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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时刻 稚楚 64020 字 8个月前

“嗯。”秦一隅弯腰去捡衣服,套在身上,漫不经心道,“本来就是想让你看才摘的啊。”

有那么一瞬间,南乙突然相信上帝、或是别的某种神的存在,他的神性令他怜悯众生,所以为秦一隅的善举不被看到而扼腕叹息,因此在冥冥中埋下一根看不见的线,引着他们重走一遭。

让他亲眼看着这一幕重演。

看见了吗?就是他啊,这个傻子。神说。

南乙盯着那朵花,盯得眼睛发酸,鼻尖也酸了。

他不懂这种情绪应该被归类于哪一类。

原来真的有怎么都想不通、完全不可知的事,真是糟糕。

秦一隅穿好鞋,检查了手机里的消息,低声骂了一句,“翘班早说啊……”扭过头,秦一隅正想告诉南乙他们得去别的地方,可直接撞上几个保安,东张西望,一看就是来湖边捉人的。刚刚跳湖的动静太大了。

“快跑!”

就这样,南乙被他拉住手腕,通缉犯一样莫名其妙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

绕过湖,穿过小树林和教学楼走廊,晃动的湖光、重重叠叠的金色树影、反光的玻璃窗、学生们大声朗诵的声音……一切都向后奔去,倒退、快速倒退,变成虚影,变成色块,最后变成回不去的过去。

翻出那面墙,双脚扎实地落到地上,南乙莫名感到怅然,那条限时开启的时光隧道在这一瞬间关上,消失无踪。

听着墙那头保安大声地喊叫,秦一隅嚣张地大笑,迅速进入逃跑的准备状态,戴好头盔,还将另一只套在南乙头上,替他扣好。

“差点被抓到。”秦一隅的手是凉的,声音带着笑。

南乙有些不适应,这是第一次有人替他戴头盔,令他感觉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似的,放不开手脚。

但他不想表现出来,所以立刻转身发动了车子。

横冲直撞,尘埃四起,再加上秦一隅大声喊着的“下次见!”,他们以一种颇为嚣张的姿态驶出这条窄路,离开了母校。

风呼啸而过,他们都感受到一种少有的畅快,好像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得以解脱。

七弯八绕地,秦一隅口述路线,引着他骑车穿到一条胡同里,胡同口有个老人卖奶油炸糕,他叫了停,下车买了一兜,然后带着南乙把车停在一棵大槐树下。

院门很旧,紧闭着,秦一隅叩了两下,一阵穿堂风刮过,吹得他哆嗦了两下,连打了几个喷嚏,抱住胳膊。

视线向下移,南乙盯着他裤腿边缘要落不落的那滴水,心绪浮动。

大约是真的冷,他看见秦一隅拿了一块热乎的炸糕塞进嘴里,然后转身拉开袋子,递给他。

“这个巨好吃,尝尝?”

南乙盯了盯,“谢谢,我不爱吃甜的。”

“还挺挑食,那你爱吃什么?”秦一隅想了想,“柿子爱吃吗?”

他的话题跳跃得有些快。南乙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院墙里往外伸出的柿子树,“你要偷啊?”

秦一隅笑了,“怎么说话呢。就随口一问,爱不爱吃?”

“还行。”南乙点了头。

于是秦一隅也点了点头。

“怎么还不出来……”他啧了一声,正要打电话,视线忽地一暗。脑袋被一件黑衣服给罩住了。

是南乙扔过来的。他伸出手,扯下卫衣外套,柔软的布料擦过半湿的头发和鼻梁,视野由暗转亮,但遗留下很淡的香气,萦绕周身,冷冷的,难以形容。

他回头,盯住南乙的眼睛。

南乙也没躲,靠在车边低声说:“穿好,一会儿冻病了。”

“冻病了你得负全责,我可都是为了你。”秦一隅毫不客气地穿上外套,学南乙的样子套上连帽,对着院子一楼蒙灰的玻璃窗户照了照,十分满意,“还挺帅。”

南乙没发表评价,只望着穿着他外套的秦一隅的背影,心里闪过些什么。

“你衣服好香,用的什么香水?”秦一隅抬起胳膊闻来闻去。

哪有你香。南乙道:“我不用香水。”

“那就是洗衣液?”秦一隅又嗅了嗅,觉得这味道很特别,之前从来没在谁身上闻到过,“什么牌子的?”

“超市里最普通那种。”

秦一隅不信。

都说好闻的气味会让人产生好感。他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弄的香香的,然后找借口把衣服借给他穿,想让他闻得上头了,好发展出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他越琢磨,越觉得合理。

这人太沉默寡言,连暗恋的手段都这么迂回。

来不及再细想想,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南乙也站直了些,歪着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裤衩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个黑塑料袋,一甩一甩的。

看见秦一隅,那人立马笑了出来,好像见了什么大笑话似的。

“哟,怎么成落汤鸡了?今儿也没下雨啊。”

秦一隅直接抢过塑料袋,把手里的奶油炸糕塞给他:“教书育人都不积极,明儿我就去教育局投诉,有人消极怠工,我要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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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啊,我就一音乐老师,有什么可卷的,让你干你比我更懒。”姚景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南乙身上,皱了皱眉。

“走了。”秦一隅说撤就撤,没成想被姚景拽了一下。

“诶,你后头那小帅哥谁啊?”姚景压低声音问。

秦一隅眉头一拧,“问这个干嘛?”他忽然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姚老师,您之前不是喜欢女……”

不是,这小子是不是太招人惦记了?怎么男的女的都盯着不放。

但秦一隅转念一想,他现在大概率喜欢的是我啊。

说实话,有点爽。

“胡说什么呢!”姚景差点儿没忍住想给他一脑瓜子,“就是眼熟,上次我在我前女友那培训班楼下好像见过他,旁边也停着这辆黑色铃木,给我气得,还以为她找了个这么小的,你说……”

“前女友?邹梦老师!”秦一隅想起来,那是之前初中部的老师,高三时听说她因为一个学生惹了领导,被辞退,在海淀黄庄开了一家辅导班。

他啧了几声,故意叹了口气,“你们还没复合啊?好可怜,好悲惨。”

“滚滚滚。”姚景直接推开他,“赶紧走。”

尽管秦一隅嬉皮笑脸,但还是解释说:“这小孩儿那会儿还没成年呢,太刑了,没准儿就是去邹老师那儿补课,你可别想那么多了。”

“哟,你也有替别人澄清的时候,关系不错啊。”

“什么啊,顺口一说,不是怕您误会小孩儿吗?”

姚景感觉不正常,打量了半天,倒也没看出什么,干脆转移了话题,“周淮说你要参加比赛,真去啊?”

秦一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不是吗?我都住进去了,今儿是偷溜出来的。”

“就他拉我入伙的。”秦一隅往后退了半步,一把拉过南乙,揽住他的肩膀,“我的贝斯手,南乙。”

原本躲避着姚景视线的南乙忽地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秦一隅这样介绍自己。

他无端想到之前秦一隅的live演出,每次他都会在talk环节介绍他的乐手,不过每一次的表述都是——这是无序角落的某某。

按照逻辑,他刚刚也应该说“恒星时刻的贝斯手,南乙”才对。

大约是他还不习惯现在的新乐队名吧。

南乙终于找到了一条符合逻辑的思路,说服了自己。

回去时街道变得拥挤,秦一隅指挥着他换了一条路线,但南乙是熟悉这个地方的,这条路不仅难走,也没有节省时间,反而绕路。

但他什么都没说,假装一无所知,按他说的走,直到过了某个十字路口,秦一隅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去买个东西,你就在原地等我就行,哪儿也别去!”他下了车,溜得很快。

南乙觉得有些怪,但也没放在心上,一扭头,他看见一家紫光园,刚开门,门口支着摊摆了一些点心,于是把车往路边一停,走到摊位前,在大爷大妈后面排队买奶皮子酸奶。

“你不是不吃甜食?”秦一隅先回来了,凑到他身边。

南乙回头打量他一眼,发现他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小塑料袋。换做平时,秦一隅手里但凡拿个什么一定甩来甩去,但这次拎着黑袋子却格外老实。

大约是不想被人发现买了什么,于是他也没问,当做没看见,只回答了刚刚的问题:“给迟之阳带的,他爱吃这个。”

“哦。”秦一隅挑了挑眉,语气变了变,“他能吃得了这么多?我看你买了七八个呢。”

“没事,宿舍有冰箱。”

本来他刚刚还挺爽的,这会儿突然憋了口气,出出不来上上不去,秦一隅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嘴甚至比脑子转得更快,脱口而出:“那我也能吃吧?”

此言一出,空气都安静了几秒。

南乙没吭声,但停了车下去,两分钟后,他拎了一袋新的回来,挂到右边把手上。

等他坐好,秦一隅抱住黑袋子,打开来自己悄悄确认了一眼,然后放心地抱好,脑袋往前伸了伸,想看清南乙第二次买的是什么。

“你怎么又买这么多?”

“迟之阳吃得多,你想吃又得跟他抢。”南乙解释着,脸稍稍往左偏了偏。

明明才从水里出来,可他的胸口还是很热,热度从脊背蔓延到南乙的脖颈。

“哦,原来都是给我的啊。”秦一隅说话语气都开始往上飘,“那那个呢?看着不像是酸奶啊。”

“山楂馅儿的麦香酥。”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山楂?”

我还知道你爱吃糯米馅儿的糖葫芦,有一次在校门口买了一扫帚,扛着就进教室了。南乙合上头盔上的镜片,含混道:“店员推荐的。”

“那还挺赶巧。”秦一隅也戴好头盔,笑着,“这袋就我一个人吃是吧。”

南乙的声音似乎了点笑,说:“那你得找个地儿藏起来。”

真可惜,看不到脸。秦一隅在头盔里叹了口气,但他盯着那摇摇晃晃的袋子,手里仿佛又捏了一份新的证据。

这小子果然喜欢我。

“你冷吗?”在风里,南乙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更大些,怕他听不到。但这多少也改变了一些语气,至少从听者来看。

秦一隅知道他在关心,有些得意,于是大声道:“没事儿,我这不是穿着你衣服呢吗?挺暖和的。”

其实是真的很冷。秦一隅打了个哆嗦。

南乙哦了一声,正好快骑到路口红绿灯前。

“别把你借来的东西弄丢了。”

“丢不了,你别看我平常好像挺不靠谱的吧,但我从小到大也没丢过多少东西……”

正说着,绿灯转了红,车子一刹,秦一隅被惯性猛地一拽,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凭着本能抱住了南乙的腰。

就在这一刻,他脑中某一处小角落忽然点亮。

“我想起来了!”

