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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时刻 稚楚 67813 字 8个月前

他突然从洗手间窜出来,出乎南乙意料,差一点没躲开,没想到这人脚步一收,又折返回去,“还有一句!”

秦一隅看着他,“说吧。”

“……你回来继续玩儿乐队,我很开心。”

说完这句,程澄一溜烟跑出洗手间,南乙压根用不着躲,因为这人连头都不敢回。

也挺可爱的,他望着程澄的背影。

谁知下一秒,里面咚的一声,听上去像是倒地的声音,南乙心猛地跳了跳,难得地不假思索,直接进了洗手间,谁知看到的却是秦一隅好整以暇地靠在洗手台边,脸上挂着笑。

而真正倒下去的是垃圾桶。

他甚至在刚刚才收回踢倒垃圾桶的脚。

南乙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秦一隅没有说话,拿着刚刚程澄塞给他的专辑朝他走了过来,面对面,他微微低头,鼻尖差一点就碰上。

他的气息热得发烫。

“我……”才说出第一个字,秦一隅就像断了电的玩具似的,直愣愣倒在了南乙身上,脸自然而然地埋到他颈窝。

“你喝醉了。”刚刚还好端端说话呢,断片来得也太突然了。

“没……”

南乙没理会他下意识的嘴硬,把人扶起来。

这人简直烫得可怕,人形火炉一样,发着烧还喝这么多,仗着自己不能吃退烧药就不忌酒精了。

“你还烧着,我先送你回宿舍休息。”

他勉强架起了秦一隅,进了电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个烫到快要爆炸的危险物成功运回宿舍。在严霁的帮助下,秦一隅总算被搬上了床。

“剩下的我来吧,你照顾好小阳就行。”

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下来。

南乙用冷水打湿了毛巾,叠好放在秦一隅的额头上,起身打算去找冰块和体温计。

但手腕被拖住了,明明发着烧,可这人力气却大得离奇,差点把他拽倒。

“我去拿体温计。”他试图从秦一隅的手中挣脱,可这人蛮不讲理,怎么都不松手。

“我没发烧……”快烧起来的闷葫芦总算开了口,可还是一样嘴硬。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多烫吗?”南乙有些无奈,干脆坐到床边,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

这样其实是不准的,从小到大,外婆也好,父母也好,都是第一时间用额头测。

但南乙知道,对一个醉鬼来说,这都不重要,反正他不会信。

“你上次不是这样,要……”

秦一隅的声音实在太低,又太含混,南乙没能听清,以为他想要什么东西,于是压低身子,靠近他的脸,询问道:“要什么?”

谁知下一秒,醉鬼病号竟然直接抬起头,用他烧得滚烫的额头抵住了南乙的,努力贴得很紧。

“要这样测。”

或许是因为喝得太醉,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湿润,像动物一样,令南乙恍惚了一秒,没能立刻躲开。

这是得寸进尺的源头——紧接着,秦一隅真的像小动物一样,用鼻梁在他脸上拱了拱,呼出的热汽带着葡萄酒的香甜,轻纱一样蒙上了南乙的脸颊。

于是他也热了起来,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试图用手推开这个不清醒的人。

但他的手也被捉住了,被困在滚烫的掌心。

贴着他的脸,秦一隅闭着眼嗅了嗅,然后笑着开口,声音带着点傻气:“南乙,我闻得到你的味道……”

像是被什么刺中似的,南乙的心猛地跳了跳,很不受控地乱掉了。

“你开始说胡话了。”

但秦一隅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出他说的话,只是自顾自继续:“很好闻,还有……”

贴得太紧,太过亲密,南乙几乎能感觉到秦一隅睁开了眼,因为睫毛蹭在他的皮肤上,很轻,也很痒。

“你走路的声音……也和别人不一样。”

说着,秦一隅静了一秒,又退开些距离,花了一些工夫努力凝住神,认真地、仔细地用目光描摹着南乙的脸、他此刻的神情。

然后他忽然笑了,轻声道:“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来了。”

第36章小心看护

南乙恍然,原来他在回答自己在洗手间里提出的问题。

他不是胡言乱语。

可这答案听上去实在玄之又玄,哪怕换一个人也会觉得不可能,一定是说谎,但偏偏听的人是他,一个也能嗅到他气味的怪人。

那脚步声呢?南乙不觉得自己的脚步和任何人有什么不同,秦一隅又不是狮子,不是小狗,哪有那么敏锐的听觉呢。

因而他没有直接挣开被紧握的手,而是直视他的眼睛,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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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醉鬼过分认真地提问:“为什么一听就知道是我?”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秦一隅在高烧和酒精的双重蒙蔽下能精准理智地给他答案吗?

喝醉的好像另有其人。

奇妙的是秦一隅仿佛真的接收到了,盯着他,幅度轻微地歪了一下头,没有眨眼地望了几秒,而后含混开口:“你走路很稳,每一步……都很定。”

“所以呢?”

竟然还不依不饶。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南乙甚至忘了自己一分钟前还和这个人脸贴着脸,被他用鼻梁亲密地蹭着。一个习惯性在四周围竖起高墙的人,在面对秦一隅时,所有界线都被打破了,变得异常包容,无论是半梦半醒时的暧昧,还是醉酒的亲昵,都不奇怪。对此他毫无知觉。

这些好像都不如一个答案重要。

“这样就能认出来?”

秦一隅又笑了,傻笑着躺倒在柔软的枕头上,眼神却还黏在他脸上,“别人会直接进来,你不会……”

“我会怎样?”

“你会在门外,停下来。”

“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啊。”秦一隅的声音很轻,闭了眼,嘴角的笑意却未褪,“一停下来,没声儿了,就确定是你了。”

这一刻南乙仿佛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击中了。

明明相处还没多久,可这个人好像已经很熟悉他了,知道他即便在与人合影也总会跟去,会因为在门口听到程澄和他的对话而驻足,会一直默默听,不发出声音。

所以秦一隅独自踉跄着去了,所以没有随程澄出来,所以在洗手间故意弄出动静引蛇出洞。

是啊,谁的脚步声会莫名停在洗手间门口?谁会直接默认别人不能吃退烧药?

南乙第一次直观地发现,原来在任何事上都谨慎到极端的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居然会露出这么多破绽。一点没变,就像当初他以为自己的“跟踪”悄无声息,却早就被打上“小幽灵”的符号。

露出马脚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件糟心事,但莫名其妙的,此刻的他却不觉得心情糟糕,相反,有种怪异的快感。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秦一隅会这么在意吗?恐怕不会,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他谁都不在乎。

那这些被秦一隅攥在手里的破绽,不也是钩子?钩在秦一隅的手心里,任他拽着走。

对整个少年时代都活在阴翳里的人来说,比起那些明快、黏腻到会令人脸红心跳的心绪,南乙更熟悉混沌的、强烈的掌控欲。

因为成长过程拉扯得很痛,他对未来的期许很少,也没那么长远,只想让恨的人付出代价,也想成为让秦一隅重回顶峰、与他并肩的乐手。

而经历了这短短的一周,和他一起创作,出逃,回到过去,一起站在台上以发泄的姿态唱歌,像青春期的小孩儿大喊大叫、摊开了双手飞快骑车奔向落日——这样的事儿他甚至没有做过——他突然发现,原来后一个期许这么美妙,比想象中更让人迷恋。

有件事他没对任何人说,也不想对秦一隅说——在舞台上被秦一隅抵住额头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除了真切地感受到过高的体温,他脑子里被塞满了一句话。

[真想和这人唱一辈子歌。]

这话真吓人,像一颗心扑通从喉咙里往外跳了出来。南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像小时候检查卫生时用扫帚掩盖一个怎么都打扫不干净的角落那样,把这心声藏起来了。

南乙太清楚自己了,他做不成簇拥的、芬芳扑鼻的鲜花,做不成普照大地的太阳,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救世主。

他是一把闪着光的尖刀,一枚锋利的钩子,一根黑色的刺,但却希望秦一隅朝他伸手。

而另一位当事人对这些黑暗的念头一无所知。

他昏沉地睡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南乙听不懂的内容。

于是南乙也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起身,废了一番功夫拿到了体温枪和很多冰。

嘀的一声,他垂眼去看测出来的温度——38.9度。

究竟是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撑到现在的?

“游泳……去游泳……”

这回是真的开始说胡话了。

“嗯,游吧。”南乙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回着,用毛巾裹好冰袋,然后轻放在秦一隅的额头。

“凉……”秦一隅被冰到皱眉,伸手似乎想弄开,被南乙阻止了。

“游泳池的水当然是凉的。”他一只手摁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护着冰袋,直到秦一隅习惯这温度,不再挣扎。

他昏睡过去了。

冰袋从坚硬变得柔软,取下,换上新的。酒精浸透纱布,擦拭在小臂的皮肤和颈间,心无旁骛,重复再重复。

抓着他的手腕,南乙忽然想,自己之前这么认真擦过的好像只有自己的琴。

难怪秦一隅做梦的时候,也把他的手臂当成吉他的琴颈了。

但终究是不同的,当南乙擦拭起他的左手时,这些想象都被打破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这只手,很多时候他都避免仔细去看,他还记得第一次询问是否受伤时秦一隅脸上的难堪,但今天是为了帮他降温。

这只手上的纹身实在精致,巧妙地遮盖着手术缝针后的疤痕,但他看得太仔细了,依旧能透过这些枝干和花朵看清那些伤口,凸起的,凹陷的,摸上去隐隐作痛。

刚擦过手心,这只手却忽然握紧了他的手。南乙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秦一隅又开始说胡话了,很含糊地喊了“妈妈”。

南乙一愣,记忆很快回溯到三年前,秦一隅失踪的时候,为了找到他,南乙曾经去过他家。那天天气很热,阳光像软刀子一样明晃晃的,让人头晕目眩,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在那片别墅区找到秦一隅家住的那一栋,结果却正好遇到贴查封条的保全工作人员。

他把自行车停到一边,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些封条上的字眼,一言不发。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不太好惹,连工作人员都扭头看他,还试探性地开口。

“他们家也欠了你钱?”工作人员询问道。

南乙抬眼,很快想到办法,于是面不改色说:“对,欠了一大笔,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他推开门,走进那个已经无人打理的花园,追问:“您知道他们家现在搬去哪儿了吗?我妈都气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家里还等着这笔欠款周转。”

他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工作人员也完全相信了,但他的表情也很无奈:“别说你们联系不上,我们也是啊,要不也不会直接来贴这玩意儿了,他爸不知道跑哪儿了,他妈死了,前段时间遇上车祸,就在咱们法院背后那个医院抢救的,抢救无效当天就走了。”

这些信息多的令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死了?怎么会呢。

南乙的脸被晒得发烫,方才还掩饰得好好的情绪一下子就外露了,连忙追问:“那他家那个儿子呢?他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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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怎么知道。”对方的耐心显然也到此为止了,正巧来了通电话,他点了接通,然后冲南乙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先回去。

可南乙没有走,愣是在原地杵着不动,直到他打完电话,整整半个小时。

“都说了不知道了。”工作人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自己也打算离开,“行了,回去等消息吧。法拍之后可能会联系你们的。”

