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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吕君期
观星台属于下宽上窄的设计,呈覆斗状,分为内外两个楼梯,都能到达顶端。
许是怕旁人看到他们,他们特意带俞渐离走的内部的楼梯。
观星台北壁有一处凹槽,延伸至地面向北平铺石圭,用来观测日影长短。
在司天台看来,这是一种丈量的尺。
他上到观星台后,三个人并肩坐在了观星室的墙壁边,躲在了最隐蔽的位置,一同抬头去看天空。
考司天台还有一个硬性的要求,就是视力要好,并且不能夜盲。
像是近视加散光的,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毕竟观察星空看着星星都模糊或者炸着金芒的,如何观星?
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高处观看星空,研究星象。
吕君期盘腿坐在地面上,看一会儿天空,还要活动一下脖子,跟俞渐离忧愁道:“我本来也是很喜欢司天台的,实不相瞒……”
明明只有三个人,他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我隔壁院子的爷爷曾是个道士,并非全真,年龄到了也可以娶妻生子,所以我从小懂一点这个,我这才能顺利考进来。可真的考进来了,又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俞渐离问他。
“我本以为来了这里可以推算很多东西,结果真的来了,却仿佛每日都在对表。
“也就是我们观察到了某种天象,再去查询前辈留下的书籍对照的内容,抄书呈报。过一段时间看看是否应验了,应验了就应验了,没应验也无所谓。这让我觉得,我可有可无,有之前的那些书就行,识字、能抬头看到星辰就可以在司天台干了。”
这一回俞渐离更懂司天台学子的松弛感了。
这里只有入学考试时是最严格的,之后没有什么竞争压力,熬资历即可。
真的来了一阵子后,就发现需要学习的内容似乎也不多,学不会也无所谓,按照流程按部就班即可,便更加的轻松了。
也难怪后来这个部门蛀虫最多,没些关系都进不来。
吕君期则是实现了梦想后不久,却发现这里和理想的司天台并不一样,陷入了迷茫。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俞渐离,就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是会继续学习,竟然被触动。
看似是他想偷偷教俞渐离点什么,其实也是他想和俞渐离聊一聊,说不定会让自己有所解惑。
俞渐离似乎能懂他:“考进来的时候是雄心壮志,想着日后定然能研究出浩瀚星辰中隐藏的秘密,没想到真的来了司天台,却只是完成笼统的流程?”
“没错,在这里还不如我隔壁爷爷呢,还能干点实事,虽然就是帮人算算命,看看风水,也好过在这里每日对照表格。”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身边的韩遇:“他是我在司天台遇到的,难得还在刻苦学习,且真的有些天赋的。一些我看不懂的,想不明白的,他都能推算出来。”
俞渐离在此刻想到了明知言:“所以你们二人也算是志同道合。”
吕君期再次叹息:“有时想不通,究竟是你们这些国子监学子好一些,还是我们好一些。”
“不要比较,自己选择的,就是最好的。而且,这里按部就班,也不耽误你继续学习。你想想看,你在最好的学习环境,这里还有卜博士,你学你的,坚持你自己的理想,在乎周围做什么。花会因为周围长满野草,也觉得自己是野草,从而不再绽放吗?”
“那你呢?”吕君期问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命数如此了,为何还要努力?你明明可以就此享受,能快乐一日是一日。”
“我一向奉承不虚此行的想法,既然已经如此,就接受现状,竭尽可能将现在的处境改成最好的状态,这样就无憾了。”
“可想到奋斗到一半还没有成果,你就有可能会离世,你不会没有斗志吗?”
“不会呀,我只会想,万一活到了最后几天了,却开始后悔,哎呀,是不是当时加把劲儿,就能来得及了?”