南乙很疑惑:“嗯?”

“我丢了件衣服,我想起来丢哪儿了!”秦一隅太激动,一只手直接绕过去圈住了南乙的腰,抱得很紧。

南乙低头看了一眼那手臂,有些懵。

“什么衣服……你不就穿着这身衣服来的吗?”

“不是这身,我说的不是今天。”秦一隅凑到他耳边,“是校服!我丢了一件校服外套来着,怎么着都找不着,我也不记得扔哪儿了,高中毕业了也没找回来。”

南乙忽地怔住。

“刚刚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就是在那个自习室,平常午休我都在,那天我去给吉他换弦,耽误了一会儿,结果我一进去,就看见一小孩儿趴在那儿睡觉。”

大约是因为回到了母校,原本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记忆的匣子完全打开,秦一隅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每一处细节。

“他跟我今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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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浑身都湿透了,应该是被人泼了水,只穿了件短袖,初中部的裤子,上面还有泥,我叫他他不理我,好像是睡着了。就那么睡着不得生病啊,我就把我校服外套脱了披他身上了,等我练完琴回来,他不见了,我校服也不见了。”

只剩下地板上残留的水渍,那是唯一的证据,证明这一切是真的,不是梦。

一口气说完,秦一隅渐渐地松了放在他腰间的手。红灯转绿,身后的鸣笛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却没有唤醒南乙。他仿佛被什么魔法定住了。

“绿灯了。”秦一隅顺手捏了一下南乙的腰。

南乙躲了躲,好像也如梦初醒,带着他驶离了路口。

他听见后座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那一件背面还有我的手绘大作呢,就这么丢了,还害得我又买了一套,被我妈数落了一通。”

南乙总是沉默,因此他此刻的沉默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不值得引起特别的关注。

过了好一会儿,风把秦一隅的声音吹过来,如同呓语。

他说:“我最近经常会想起他。”

“谁?”南乙问。

“那个小孩儿。他总跟着我,我心里清楚,但装没看见,因为好玩儿。不过他是哪个班的,叫什么,我都不知道。”秦一隅的手掌很热,和他的胸膛一样热。

“反正,我管他叫幽灵同学。”

第27章无声祝福

幽灵同学。

南乙从没想过,原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甚至还被赋予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幽灵。这名字还真是恰如其分,躲在阴暗角落见不得阳光的一片阴影,一抹无孔不入又不被看见的魂魄。

但他从不曾去猜想,原来自己在默默注视着秦一隅的时候,也成为了被观测者的观察对象。他并没有戳穿,好像在玩什么不为人知的游戏或试验。

他为什么不回头?为什么不揭穿。

是猜准了只要回头,我就会消失不见吗?

像幽灵一样。

好怪的绰号,好奇怪的举动,但又很符合秦一隅的逻辑。

这一切都很玄妙,听到秦一隅说会想起他,南乙的心好像陷下去一块,听见他那样称呼自己,心脏又充盈得很满、很涨。

大约是被风冲昏了头,他甚至开始幻想,假如当初,秦一隅那天没去签约厂牌,而是像所有高三学生那样参加了毕业典礼,而自己如愿以偿将校服还给了他,后来又会怎么样?

过去他从不会考虑如此虚无的问题,从不想如果。对南乙而言,这世上最无用的一个词就是“如果”,这不过是人们对创伤进行自我麻痹的托词。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伤疤从不会随时间而淡化,永远都在持续地灼烧。

可这一刻,他竟然也会想如果,但所想的却都与自己无关。

他只是想知道,在那条自己脱下幽灵伪装的时间线上,那个世界的秦一隅,有多大的概率能不受伤。

可以继续快乐地弹琴吗?

他没法确定从未发生过的事,但很希望会是这样。

至于校服,他没想过秦一隅这么在意,早知道带来了。

南乙想,秘密交换秘密也挺公平。

等到他集齐五次秦一隅梦游实录并且告知给他的时候,向他坦白一部分自己的秘密好了。

好在每次live演出结束都可以外出,到时候把他心心念念的校服拿过来,还给他。

回到疯乐营已经是正午,大太阳都快把秦一隅的裤子晒干,快到的时候秦一隅还商量着怎么溜进去不被发现,但南乙早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刚回到基地大门,摄像头就已经准备好,几个戴着粉色音符logo头套、身穿西服正装的高大男人围住两人。

“恒星时刻的秦一隅、南乙……”

秦一隅莫名来了个立正举手,“到!”

“你们俩违反了疯乐营的营规,擅自跑了出去,所以现在需要接受惩罚。”

南乙皱了皱眉,还没等他说话,眼前一个头套男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黑色口罩,不由分说戴在了他的脸上。

黑口罩上面印着个洋红色大叉。

“从现在开始禁言24小时——”

南乙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11点52分。

“24小时??”同样被戴上口罩的秦一隅还在大声讲话,“现在都快12点了,明天一早就彩排了大哥!我们不得跟调音老师说话吗?不跟导播说话吗?”

头套男思考了几秒,改口道:“那就16小时。”

南乙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们节目组还真是草率啊。”秦一隅依旧叛逆,“我们还得练歌呢!”

“唱歌除外。”对方又打了个补丁。

“从现在开始——”头套男向摄像机镜头展示了一下时间,“对了,车也由我们暂时代为保管,如果再犯规,你们手里的东西我也会没收哦。”

秦一隅本来还想反驳,听到这话立马收回了到嘴边的话,抱紧了自己的小袋子,抿着嘴唇嗯嗯唔唔骂了一句。

[算你们狠。]

进去之后,他给南乙发了消息,并摇了摇手机示意让他看。

[秦一隅:我要回去换衣服。]

[小狼崽儿:我也回去一趟,把酸奶放冰箱。]

回到宿舍,南乙发现,秦一隅也把他一直好好抱着的黑色塑料袋放进了冰箱冷藏区,似乎是怕他看到,还特意守在冰箱门旁边,直到南乙放好所有的酸奶,他才放心地走开,拿起麦香酥啃起来,一边吃一边重重地点头,冲南乙比了个大拇指。

等两人回到排练室,严霁和迟之阳还窝在沙发上睡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迟之阳睡着睡着就枕到了严霁的胸口,还睡得贼香。

秦一隅回头冲南乙比了个嘘的动作,贼一样溜进去。

我们现在本来就不能说话啊。南乙心道。

即便如此,他也放轻脚步跟在他后头,眼睁睁看着秦一隅捏起迟之阳的辫子,用毛絮絮的小尾巴在他鼻子下面扫来扫去。

于是,迟之阳打着喷嚏惊醒了,严霁也被弄醒,没睁眼,但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他的头。

“你们!”他瞪大眼睛,盯着快凑到脸跟前的两人,吓得说不出一句整话,“你们俩干、干什么啊?这哪儿来的口罩!”

南乙耸耸肩,思考了一会儿,干脆对他打了手语。

[我们早上跑出去,被节目组抓了,罚禁言一天。]

秦一隅眼看着他打手语,眼睛都睁大了。

还能这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迟之阳还没睡醒,头发乱糟糟,眉头也拧在一起,“啊??有病吧节……”

他没说完,被严霁捂住了嘴。

秦一隅也掏出手机快速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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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字,给严霁看。

[你们怎么白天不醒晚上不睡的?]

严霁伸了个懒腰,扯了扯被自己睡皱的衬衫,“这是调休。”

秦一隅又打了一行,怼到还躺在沙发上的迟之阳面前。

[你俩怎么这么难舍难分的?还不舍得起床啊?]

“你在狗唔唔唔!”

又被严霁强行消音了。

应禁两名,实禁三名。

严霁露出疲惫的微笑:“怎么办,我们队好像只剩我一个能说话的了,还能继续排练吗?”

不让秦一隅说话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扭头,看向南乙,只见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摘了口罩,背好了琴开始手指练习。

他平时话就少,这惩罚本来就不太公平,而且这小子还会手语!

想了一下,秦一隅给南乙发了消息。

[秦一隅:教我手语。]

[秦一隅:小狗拜托·jpg]

[秦一隅:看我]

于是南乙看过去,只见秦一隅双手合十,摇晃了好几下,和表情包里的小狗一样。

终于看过来了。秦一隅很开心。

没过一会儿,他便收到南乙的回复。

[小狼崽儿:有点难,一时半会儿学不会。]

[秦一隅:教我几个基本的呗,你好再见去吃饭之类的]

[秦一隅:为什么你会手语?]

[秦一隅:你别一直对着迟之阳打手语了。]

南乙读完最后一条,抬头看向他,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

[为什么?]

很自然地,秦一隅盯住了他的嘴唇,他的唇色偏淡,透着些许血色,看上去很柔软。视线被一张一合的动作勾住,不自觉开始描摹唇形,又被白的、尖利的齿尖吸引,简单的三个字,读了好久,仿佛患上识别障碍。

隔了许久,南乙才收到回复。

[秦一隅:不为什么,晃得我难受。]

其实这句是假的。

他还挺喜欢看南乙打手语的,干脆利落,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是很好看。

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指很好看,又细又长,骨节分明,每次做贝斯点弦的时候尤其好看。

[秦一隅:你教教我呗,对我也打一个。]

手机震了一下,乱跑的思绪拉回。

[小狼崽儿:看我。]

不知为何,秦一隅心猛地跳了一下,跟犯病了似的。他抬起头,看见南乙两手从贝斯上拿起来,举起右手,掌心朝上握拳,抬起拳头,手背向外,敲了一下额头。

然后,他用左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胸前比了一个圆形,再分开。

秦一隅根本看不懂,只看到南乙做完之后,嘴角抿起笑意,右侧的小梨涡和尖牙都没藏住。

这什么意思?怎么还笑了。

笑这么好看。

他跟着用手比了一下,拳头敲脑袋还好说,两手一起比划圆的时候,他忽然一愣。

我悟了。

这和比爱心也太像了吧!