南乙却不甘心就这么回家。

秦一隅母亲的死讯像一片阴云,久久盘旋在他脑中。如果他父亲消失了,母亲车祸死亡之后能办手续的人只有秦一隅,这或许是找到他的办法。

于是他重新骑上车,去到那人方才说的医院,从一楼服务台问到导诊台,能问的都问了个遍,但医院的人并不会轻易将病人的私隐透露出来,因此他没能问到关于秦一隅和他妈妈的任何消息。

但每当事情和秦一隅关联起来,南乙都会比平时幸运许多,那一次他也并非徒劳,反而意外在医院遇到了一个眼熟的人,经常接送陈韫上下学。陈韫像个少爷一样叫他王管家。

那天他跟踪那个管家到了一间病房,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儿,插着管子和呼吸机,身边无人陪护。他过去时,医生和护士也随之出现,交谈了一番就离开了。

等到那个助理走后,他假装男孩儿的同学进去看他,假借闲聊和隔壁病床套了话,才知道这个男孩儿叫李不言,出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车祸肇事,受害者,陈家的管家,这几个关键词像刀一样插在南乙心头。

秦一隅在时,他觉得自己漫无边际的复仇计划还有个透气的时候,但随着他的消失,而他又无论如何找不到这个人的时候,南乙时常焦虑到失眠,于是他经常去往这间医院,默默地来到那间病房前,看望一个和他同病相怜,或许也同仇敌忾的受害者。和他的名字一样,这个男孩儿不能言语,但南乙看着他,却什么都听得到。来的次数多了,他也逐渐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于是更加同情。尽管他知道,同情是最无用的,他可以真正地帮到他。

他也没有料到,这后来竟然会酿成他复仇计划的新一步棋,也为他找到了非常重要的盟友。

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他想找到秦一隅而已。

握住他的手松开些许,南乙的思绪也拉回到现实。他不知道该如何宽慰秦一隅,只能轻拍他的手,手背探到他耳后试温度。

好在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照顾人他实在没有天分,已经尽力,换了新的毛巾,南乙拧到半干敷在他额头,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

天蒙蒙亮时,秦一隅忽然间醒了。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见自己坐着游艇出海,在甲板上看海豚,结果一个不留神栽进海里,海水凉得可怕,他拼命游啊游啊,结果脚抽了筋,差点死了,没想到一个美人鱼出现了,一把搂过他的腰,拖着他游上了岸——这美人鱼劲儿可真大。

他躺在沙滩上,感觉阴影落到自己脸上,迷迷瞪瞪睁开眼,吓了一跳,美人鱼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但这还不是他吓一跳的主要原因,最要紧的是,美人鱼长着南乙的脸。

他在梦里脸都要烧起来了,身上跟火烤似的,奇怪的是还不能动弹,南乙还是那副冷冷的酷劲儿,没什么感情,但手指扒拉开他的嘴,俯身就要贴上来,很近,差一点嘴唇就要碰上。

醒了!

秦一隅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想再闭上眼睡个回笼。

愣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动弹,发现浑身几乎都湿透了,肌肉也很酸。他撑着胳膊起身,却发现南乙竟然趴在他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条小毛巾。

他有些迷茫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喝了很多酒,看到南乙和碎蛇三个拍照说话不亦乐乎,连看都不怎么往他这边看,心里有些不痛快,干脆起身去洗手间。

刚洗完手,就听见门口有动静,还以为是南乙来了,但听声儿又不像,一抬头,竟然还是那个红毛金丝熊。

其实听粉丝说话该认真点,这是基本,可是那时候的他就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听见门外传来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下。

他确定那就是南乙。

喝得晕晕乎乎,抱着恶作剧的心,他故意踢翻了垃圾桶,看着南乙一脸紧张地进来,很是开心。

假装断片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心想,你开心坏了吧。

一想到这些,秦一隅就觉得有趣极了。

但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才坐了个电梯,走了一趟走廊,还没到宿舍门口呢,他就真断片儿了。

于是暗恋观察计划意外中断。

床头柜上搁着三四个化掉的冰袋,软趴趴的,还有一杯水,一瓶开过的酒精,光是看见这些,秦一隅就明白了。

果然他的梦都不是白做的,都是事出有因。

照顾他照顾得累到睡着,也别太爱了吧。

还是说就是故意睡在他床边的?这也不是没可能啊。

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实在难受,秦一隅把短袖脱了,本想换件,但南乙正好趴在他膝盖的位置,他生怕自己一动,就把这人弄醒了。

南乙看起来很累,手臂交叠垫着,侧着脸,睡得很沉。他的额发散落到一边,露出很漂亮的一副眉眼,秦一隅弯着腰靠近,偏着头仔细地观察。

他没有戴眉钉的时候,那两个小孔很隐秘地藏在眉峰附近,要很仔细才能发现。大概他上学的时候也这样?孔是穿了,但应该不会戴。

那耳钉呢?

他的视线开始不自觉的描摹南乙的耳廓,一个一个,肆无忌惮地数下来,最后落到他右耳的耳垂,那是唯一一个空着的小眼儿,是他亲手捅开的。

秦一隅伸手,用指尖碰了碰,然后迅速观察他的脸。

结果他睡得比想象中还要熟,根本没反应。

这人似乎哪儿都不敏感,也不怕痛,穿了这么多孔。他想到自己穿唇钉的时候,痛得睡不着觉,喝了好几天白粥,连他妈都笑话他说“你不是很能吗?这点儿苦都吃不了啊”。

确实,比起后来的那些,这点苦才哪儿到哪儿?秦一隅摸着自己的唇环,一不小心就给弄了下来,掉在了南乙的手指边。一枚银色的小圈,很亮,上面缀着一颗很小的钻。

或许是因为挨着他的指尖,秦一隅拿起来时,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也真的轻轻抓起了他的小指,很小心很小心,很担心他会突然醒过来。他对童话故事很不熟悉,美人鱼的故事记了个大概,好像是最后美人鱼上了岸,跟王子见了面,然后是跳舞了吗?跳着跳着还落了一只鞋?好像还是挺贵一鞋,后来王子还了没?不知道了。秦一隅很糊涂,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既然他都梦到美人鱼了,就照着办吧!跳舞都付费,他也得留点儿什么东西吧!

但一向很容易抽风的他,在下手的前一秒,忽然间又突发奇想,换了个新目标。

再醒来的时候,南乙睁眼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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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花板,还有些迷茫。很快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但他却没有自己上床睡觉的记忆。

反应过来时,他很快侧过头,看向另一张床,秦一隅不在,但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碟子,里头是烤过的吐司和煎蛋,还有一杯奶,碟子下面压着一张纸。南乙抽出来,眯着眼看了看,上面的字龙飞凤舞但又潦草得很好看,只有秦一隅能写得出来。

[早餐献给让我又多活了一天的南乙同学,这是报酬(还不止)

不知道你喜欢单面煎还是双面煎,所以我煎了两个,你可以不用都吃完。

感恩!]

他还画了一只微笑的小狮子头。

蛋煎得很漂亮,画还是很丑。

嘴角的梨涡冒了出来,很快又收回去,南乙坐起来,盯着这一盘报酬出神。

还不止又是什么意思?

想不通。头脑昏沉,他打算先起床洗漱。走到镜子前,为了尽快清醒过来,他先用冷水洗了把脸,过程中碰到了耳朵,感觉有点不对劲。

于是他湿漉漉地抬起头,望向镜子,迷惘地盯了几秒,发现了什么,于是忽然地靠近,侧过脸,眼睛却始终望着。

昨晚还空荡的右耳耳垂,忽然被一个小银环塞满,亮亮的,上面有颗星星一样的小钻。

作者有话说:

《南乙暗恋观察日记》

日期:今天几号来着?

天气:刚刚下了雨这会儿又出大太阳了,挺神经病一天气

昨晚南乙照顾了我一整晚,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线索来看,他给我敷了冰袋,还用酒精物理降温了,用酒精肯定得擦吧,不知道这小子擦了哪儿,肯定很害羞很心动吧(还好最近每天跟严霁一起健身,腹肌什么的都练得不错)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小子的睡脸,睫毛真长,头发和耳垂都软软的,很好摸(不是我要故意摸他,他昨晚肯定也摸过我了,公平起见我不能吃亏)

趴着睡起来会麻掉,还是回床上比较好,他睡得太沉了,我打横抱起来他都没醒(他比想象中轻一点,腿是真长),我的床全汗湿了,睡不了,还是回他自己的床上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睡个回笼都不行,我梦还没做完呢!翻来覆去睡不着,有点饿,干脆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别的不说,本人煎蛋水平一流,堪比写歌,得让南乙见识见识……

然后我就煎了十个。

因为怎么煎都不满意,最后勉强选出来一个单面儿的一个双面儿的,剩下八个我和严霁分了(就四个蛋他还感恩戴德的,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道南乙什么时候能发现唇环,我还特意用酒精消了毒才给他戴上的,发现之后可别乐坏了,等会儿去看看,写在明天的观察日记里。

over

第37章双重标准

CrazyBand首期已经播出,内容是所有参赛乐队的排练室对决,而南乙和Uka的对决也成为第一期弹幕最多的片段之一,在网络上引发热议。

[是叫南乙是吗?十分钟内我要知道这个酷哥贝斯手的全部信息!]

[好帅……他弹琴的片段我拉回去看了两遍,因为第一遍根本听不进去全程都在看脸。]

[不是,他真的好酷……云淡风轻赢了冠军之后直白地说就是为了秦一隅玩儿乐队的,你们乐队男真的……]

[复出的神经质摇滚明星和一战成名高冷天才,这是可以嗑的吗??]

[谁懂,秦一隅和南乙坐在一起的画面我截了无数图了]

[播出前:秦一隅复出了?什么鬼乐队?没听过;播出后:秦一隅南乙你们能不能接个吻求求了]

南乙的走红非常迅速,他的视频在滚圈内的多个社群传播开来,热度高居不下。而首场livehouse淘汰赛的repo也在网上释出,尽管观众不知道分数和淘汰信息,但对现场乐队的表现却很清楚。

[这场播出之后,恒星时刻一定会红,毫无争议的红。]

[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能不能抢到恒刻首巡的票了。]

[无序角落的粉丝也别老盯着秦一隅不放了,把话放这儿了,恒刻比无落强太多了,秦一隅在恒刻的状态也有质的飞跃,我们鱼终于不用一个人拖飞机了。]

[现场看完的我满脑子都是:秦南自乙就是滚圈同人女国宴级别的CP啊!这节目能不能红不知道,他俩cp必爆!]

[按理来说这两个人应该认识不久,但是演出的状态完全是一副灵魂伴侣的状态,全程贴贴,糖多得数不过来我在台下快嗑晕了。]

而在节目组释出的下期预告里,恒星时刻的演出画面尽管一闪而过,但也被细心的网友扒出各种细节和蛛丝马迹,尤其是背景屏幕里的蓝屏和报错代码。

[有点糊,放大还原了一下画质好像是这一行字母:Error:#SternstundeN!Yadhtribyppah4201,什么意思暂时没get到?感觉好像是彩蛋?]

[Sternstunde是秦一隅脖子上的纹身啊,4201是什么?]

[N!Y是南乙名字的首字母吧(对不起我又CP脑了orz)]

[不是4201!倒过来有惊喜!是1024happybirthday!N,livehouse那天是10月25号,所以前一天是谁过生日?]

[破案了,有姐妹翻了节目组之前放的疯乐小档案,南乙的生日就是10月24号,天蝎座。]

[但这也不一定是qyy做的啊?他应该不会自己做背景视频吧?]

