园区大门时,听见有女生大喊:“秦一隅,看我们的头像!”
“头像?什么头像?”
秦一隅一边跑走一边扭头问:“什么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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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跑去哪儿?过来看呀!”
“对哦。”秦一隅调转方向,跑回去,隔着铁栅栏像探监一样,看着粉丝们递过来的手机,一个一个看过去,然后原地石化——
“这照片是从哪儿来的??”
没人理他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嗑cp的尖叫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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