爱心代表爱,那这个不会是喜欢的意思吧……

他不会在偷偷给我表白吧!

可是敲脑袋是什么意思?

秦一隅皱着眉反复琢磨,直到脑中灵光一现,他一拍脑门儿。

懂了。

敲脑袋的意思……是“冲昏了头”吧!

那连在一起,不就是我喜欢你喜欢到冲昏了头??

手语,易如反掌。

秦一隅摇了摇头,认定自己就是学习手语的天才,只是因为南乙害羞,不敢教罢了。

严霁一直在从旁观察秦一隅的一举一动,他很困惑。

他凑到迟之阳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刚刚南乙对他比了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开心?”

迟之阳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可能是抖M吧。”

严霁皱眉:“啊?”

迟之阳又打了一遍南乙刚刚的手语,“小乙骂他笨蛋,他这么开心,不是抖M是什么?”

然而秦一隅根本没有听到真相,他为自己的顶级理解而兴奋地哼着小曲儿,哼着哼着又冒出一个天才的想法。

“唔!”他打了个响指,在手机上啪啪啪打出一行字,传阅给众人看。

[我也想到了一个卡bug的方法,我太牛了!]

半小时后。

碎蛇三人吃完饭,打算回去继续练歌,可路过恒星时刻的排练室时,却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动静。

于是三人把耳朵贴到门上。

“为什么他们练一会儿停下来要唱山歌啊?”

“这是什么新的开嗓方式吗?把要讲的话都唱出来。”

“好像只有秦一隅这么干,应该只是他个人的练歌方法吧。”

“哦,是秦一隅就不奇怪了。”

排了一下午,吃晚饭的时候,四个人满脸疲态地坐在餐桌前,谁都不说话,难得地安安静静吃饭。

秦一隅嗓子唱得快冒烟,想吐槽,又忍不住打开手机。

[怎么禁言之后反而更费嗓子了……]

其他三人都笑了,越笑越大声。路过的乐队都一脸诧异地侧目,但也表示理解。

写歌哪有不疯的。

尽管排练次数远少于其他乐队,但好在他们技术都过硬,加之不能言语沟通,反而减少了说废话的时间,大大提高了效率。为了舞台效果,节目组开了两次会,和他们讨论舞美和灯光的布置,这个的前提就是把整曲先提交给他们,好让舞美灯光师能根据歌曲氛围进行布置。但他们的歌还没有写好,这是个大问题。南乙只好在第二次会议前,草拟了一份舞美布置方案,让舞美设计师根据他们的要求来。

由于最开始的灵感和节奏底型都是南乙给的,因此他也承担了作曲和编曲的工作,他写歌本就很快,和秦一隅配合起来就更加快,而编曲上,严霁也只需要稍作调整,选择他想要的合成器音效,只花了两个小时,作曲编曲都已经基本敲定,过了很多遍。

唯独词,秦一隅怎么都不满意。

平日里他大大咧咧,但对写歌却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从整体构思,到独立的每一句,都反复推敲。

他给南乙发消息。

[秦一隅:我觉得现在的词是散的。]

看着一地的草稿纸,南乙不觉得他挑剔,反倒很理解。

[小狼崽儿:缺一条贯穿始终的线索。]

[秦一隅:就这意思!但我现在一点思路都没有。]

看他这样,南乙已经做好了死磕的准备,没想到秦一隅瞟了眼时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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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站起来拍手,把靠在墙上快睡着的迟之阳都弄醒。

“干嘛啊……”迟之阳揉了揉眼睛,“词捋完了?”

秦一隅摇摇头,又双手合十放在耳边,打了个睡觉的手势。

南乙还觉得古怪,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凌晨两点半,他们还是回到了宿舍。白天起来还要写歌、彩排,所有人都累得不想说话,相互摆了摆手,关门洗澡睡觉。

“禁言”的时间还没到,秦一隅好像是玩上瘾了,愣是不开口,连回到没有监控的卧室都对着南乙打手势,示意他去床上坐着。

南乙从来都不是爱守规则的人,看他这样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故意问:“什么意思?看不懂。”

一听这话,秦一隅干脆直接把他拽到床边,按着肩膀强行让他坐下。

坐下来时,掌根摁到了什么,南乙回头一看,是严霁的迷你采样器。

面对秦一隅的古怪举动,他一副“我看你究竟要干什么”的表情,盯着他匆匆忙忙开门离开,又偏了偏头,只见他去了厨房,还打开了冰箱。

忽然间,南乙想到什么,垂了垂眼,但并不确定。

笃笃。

卧室门被敲了两下。同一时间,一只手伸到门口的开关。卧室的灯熄灭了。

南乙循声抬头,却怔在原地。

昏暗的视野里,秦一隅的脸被摇晃的烛火点亮,忽明忽暗,神色生动。他端着一块4磅的小蛋糕,饱满的白色奶油,顶上一块橙色的柿子果肉,晶莹剔透。一支相较而言过高的蜡烛孤独地伫立着,火苗一跳一跳,被他用手掌小心护住。

思绪仿佛凝固,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到这一秒,他好像什么也思考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秦一隅捧着蛋糕,来到他面前,蹲下来,小心地将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

嘘——

秦一隅半蹲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蛋糕稳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他一大早找音乐老师借的卡林巴琴——箱式、21音、桃花芯木——白天写歌的时候还用过。

南乙就这样愣愣地望着他,看他捧着那一方小小的琴,拇指在山脉般排列的银色琴键上移动、拨弄,清脆而空灵的音符流淌开来。

是生日快乐歌。

他这才猛然想起,原来今天是10月24日。

静谧的卧室忽然间化作一只封闭的八音盒,摇曳的烛火是中心,旋转的不再是踮起脚的芭蕾女孩儿,而是南乙的思绪。

他想起排练时,秦一隅说的话。

[这个乐器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音乐。]

他说得没错。

叮叮咚咚的卡林巴琴,灵动的火舌,奶油香甜的气息,秦一隅的面孔,原来这些就够造一个梦。

直到手指静止下来,这首歌结束,魔法的效力消失,那只短暂开启的八音盒才又缓缓关闭。

琴被搁在床边,他抬头望着南乙,黑沉沉的瞳孔中映着两簇灵动的火苗,带着笑,还有一点得意。

南乙眼神中有光点晃动,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见秦一隅指了指还在燃烧的蜡烛,又双手合十,示意让他对着蜡烛许愿。

许愿。

自从外婆离世,过去的每一年,南乙都只许同一个生日愿望。

他要报仇,要让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变本加厉地感到痛苦,即使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要将他们咬得血肉模糊。

但这一刻,这些阴暗的、残忍的期许,却并未掠过脑海。

他无法闭上眼,只能出神般盯着眼前这个人,望着他英俊面孔的每一处细节,他的笑容,他嘴唇上微微凹陷的小孔。

直到眼睛发酸、发涩,好像要被烛火熏出泪来。

不可以。

于是南乙赶在那一刻到来前,吹灭了蜡烛。

房间重新被黑暗所湮没。

“为什么还要遵守规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南乙垂着眼,试图打破方才的气氛,那让他觉得陌生,没有安全感。

“你明明不是怕犯规的人。”

唯一能说得通的理由,就是秦一隅认为这样很好玩。

是不是现在他的反应也很有趣?所以才给他过生日,才一直仰着脸盯着。这个人并不知道他就是那只小幽灵,假如他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正想着,手背被拍了拍,南乙再次抬头,却看见秦一隅伸出两只手,左手五指并拢,横在胸前,手背朝外,右手比了一个六的动作,放在左手掌内侧,自上往下滑走。

他的动作很生疏,做得有些慢,皱眉想了想,又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空心的圈,从右肩开始,到头顶,再向左下滑,在空中划过半圈。

紧接着,他露出笑容,两只手在胸前扇了扇,掌心朝上。

做完全部的手语,秦一隅冲南乙挑了挑眉。

[生日快乐。]

原本就涨得过满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根针狠狠扎中,细小的孔隙里冒出汩汩的、酸涩的汁液,难以止住。

记忆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个幼小又痛苦的失声期,那一年的生日,父母、舅舅、大伯婶婶和堂姐,所有人都围着小小的他,对他打了同样的手语。

在失去至亲的同时,他也被爱包围,像一簇过早成熟的芽苞,被命运硬生生地剥去一层,又在家人的呵护下,勉强长大了一岁。

而今天是他成年的日子。

指尖微微发麻,南乙的掌心开始发汗。无论自己多么精于计划,多么成算在心,都不曾设想过,在今天这个日子,陪伴他、让他往事重现的人,会是秦一隅。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一度又变回那个说不出话的小孩。

“谁教你打的……”

秦一隅笑了,摇了摇手机,随后抓起他的一只手,帮他合拢其他四指,唯独竖起拇指,半强迫地让它弯屈了两下,就好像逼着一个倔脾气的小孩鞠躬。

最后讨来一句[谢谢]。

南乙被他逗笑了。

“反了。”

他将拇指对准秦一隅的方向,重新屈了两下。

“谢谢你。”

秦一隅似乎还没玩够禁言的游戏,手指戳了戳南乙,比了一个十八。

这个数字令他恍惚。

南乙缓慢地眨了眼,盯着秦一隅手指上的玉兰,声音轻而恍惚:“原来我今天才成年啊。”

手机震动了一下。

[秦一隅:是不是因为年龄填错,过着过着,自己都分不清了?]