[作为qyy的老粉出来说一句,他之前的live背景视频基本都是自己做的,虽然他画画丑,但审美好()]

[新的糖来了——节目组的舞美老师在微博下面回复了一个姐妹的评论,搬运过来:“是的呀,背景视频都是选手参与制作的,一隅改了好几版,截图这个代码是他的想法,整个背景视频还有很多细节的,可以等节目播出之后看哦。”]

[还真是qyy做的……]

[天哪哥你好爱,这跟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他以前哪做过这种事啊,我记得之前不是传前队友庆生聚餐他都翘了吗?被粉丝拍到在路边跟下棋的大爷们逗闷子。]

[别说当众表白了,这哥唱到最后直接跟贝斯手贴额头了。鼓手和键盘手也好磕,四个大帅哥搞乐队给我看还提供这么香的CP,是我的福气啊!]

[好好好,恒星时刻,我等着你们的出柜时刻!]

网络上热闹至极,几名当事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Livehouse结束的第二天,被淘汰的乐队离开疯乐营,送人的时候,南乙远远地就发现了一些之前没出现过的女生,成群结队地聚集在CB园区外,手里还举着单反大炮。

“那是乐迷吗?”迟之阳指了指。

南乙还没睡饱,戴着卫衣连帽和眼镜,有些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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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地瞥了一眼,“不知道。”

一旁的秦一隅已经高高举起双臂,对着那群小女生挥了挥手。

几乎同一时间,那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还真是乐迷。”严霁笑了笑。

挥手挥累了,秦一隅干脆靠在南乙身上,像个巨型树袋熊,没想到后面的尖叫声更大了,吓得他一哆嗦。

按照之前的约定,CB赛方给所有晋级的乐队放了两天假。严霁是开车来的,也打算把他们几人一起送回去。

“不用了,我骑车来的。”南乙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有点事要去办,你们先走吧。”

坐在车窗里的秦一隅看着南乙头也没回朝摩托车走去,心里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反正就是不痛快。

太阳烈得晃眼,把南乙瘦长深黑的背影照得像一片油墨的印记,不,应该是带着银粉的油墨,因为他耳朵上总是闪闪发光的。

沿着南乙后脑扎起的小揪,秦一隅瞧见了右耳亮闪闪的小银圈,那之前圈住的是他的下唇。

心情莫名舒畅了一些。

这小子还是太会装酷了,一点也不坦率啊。

他忽然想拍一张这人的背影,摸了半天,怎么都找不着。

“怎么了?”迟之阳扭头瞥了他一眼,“身上长虱子了?”

“我手机忘带了!”

就在这时,南乙的摩托车便追了上来,和严霁的车在红灯前碰了头。

迟之阳还纳闷,他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怎么会不停到和严霁车头并排的位置,而是靠后许多。

他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回头大声道:“小乙你骑车小心点儿!”

戴着头盔的南乙点了下头,尽管被反光的护目镜遮着眼,但他的视线很明显转移到了后座的秦一隅身上,冲他比了个降下的手势。

怎么着?

想看我的脸?

秦一隅照做了,车窗刚降下来,就看见南乙朝他扔了个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一接,是个黑色胸包。

红灯转绿,随着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出现,南乙也飞驰离开了。

“什么啊?”迟之阳转头追问。

是他的手机。拉开拉链的秦一隅愣了一小会儿,忽然开始傻乐。

有毛病。迟之阳转过来,顺手开了一袋儿严霁搁中控的薯片。

“吃吗?”他拿了第一片递给严霁。

严霁愣了一下,尽管他不爱吃膨化食品,但还是笑着吃了,“谢谢。”

他有轻微洁癖,也不喜欢别人在他车里吃东西,但什么都没说,听着迟之阳和秦一隅咔哧咔哧吃得很香,反倒很解压。

不过本来也是他买来放车上的。

从CB出来,南乙第一时间就钻进医院里,停了车,走到住院部,进电梯摁楼层。

中途推进来一个病床,上面躺着一动弹不得的老人家,或许是累了,南乙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外婆。

不过下一秒他清醒过来,因为楼层到了。

去病房的路他走过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是间普通病房,里面有四个床位,李不言的在最里头靠窗的位置。

医生和家属在门口沟通,南乙侧了侧身进去,走到4号床,拉开白色的隔帘,强烈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晃了一下他的眼,到现在为止他的眼睛依旧不能适应强光。

模糊的视野缓慢地恢复清晰,白色的床,沉睡的苍白脸孔,病号服袖口露出的极瘦的一双手,滴着营养液的软管。一切都缺乏生机。

只有床头柜花瓶里的一束鲜花充满活力,一看就是新换的,百合花瓣饱满鲜活,一点儿枯边都没有。

南乙伸手,碰了碰李不言的手背,上面还湿润着。

他低下头,发了个邮件。

[你刚走?]

回复来得很快。

[嗯,你来医院了?不忙的话见个面吧,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

[老地方见。]

走之前,南乙久久地看了一眼李不言昏迷的脸。

最初得知他很可能和自己外婆一样,都是陈善弘造成的悲剧受害者,南乙是很明显有移情的。

暑假他回了北京补课,住在迟之阳家,期间他独自来看过李不言很多次,隔壁床当时住着一个骨折的阿姨,她看着南乙,自然而然地问:“你是他的哥哥?还是弟弟?”

南乙没有立刻回答,对方见状,赶紧解释说:“你们俩长得有一点点像。”

这时候他才仔细端详那张脸,说像其实有些勉强,无论从什么维度看,李不言都更柔和,没有南乙那么强烈的攻击性,唯一称得上相似的地方,可能是他们眼睛的形状,都有些微微上挑。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这个阿姨递过来的身份,谎称是他的弟弟,在这儿上学,偶尔来看看他。

他这样一个冒充的“弟弟”,在这儿呆了快半个暑假,从没有正面遇到过李不言真正的家人。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南乙无法理解,孩子都已经变成植物人,身为家人的他们怎么会毫不关心,没有一人来看护。

那天他去茶水间,正好听见主治医生和护士聊天。他躲在门口,背靠墙壁,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老家是小乡镇上的,没钱,孩子父母不在了,寄养在叔叔婶婶家里,他们养不起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只能放弃治疗,医院不同意也没办法,人就丢这儿,任由他们处理了。

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听得人心凉。

回家的路上,他骑着自行车,耳中反复出现救护车的幻听。等到他回到迟之阳家里,还是忍不住用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

“上次我比赛的奖金……我想取出来用。”

妈妈欣然同意:“好啊,想买什么东西吗?”

“不是。”南乙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对妈妈说谎,所以沉默。

那天的妈妈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笑着说:“我明白啦,需要多少?你直接找阳阳妈妈要,我打给她。”

她补充道:“小乙,这些奖金本来就是你的,妈妈只是替你保管,不要有压力哦。”

“嗯。”

那天他拿着这笔钱,去医院续了费。他本想不惊动主治医生和护士,没想到那天值班收费的正好就是之前参与车祸急诊的护士。她看到是一个年轻男孩儿来缴费,很是狐疑,南乙只能谎称这是他们学校募集的善款。

护士恍然:“你是他的同学?”

“学弟。”南乙说。

他有个优势,情绪管理很强,很难从表情上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所以说什么都很有信服力,这个护士也相信了,并且相当唏嘘地对他讲述了当天急诊的状况,细节太真实,南乙差一点应激。

最后,护士想起什么,“他有个包,一直没人帮忙领,我们这边也没地儿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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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帮他收着吧。”

快下班时,她交给南乙一个用得很旧的书包,里面是一些教材和笔记本,透过这些他意外发现,原来这人和秦一隅一个大学。

也和陈韫一个大学,虽然他是靠特长生走后门特招进去的。

那个包里,还有一部受到撞击、屏幕都碎了的旧手机,上面挂着一个毛绒挂件,是一条小黑狗。

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树林,这是真理,所以南乙和“黑犬”的碰面几乎都是在医院最热闹的地方。

和每一次一样,他来到这所医院检验科,远远地,他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年轻人,背影还是那样,瘦、略微有些驼背,颈椎的一块骨头突得明显。

他挤过等候结果的人群,坐到那人身边。

对方先开了口:“比赛顺利吗?”

“还行。”南乙低头,看到他手里握着的手机,上面坠着白色的毛绒小狗,“他怎么样?”

“最近有了微意识,是好事,虽然医生说即便这样,醒来也还是小概率事件。”

他不说话了。

南乙觉得安慰人没什么作用,不如切入正题:“你说有东西给我,是什么?”

对方拿出一个U盘,放在座椅上,他没说话,起身便要离开了。

等到他走了很久,南乙才拿起那个U盘,放进自己口袋里。

当初修复了李不言的手机,但他并没有打算窥探对方隐私,所以没有打开细看。但有一个国外的号码,给他打了数不清的电话,并在手机恢复正常的第一时间,又打了过来。

来电人姓名是祁默,名字后面缀着一个小狗表情。

骑车回学校前,南乙切了微信号,小号被蒋甜的消息塞满。她甚至还打了好几个微信电话,令南乙想到了那些找秦一隅催债的人。

他一条都没回,但随手拍了一张路况,发了个仅她可见的朋友圈。

[NY:返校。]

上一个朋友圈是他参加比赛前发的,照片是他特意去植物园兰花展拍的,是很珍稀的几种兰花品种。

配的文字是:[可惜没见到鬼兰。]

也是仅蒋甜可见。蒋甜确实也看到了,还评论了他好几条。

半小时后,他回了学校,刚到摩托车停放点,停下车,就听见一个尖尖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很熟悉。

南乙摘下头盔,没回头,蒋甜便跑着来到他眼前,将手里拎着的奶茶塞他手中。接奶茶的时候,南乙注意到,她手上的美甲有几只指甲还没来得及上色。

“你可真是大忙人啊,每天神出鬼没的,要不是我今天看了微博,都不知道你去参加比赛了,藏得可真深!”

南乙心不在焉地听她说话,眼前闪过许多画面——电梯里昏迷的老人,勉强维持体征的李不言,还有祁默说话时攥紧的手指。

见南乙不说话,蒋甜又说:“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你演出啊?贝斯手。”

听到这个词,南乙眉头蹙了一下。

“还有别的事吗?”他的冷漠表现得毫不遮掩,甚至有些不耐烦。

还以为他要走,蒋甜立刻拦住,“我开玩笑的,你现在忙不忙,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她的目光从南乙的脸,移到他的摩托车上,看见后座上挂着的白色头盔,露出笑容,伸手便要去摘,“这个白的之前没见过诶,是备用的吗?”

“别碰。”

这下意识地一声太过冷硬,南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尽管厌恶,但他现在还得钓着,不能让人跑了。

于是面对显然被他吓到的蒋甜,他语气放缓了些:“那个是坏的,还没修。”

说着,他自己拿走了白色头盔,放到另一边,用头盔锁扣好。

“哦……”蒋甜收回了手,又挂上笑脸,“对了,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兰花了,那个品种我家就有,你不用跑那么远。”

南乙当然知道。他靠着树,淡淡回了句:“是吗?”

“真的。我爸特别爱种兰花,他最喜欢的就是从全国各地……不,全世界各地收集兰花,我家一楼有花园,里面都是他精心培育的花儿。”

蒋甜一边说着,一边翻手机相册,把照片给南乙看:“你上次没看到的鬼兰,我家就有,要不要去?”