吕君期试图理解俞渐离的思路,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叹:“你的心态真好,我恐怕做不到。”
“这……也是无可奈何。”
吕君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确实是无可奈何。
俞渐离穿书前也是天之骄子,他的家庭注定他出生就不一般,他所处的环境是最有学习氛围的地方,他的家庭成员都能助他一臂之力。
而他却有无法治愈的疾病。
他只能豁达。
后来他开始感谢自己穿书前的经历,不然穿到这个角色身上,没有他之前磨练出来的内心,还真坚持不下去。
他的想法一直很简单,就是要开心,每一天都要开心,不去和那些认知低下的人计较,不然只会被沾上泥污。
只有远离内耗,每一天都很开朗的人才能获得成功。
就像今日一样,他因为心思豁达,才能认识了吕君期。
“不聊这些了!”吕君期一拍大腿,转移了话题,“我教你一些你以前不知道的,卜博士不会告诉你的东西,我自己也当是复习了。”
吕君期很会挑重点,还会结合今日的星象给俞渐离实际讲解。
旁边还有韩遇补充,虽然话不多,说的却都是重点,算是点睛之笔。
让他们二人惊讶的是,俞渐离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
到了后半段,还能就今天说的这些知识点,和他们交流一二。
他们在观星台停留了一个半时辰,俞渐离觉得自己受益匪浅。
只讲精华内容,还是跟同样对天象感兴趣的人交流,果然要比统一学习更容易找到精髓。
回到号房,他并未立即入睡,而是取出笔墨,在走廊有灯火的地方,将今日的内容重点记录下来。
为了不被发现他偷学,影响到吕君期和韩遇,他写完之后特意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袖袋子里,随身携带。
*
翌日。
果然像吕君期说的那样,司天台开始教给他们一些浅显的东西。
今日的学习内容是:通过各种迹象预测天气。
其实这也是很实用的内容,可对俞渐离来说有些太浅显了,他都知道。
午间休息,他快步走出支堂,老远就看到吕君期朝着他招手,他快步走过去。
吕君期笑眯眯地问他:“今日如何?”
“果然学了顺口溜。”
吕君期大笑:“我就知道。”
二人说话间朝着馔堂走时,看到台阶处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也跟着看过去。
俞渐离本是想着跟着看热闹,没想到居然看到了纪砚白。
“此人器宇不凡呐!”吕君期看到纪砚白的一瞬间,便感叹了一句。
“怎么说?”回答完,俞渐离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捧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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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高隆宽厚,财运好,事业旺。有龙角骨,为人果断,敢于冒险。最厉害的是他有将军骨!这乃是大将之材。”
谁知身边的人听了,嘲讽了他:“你是知道他是小国舅爷才这般说的吧?你在这里巴结人家可听不到。再说了,人家什么身份,听你两句漂亮话也不会欣赏你。”
“你看不出来他的面相不成?”吕君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都是司天台的,你可别在国子监的监生面前丢了人。”
那人一阵心虚,面上不服,却没再说什么。
吕君期确实不认识纪砚白,带着俞渐离到了一边,才问:“他是国公府的?难怪了……这面相就不一般,想来命格也是厉害的。”
“嗯,他的确很厉害,你可能看出他命运多舛?”
“没吧……”吕君期还真的仔细端量起来,“国公府的小国舅爷,想命运坎坷都难。”
没承想,看着看着,他竟然被纪砚白目光扫过。
不认识纪砚白的人,都会觉得此人太过凌厉,有着战场上带回来的杀伐之气。这般被他目光扫过,吕君期下意识伸手握住了俞渐离的手臂。
这一回,似乎更吸引纪砚白的目光了,还引得纪砚白打量了他几眼。
吕君期吓得大气不敢喘,好在他听到了俞渐离的安慰:“别怕,纪砚白不乱打人。”
“你说他是不是听到我们议论他了?”
“离得这么远,他听不到的,应该只是随便看看。”
“也是……”在纪砚白收回目光,跟随卜博士离开后,吕君期终于恢复了过来,“我们还是吃饭去吧。”
俞渐离跟着他一起去吃了午饭,接着说想一个人逛一逛,便随着人流的议论,找到了纪砚白等人去的方向。
他刚出现不久黄启就发现了他,耳语告诉了纪砚白。
不久后纪砚白便带着黄启和昙回来寻他。
“你怎么也来了司天台?”俞渐离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很是小声地问他,生怕被人发现。
“军师曾是司天台的,当初是我父亲亲自要人,司天台才放人。现在军师年纪大了,想收一个徒弟,司天台自然不愿意将悟性好的让出来,只有我亲自过来才给几分薄面,愿意和我聊一聊。”
这还真是俞渐离不知道的:“军师当年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吧?”