或许吧。

黑暗中,秦一隅的眼神中有一簇光,亮得像一把闪着寒光的薄刃,轻而易举地把南乙的内心划开了,埋藏在深处的东西开始往外淌,不受他掌控。

他的人生就像是填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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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年份,提早了一年,每一年都在追着更年长一岁的自己,被打趴下,也要爬起来,颤巍巍地向前走着、跑着,提前被套进成年人的壳子,过早地失去了幼稚和鲁莽,过早地成熟。

“有时候……”大约是因为此时此刻的秦一隅不开口,反倒让他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这很罕有。南乙的嘴唇动了动,很多话浓缩成意味不明的句子,他不觉得秦一隅能听懂,所以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我感觉自己很割裂,明明拼命地在往前跑,又被过去拉着。”

秦一隅的视线,从南乙垂着的眉眼,转到他的嘴唇。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尝试打开自己,像一枚封闭得极紧的蚌,被撬开的时候,秦一隅都替他觉得痛,而他难得说出口的话也很珍贵,是蚌里藏着的珍珠。

于是他低头,发送了新的消息。

[秦一隅:你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一个活在过去,一个活在当下。]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南乙很意外,他的思绪甚至暂停了一秒。

这是个奇妙的夜晚,自己轻而易举地被秦一隅打开,被他看透了。

“嗯。”南乙闭了闭眼,声音很轻,“大部分时候‘他们’很规律,互不打扰,平行地走在两条路上,但偶尔也会互换。”

有时候他会突然短路。晃神的一瞬间,过去那个弱小无力的自己突然被塞到现在,很懵懂,而当下这个冷漠无情的自己,回到那次车祸,回到被霸凌的每个瞬间,暴怒,却无力挽回。

“那是我最崩溃的时候,逻辑和方向都没有了,只剩直觉,很混乱,什么都不受我控制了,就好像……”

[秦一隅:像什么?]

南乙顿了顿,想到了在梦里会回到过去的他,于是看向了他。

“像梦游。”

作者有话说:

CrazyBand小剧场:

[排练室那一层的洗手间]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有点吓人。

碎蛇三人组里面有两个胆小的,于是三人一起结伴上厕所,刚走进去就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给对方底气——没事的没事的,可能是有人在隔间而已。

打开水龙头洗手的时候,他们都没敢看镜子,水哗哗流淌着,谁知下一秒,隔间里传来八音盒的声音,叮叮咚咚,在忽明忽暗、惨白的灯光衬托下,显得格外诡异。

洗手间怎么会有八音盒啊??

三人逃一样跑了。

回去时还在路上撞到了南乙。

“怎么了?”南乙扶住其中一个。

“洗手间有鬼!”

南乙:“?”

——————

秦一隅的《南乙暗恋观察日记》:

10月23日晴

[今天南乙把他的卫衣外套给我穿了,还偷偷给我比了表白的手语,我都不用搜就知道这小子什么意思,太好猜了。不过要不是因为这个,我都差点忘了他会手语这茬,赶紧去网上搜了生日快乐怎么打,手语真难,躲厕所学了半天才记住,还顺道偷偷练了一下卡林巴琴版的生日快乐歌。

话说回来,幸好昨晚提前预订了柿子蛋糕,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口味以后都不做了,成限量版了。不知道他爱不爱吃,不过要是他真的像周淮说的那么喜欢我,不爱吃肯定也会吃完的。

写到这里怎么感觉有点奇怪,明明是他喜欢我,为什么我做这么多?

算了,想太多晚上会做噩梦。我要睡个好觉,明天继续观察……]

第28章最初一吻

2023年的秋天,下高三晚自习的南乙,在父母的陪伴下庆祝了“18岁生日”,提前了整整一年。

没有蛋糕,妈妈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爸爸煮了长寿面,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南乙对着外婆的照片许下愿望。

那时候的妈妈说:“虽然明年才是真正的成年生日,但咱们先过一次,就当是彩排啦。”

刚说完,她又哭了,擦眼泪道:“明年你读大学,生日肯定不能在家里过了。”

南乙当时想,其实没什么要紧,他过生日,只是想父母开心。

对他来说,年岁的增长并没有多大感觉。对于没有父母在身边的18岁生日,他从未抱过期待,也没有精力去想象,完全一片空白。

所以当这一刻到来,才显得那么意外,那么难以言喻。

原来他是和秦一隅一起度过的。

假如他可以给过去的自己写信,17岁的南乙在拆开这一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凌晨3点。

他忽然找回了一些理智,关闭了内心的闸口,不再说奇怪的话,而是和秦一隅一起吃完了那个小小的蛋糕。

期间南乙有很多疑惑,比如秦一隅是怎么知道他生日的,又比如,他是怎么想到要去买蛋糕的,今天凌晨的出逃也是早有准备吗?

他是怎么做到在摩托车后座,还能把这块脆弱的蛋糕护得好好的,像刚做好时一样完美的?

为什么要陪他过生日呢?

对其他人,是不是也会一样?就像他躲在云南的山区,陪那里的小孩玩耍、过节日。

这些问题,他一个也没问出来,仿佛也被施加了禁言的魔法。

秦一隅只学会了“生日快乐”的手语,其他的话,他都用消息发了出来。

[秦一隅:怎么样?好吃吗?]

[秦一隅: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样的蛋糕,但是这一家的柿子蛋糕很好吃,想让你尝尝。]

[秦一隅:其实应该让严霁和迟之阳一起的,但他们估计睡了,而且蛋糕太小,不够分。]

[秦一隅:你爱吃吗?]

事实上,南乙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蛋糕了。所有的甜点,他都很讨厌,最开始的时候,父母还是会买,南乙勉强吃进去,总感觉有腥味。

后来他主动坦白了,之后的生日再也没有吃过蛋糕。

看着秦一隅期待的眼神,他点了头。

“很好吃。”

这不是说谎,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这块蛋糕很甜,有浓郁的柿子味儿,很秋天。没有血的气味,不会让他作呕,反而让他想到小时候。

外婆还在的时候。

关于秦一隅的事总是很难用现有的经验去解释,对此他早已习惯。

吃完最后一口,南乙垂眼,看到了秦一隅发来的新消息。

[秦一隅:太好了。]

放下叉子,他又一次郑重地说:“谢谢。”

谁知秦一隅却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示意,让南乙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一次。

房间里很黑,他其实看不清楚秦一隅的脸,也听不到他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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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只有一些微妙的感觉在萦绕。

他凭感觉寻找秦一隅的双眼,像是在夜空中搜寻一颗星星,只对视了一秒,便垂下眼,伸出拇指冲他弯屈了两下,用手语再一次说了谢谢。

“我去洗澡。”放下纸碟,起身时南乙发现了那个被他不小心误触的迷你采样器,刚要拿起来,却被秦一隅抢先。

好吧。他独自走进浴室。

再出来时,秦一隅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但他的头发还没吹干,湿湿的,比干的时候更卷一些,睡衣是浅蓝色,和夏季校服的上衣很像。

一秒入睡一直都是他的天分,何况昨晚熬了一夜写歌,白天也没合过眼,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路过他的床,南乙把地上的薄毯捡起,盖回他身上。

在若隐若现的奶油香气里,他检查了一遍邮箱,拿出那个卡包,将夹着的那株水草拿出来,又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那本笔记本,随意地翻了翻,书页停在某一页。

这一页夹着一株干枯脆弱的水草,根茎的部分已经失去鲜活的绿色,但花朵却依旧剔透如蝉翼。

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知晓水草会开花,或许很多很多,这没什么特别的。

那秦一隅呢?他两次跳入同一片湖泊,两次拾起同样的水草,两次送给同一个人。

这算是特别的吗?

南乙意识到自己又开始陷入无意义的思考之中了,这太浪费时间,太莫名其妙,再次遇到秦一隅之后,他的大脑总是不受控制,不听使唤,好像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共生的这副身体并非它的主人。

他试图叫停,回到现实。

推了推眼镜,他将这株开花的水草修剪了一下,捋平每一片花瓣,压在过去那一株的旁边。

鲜活与干枯并列、交叠,就像这玄妙的一天,他亲眼目睹历史重演,亲身体会到“时间是幻觉”这句论断。

过去和现在同时进行于同个空间,过去的水草与现在的水草,被困在同一片湖泊,被同一个人采撷。

想到这里,他的脑中闪过什么。为了抓住这片刻的念头,他随手撕下一张纸,写下了掠过脑海的片段,每一句都代替了秦一隅旋律小样的哼鸣,被具象化。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线索”吗?

短短几分钟,他用自己的词串起了秦一隅碎片化的歌词创作,完成了这首歌的创作。放下笔,南乙扭头,见秦一隅还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平和,一动不动。

明天再给他看吧。

压抑住创作完的兴奋,像前几天一样,南乙收拾好一切,将手机支在桌上,调整好录制的角度。

录完最后一条梦游实录,他就拿给秦一隅看。

最好是能建议他去看医生,好好治疗一下,否则自己以后的睡眠会很成问题。

躺在床上,闭上眼,南乙试图放空,却又想起秦一隅说起丢了校服的样子。

困意像一床厚棉被,逐渐包裹了他,意识下沉的那一秒,他被拽进初三的夏天,绿树成荫,蝉鸣喧扰。在秦一隅为他庆祝成年的夜晚,他梦见了秦一隅高三成人礼的那天。

尽管背负着斗殴的大过,性格也古怪,但成绩优异,又是从北京的名校转过去可以冲省前50的种子选手,他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优待。

至少可以无理由在考前请到假,独自坐车回到北京,参加秦一隅的毕业典礼。

那天的北京很热,柏油马路上蒸腾着的热汽让街景都轻微扭曲,每个人都好像被夏天剔去了脊骨,恹恹的,没精神。南乙抱着袋子,里面是洗干净叠整齐的校服外套。他沉默注视着窗外,拧着眉头。

不知是体质原因,还是因为童年创伤,每次坐车他都格外晕车。恶心,呕吐,都是常有的事。那天他忍耐着不舒服,坐了很久的车才回到学校。正好是下午上学的时间,来来往往都是学生,组成了大一片校服的海洋。

南乙身在其中,是一枚突兀的、黑色的图钉。

怕被拦在外面,他穿上了秦一隅的校服,顺利混入其中。

那天的他格外晕眩和茫然,明明才离开不久,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高三的学生已经参加完成人礼仪式,一撮一撮,在校园标志性的地方拍照留念。而他穿过教学楼,穿过镜湖,站在那片玉兰树下发呆。

树影柔柔地覆盖了他和这件外套,终于给了他一些熟悉感。听到耳熟的声音,南乙望过去,那是秦一隅的死党周淮,他手里拿着相机,四处找人拍照合影。

脚步不受控制地靠近,但他怎么都找不到想找的人。十几分钟后,高三(9)班的人聚集在教学楼下,排成四排,和几位老师一起留下影像记录。

有人大喊着“秦一隅没来怎么办啊!”

这声音真是大得刺耳。

“哎哎哎,给他留个空,把他P上去!”