南乙顿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事情的发展太过顺利,对他来说也有隐隐的心理压力。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手机忽然响了。

南乙低头看了一眼。

突然被打断,蒋甜很是不爽,于是她也瞄了一眼,来电人的备注是一个狮子的emoji表情符。

“接个电话。”

南乙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喂。”

“接这么快?”

“嗯,怎么了?”南乙低头,盯着地上的一个小爬虫。

“室友,好心的南乙同学,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啊?”

听着他的语气,南乙几乎都能还原出他说话时候的表情。

“收留?听不懂。”

“我房子被房东卖了,周淮那小子出国了,人联系不上,我也没拿他那儿的钥匙,没地儿去了啊。看在咱们现在是队友兼室友,哦对,还兼校友的份上,能不能让我去你宿舍挤一宿。”

到目前为止,南乙仿佛是一直行走在高原上的人,很累,透不过气,到此刻,才终于呼吸到一口珍贵的氧气。

不过这氧气来得太猛,他似乎开始出现醉氧反应,甚至被传染,有些胡言乱语。

“求我。”

“求?怎么求?”电话那头笑了,笑得爽朗,“那你也得等我到学校了当面求吧,你说呢?”

南乙静了两秒,应下了。

“行,我去东门等你。”

不远处的蒋甜始终盯着他,当然也看到了南乙脸上浮现出来的笑意。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这人笑,几乎可以用温柔形容。

她的嫉妒无处可藏了,所以等到南乙回来的时候,急不可耐地追问:“怎么样?要不要去我家?我爸今天也在,他说不定还能给你找出更稀有的品种!”

南乙收了手机,将挂在车把手上的棒球帽戴好。她爸也在,那就不太方便了,总不能当着蒋正的面动手脚。

“有点急事要忙。”他抬眼,对着蒋甜没感情地挑了挑眉,“下次吧。”

说完,他解了锁扣,将那个“坏了”的白色头盔拿走,夹在手臂和腰间,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恒星时刻》六一特别小番外——

“欢迎收看《CrazyBaby》宝宝乐队比赛!

下面有请第一组乐队出场!”

“啪啪啪啪啪——”台下的宝宝们大力鼓掌。

“欢迎三只小蛇乐队!”

三个穿着民族服装戴着小面具的宝宝排队慢吞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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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三双黑溜溜的眼睛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一起鞠躬。

“你们可以开始了哦。”

三人却没有动。

台下的秦一隅小朋友吃着薯片指着他们大喊:“他们怎么了呀?我去帮帮他们吧!”

还没起来就被一旁的南乙小朋友拽下去了。

“坐好。”南乙小朋友说。

台上三人突然背过身子,取下了面具,然后互相看彼此。阿满拿走沙马的,沙马懵懵地盯着空空的手,小留把他的塞过来……

“这个、这个是我的吧?”

“不对不对,是他的……”

“你拿错了那是我的面具呀。”

“这个才是你的……”

三分钟后,主持人上台悻悻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三只小蛇宝宝们还没准备好,先让下一组宝宝们上来吧!”

三个宝宝被牵走的时候还慌乱地用面具捂着通红的小脸蛋。

“请大家掌声鼓励,欢迎小木头乐队!”

噔噔噔上来五个小朋友,最中间那个是红头发,背着一把小吉他,被穿着紫色衣服的高个子小朋友牵着。

他们比三只小蛇乐队经验丰富,小大人一样顺利地表演完毕。

“小木头乐队太棒啦!请大家给他们最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啪——

谁知台上的红头发小朋友突然哇哇大哭,指着台下第一排最中间的秦一隅小朋友。

秦一隅小朋友此时正在给南乙小朋友梳头发,压根儿没感觉到事情不对。

“澄澄小朋友为什么哭呀?”主持人忙上来安慰,可他哭得更伤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胖腿乱蹬,指着台下大喊:“他!他不给我鼓掌!”

一旁穿紫色衣服的Uka小朋友赶忙蹲下来抱住他拍拍。

“哦原来如此。”主持人立刻点名,“台下的秦一隅小朋友也要鼓掌哦,要鼓励表演完的小朋友。”

谁知秦一隅一甩卷卷的头毛,“就不,我不爱鼓掌。”

红毛小澄哭得更厉害了。

主持人:“……”

南乙小朋友面无表情看着台上:“他好吵。”

为了让他闭嘴,他抓住了秦一隅小朋友的两只手。

啪、啪、啪。

“好了。”他抬起头,“他鼓了,你不要哭了。”

澄澄愣了一下,还想抽噎。

南乙小朋友小大人一样做出stop手势:“停。”

还真制服了。

主持人心力交瘁,赶紧cue下一组。

“那么现在,欢迎我们的小星星乐队上台——”

四个小宝宝上去了。最前面的迟之阳小朋友

活蹦乱跳,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紧接着是严霁小朋友,他穿着短袖衬衫和黑色背带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然后是南乙小朋友,他穿了一身黑,抿着嘴唇,头发扎了个小揪揪,最后是秦一隅,他冲着台下热情挥手,还绕着满场跑了一圈又回到他们身边。

四个宝宝很不齐整地鞠了躬,连问候都是各说各话

迟之阳:“大家早上好!!”

严霁:“亲爱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秦一隅:“我叫秦一隅!”

南乙:“……”

鞠躬起来之后,严霁小朋友主动给其他三个宝宝整理衣领,等到他说“好了”,他们才各就各位,南乙小朋友背上贝斯,秦一隅小朋友背上吉他,迟之阳小朋友跑到架子鼓前,高高举起鼓棒,敲了三下,演出正式开始——

“小星星乐队唱得真好!”

唱着唱着秦一隅累了,直接拿走了固定的麦克风,平躺在地上唱。

打着打着,迟之阳的鼓棒突然飞出去了,他急得满场找,严霁看了,也赶紧帮他去找。

一片鸡飞狗跳之中,只有南乙小朋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弹着贝斯,冷静地表演到最后一秒。

他鞠完躬,走到秦一隅身边,想把他拽起来,但是拽不动。

秦一隅小朋友睁开眼,盯着他:“老师说表演的时候要笑,你怎么不笑呀?你笑起来超好看的,有小梨涡。”

南乙一动不动。

“你笑一下我就起来。”

于是南乙小朋友勉强扯了一下嘴角。

秦一隅小朋友真的起来了,但只是坐起来,他拉住南乙小朋友的手:“你亲我一下,我就站起来回去。”

南乙小朋友考虑了一秒,平静开口:“你坐着吧。”他准备自己下台。

秦一隅小朋友立刻爬起来,飞快地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

“那我亲你吧!”

南乙小朋友皱着眉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哈喇子,“我妈妈说了,不能随便让别人亲。”

“我不是别人。”秦一隅牵起他的小手,“我是你的好朋友呀,我们不是在一个幼儿园吗?”

南乙小朋友:“……”

“你要不要去我家?我妈妈给我买了新的蜡笔。”秦一隅小心牵着他下台阶,伸出手臂接着弟弟,还不忘比了个夸张的手势,“有八十六色呢!”

南乙小朋友小小地蹦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哦,可是你画画很丑。”

秦一隅小朋友心碎了:“你说我,我难过了。”

南乙小朋友拍拍他的脸:“不难过。”

“那你跟我回家。”秦一隅拉住他的手。

南乙点头:“那好吧。”

————另一头的严霁和迟之阳小朋友还在找鼓棒中————

————终于分清楚面具的三只小蛇也重新上台表演啦————

《CrazyBaby》乐队比赛圆满结束!!

台下的周淮小朋友

一开始:“哎这是我发小!就那个卷头发的,厉害吧!他可厉害了~”

台上的秦一隅小朋友开始玩抽象之后:“……”(挠头)(坐立不安)

旁边的小朋友:这是你发小

周淮小朋友:你发小!

第38章意料之外

走出停摩托车的棚子,南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蒋甜买的奶茶。他将杯子拿出来,静静地盯了几秒,阳光下,杯壁上的水珠聚成线,滴滴答答往下淌着,好像在哭似的。

水滴到灰色地面,令他想起一年前那对父母坐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样子,当时的泪水也是这样,啪嗒,滴落在他们面前的餐桌上。

他们的女儿薛愉,被蒋甜校园霸凌,患上抑郁,最终跳楼。

原本他是想假扮薛愉的同学了解情况,但当他看到摆在家中的薛愉的遗像,当这两位善良的长辈热心地招待了他,将他视为唯一的倾诉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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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述说这几年的痛苦,甚至感谢他还记得薛愉时,南乙向他们坦白了。

他做不到对同样伤痕累累的人说谎。

然而,要让成年人信任、不轻视一个孩子的话,实在难于登天。第一次南乙被礼貌地请了出去,没来得及说更多,后来他又上门两次,无果。

最后一次隔了很久,在薛愉的忌日,他在墓碑前等了很久。

那一次,这对伤心的父母决定听他说完,也被他超出同龄人的头脑和沉着到可怕的心理素质所震撼。

当他将需要说的,说完之后,得到的是对方抖着声音的一句疑问。

“这些……你想了多久?”

南乙也为薛愉上了一炷香,然后起身。

“一直都在想,从我决定要报仇的那天起,每天都在想,已经数不清了。”

而南乙也始终记得这对父母红着眼眶说的话。

“如果有需要,请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天的太阳也是这么刺眼,刀子一样往人的眼睛里扎。

很多时候,他盯着蒋甜的脸,看着她那谄媚混合征服欲的笑容,仿佛化身一个幽灵,来到她和薛愉所在的学校,亲眼目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这笑容和她用开水泼在薛愉后背的笑容一样吗?和她将薛愉逼进洗手间,逼她脱下校服和上衣,用圆珠笔在她身上写恶毒谩骂的笑容一样吗?

她被纵容作恶、还能全身而退的源头,是因为有一个掌握一定权力的父亲。

那她父亲权力的来源呢?是一场场肇事逃逸被掩盖后的奖励吗?

再这些念头逐渐滑入深渊之前,南乙对自己叫停了。

平静地舒出一口气,他的脚步停在垃圾桶前,将手里没开过的奶茶装回袋子里,毫无留恋地扔了进去。

谁知就在这时,耳边忽然被人吹了口气,是西瓜味泡泡糖的气息。

耳朵很痒,南乙躲了躲,皱着眉扭头,在看到来人时眉头渐渐松开。

“扔垃圾呢。”秦一隅两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嚼着泡泡糖,冲他笑,“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别人送的?”

南乙没正面回答,视线从他眼睛下移到他脖子上的纹身,思考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还真是别人送的。”秦一隅挑了挑眉,“一口都没喝就直接扔了,怎么这么无情。”

南乙无心地勾了勾嘴角,“嗯,我这人就这样。”

秦一隅胡闹似的提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那要是我给你买呢?也直接扔?”

“你先买了再说。”南乙的目光抬了抬,在秦一隅脸上扫过,然后又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东门……”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快到了,正要告诉你呢。”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到秦一隅脸上,他眯了眯眼,“谁知道你小子电话挂得那么快。”

南乙没说话,心里在想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看到他和蒋甜说话了?

“车停了?”

“嗯。”

“那干嘛拿着头盔啊?”秦一隅瞥了一眼那个白色头盔,“这不是给我用的那个备用的吗?”

他怀疑这人就是看到了。

南乙盯了他一眼,干脆将头盔套在他头上。

“哎你干嘛啊?!”