“哈哈哈这主意好!”

“那小子现在正忙着签约呢,要当摇滚明星啦!”

无疾而终,无功而返。

什么都没留下。

回去的路上,南乙裹着他的校服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回到那座他和父母新定居的海边城市,回到妈妈新开的面馆里,面色晦暗。

看到他的瞬间,妈妈放下所有东西走过来,擦干净手抚摸他的脸,问他脸色怎么不好。

南乙说不知道,但他当天就发了烧,大病了一场。考前那一天忽然又好了,神清气爽地走进了考场。

一切都玄得像一场梦。现实和梦境的交界处,只悬挂着一件校服,长久地散发着柑橘的芬芳。

那香味越来越浓。

越来越近。

好像就在眼前。

敏锐的嗅觉令南乙从梦中醒来,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的瞬间,发现秦一隅竟然蹲在他床边,下巴抵在床沿上,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盯住他的脸。

更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的眼睛。

南乙早就察觉,秦一隅喜欢看他的眼睛。那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早就无法忍受,但是秦一隅,似乎也没那么令人不适。

但此时此刻的他,或许是因为梦游的缘故,眼神不像平日那样笑盈盈的,吊儿郎当的,是一种专注、直勾勾的凝视,似乎想要从他的眼里得到些什么。

秦一隅盯一会儿,会突然低下头。沙沙声传来,是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

南乙皱着眉,手肘撑着身子起来,这才发现,原来秦一隅膝盖上放着一个本子,是他白天记录歌词用的,现在却被他拿来画画了。

他的画依旧难看得不像话。南乙坐在床边,伸手从床头拿了眼镜戴上,又弯腰凑近了些。光线昏暗,他勉强辨认出大概的形状。

是小狗吗?南乙不确信,又靠近一些,发顶几乎要触碰到秦一隅的鼻尖。

牙齿好尖,耳朵高高地立着,很凶猛的样子。

好像是狼,虽然丑得有点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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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面对一个人类,画出一个猛兽的,南乙感到好笑,于是真的笑了出来,还故意伸手,用指尖拨了一下他的笔尾,干扰他的创作。

忽然,他感觉发顶被什么抵住,暖热的气息萦绕开来。

秦一隅用鼻尖蹭了蹭,然后像真正的动物那样闻嗅起来。

好奇怪,南乙不自然地移开些距离。

今天的秦一隅也很奇怪,以往他梦游的时候,总是会伴随一些含混的胡话,像念咒语一样,但今天格外安静,仿佛还记得那个禁言的惩罚。

他就这样仰着脸,静静地盯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在梦游,南乙也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不像平时那样闪躲,而是向这双黑色的眼投回同样的视线,毫无顾忌。

夜色沉静如水,只有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滴入水中,荡起涟漪,一圈一圈散开。

秦一隅的睫毛很长很密,和他的头发一样微卷,但经常会掉,掉落到他眼里。所以他总在揉眼睛。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竟然真的眯起,不舒服似的眨了几下。没一会儿,他低下头,下意识用手去揉。

这一刻南乙感到神奇,仿佛世界在这几秒被唯心主义操纵,而梦中的秦一隅被他的意识操控。

眼睛又要揉红了。

他握住秦一隅乱揉一气的手,移开来,另一只手抬起秦一隅的下巴,凑近些。

还真是睫毛。

秦一隅就这样仰着脸,眼神空洞,带着点梦里才显现出来的迷茫,任由他靠近,顺从到连南乙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他刚吹了一下,手就猛地被反握住。

啪的一声,笔掉落在地,秦一隅的右手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起身,左手摁在他肩上。力量太大,又很突然,南乙就这样重重地倒在床上,周围震起细小的尘埃,在台灯的微光下漂浮。

梦里的秦一隅是没有分寸可言的,也无法用理智预料他的下一步。南乙眼睁睁看着他沉下身体,在极近的距离里,盯住自己的双眼。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彻底怔住,别说反抗,连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那只攥住他手腕的手忽然松开,向上,很没有章法地触碰,镜框都被弄歪。那带着茧的指尖,最终触摸到南乙的眼角。

很暖,很热,南乙胸膛的起伏变得急促。因为这一秒,他竟然想到了外婆离去的场景,她也是这样,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睑。

鼻尖酸涩,南乙眼前起了一层茫茫的白雾,附在镜片上,也浮在他眼中。记忆里的痛就这样被连根拔起,他本能地开始反抗,试图推开秦一隅,让自己得以喘息。

谁知下一秒,秦一隅竟抵住他的额头。很烫,皮肤是烫的,眉骨和气息也是。

他似乎真的变成一只不通人性的动物,莽撞地用鼻梁顶开那副镜框,镜框向上,他也向上,用力地抵抗着南乙的挣扎。在这张黑色的单人床上,进行一场无声的缠斗。

一个梦游的人会做什么,没人能预料。

下一秒,他吻上了南乙的眼睛。

这个瞬间仿佛遁入真空,南乙愣在他身下,失去一切反击的力量,只是皱着眉,迷惘地望着秦一隅的脸。

凌晨的3点52分,16小时的禁言结束的时刻。

一向热衷犯禁的秦一隅,在梦中却懵懂地遵守着规则,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开口。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含混的、咒语般的梦呓。

紧接着,他亲昵地用鼻梁拱了拱南乙的鼻尖,吻上他的嘴唇。

听觉似乎与其他感官分隔开来,后知后觉地,在一片掺杂着水声的、茫茫然的空白中,南乙辨认出那梦话的内容。

[看着我。

看我……]他喃喃说。

作者有话说:

第二天的南乙

表面:冷静

内心:因为第五次梦游实录被毁而强迫症大爆发,已黑化()

第二天的秦一隅:

神清气爽(睡得好香呀(●°u°●)

第29章动物本能

“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

严霁对南乙说。

南乙皱了一下眉。

严霁又补充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弗洛伊德说的。”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向寡言的南乙竟然会主动和他聊起关于梦的话题,他姑且认为是和他们的新歌有关系。

距离live演出只剩一天,秦一隅在现场效果方面一贯要求严格,因为混响效果和调音师沟通很久,迟之阳被节目组叫去备采,只剩下南乙和严霁两人。

彩排后台有些吵,别的乐队正在表演,音响设备放大了所有器乐,重低音震得南乙胸闷。为了听清严霁说的话,他站得很近。

“所以呢?一个人的潜意识在想什么,就有一定概率梦到什么?”

“可以这么说。”严霁想了想,“在荣格理论里有一种梦叫补偿梦,大概就是指日常想做但没能做到,或者是一直以来都被压抑着的潜意识,在梦里被强化,表现出来了。”

南乙思考了一会儿。

难不成他是同性恋?

基于他对秦一隅的了解,或者说这么多年的跟踪加观察,他的生活里似乎并没有恋爱关系。从学生时代,到爆红成为摇滚明星,追求他的人数不胜数,但秦一隅从没真的答应过和谁交往,他的生活全是音乐,只有音乐。

他会爱谁吗?这件事南乙从没考虑过,也想象不出来。秦一隅是一阵风,谁也抓不住,除了自己谁也不爱。

“不过还有一种梦。”严霁又说,“也是荣格理论的分类之一,叫反复梦。”

“反复梦?”

“嗯,这种一般和现实有关,现实生活中反复出现过某件事,但这个人还不能完全接受,于是就会在梦里反复实现,尝试去自我融合。”

南乙皱了眉:“这跟刚刚那种反过来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严霁耸耸肩,“我也只是了解一点皮毛。”

南乙已经陷入沉思。

难不成他恐同?

据他所知,周淮就是同性恋,他是秦一隅的死党,绝对符合“现实中反复出现”这一条件。

所以是秦一隅本人始终接受不了同性恋,于是在梦里尝试,所以才亲了他?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好吧,秦一隅梦游的时候就没成功打开过门,有一次差点把门把手卸下来,活动范围就那么大,唯一能亲的雄性有机体也就是他了。

所以他变成了秦一隅克服恐同的工具吗?

看着南乙愁眉不展,严霁笑了,“发生什么了?我头一次见你这么发愁。”

南乙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秦一隅,就直接透露给严霁,恐怕不太道德。

“没什么,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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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没睡好。”

“早知道出来之前给你做杯咖啡了,明天吧,一人一杯。”

严霁上班的时候就靠咖啡续命,进了疯乐营之后两天没喝就受不了,立刻下单了咖啡机,这才恢复了精神。

有些热,南乙将头发笼到脑后,扎了个小揪,些许碎发散落在脸侧。他对严霁说了谢谢,也不知道是因为咖啡还是有关梦的解惑,但这里太吵,严霁没听清。

“什么?”严霁靠近些。

南乙又重复了一遍。

巧的是,秦一隅从调音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有些不平衡。

哟,挨这么近呢,聊什么这么认真?

你喜欢的不是我吗?

昨晚陪你过生日的不是我吗?

秦一隅想不通,于是大步走了过去,挤在严霁和南乙的中间,一条胳膊揽一个人:“我弄完回来了,想我了没?”

严霁笑了:“还挺快,我以为你们还得吵一会儿。”

“谁吵架了,我有理有据逻辑通畅,那叫理论。”

说完,他看向南乙,发现他神情不像平时那么自在,于是凑近了些,问:“你怎么了?”

谁知南乙顺势推开他搭在肩上的胳膊,“热。”

奇怪。

秦一隅察觉到他在躲避什么,但又说不清。

“是有点热,我刚刚眼睛一直好不舒服,不知道是进了汗还是掉了睫毛。”为了搞明白,他故意逼近,毫无分寸感,几乎要怼到南乙脸跟前。

他扒拉开自己的眼皮,冲南乙说:“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要不是有他梦游的确凿证据,南乙几乎都要认为这人是故意的了。

“我看不清。”他别开脸。

啊?

秦一隅有些吃惊,愣在原地。

你不是戴着眼镜嘛。

“你让霁哥给你看吧。”南乙说。

霁哥?

秦一隅脑子嗡嗡的,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

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听见南乙叫某个人哥哥?

严霁倒是热心,绕过来直接问:“哪只?我看看?”

秦一隅指了指,任由严霁帮他检查,但心里却一直在琢磨南乙躲闪的原因。

没理由啊,他在怕什么?

和旁人不同,秦一隅的情感经历虽然贫瘠,可以说从小到大连个暗恋对象都不存在,一首关于爱情的歌都没写过,可他在这方面有着极强的自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思路有可能跑偏。

左思右想,他脑中灵光一闪。

不会是害羞吧,是因为我靠得太近了?

抓住这个逻辑支点后,秦一隅开始试图为此搜寻更多证据支撑,于是在严霁帮他检查完眼睛之后,他又一次靠近了南乙。

“哎,室友。”

“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空调是不是开太大了?”

他对着南乙扒拉了自己的嘴唇,抱怨道:“我早上起来嘴疼,对着镜子一看,破了个口子,不知道是不是太干燥裂开了,但看着又不太像……”

是不像,我咬的。

他彻底没话讲了,满脑子都是昨晚秦一隅荒唐的举动,可偏偏自己又记得非常清晰,清晰到连他的呓语都如临在耳。

第一个吻落下时,他是懵的,昏昏沉沉地跌在床上,床是软的,嘴唇也是。秦一隅像一阵风,吹灭生日烛火那样轻轻吻了下来,他一向敏捷的反应力就此熄灭了,呆愣住,动弹不得。

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脑子里却想着:为什么要说“看着我”?就好像在梦里,这个人也很清楚,对面的人是他。

是一个注视了他六年的偏执狂。

一呼一吸间,急促的喘息将空气搅得浓稠,鼻尖和鼻尖摩擦,他们像两只试图变得亲密的动物。

南乙越迷惘,就越想反抗,而秦一隅的控制欲就愈发强烈,甚至伸手控住他的下颌,力道一点也不轻,甚至带着一点强迫。梦里的他将平日笑眯眯的懒散面具都丢弃了,那些埋在深处的控制欲和压迫感全部暴露出来。

南乙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他是挨过许多次打、也很懂得如何挣扎的人,有很强的求生本能。两人的唇瓣紧紧贴合,肢体却在蛮横地对撞,谁都不收敛力量,以至于他能隔着嘴唇感受到相互磕碰的牙齿,感受到秦一隅的骨骼。

直到在强吻中,看见秦一隅蹙起的眉,南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用力推挡的是他受伤的左手。

那一秒,他好似被针扎一样,立刻松开了手。

“秦……”南乙试图叫醒他,明明这是无谓的挣扎。

但就在心理防线松懈的瞬间,他张开嘴唇的瞬间,干燥的唇被濡湿,柔软、灵巧的舌尖探入,有种慌不择路的生疏。

在浓郁的柑橘气味里,南乙被迫尝到了薄荷的味道,湿润又充满攻击性。

那一秒他大脑空白,浑身一颤,像自保的野兽般咬住了秦一隅的下唇,但对方也只是皱紧了眉头,仿佛对他而言,这只是一种挑衅、挑逗,反倒让他更用力地掐住他下颌,舌尖更深地探入。

“你……疯了……”

他吐出的字句都被吻和水声隔断,而梦中的秦一隅却好似开窍一般,腾出一只手胡乱按住了南乙的腰。

这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南乙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本能地狠狠咬住秦一隅的舌尖,这一次他终于吃痛,中止了这个过分逾矩的吻。

这算吻吗?吻不是相爱的人才会做出的肉麻的交互吗?至少双方都得是清醒的状态才对吧。

这一口咬得太狠,南乙自己都尝到血腥味。

会不会弄醒秦一隅?万一真的醒了,要怎么解释自己被他压在身下的状况?

要崩溃了。

好在秦一隅的梦游程度比想象得还要深,即使出血了也没醒过来,只是捂着自己的嘴唇,拧着眉,小孩子一样彻底地压倒在他胸口。

“疼……”他含混地抱怨着。

“……你活该。”南乙有些无力地想,但凡换个人他都想直接杀了。

很快,秦一隅的呼吸沉下来,趋于平稳。

南乙简直没法想象,先挑衅的家伙居然就这么在他身上睡着了,还睡得这么快,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浑身热得出了层汗,使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人推翻。

看到他嘴唇上的血,南乙没有丝毫愧疚,但如果不处理,明早还是很难圆过去。

于是他还是帮他擦掉血,简单处理了一下,接着像拖尸体一样将这个罪犯塞回他自己的被子里。

上床前,他看到了正在录像的手机,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就差一次了,他打满五次勾就可以拿出来给秦一隅对峙的梦游实录,被秦一隅亲手毁了……

简直比死还难受。

这怎么给?南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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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手机,想删掉这一条可怕的记录,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混乱的夜晚从脑子里剔除一样。

可他早就习惯了收藏和秦一隅有关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物品,这已经成为一种难以矫正的癖好。

于是到最后,他也没有下狠心删除,而是选择隐藏。

躺在床上,南乙辗转难眠。

体温出奇得高,他只好把空调温度调低,强迫自己闭着眼。黑暗中,他听见秦一隅在梦里说了4次“好疼”、2次“我好厉害”和1次叽里咕噜难以分辨的长难句。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清晨,他也终于困到进入睡眠的时候,安静了许久的秦一隅又喃喃自语。

叫了三次南乙的名字。

谁也不知道。

“你们在干嘛啊!”

备采完回来的迟之阳在不远处大声喊了一句,将南乙的思绪从昨晚拉回来。

他撇过脸,避免和秦一隅对上视线,强装出平日里的冷酷模样,平淡道:“我看不见。”

秦一隅皱了皱眉。

昨天过生日的时候不是很温馨吗?

早上起来看到南乙的歌词他还很惊喜,契合得不像话。

现在怎么了,是哪儿出错了?

不过他从没有气馁的时候,于是又不依不饶道:“怎么看不见?这不就是吗?这么明显的口子。”

看见这一幕,迟之阳一把拽开秦一隅,凑到他跟前,大惊小怪道:“好大一口子啊!”

“是吧?”秦一隅头一次觉得迟之阳这么配合,挑了挑眉。

下一秒迟之阳便翻了个白眼,大声道:“再不去医院都要愈合了!”

严霁拽了一下迟之阳的手腕,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都布置好了?”

“嗯。”迟之阳一脸兴奋,“阿满他们帮我吹了气球,超级快。”

严霁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平时最敏感的南乙此刻不在状态,心思飘忽,为了让自己不要再陷入到秦一隅荒诞的梦游事件中,他不声不响,从候场的后台来到观众区,看其他人彩排。

不看倒好,顺着把其他乐队的彩排现场看下来,再对比他们的,南乙发现,他们目前存在的问题还是很多。

其他四队中,不烬木已经排过五次,对于场地、音响效果和镜头的把控都非常熟悉,即便是次数最少的碎蛇,也有三次。

而他们才一次而已。

这一次彩排的效果并不好,调音有很大的问题,他们和现场音效磨合了很久。和别的乐队不同,他们这首是临时现写的,时间本就不够,就连词都是早上才敲定的,无论是器乐还是词曲,熟悉度和别的乐队都差了一大截,彩排时出了好几次错。

按照轮换顺序,他们最多还能在现场排一次。

“你挺闲的,还有时间来看别人演出。”

听到声音,南乙抬起头,对上程澄的脸。他背着一把火红的电吉他,神色依旧带着挑衅的意味。

南乙对此倒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没什么表情,随口道:“你揉弦幅度太克制了。”

程澄压根没想到他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谁问你了?

怎么还点评起来了?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

南乙平直地看了他一眼,进一步道:“试试Yngwie揉弦的风格,更适合你们的新编曲。”

啊?

程澄愣了一秒:“我需要你一个贝斯手教我怎么弹吉他吗?”

南乙内心毫无波澜,懒得和他争论,准备离开。

谁知程澄又开口道:“秦一隅现在都教不了了,他来这儿一个礼拜了吧,摸了吉他吗?”

话音刚落,南乙停下脚步,转过身盯住了他。

不知为何,程澄从他的眼底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森冷阴沉,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全忘了。

不会要动手吧?这里可是有摄像头的。

南乙走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也增添了一份压迫感,程澄没再说话,下意识地想后退。

但南乙并没有真的动手,而是笑了一下:“你这种表现关心的方式,很蠢。”

程澄愣在原地,他想象了无数种可能,却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句话。这令他极为愤怒,可一时间却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大脑仿佛空白了。

这双眼睛像野兽一样,他完全被南乙的视线钉在原地。

“被我说中了。”南乙顿了顿,语气很平淡,“其实你不用生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在意他,崇拜他,不想被他忘记,不想看他堕落……”

他视线垂下来,落到程澄紧攥的拳头,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珍惜这段时间,把想说的真心话说出来,因为明天过后,无论谁走,都不会再有像现在这样相处的机会了。”

说完,南乙转过身,他无所谓这个人能不能听懂,只是不希望再从他嘴里听到伤害秦一隅的话。

“你……”程澄望着他背影,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他心底的话,“我就是不懂,凭什么他会因为你回来?他不是说放弃就放弃了吗?”

南乙脚步一顿,但没回头,随口说:“我也不知道。”

“可能因为我很强吧。”

“加油。”说完这句,他真的离开了。

离开观众池,南乙正打算往后台走,没想到直接撞上朝他走来的秦一隅。

他脚步停驻,不确定这个人有没有看到刚刚的冲突,他希望没有。

秦一隅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手懒散地插在口袋里,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偏了偏头,故意凑很近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表情这么恐怖。”

“天生的。”南乙松了口气,看来是没看到。

“难不成是因为我?”秦一隅挑了挑眉,“是我昨天哪儿惹到你了吗?为什么躲着我?哦我知道了,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买的蛋糕,还是你觉得我手语打错了你很生气?”

“都不是。”南乙深深吸了口气,忍住想要一口气把自己的遭遇全说出来的冲动。

秦一隅却不依不饶,甚至找到了新的证据:“你为什么深呼吸?还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没有,我不生气。”南乙拿他没办法,“我本来就长着一张不开心的脸。”

谁知秦一隅忽然自己伸出两根食指,一左一右戳在他嘴角,硬是手动咧嘴让他笑。

“可是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

“你能不能……”南乙正要发作,没想到秦一隅突然脸色一变,收回一只手捧住脸,表情痛苦地“嘶”了一声,倒吸凉气。

“怎么了?”