“套上比较容易混进宿舍。”

“你确定??”秦一隅时常怀疑南乙是在讲冷笑话,“我带着这玩意儿进去宿管阿姨不会更怀疑?她逮住我问怎么办?你替我解释?”

戴着头盔招摇过市这件事本来也是你的作风吧,南乙心想。

南乙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嗯,我就说你头卡在里面了,一下子出不来,得回宿舍拿工具。”

“行,你是真行。”

插科打诨着,南乙沉重的一颗心也渐渐变轻,他们绕过草坪,沿着湖畔林荫路往宿舍楼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怎么不去严霁家睡?”南乙说,“我宿舍的床挤下两个超过一米八的人还是挺勉强的。”

秦一隅的声音闷在头盔里,“啊……忘了这茬了。”

南乙脚步一停,“现在想起来还来得及,我骑车送你去。”

“哎哎哎,你怎么回事,我遇到难处第一个想到的可是你,你就拿我当烫手山芋一样往外扔啊。”

“这不是想让你睡得舒服点儿。”

“我跟你睡就挺舒服的,咱俩当室友非常合适。”

你是舒服了,我没一天睡好过。南乙在心里说。

见他不吭声,秦一隅又说:“而且我保证,我睡觉非常老实,绝对不会把你踢下去。”

南乙笑了一声。

秦一隅睡觉老实,这件事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笑什么?”

南乙抬眼,没搭他的茬。

“你还没求我。”

秦一隅歪了一下脑袋——现在他的脑袋非常重,所以还用手扶了一下。

思考了三秒钟之后,他立马伸出两只手,一把拉住南乙的右手,甩来甩去,身子也跟着晃,甚至夹出了会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声音:“求求你了~”

南乙开始后悔提出这个要求,因为丢脸的只有自己,对秦一隅来说,别说撒娇,在地上打滚他都不带怕的,充其量选一块草地而不是水泥地。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看着一个身形高大、头戴白色头盔的怪人,对着一个高冷酷哥用十分诡异的姿态卖萌撒娇。

脖子都恨不得扭断。

就这样的状态扭下去,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背后会不会长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只是不知道是狐狸还是狮子。

在重重的目光包围下,南乙忍无可忍:“停。”

秦一隅也适时地停了下来,还很骄傲:“怎么样,求得好吧。”

“太好了,下次别求了。”他说完,替秦一隅把头盔取了下来。

尽管如此,南乙还是把他带去了宿舍楼,好巧不巧的是,宿舍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于是他在群里发了个消息。

[南乙:怎么都不在?]

陆陆续续收到回复,一个周末回了家,一个在陪女朋友,最后一个在图书馆自习,前两个都不回来住,最后一个晚上才回。

他私聊了回家的室友,询问可不可以借一下床位,并承诺会帮他换洗床单被罩,对方欣然同意。

等他发完消息,一抬头,秦一隅已经趴在他的桌子上,整个人跟抽了筋似的,无精打采。

“困了?”南乙出声询问。

秦一隅听罢扭了头,一双眼迷瞪着,看上去马上就能睡着,“嗯……有点儿,你甭管我,我趴一会儿就行。”

南乙着实佩服这人的睡眠质量,觉说来就来。

“你上去睡吧。”他对秦一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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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床单被罩都是临走前换的,只睡过一次,干净的。”

我又不会嫌弃你。你这么爱干净一人。

秦一隅迷糊地嗯了一声,一句都没推辞,自己爬上去,钻进被子里。

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的气味包围得这么彻底,和南乙身上的气味一样,冷的,很淡,绵长又幽微的香气,会让人想到冬天。

于是他真的想起了一件冬天里发生的事,那是高二上学期期末,连着下了一星期雪,他打雪仗上瘾,冻得感冒发烧,本想着扛过去,结果烧得太厉害,被周淮送到了医务室。

那天他烧得迷迷糊糊,医务室老师不在,周淮陪他等着,其中一个女生四处找药,找到了里间。

“退烧药应该很好找啊……”

秦一隅哑着嗓子说:“你别找了,我对退烧药过敏,本来没什么事儿,一吃没准儿死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唬我。”女同学走进了里间,声音也模糊了几分。

周淮忙说:“吓唬你干嘛……他小时候还为这个住过院。”说完,他又补道:“可别告诉别人,万一有人拿这个害我们家小秦子,我第一个找你算账啊。”

“你放心吧。”

秦一隅烧得说不出话,趴在桌边,忽然听见她在里面开口发问。

“学弟,你这是怎么了?被打的吗?怎么自己在涂药啊?”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秦一隅勉强抬起了头。下一秒,他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孩子快步从里屋出来,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医务室。

那个背影很瘦小,捂着胳膊,走路时左腿好像也有点跟不上。秦一隅烧得头脑昏沉,意识不清,等人走出去了,才慢半拍对周淮说:“你出去看看呗,那小孩儿好像身上有伤……”

“我说秦小少爷,您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呢,自个儿烧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被回忆笼罩着的他,在陷入睡眠的前一秒,忽然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放在他的额头,在探温度。

他知道这是南乙,所以很想对他说,我没有在发烧了,病都快好了。

但他睡着了,像那次在医务室看着那孩子离开时一样,没能发出声音。

收回手,南乙又用同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他体温正常后,才放下心,坐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从背包里拿出祁默交给他的U盘,脱下外套,也解开黑色衬衫袖口的扣子,独自查看这里面的内容。

U盘里是一个加密文件夹,南乙输入了两人正式联络的日期,解开后发现里面有很多照片,都是祁默跟踪陈韫拍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荒唐事,例如在夜店门口打架,酒吧出来之后直接上车驾驶等等,这些对他们陈家来说,摆平起来太容易了。就像当初无论他们怎么求助四方,都无法造成任何一点曝光。

普通人的声量太弱小,只有站得位置够高,大喊时才有可能被听到。

鼠标一张张点过去,其中一张引起了南乙的注意,乍一看没什么,只不过是陈韫在夜晚的街道搂着一个男孩儿。南乙将那个侧脸放大,觉得很熟悉,好像是一个被封杀的小明星。

他凭借记忆检索了十几分钟,最终确定了对象,是半年前因为被爆吸毒而被换角的一个男演员,那部剧本来是他资源飞升后接到的第一部大制作,但被警方通报之后,即便背后金主再强势,也没人敢再用。

盯着那张照片,南乙陷入沉思。

吸毒的人往往会拉身边的人下水,有没有一种可能,陈韫也会染上这种东西。

但就算有,也只有他身边的人才会知道,像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是互相包庇,将对方护得死死的。

唯一的突破口,还是从头到尾在陈韫身边待得最久的张子杰。

他给祁默发了邮件。

[差不多可以开始逼张子杰了,不过你不要亲自做,陈韫的为人我了解,他之前欺负过不言,有可能翻过他的手机,很可能知道你。我会找个帮手帮你。]

很快祁默回复了。

[嗯,我等你消息。对了,蒋甜那边怎么样了?]

看到这条消息,南乙想到之前祁默交给他的病毒软件,需要插到电脑上,这样就可以做到镜像复制和监控。

祁默在国外深造的就是计算机,之前在黑客社群混过几年,原本他很快就能顺利毕业,但因为李不言的事,休学回来了。

他的技术没有问题,只要能用病毒侵入,他们就能得到很多内部信息。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怎样入侵一个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

对蒋正这样爬到这一步的掌权者来说,要想混入他家,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蒋正的老婆是个做生意的女强人,也是人精,困难程度相差无几,最合适的突破口就是他的女儿。

所以南乙早早地选好了兼职地点,也从蒋甜的私人博里关注和记录她的行踪,得知她即将回国,找准时机接近,假装只是在轰趴馆偶遇。这么多年的调查,他很了解蒋甜的性格,越是放任不管,冷漠对待,她越是上头。

人一旦被情绪操控,就会变成漏洞百出的筛子,什么防备都形同虚设。

进展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她让我去她家,本来是个好机会,但是她爸也在,他很谨慎,就这样过去我怕会暴露,所以推了,等下次。]

[不着急,安全第一。]

或许是盯着电脑看了太久,南乙的眼睛有些干涩,他关了电脑,起身去往洗手间,摘下眼镜,扎好头发,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可刚打开水龙头,他忽然听见什么动静,狐疑地打开了洗手间的门,秦一隅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他眼前,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手还抬着,似乎是想开门。

“你下午睡觉都会梦游?”

南乙觉得不可思议。

秦一隅似乎想进来,结果不知道抬脚,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了过来。南乙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松了口气。

“站好。”他试图把秦一隅推回到好好站着的状态,然后牵着他的胳膊回到床边,伴随着秦一隅梦游的次数变多,他也越来越知道怎么应付这类状况。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秦一隅却不太配合,他好像就是想要进洗手间。

“好吧。”南乙只能把他拉进来,为了让他迈过门槛,还费了点功夫。

谁知秦一隅刚进来,就突然贴近,凑到南乙脸跟前,鼻尖已经碰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唤醒了南乙某些非常想要忘掉的记忆,他本能地向后退了退,躲开了。

“你疯了吧。”他声音不大,明知这人听不到,却还是骂出了口。

秦一隅眼神很呆滞,眨眼频率很低,原本还在专注地凝视着南乙的脸,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伸出双臂,搭上了他的腰,再一次低头靠近,试图重复刚才的动作。

不是,你到底是同性恋还是恐同啊?

为什么梦游的时候总想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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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南乙还是偏过脸躲开,露出洁白修长的侧颈。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新的突袭目标,秦一隅的嘴唇贴上侧颈皮肤时,他整个人都如同过了电一般,肌肉紧绷,连指尖都麻痹了几秒。

“你干什么?”

他越是挣扎,秦一隅搂得越紧,而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也变得更重,更向下。他在昏沉的睡梦中用牙齿咬开了南乙衬衫领口的扣子,连线都咬断。

“你疯了吗秦一隅?”南乙用力地推开他,也不在乎他醒没醒了,但这个拥抱却没能完全终止,短暂地被推开后,他却被秦一隅直接抵到冰凉的卫生间墙壁上,强硬的控住他后脑,手指都插入他头发里,还用重量压制住他的身体,以野兽吞食猎物的姿态吻了上去,仿佛要把他吃进去。

牙齿粗暴地磕碰牙齿,舌尖和舌尖相绞,起初生涩到疼痛,疼痛又催生出唾液,纠缠也渐渐变得滑腻,像是两尾滑不溜手、却在野蛮交媾的鱼。

“你放……唔……”南乙艰难说出口的话,全都被吞没于水声之中,求生本能操控着他的肢体,手已经下意识地掐上了秦一隅的脖子,却无法狠心用力握紧。那鲜活的、疯狂的脉搏,此刻就紧紧贴着他的虎口。

笃笃笃——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还有室友的声音,陷在吻里的南乙猛然惊醒,手上用了力,趁秦一隅吃痛时一把推开了他,来不及整理,直接反手将人关进了洗手间。

怎么回事?不是在宿舍吗?

站在门口的室友皱起眉,又抬手重重地敲了好几声,这下门终于打开了。

“你总算开门了,我……”

话说到一半,室友愣在原地,因为开门的南乙头发散乱,黑色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了好几个,不,扣子都绷断了——他的脖子和锁骨都是红的,侧颈还有新鲜的红印,像是刚留下的。

“怎么突然回来了?”南乙平复了一下气息才开口。

“啊?”这么一看,他嘴也好红,上面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这可是南乙,平时不近女色,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的南乙啊。

坏了,我是不是坏人好事儿了。这话也问得很奇怪啊,“怎么突然回来”,我是不该回来的对吧。

室友脑门儿冒了汗,“我电脑没电了,想回来拿充电器……宿舍没别人吧?他们不在?”

南乙眨了下眼,沉声回道:“不在。”他让了让,从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破绽,“你进来吧。”

“好……”

室友忐忑不安地迈了脚步进去,狭小的宿舍一览无遗,确实没其他人,还以为是自己淫者见淫,想得太多,直到咚的一声——

他循着声音猛一回头。

妈呀,在洗手间!

第39章爱与怜悯

在和室友对视的这一秒里,南乙头一次产生了不知怎么辩驳的无力感。

“那个……”

室友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视线在关闭的洗手间大门和南乙身上转来转去,小心发问:“洗手间里有人?”

“没有。”南乙面上仍旧沉着,张口便说,“我刚刚准备洗澡,可能是东西倒了。”

“这样啊……”室友点了点头。

东西倒了这么大声??说是杀人藏尸尸体倒了还差不多吧?

不,尸体是不会把人亲成这样的,除非人死了,嘴还活着。

他的眼神飞到南乙床上,眼睛又睁大了些。一点不夸张,这还是开学后他头一次见南乙的床乱成这样,被子都快掉地上了,这得多激烈啊。

果然他来得不是时候。罪过罪过。

可要是女朋友干嘛不大方点介绍呢?他想不通。

不过南乙平时就是很有主意的人,可能也有他没办法介绍的苦衷吧。

“我先找一下我的充电器。”他忐忑地跑到自己的床位——就挨着南乙的,猫腰想要拔书桌下面的充电器,下意识地往左边瞟了一眼。

好家伙,这不是男生的运动鞋吗?还是粉色的,南乙什么时候穿过这么花里胡哨的鞋?衣柜里每天黑白灰开大会的家伙。

而且这个鞋码好像也比南乙的大啊……

操。

他突然反应过来,洗手间那位……

他撞破的好像不是室友的恋情,是性取向啊!

“找到了找到了。”室友花了十秒钟做好表情管理,起身,“那你洗澡吧,我先……”

咚——

洗手间再一次传来“巨响”。

室友吓了一跳,然后干笑着说:“好像又有东西掉下来了……”

南乙杀人的心都有了。

虽然他经常想杀人,但这么迫切这么情绪化不考虑手段和后果的还是第一次。

看南乙不发一言,表情也有些恐怖,室友被这气场弄得浑身一激灵,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溜。

“那我……”

突然间,洗手间传来乒铃乓啷一连串声响。

这回倒像是真的一大堆东西砸下来了。

南乙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扭头走过去开了门。

被关在洗手间的始作俑者此刻很是狼狈,因为他身上的针织衫被墙壁上的挂钩勾住。

很显然这人力气很大,在梦里力气就更大,为了能脱困,使劲儿一扯,不仅把挂钩连着的整片收纳架都带了下来,掉了一地,他自个儿的衣服也破了一大片。

对此,他本人还一无所知,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像刚刨完土钻出来的野兔。

看得南乙想给他一榔头。

由于这场戏着实精彩,室友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干脆原地站着,脑袋恨不得伸到洗手间门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里面那位秘密情人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这也正常,没人想谈不被公开的恋爱。

等看到他的脸,室友又是一愣。

长得真帅啊……怪不得连南乙这种都能泡到。

诶?还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但他是喝多了吗?走路慢吞吞的,光盯着前面,都不怎么眨眼。

“你好……”他尝试和大帅哥打招呼,谁成想帅哥傲得很,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到这还站着个大活人似的。

南乙立刻上前,拽住了他,把他摁倒在椅子上坐好,一连串的动作好像制服罪犯似的,然后转身一本正经对他说:“不好意思,他这人很没礼貌。”

“啊?”

“他不喜欢和人打招呼。”对于即将失控的状况,南乙有些自暴自弃,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这方面有点毛病。”

妈呀,还是个傻子帅哥。

他又忍不住瞥了帅哥一眼,只见他后背的衣服都烂了,布料和长长的线头耷拉着,忍不住想象自己进来之前洗手间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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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多狂野。

打住。

再想下去可不行,他不想以后每次听到妹子们提起南乙时都在心里尖叫:别说了,我那个酷哥室友他在外面偷偷做0!

而南乙似乎也忍到了极限,“那什么,我……”

没等他说完,室友忙上前,右手搭在他肩上,一副心下了然的表情道:“我懂,我都明白,这种事很难开口,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我这人很开放的,上个月那个LGBT友好观影活动我还去帮忙了……”

南乙越听越奇怪,眉头也皱起来,“不是,我……”

“不用多说,我都懂,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哥们儿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这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南乙现在无比后悔答应收留秦一隅的决定。

说完,室友便一溜烟跑了出去,几秒后又跑回来,拿走了忘在桌上的学生卡,还冲南乙做了一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我今晚不回来了,你放心。”

放什么心?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失控,偏偏一遇上秦一隅,所有事都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失去控制。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南乙气到摘了后脑勺要掉不掉的皮筋,低下头,看着被秦一隅扯掉扣子的衬衫,又瞟了一眼秦一隅那件后背漏风的针织衫,决定先把他的换掉。

要不突然醒了,还得问是不是他给扯烂的。

他从衣柜里找了件宽大的黑色棉质长袖衫搁在桌上,扶着秦一隅的双手让他乖乖举起双臂,替他脱掉上衣。

这时候南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这时候秦一隅突然醒过来,就是真的地狱笑话了。

还好他还没倒霉到这种地步。一直到换好新上衣,秦一隅都没有醒过来。南乙把靠枕抽出来放在桌上,然后直接按头,让秦一隅趴上去。

“你再睡会儿吧。”

他反锁了宿舍门,自己拿了套新睡衣进了卫生间洗澡。

秦一隅醒的时候,窗外天已经黑了。他迷迷糊糊抬头,愣了半天。

好奇怪。

明明他是上床睡的,怎么一醒来,就趴到桌上了。

难不成是做梦?

他试图起身,手臂又酸又麻,显然不是做梦。

甩了甩胳膊,秦一隅感觉不对,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竟然也换了!

他的白色针织衫呢?

揪起衣服一闻,全是南乙身上的味道。

奇了怪了……

大脑迟钝地运转着,突然灵光一闪,秦一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有两种可能:一、南乙趁他睡着时扒了他的衣服做了什么,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所以事后换了一件。

二、南乙用他的衣服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两种都挺变态的,他也想不出第三种可能了。

太可怕了,秦一隅撩开衣服仔细检查了一下,非常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第二种了。

小变态人呢?

秦一隅起身,转了一圈也没找着南乙,一抬头,发现他竟然自己上床睡觉了。

这人可真行,合着是把他弄下来自己回床上睡觉去了是吧?怎么会有人这么对自己的暗恋对象啊?这样能追到手才是见了鬼吧?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来之前和周淮的聊天。

[淮子:怎么样?小帅哥跟你告白没?]

告白?他完全想象不到这个词和南乙挂钩会是怎样的场景。

[一条赛级小鱼:告什么白啊?我们这是在正经搞事业好吗,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无业游民,一天到晚满地球当街溜子。]

本来都到周淮店门口了,谁知道这小子被爸妈逼着回家,一气之下带着小男友跑到瑞士滑雪,害得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记得周淮的表哥也特别爱滑雪,明明是个工作狂,但每年休假都会去,这么爱滑,干脆直接把那个滑雪度假村买下来得了,反正有的是钱。

[淮子:怎么说话呢,我知道了,你这是嫉妒我,嫉妒我有人陪着滑雪,不行你也去找你家贝斯手呗,就是小心别被人家给吃了。]

这话倒是给秦一隅指了条路,于是二话不说,他直接坐车去了学校,刚好司机停的那个门离摩托车暂放点近,一下车秦一隅便溜达着过去,好死不死就碰上了南乙。

正要开口呢,发现他身边站着一姑娘,他还从人手里接过了奶茶。姑娘笑盈盈的,眼珠子都要粘南乙脸上了。

距离近得刚好能看到她手上的小动作,远得刚好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秦一隅找了个树躲了躲,换了个角度,这下能看见南乙的表情了。

姑娘伸手要去碰头盔,秦一隅眉头一皱。

别啊,那头盔本倒霉蛋戴过,晦气得很。

南乙阻止了。

好样的。秦一隅嘻嘻笑了一下,顿时舒服了,直接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本来还觉得挺开心的,结果一挂断,他就瞅见南乙冲姑娘挑了挑眉,似乎还笑了一下。

你到底对人有没有意思啊?

秦一隅困惑得不得了,做梦都在琢磨这事儿,梦见南乙被人围追堵截,又觉得他这边没戏,干脆跟那女孩儿在一起了,俩人还一块儿出现在他们排练室里,严霁和迟之阳还笑着说“恭喜恭喜”。

南乙还给她买了个粉头盔,简直难看得惨绝人寰。

越想越无语,秦一隅一低头,看见自己的粉色球鞋,愈发烦躁,干脆爬上梯子,想看看南乙现在到底睡没睡。

谁家好人晚上七点就睡觉的,这得是多缺觉?

上铺的光线很昏暗,南乙盖着被子背对着他,很静,好像的确睡着了。他蜷缩着身子,紧贴墙壁,看上去和平日里独来独往、什么都能干成的样子很不一样。

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孩儿。

他的背后空着一片,秦一隅轻手轻脚上去,手撑在床垫上,人凑过去,想看看南乙到底睁眼闭眼。

但就在他头靠到墙壁,想看看什么情况的时候,南乙转了身,吓了他一跳。

好在南乙的确是睡着了,只是无意识地翻了身。

那些碎发看上去很柔软,散落在他的脸侧,没来由地,秦一隅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摸摸看这些头发是不是真的那么软。

昏暗的空间里,一切都被柔化,乌黑的头发略有些湿润,被秦一隅轻轻撩开,如同扯开某件藏品上蒙盖的深色天鹅绒,他的脸庞露出来,像光洁柔润的白色绸带,脸颊那一丝微妙的光泽被捕捉到了。

他似乎也做了不太好的梦,眉头紧蹙,手指也用力地抓床单,攥得骨节凸起。

时间的流动不知不觉中变得缓慢,秦一隅没察觉,自己正在仔细地、心无杂念地凝视着他的睡脸。

忽然间,他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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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乙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沿着他的鼻梁缓缓淌下来。

像一颗闪着光的珍珠从绸带上滚下来,消失不见。

秦一隅愣愣地伸出手指,在泪水滑落到下巴尖的时候,轻碰了碰,那一枚小水滴渡到他的指尖,浸润了他的指纹和茧。

他很难形容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仿佛混沌一片。他是开过想看他哭的玩笑,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咸的,有些发苦。

人哭泣并不是多么新奇的一件事,他活到现在,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哭法,因为被老师责骂而大哭,因为被分手而痛哭,甚至他站在livehouse的舞台上,也见过台下的人激动、兴奋到突然哭泣。

但南乙是不一样的。他是钉子打出的一副骨架,是白色石头雕出来的漂亮躯壳,比任何人都坚硬,好像不会有失败,也不会在乎挫败,水浇不透,火烧不穿,谁也看不透。他怎么会真的哭呢?