秦一隅摇头,“舌尖疼,好像睡觉的时候咬到了。”

他朝受害人吐出舌头,展示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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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实在是不想再回忆起更多细节了,也不想满脑子纠结这家伙到底是深柜还是恐同,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只想冷静一下。

“我怎么这么可怜,睡个觉把自己弄得满嘴都是小伤口,昨晚也没做吃东西的梦啊。”他又伸了一下舌头,“你帮我看看伤口深不深啊,感觉有点……”

“闭嘴。”南乙生平第二次脱口而出。

秦一隅眼睛睁大,刷一下把舌尖收回去,闭上了嘴,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果然生气了。”

南乙没辙了,“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

“没有。”

“你生气了。”

“都说了我……”南乙超强的情绪管理在这一刻濒临失控,可就在他即将发作的时候,秦一隅却忽然伸出手,靠近他侧脸。

节奏突然被打乱了。

“头发没扎好。”

他将散落在脸侧的头发撩到南乙耳后,动作很轻,声音也轻飘飘的。

“散开了。”

作者有话说:

——CB小剧场——

备采结束的秦一隅大摇大摆揣着口袋四处乱溜达,一个不小心就看到了南乙。

这不巧了嘛

他直接朝南乙走过去,没想到红毛金丝熊抢先一步。看到他就脑袋疼,秦一隅打算先躲一躲。本来他不想偷听两人讲话,但金丝熊叫声很大。

“秦一隅现在都教不了了,他来这儿一个礼拜了吧,摸了吉他吗?”

听到这句,秦一隅抓了抓后脑勺,自己回答:“摸了诶,摸的是沙马赤尔的。”(因为听说他的吉他背面有贴金箔,他疯狂摸摸,把人吉他摸得锃光瓦亮也没有摸掉半点金粉,为此他还很生气)

谁知道南乙生气了,秦一隅看得一清二楚。

这小孩儿生起气来表情可真吓人。

老天他说了好多话,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讲话……

“我就是不懂,凭什么他因为你回来?”

秦一隅小声回答:因为他强啊。

说完他摸了摸喉结,“而且他眼睛好看。”

听到南乙和他说了一样的话,秦一隅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这些都要记在《南乙暗恋观察日记》里,他对自己说。

第30章特殊待遇

南乙脑子一片混乱。

秦一隅的指尖擦过耳廓的时候,他产生了一两秒的迷惘。这明显是超出他预设的动作,是危险的动作。

于是他下意识偏头,躲了躲,而后重新扎好头发,低声说了“谢谢”,企图独自走开,但很显然,秦一隅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依旧吊儿郎当地跟着他后头,寸步不离。

以前他从没想过觉得这人会这么难缠。

上学时他明明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尽管随便开个口,就能呼朋唤友,但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弹琴或是睡觉。

“南乙我饿了,想吃东西。”

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发出自动跟随的功能了。

“吃点药吧你。”南乙说。

最后一次彩排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连续几天缺乏睡眠,四人状态都不算好,工作人员也连续熬了几天,颇为疲累。

所有人都不太在状态,而南乙却注意到迟之阳表情不太对,直接叫停,走到鼓凳前。

“哪里不舒服?”他问道。

迟之阳仰着脸,愣了一秒:“啊?”

南乙直截了当:“别撑了,说吧,你脸色表情都不太对,刚刚两次彩排鼓都拖拍了,这不是你会犯的错,哪儿不舒服?”

在南乙面前,迟之阳深知自己几乎是透明的,也不好再瞒下去。他眉头拧起,低声承认说:“就……有点耳鸣,进错拍子了。”

“你这两天又没戴消音耳罩。”南乙压根不在乎拍子的问题,只是对迟之阳从来不在意自己身体这一点有些生气,“说过很多次了,这样对你的耳朵不好,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迟之阳泄了一口气,无力地辩解:“不见了,不是故意不带的……”

南乙有些无奈。

“先休息吧。”

“不行。”迟之阳慌忙站起来,拉住南乙手腕,又大声对工作人员说,“老师们我们继续排,不休息!”

“你听话一点。”南乙反过来攥住他。

严霁得知情况之后,立刻下去找节目组医疗队寻求帮助。

“初步判断可能是神经性耳鸣,原因可能是压力过大、休息不够,加上排练的时候没有做好护耳措施,要好好休息。明天的演出最好是……”

“不可能!”迟之阳直接打断了医生的话,“我要照常演出。”

医生顿了顿,也没说别的:“我先给你开点药。”

谁也劝不动迟之阳,连南乙的话他也不听。

“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啊,明天就演出了,少谁都少不了鼓手的。”迟之阳看着他们,“我还能再撑一天,明天比完我就休息,好不好?”

最后还是秦一隅开了口:“就让他上吧,不让他去他肯定得哭。”

“我才不会哭!”迟之阳反驳。

秦一隅翻了个白眼,又冲他使了个眼色,迟之阳这才不说话了。

“好吧。”南乙只能同意,“今晚要好好睡觉。”

演出前一天鼓手耳鸣,这其实是很严重的突发事件,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五进一的淘汰赛,但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去苛责,毕竟迟之阳也是排练过度加紧张导致的。

为了让他放轻松,三人都尽可能地避开耳鸣的话题,让气氛活跃些。

南乙看向严霁,嘱咐说:“霁哥,他的药你要监督他吃。”

事实上,严霁也早就发现了迟之阳的问题,只是他深知自己没有南乙这样常年相处的交情,如果直接询问,恐怕会伤害到迟之阳的自尊心。

现在南乙将任务下达到他身上,严霁当然乐得接受,顺理成章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秦一隅本想阴阳怪气学南乙叫“霁哥”,谁知刚一张嘴,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南乙闻声看向他。

“不是吧,你也病了?”迟之阳苦着脸看他。

“我好得很。”秦一隅吸了吸鼻子,“肯定是有人太想我了,一天到晚惦记我。”

“自恋。”迟之阳重新戴了一下自己的棒球帽,对其他人说,“我现在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我们能不能再排……”

直接拒绝是不可行的。

“啊,对了……”严霁靠近迟之阳,低头对他耳语。

也不知说了什么,他突然就不倔了,连连点头。

南乙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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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我们还是先回排练室吧。”迟之阳语气都变了,整个人一下子活了过来,“我……我还是想找找消音耳罩。”

严霁扭头,对南乙和秦一隅说:“我想起来有个地方可能还调整一下,我们先去排练室讨论一下,再回去睡觉吧。”

南乙默认了,视线在严霁和迟之阳身上瞟了瞟,又低头确认了一下时间。

11点35分。

“快点快点。”迟之阳不停催促。

他心里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但还是配合了表演,和秦一隅跟在他们两人后头,往排练室的方向走。

路上,南乙低声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秦一隅皱了皱眉,“没有啊,我怎么会感冒?”

“你昨天跳到湖里还冻了一早上。”

而且他昨天的空调确实开得也很低,想到这个,南乙有一点愧疚,但不多。

因为很快他反应过来,要不是秦一隅发神经,他也不会开那么低。

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我身体好得很,上次生病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秦一隅两手插在口袋里,说完故意凑到南乙身边,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肩,“关心我啊?我们小乙这么有良心?”

我们小乙?

南乙皱了眉,“别乱叫。”

果然害羞了。秦一隅嘚瑟地看向他,“迟之阳都可以这样叫,我为什么不行?而且你本来就比我小啊。”

南乙深吸了一口气。

“论年龄确实是,论心智也不一定。”

秦一隅脚步一顿,睁大眼睛。

他这是……在怼我吗?

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怼我?秦一隅陷入思考。

他开始在我面前暴露本性了,这不就代表他对我的感情更进一步了吗?

于是他开始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举动,引起了这种“巨变”。想来想去,还是锁定在为他过生日的行为上。

非常合理。秦一隅想。

不过被观察对象此刻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身上。

排练室里没开灯,一片漆黑,迟之阳和严霁明明走在前头,却都不去开灯,更加印证了南乙的猜想。从小到大,迟之阳每一次的惊喜都有很多破绽,但每一次南乙都不揭穿,完全配合表演。

这次也是,他主动伸手按灯的开关。果不其然,房间被点亮的瞬间,严霁和迟之阳就提前溜了进去,一左一右“砰砰”两声,彩带全喷在并肩的南乙和秦一隅身上。

“干嘛啊这是?这么大动静。”秦一隅扒拉开糊了满脸的彩带,胡言乱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结婚了。”

这话把迟之阳嘴里的“生日快乐”硬生生怼了回去。

“你有病吧!我……”

严霁见状,赶紧将话题扭转回来,笑着大声说道:“生日快乐!”

于是迟之阳也立刻刹车,跟着一起祝福:“对!小乙生日快乐!”

南乙摘掉肩上的彩带,笑着,将迟之阳手里的彩带筒拿过来,随口问:“哪儿买的?”

“托摄影姐姐帮我带的!”迟之阳得意地挑了挑眉,还展示了满屋子的气球装饰,“这些都是阿满小留和沙马帮我弄的,他们还给你写了生日祝福,快过来看!”

秦一隅杵在一边,看着迟之阳猴子似的窜上忙下,给南乙看祝福卡、送小礼物、拍生日拍立得,由于临近转钟,一切都很仓促,严霁也解释说因为最近都在忙着写歌,来不及认真挑礼物,之后再补。

而他,作为一个早就凌晨偷偷为南乙过过生日的人,心里多了几分特殊感,还故意在旁边笑着打趣:“怎么不叫上我啊?”