还是在梦里掉眼泪。

这一刻,秦一隅隐隐听见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石头塑像碎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是很讨厌看到别人脆弱的人。

但这时候,说不清的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南乙肩头,一下两下,生疏又小心地拍着他的肩背。

他不知道这人有怎样的遗憾,或者缺失过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定非常痛苦,他知道这种感受。

但很快,秦一隅又为这种一无所知而感到不自在,南乙似乎从未在他面前坦白过什么,他似乎不需要任何的倾诉渠道。

他想从南乙身上探知到更多的秘密,想深入他的梦境。

越是糟糕的梦,似乎就越会真实。

睁开眼的瞬间,南乙浑身一颤,额头沁出细密的一层汗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坐起来望了一眼,宿舍里竟然空无一人。

梦里他又一次回到失去外婆的那一天,明明做过很多次一样的梦,可他还是真切地被痛苦浸住,好像被人绑在了生锈的锚上,扔进水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

他忍着头痛下了床,发现秦一隅的鞋和手机都不见了,第一反应是他醒了不告而别,但仔细一想这又不是他的作风。桌上的门禁卡也不见了。

南乙披了件外套,也离开了宿舍。

可刚出宿舍楼,他就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视线和回来的秦一隅撞个正着。

他穿着他的衣服,手里提着外带的食物,在冷的夜色里冒着白茫茫的热汽,见到他之后露出笑意,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你怎么下来了?我刚刚去买了粥,正要带回去让你起来吃的。”

不知为何,南乙莫名觉得这一幕充满了烟火气。

不过他们没上楼,秦一隅临时决定,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声称作为大一新生的南乙一定不知道,可事实上那不过就是宿舍最后一排背后的一处半封闭的小花园,走过紫藤花长廊就能看到。

他领着南乙走到一处石头圆桌前,用餐巾纸擦了石凳,对南乙说:“请。”

“谢谢。”南乙觉得他怪怪的,竟然没有对自己莫名其妙被换了衣服这件事感到不解。

“这家潮汕砂锅粥特别好喝,每次回学校我都会买。”秦一隅拿出来摆好,让他尝尝,南乙试了一口,刚睡醒,他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热热的咽下去很舒服。

“嗯,好喝。”

他安静地吃着粥,心里却很狐疑,因为秦一隅不像往日那样话多,他一安静起来,就很反常。

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吃宵夜。

秦一隅似乎一直在看他,这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像是在看眼色。

但南乙没说破,仍旧默然,他有些饱了,开始盯着粥里埋着的一只虾出神。

秦一隅突然很大声叹了口气,然后说:“明天又要回CB营了,自由的日子真短。”

因为都被你睡过去了。南乙本想说出口,但后来一想,自己也差不多。

他其实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做更多事的。

想到这里,他更是彻底喝不下了,只单纯拿塑料勺搅动。他感觉那个噩梦事实上还没有远离,它的阴影仍旧盘旋在他四周,随时都会伏击。

是不是每个从创伤中幸存的人,都会循环地、无可控制地反刍当初的痛楚?即便像他这样,日复一日学习从失控中调控受伤的自己,学会把粉碎的头脑和心脏粘合起来,像个健全人一样向前走,也还是很难逃过记忆的每一次勒索。

就在他越陷越深的时候,秦一隅再次开口,像是深渊之上传来的天音。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听到他的声音,南乙抬了眼,夜色中,秦一隅的一双眼黑沉沉的,却又格外明亮。

他忽然意识到怪在哪里了。

只要他一沉默,秦一隅就会想办法挑起话题。

但这么做的理由,南乙不明白。

“什么事?”

“上次你说,过了第一赛段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秦一隅用掌根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盯着南乙,面带微笑,“你现在可以说了。”

南乙闭了闭眼,微弱的月光将他的面色照得苍白,他盯着秦一隅脸上的笑容,感觉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可怜自己,就像他中学时会可怜那个被人欺负的孩子。

“现在?”

他本意是不希望从秦一隅的脸上再度看到这种表情的,可某个瞬间,南乙又觉得,能攥住这颗飘忽不定的心,好像也挺有趣。

“嗯,我太好奇了,现在就想听。”

秦一隅望着他,眼中没有其他任何人。

第40章舔舐伤口

其实在很久之前,南乙就想象过,假如要向秦一隅告知自己找到他的过程,应该从何开始,如何展开,是坦白一切还是编造谎言……毕竟这真的很漫长,也很偏执。

他像个疯子想尽一切办法搜寻这个人的痕迹,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条和秦一隅有关的缝隙,查找他的行踪。

这是很不正常的吧,但他的确这么做了。

很多种方案,很多种说法,在脑子里周旋了许久,可真到了这时候,那些反反复复修改过的腹稿,又全都烟消云散。

他望着秦一隅的眼睛,竟然会有些发酸。

可怕的是,他竟然有想对眼前这个人和盘托出的欲望,不在乎自己的计划是否会受阻、或是被破坏。这简直就像是要把缝好埋在肚子里的伤都翻出来,无偿邀请对方观看,至于那些淌了一地的内脏和血肉还能不能回到原位,能不能长好,不要紧。

谁让这人是秦一隅。

“我……”南乙垂下眼,指尖轻轻地敲在石桌的桌面。

或许是他犹豫太久,连秦一隅都忍不住开玩笑道:“可别告诉我你是一直在玩儿跟踪啊。”

指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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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乙抬了抬眼,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他停顿了一会儿,望着秦一隅开口:“你很怕被人跟踪吗?”

话题忽然抛回自己身上,秦一隅愣了一下,随即回答说:“我之前被一些挺极端的粉丝跟过车,有一次巡演去成都,大半夜在酒店里我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喊我的名字,让我开门,怪吓人的,我就报警了,不过没什么用,想跟的人还是会跟。”

说完,秦一隅冲他笑了笑,“挺恐怖的是吧,我只想唱个歌而已。”

是挺恐怖的,换谁都会这么觉得。

“嗯。”南乙垂着眼,陷入沉默,收回放在桌面的手,覆在膝盖上,攥紧了。

“所以你……”

南乙抬了抬头,换了副表情,脸上带了点笑冲他说:“那年冬天,你被宣布退出无落之后,人间蒸发了,很多粉丝都等不到你的回应,开始到处找你。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其实不是的。

我是最特殊、最坚持,最可怕的一个。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也有害怕的事。

他竟然很怕会被秦一隅厌恶,怕被他看见真实的、阴暗的自己。

所以南乙从回忆里挑挑拣拣,选择先叙述着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实:“我去过你当时的学校找过,就是这里,问过一些人。”

很多人,你的同学、你的室友,你的辅导员……甚至是和你关系不错的保安。

我查过你所在专业的课表,按照时间在教室门口堵住他们,和平时调查接近一些人时无懈可击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多奇怪呀,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伪装自己了,怎么利用人的心理弱点套话,开口时,只会直愣愣地问“你知不知道秦一隅在哪儿?”

像个傻子。

“他们说你休学了。”南乙垂着眼,盯着石桌上深深浅浅的裂痕,“谁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他也找过秦一隅的辅导员,对方不信任他,拒绝告知休学的申请理由。

“我受伤了,出了车祸。”

南乙听到,心一动,眼神无声地移到秦一隅的左手。

他们之中更坦诚的向来都是秦一隅,因为他什么都不害怕,都不在乎。

“当时是周淮的表哥安排的私人医院,周淮告诉他所有都要保密,事故也好,手术复健也好,因为不确定会不会造成更大的舆论影响,而且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也去世了。

“他们担心舆论扩大,对我的康复也会造成麻烦。”

听他提到周淮的表哥,南乙垂着的眼睫微微一动,但这实在不够显眼,夜色很黑,秦一隅并未发现。

“嗯,我明白。”

“后来呢?”

“后来……高考完我回了北京,就住在迟之阳家里。记不起来哪天了,就记得是68路公交,天儿很热,人也多,我上去之后没位置,就站在前车门附近,过了两站,下了一些人,我就想往后站站,没想到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

他说的时候,语气很自然,很流畅,一点磕巴都没打,眼神也飘得很远,仿佛真的陷入回忆之中。

秦一隅听着,还真想起点儿什么。

“68路?几月份啊。”

“六月底吧,记不太清了。”南乙没看他。

这倒确实对上了。

秦一隅算了算,自己是五月份从云南回来的,一开始住在东城区,周淮家空着的老房子里,后来因为被讨债的骚扰,搬到了前抄手胡同,当时带看房的中介问他想住哪儿,他想了半天,还是想回高中附近待着,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有安全感。

以前上学时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妙应寺白塔,回头一看,是挺漂亮。历经三劫的古刹,直愣愣杵在蓝天和青灰色的屋檐间,看着就让人平静。

秦一隅开口说:“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刚搬回西城,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我妈,隔一天就去看她一次,每次回来就坐68路。”

从公主坟东到辟才胡同西口,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沿途的风景看到闭上眼也能复现。

南乙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即便这并不是他找到秦一隅的方式,但也是真实发生的,他的确坐过那辆车,只不过不是偶遇,是他已经找到之后才跟着的。

“然后呢?”

“然后……”南乙顿了顿,“我跟着下车了,但那天人实在太多了,游客也多,跟着跟着我就跟丢了,只能到处找找看,后来进了胡同,看到了你的背影,进了一间纹身店。”

“周淮的店?”秦一隅问。

“嗯,后来知道的。”

其实不是的。

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在申辩,在试图敲醒南乙,试图让他说出真心话。

你明明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找到他,为什么不敢说?为什么要模糊成一次偶遇?这简直就是一张纸糊的面具,一戳就破,面具下面躲着的人难道不是一个懦夫吗?

他没办法反驳内心深处的自己。

的确不是偶遇。

学校那边找不到,父亲破产欠债逃走,母亲去世,好像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时候的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周淮身上。

他很清楚这两人情谊深厚,如果秦一隅是自己渴望人间蒸发,周淮一定会帮他瞒住所有人。要是秦一隅哪天杀了人,说不定周淮都会一边骂他疯了,一边帮他埋尸。

直接找到周淮本人去问,一定是行不通的,南乙只能私底下调查周淮,跟踪他。

过去南乙的一颗心只扑在秦一隅身上,完全不了解周淮。悄悄关注他私人账号、细细查过之后,他才发现,这人的叛逆和神出鬼没和秦一隅不相上下,难怪会成为朋友。

独生子,高中读完就出了柜,和父母闹得很僵,让他往东他必定往西,很多人的评论他都不回,一人除外,他留言很少,但每次周淮都必回,语气还很热络。

后来南乙查到,那人是他的表哥林逸青,网上能检索到他的履历,相当漂亮、标准的社会精英,最近被任命为国内一所互联网龙头企业旗下文娱平台集团的CFO,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并购案,而他才二十九岁。

当时的南乙没有在意,只觉得这样的上层精英和周淮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

周淮的社交账号上从不提及秦一隅,但南乙觉得,只要能跟住他,总有一天他会和秦一隅见面。

但他没想到,某一天起,周淮的社交平台忽然停更,他自己也消失不见,连他的朋友、前男友甚至于父母都在下面留言,问他跑去哪儿了。

这人也消失了。

和秦一隅一样不见踪影。

他差一点真的放弃了,差一点认命,直到后来,舅舅的死彻底将他的意志力全部击溃。

他疯了一样想找到秦一隅,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好,他都觉得自己还能继续下去。

后来他的确这样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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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没有靠近,真的只是远远地望着他,确认他还活着,很自由。

“不过我后来又搬了一次家。”

秦一隅的声音打破了南乙的回忆。“那儿也被追债的发现了。”

“我知道。”南乙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这对他而言并不难,“后来我又去了周淮店里好几次,看到你上了他的车,就跟了上去。他把你送回了家,就是后来上门去找你的那个小区。”

秦一隅默默听着,无论从逻辑上,还是时间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论常理来说,他应该相信。

但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南乙在隐瞒什么的错觉,可又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除了在找人方面有“特殊渠道”的讨债鬼们,他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失踪的状态,除了周淮,没有和任何人联络过。

但说起行踪不定,周淮这家伙和他也是半斤八两,所以那么久的时间里,前队友们、那些所谓的“粉丝”,甚至是想趁他被厂牌解约想挖角的音乐公司,没人找得到他。

地球这么大,北京城这么大,南乙却在一辆小小的公交车上认出了他。就像他当时在人潮汹涌的舞台上一眼看到这个人。

这是真的巧合,还是他们俩命中注定真有什么拆不开剪不断的缘分啊。

他看向南乙,尽管他的表情依旧很淡,但不知为何,这张苍白的面孔似乎始终被一层看不见的阴翳笼罩着,连同他那双平时浅到锐利的瞳孔,此刻都雾蒙蒙的。

秦一隅情不自禁地想岔开话题,聊点儿让彼此都开心的事儿。

“我没和你说过吧,周淮那人特逗,有一天睡醒了他突然告诉我,说他是同性恋,喜欢男的,我一听吓一跳,赶紧说你小子不会喜欢我吧?”

说完他突然觉得不对,这话不会刺中南乙吧?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意有所指,在故意含沙射影?他不会更难过吧。

秦一隅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嘴笨的时候,于是赶紧找补:“当然了我其实是开玩笑的,不是那意思。他肯定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瘦溜的,巴掌脸白皮肤那种漂亮小男孩儿。”

这么形容着,他忽然觉得南乙其实也挺符合,只是他个头太高,宽肩窄腰,不是弱不禁风的小苗儿,但五官绝对是漂亮的。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周淮第一次见他时说的哑巴帅哥。

周淮不会哪天一抽风看上他吧?

秦一隅突然又不说话,眼珠子乱转,南乙一看就知道,这人一准又在心里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然后呢?”他试图把独自跑偏的秦一隅带回来,“你没对死党出柜发表点什么看法?”

“我让他洁身自好,活久一点儿。”

这语气怎么突然带起气了,好像谁惹了他似的。南乙忍不住笑了一声。

秦一隅一下子抬头,盯着南乙嘴边浮现出的那一点梨涡,乐了。

“你笑什么?”南乙觉得他古怪极了。

“你笑我就想笑,不行啊?”秦一隅笑得更开心了。

莫名其妙笑起来的两人,又莫名其妙一起抬起头,默契地望了望夜空。都市的夜晚是浑浊的,看不见星光。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个地方,一片真正漫天垂星的夜空。

“云南的晚上和这儿不一样,真的像银河一样。”秦一隅忽然开口,眼睛仍望着天。

南乙却已经悄悄地移开视线,注视他仰起的脸,和他脸上的笑容。

“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星空,我都快哭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我妈,想知道她以前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星星,以前也没问,她一走,也没法问了。”

秦一隅说着,看向他,“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失去过很重要的人。”

南乙神色微动,盯住了秦一隅的脸孔。

“别生气,当然这话确实不太好听。”秦一隅笑了笑,“我只是偶尔会从你的脸上看到之前的我。我妈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会露出那种眼神。”

夜色弥漫的小花园很静,静到南乙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而在这一段长达十几秒的空寂里,他似乎也能探到秦一隅的心声。

“是我没有听她的话,其实她一直不希望我搞乐队,觉得这个工作不安定,很乱,她就希望我好好的,不需要有多大本事。”

“你看她给我起的名字就知道了,偏安一隅,她就想让我在她划定的一小片范围里平安长大,最好能和她一样搞搞研究,当个老师,一辈子就这么安稳地过。”

“但我不行啊。”秦一隅轻轻笑了,“我就是不乐意,我想唱歌,想发泄,每天看着爸妈在家吵架拌嘴,把日子过得心力交瘁,烦都烦死了,就不想和他们一样,不想和任何人一样。”

“一开始我签厂牌都是背着他们的,后来被发现之后,两个人都不高兴,特别是我爸,差点儿逼我解约,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他又觉得面儿上有光了,到处请客,还说我以后会接手他的生意。”

说到这儿,秦一隅冷笑一声,“什么鬼生意,越做越离谱,果然倒了。”

关于他父亲的生意,南乙是查过的。

秦一隅的出身,说一声公子哥儿绝对不为过。

他父亲白手起家,做的是建材生意,运气好,赶上了房地产最火热的阶段,生意越做越大,身价水涨船高。

但后来房地产停滞不前,甚至接连暴雷,他的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最后因为经营不善,宣告破产。

“也是好笑,我乐队起飞之后,他的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现金流出了很大问题,我妈拿自己的积蓄给他填了窟窿,本来想着好好经营周转,慢慢扛过去,没想到他被人带上歪路,居然染上赌博。”

“那段时间他经常偷偷飞去赌场,瞒着我妈,后来被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总想着能翻盘,能赢回来,实际早就成了赌场眼里的摇钱树,进去了就出不来。

“只是我和我妈谁都想不到,他居然疯到要让我签卖身契去填赌债。”

南乙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当时合约问题背后的真正矛盾。

“他背着你和无落的厂牌接洽了。”

“嗯。”秦一隅笑得很无所谓的样子,“他连个律师都没带,自己一个人去了,这里面除了我的个人约,还包含歌曲版权。”

南乙替他感到不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我妈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还因为我马上要开始的巡演和我大吵了一架,为了让我不出门,把我关在家里。”说到这里,秦一隅始终无懈可击的情绪终于露出破绽,声音有些颤抖,“我翻窗户逃了出去,一瘸一拐的,还是跑去参加了巡演,因为生气,还一直拒接她的电话。”

“最后一次,无落在梦岛那次的演出,你应该知道吧。”他看向南乙,声音低到几乎要没入夜色里。

“我妈就是那天走的。”

尽管他叛逆地逃出家里,却在彩排时就盯着舞台一侧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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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位置,因为她腰椎不好,所以特意请梦岛的员工安排了一个吧台座位。他不知道的是,妈妈其实来了,但在路上就出了事。

南乙这时候明白过来,一切都串联起来。

他的记忆回到那一天,得知秦一隅缺席的瞬间,台下拥挤的人群都好像疯了一样,抗议、发泄、相互谩骂,辱骂着不履行责任的主唱,没人知道跑出去的他是为了去见母亲最后一面,也没人知道他后来重伤,昏迷不醒。

知晓内情的经纪人和前队友,无一人为他说话。

所有人都任由秦一隅从至高点坠落,失去母亲,失去事业和作品,抢走原本就属于他的一切,冷眼看他摔入谷底。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那时候伸出手。

他无法想象手术后醒来的秦一隅,是如何面对后来的一切的,有多么痛苦。一个一无所有的男孩儿,背着一身伤,离开了这个令他感到痛苦的城市,独自远走,躲进深山里自我疗愈。

想到这些,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线拴住、拉紧,很痛,南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这样望着他。

他的眼神很快被察觉到,而秦一隅也看向他,露出一个温柔、平和的笑容。

“别可怜我啊。”

南乙沉声说:“这不是可怜。”

“那是什么?”秦一隅又笑了。

喜欢?

南乙也说不清,于是选择沉默。

“都过去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想到过去,他愈发庆幸,自己握住了南乙伸出来的手。

否则,他一定还会困在过去,很久很久。

“前几年,我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个声音。”秦一隅忽而又开口,声音很轻,“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是我妈走的那天,出现频率还挺高的,很吵,吵得人心慌。”

“不过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自从被南乙找回来之后。

有些事物和记忆一样,很难删除干净,更彻底的方式是替换。

那段幻听……被南乙在雨夜为他弹奏的贝斯线替换了。

秦一隅看向他,没再继续说话。

就当他是在胡言乱语吧,反正这也不稀奇,他知道其他人不会懂的。

“是救护车的声音。”

秦一隅一愣,不可置信地转过脸,盯住他云淡风轻的面孔,他竟然可以用这么确切的眼神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

“是吗?”南乙问。

秦一隅眼中的困惑和迷惘变得更深,但又被月色映照得通透明亮。

“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过。”南乙将掉落在脸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耳垂上,秦一隅的唇环闪着细碎的光。

“自从我外婆意外去世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消失。”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终于浮上水面,深深地、狼狈地呼吸了一口氧气。

秦一隅愣了很久。相同的遭遇,相同的玄之又玄的幻听,甚至连听到的声音都一样,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这样说,他都不会信。可偏偏是南乙。一切都像是不可言说的某种指引,将他们推到彼此身边。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面对南乙时会有那样的直觉,为什么对他解释彝族的信仰,他的眼神看上去很痛。

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梦里掉眼泪。

“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岁,很巧,也是车祸,肇事逃逸,就死在我面前,她临走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我的眼角,抹掉眼泪。”南乙手指了一下,也很无所谓地对秦一隅笑,“就像你上次在舞台上那样,抹了一滴红色的眼泪。”

像你第一次亲我之前,抚摸着我的眼角。

省略了那些悲苦的经过,他像陈述无关案件那样冷静、毫无波澜,“后来的很多年,我只要静下来,就会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无论是走路、上课,还是睡前,影响很大,只能自己想办法调节。”

“什么办法?”

他说着,抬眼看向秦一隅,很直白地告诉他:“我会听你的歌,把这些声音压下去,很有效。”

一阵夜风吹过,很凉,柔柔地拂过秦一隅的脸。

呼吸仿佛都暂停了一秒。

然而南乙没再说下去了。

他仿佛一个短暂跨过危险边界的人,又谨慎地收回了脚步,回到最稳定的壳里。

这是一个过分坦白、过分赤裸的夜晚。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再继续说下去,自己恐怕真的会在秦一隅面前流泪。

那太软弱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打算离开,“回去吧,我室友今天不回来,你可以……”

“南乙。”

秦一隅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南乙抬头,头偏了偏,“怎么了?”

秦一隅抬起头,眼神柔软极了,里头映着溶溶的月色。他仍旧坐在原地,却朝南乙摊开双臂,有些孩子气地开口。

“你能不能过来,抱一抱我?”

作者有话说:

——秦一隅暗恋观察日记——

日期:不重要

天气:晴

虽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想起来,也只有张开双臂抱住他的画面。

其实需要抱抱的不是我,之所以会提出这种要求,是因为南乙是很嘴硬的小孩儿,他再难过都不表现出来,生怕被人同情。其实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安慰吧。

给个台阶吧,谁让我这么善良。

很想对他说:不要难过了,别躲起来掉眼泪,别只是听我的歌。

我……

(后面写的一大堆全部都被秦一隅同学自己划掉了,划得乱七八糟,差点儿把这一页都扯掉了)

over

每一本都会有的谈心环节()

明天就进入新的赛段了,会认识新的乐队朋友们,南乙和秦一隅的感情也会在新的赛段发生质变(是我最爱的双向暧昧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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