“我给你发消息了!”迟之阳白了他一眼,“你丫根本不回我。”

秦一隅这才想起来,从昨晚他就没看手机。

“行吧,错过了。”他撞了撞南乙的肩膀,嘴角抿着笑,“下次给你补。”

南乙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可那短促的眼神仿佛又说了许多。

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变成透明的丝线,连系着两人。谁都不主动对第三人开口。

“诶?”秦一隅从南乙的眼神里脱身,忽然发现不对劲。

趁着严霁给南乙拍戴着生日帽的拍立得,他凑到迟之阳身边,小声问道:“你都买了彩带筒了,怎么不订个蛋糕啊。”

迟之阳撇撇嘴,说:“南乙过生日从来不吃蛋糕的。”

“为什么?”秦一隅皱了皱眉。

“因为……”迟之阳本想直说,可这事儿说来话长,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回忆,他不想破坏现在的温馨气氛,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他很讨厌甜食。我记得小时候,好像是九岁生日那年吧,当时叔叔阿姨给他买了好大一个巧克力草莓蛋糕,特别漂亮……”

迟之阳至今还能回忆起那个大蛋糕的香甜气味,他过生日的时候从没有收到过那么精致的蛋糕,有人记得都很不错了,所以当时格外地羡慕,因此南乙后来的应激反应就让他更加印象深刻。

“当时他就吃了一口,结果直接吐了。”

“为什么?”秦一隅皱了皱眉,“蛋糕有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也吃了,很好吃。”迟之阳说着,叹了一口气,“小乙就是不能吃,所有的甜食他都不喜欢,后来叔叔阿姨也不勉强,过生日的时候不会再买蛋糕了。”

这么严重?

“不跟你说了,我也要去和小乙拍照了。”迟之阳说完便跑到南乙跟前,挤在南乙和严霁中间,对镜头比耶。

秦一隅陷入沉思。

可他昨晚吃了,还说好吃,提都没提自己没办法吃蛋糕的事。

他想起昨晚南乙在黑暗中的欲言又止,也想到他冲自己说谢谢的模样,心里忽然间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是因为他是特殊的吗?所以明明很讨厌,也愿意忍耐着不适吃完他送出去的蛋糕。

秦一隅看向南乙,他正靠在桌边,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将多余的彩带悄悄绕在迟之阳的辫子上。

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看上去漠然又散漫,长了一副薄情的、会轻易辜负任何人的面孔。

从小到大,秦一隅最喜欢的词就是“特殊”,他就乐意当人群里最特殊的那个,喜欢被人特殊对待,他就是最特别的。后来,见的人越来越多,喜欢他、愿意特殊对待他的人也很多,他也逐渐习惯,阈值拔高,反倒不觉得有什么了,只觉得是应该的。

但南乙的“特殊对待”是不一样的,和所有人都不同。他就像在这个房间里的氢气球,被吹得很满,飘在天花板上,拽都拽不下来。

这使他感到陌生,甚至很难入睡。

因此,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依旧待在排练室,南乙也一反常态没劝他回去睡觉。

这里空无一人,秦一隅一点也不困,东忙西忙,给气球放气,看它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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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四处乱飞,或者弹弹卡林巴琴,没过一会儿,又打开那个迷你采样器。

回放录音时,他发现了一段新的声音,前面是摩擦产生的杂音,很快,一个声音出现。

[为什么还要遵守规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你明明不是怕犯规的人。]

是南乙。

鬼使神差地,他将这段采样听了好多遍,重播,又重播,仿佛回到了独处的凌晨三点。

循环的某一秒,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临时起意,在演出开始的八小时前,对他们的歌做出一个大胆的改动。

而且他不打算让南乙知道。

第二天上午十点,排完最后一次的恒星时刻被工作人员抓去做妆造,饭都来不及吃,还是碎蛇三人给他们带了面包,随便垫吧了几口。

短短一周,迟之阳和碎蛇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一想到他们马上就会分开,他连面包都吃不进去,耳朵嗡嗡的,愈发烦躁。

“不好吃吗?”阿满问。

迟之阳摇头,小辫子也一甩一甩的,“很好吃,是我有毛病。”

阿满笑了。他是经常会在房间里打坐正念的人,因此对他说:“不要说不好的话,要说‘我特别棒’。”

一旁的秦一隅突然超大声喊:“我倍儿棒!”把化妆师都吓得一哆嗦。

正在任发型师卷发的南乙笑了出来。

“神经。”迟之阳也笑了。

演出开始前,所有的乐队都被安排在livehouse二楼的观战席,和其他的比赛不同,他们只隔着一层单向玻璃,眼睁睁看着观众排队入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填满了观众池。

“我好紧张。”

迟之阳摸着自己的胸口,咚咚咚的,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

“上次不是已经表演过一次了?”南乙说。

“那不一样。”迟之阳深吸一口气,“上次稀里糊涂的,也没有这么多摄像,而且这次人足足多了一倍啊,还有三个专业评委。”

最重要的是,他的耳鸣还没有得到缓解。

从小一起长大,随便一个表情,南乙都能读得一清二楚,他扯了一下迟之阳的护腕,低声说:“别担心,上台之后我会帮你兜着的。”

正说着,秦一隅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一把揽住南乙的肩,问:“兜什么?”

不行。他还是没法自然地面对秦一隅的亲密举动,于是稍稍别开了脸。

至少别靠得这么近。

迟之阳盯着两人,倒是察觉出什么。

“总感觉你们俩……”

南乙心中奇怪,这家伙明明是最迟钝的一个,难不成他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我们怎么了?”秦一隅问。

迟之阳指着他们,“你们俩今天的造型好像啊。”说完,他把一旁正在和碎蛇乐队聊天的严霁叫过来,“严霁你看,他们今天造型是不是很像?”

“是有点。”严霁笑着说,“可能是因为南乙也卷了头发,而且……”

他说着,凑近了一些,眯了眯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观似的。

“你们俩脸上的痣也是对称的,之前都没发现。”

秦一隅有些得意地笑了,“这是我专门跟化妆师交代的,让他把南乙脸上的痣加深一点。”

“所以你们今天的造型是什么双子设定吗?”严霁问。

“算是吧。”秦一隅看向南乙,“这是另一个我。”

事实上,这个概念是南乙提出的。

就在前一天的早上,他看到南乙写下的歌词片段,惊喜地找到他,想和他聊一下整曲概念,尽管南乙好像故意躲着他似的,但一听说是顺歌词,还是配合地坐下来,只花了五分钟,他们就把全部歌词顺下来,也敲定了整个概念。

说是聊,实际上他们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沟通,南乙的三两句话就完全把秦一隅的想法说透,其中一句他始终觉得不满意,想换一句填进去,但试了很多都不好,直到南乙开口。

这就是我想要的。他直接写了下来。

虽然到现在他也没明白,为什么说完那句的南乙,会莫名其妙不看他,手还很不自然地摸自己的耳钉。

但这都不重要。

打从十六岁开始,秦一隅的人生就和乐队绑定,可他从没遇到在音乐上如此契合的人。

南乙好像真的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于是,他决定将这个概念贯彻到底,包括妆造。

正聊着,南乙看到主持人走了进来,于是趁机拨开秦一隅的手臂:“好像要开始了。”

他以为时机刚好,秦一隅不会发觉,没想到这人远比他想象中敏感。

三人走在前面,秦一隅皱着眉,慢半拍地跟着,心里还在为南乙躲开他而诧异。

也太容易害羞了,这样还怎么追人啊。

“请各位乐队派一名代表前来抽签决定上场顺序。”

其他乐队都很快选好代表,而恒刻四人推来推去,最后没办法,只能猫在角落里石头剪刀布,最终胜利的人是秦一隅。

他显然不想去,长吁短叹道:“我可是出了名的点儿背。”

“没事儿,不是开场就行。”

严霁说完,南乙和迟之阳齐齐点头。

远远地,他们看到秦一隅撸起袖子,一脸视死如归,把手伸到那个巨大的洋红色盒子里,半天捞出一枚小球。

他自己都不敢看,闭着眼把球展示给队友——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数字5。

“好家伙……”迟之阳瘫倒在沙发上,“抽了个最后。”

“确实也不是开场,一隅的使命已经达成了。”严霁笑着冲秦一隅比了个大拇指,肯定他为团队的付出。

南乙倒是很冷静。

“这次规则和海选不太一样,每一组表演完观众都可以投票,大家的满票都是三千,这样先后顺序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大了。”

严霁点头:“嗯,不过专业评委的打分还挺重的,一个人的票数抵300分。”

迟之阳叹了口气,说:“小乙赢了排练室对决也只多了200分的加分而已。”

“可别小瞧这200分啊。”秦一隅回到他们身边,“说不定这是咱们最后的保命符。”

“你可别说这种话了,很像是flag啊。”迟之阳耳鸣还没恢复,格外紧张,“我现在心跳得跟打鼓一样,手也有点抖,太紧张了。”

严霁想到什么,对他说:“我之前的心理医生教过我一个手势,可以消除焦虑,让自己平和下来,这是心锚效应。”他说着,伸出两只手,展示给他们看,“你们像这样,两手交叠,放在胸口,然后闭上眼……”

其他三人乖乖学着他的样子。

“然后,对自己说:‘我可以的’。”

迟之阳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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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还原,连声音都夹到和严霁一样温柔的程度:“我可以的。”

南乙就略有些敷衍,“嗯,可以的。”

秦一隅双手放在胸口,微笑着开口:“杀了全世界。”

三人齐齐睁眼,扭头看向他。

“对不起。”秦一隅立刻改口,“哔了全世界。”

“我要是后期我真的想哔了你。”迟之阳说。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而南乙的表情却依旧有些凝重。

比起加分和现场发挥,他始终担心专业评委里会出现隐雷。

比如上次没有给他们投票的韩江。

海选结束后,他特意去查了对方的底线,发现他的唱片合约在诚弘娱乐,而且是刚签的。这年头出专辑是赔本生意,即便资历够深,也有奖项在手,但缺乏流量,能不能出唱片,还得看诚弘的规划。

以他对陈韫的了解,这人知道了他参加比赛,不可能不下手使绊子。

如果陈韫按兵不动,他反而不好推进计划了。

只是假如韩江在,他们恐怕天然就少了300分。

相较于其他竞技类音综,CB的livehouse形式显得尤其简单粗暴,掠过了冗长的串词,只在表演前介绍了三名专业评委。

一个是资历深厚、已经出道15年的摇滚乐队主唱张凌,他所在的乐队现在也被奉为开山鼻祖,足够大牌。大屏幕上,他的脸一出现,台下的乐迷便高声尖叫。

第二个是业内地位颇高的作词人周隼,获奖无数,几乎是所有歌手都想合作的音乐人。

看到这俩人,迟之阳不禁感慨:“这个节目真的好舍得花钱……”

南乙对坏事的预感一向准得可怕。

因此,当大屏幕上出现第三个评委的脸时,他并不意外。

就是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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