“嗯,被我父亲要走了之后,司天监还好几次去跟我父亲要人,我父亲撒泼耍赖才将人留下。”
俞渐离听得想笑:“国公爷撒泼耍赖,还真是难以想象。”
“军中珍惜人才,所以我才说我父亲也许也会重视你。”
“其实刚才在我身边的那个吕君期不错,他也想干些实事,你可以试着考虑。”
俞渐离也知道,韩遇其实更优秀。
可韩遇家里世代都在司天台,知道皇家机密,司天台定然不会放人。而且韩遇的性格多少有些优柔寡断,不适合在军中谋事。
相比较之下,吕君期更加合适。
想起刚才的人,纪砚白先是思忖片刻,才问:“他是你新结交的朋友?”
“嗯,性格不错,人也单纯,还有着一腔热情。不过你们不用着急,可以让他再在司天台学习两年实用的知识再要走,这样军师也好教一些。”
“可两年后,他如果真的十分优秀,司天台还会放人吗?”
“你可以提前去和他聊聊看,看看他的想法,然后这两年内你们私底下联系,让他表现得不是很优秀,甚至闯下什么小的祸事,司天台也许就不会按着人不放了。”
黄启在一边旁听,忍不住感叹:“卧薪尝胆两年啊!还是留在这里偷师,给我们军师省事。”
俞渐离点头。
黄启不免感叹:“果然,读书人都坏得很。”
俞渐离指着黄启跟纪砚白告状:“他骂我。”
“我罚他。”
黄启瞬间闭了嘴。
纪砚白显然来是来了,却没有什么目标,此刻俞渐离推荐了,他也打算去见见吕君期本人,私底下聊一聊。
之后再带去给军师亲自看看,选不选他还得军师决定。
“好,我亲自去见他。”纪砚白做出了决定。
“嗯!”
第32章柳映桥
吕君期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人,却硬是瞒住了韩遇和俞渐离,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一直神游物外的模样,还是被注意到了。
晚间再见吕君期,他便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很迷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上,难道真的是远远点评纪砚白的相貌不凡被听到了?
他还纠结要不要答应这样的邀请,他受宠若惊,有所心动,蠢蠢欲动却又充满了不安。
俞渐离还挺理解他的心情的,就好比纪砚白突然提出要他去兵部,他也是这样的震惊。
以前从未设想过的未来规划,又似乎十分可行。
韩遇不知道其中隐藏的真相,显然他也没推算过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只是担心吕君期而已:“你还是不喜欢司天台吗?”
“哪有!”吕君期当即否认了,并且快速转移了话题,“昨天睡觉前,我还在想能跟俞兄说些什么,今日就有了思路,不如就提前聊一聊入职考试的内容。俞兄有很多自己的见解,说不定会给我们提供新的思路。”
“好。”俞渐离没有异议。
韩遇的目光停留在吕君期身上许久才收回,也跟着柔声回答:“好。”
吕君期说道:“假令问正月甲子日寅时,六壬术发用三传,当得何课?[1]”
俞渐离跟着思考起来:“大六壬的题目。”
“嗯。”
三个人聚在一起研讨起来,说着自己的想法。
韩遇是三个人里知识最扎实的,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教给另外两个人。
三个人又这样在长廊里聊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分别回号房就寝。
*
在司天台做交换生第三日的课程又跳跃到了乐器上面。
在司天台每个学子都会一样乐器,甚至会在宫宴的时候献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司天台居然将这个也安排了一日的课程。
这个世界也讲究琴棋书画,刚巧这些俞渐离都会一些。
其实司天台的乐器很多,因着只粗浅教一日,便拿出了最基础的琴来。
这些监生都会些音律,于是这一日的教学内容,就是一日内学会司天台的一个曲子,能够连贯地完整弹出来即可。
俞渐离拿到琴谱,手扶在琴弦上试着弹奏。
第一次弹奏陌生的曲子,的确不够熟练,却也能够演奏出来。
今日给他们上课的是卜助教,见俞渐离这般弹奏出来,不由得暗叹,应该是一个精通音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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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渐离放下琴谱,默默记忆,随后再次弹奏。
音律如流水潺潺涌现,涓涓细流绵延而远,撞击石块,刮过草木,增添了韵律。
似乎琴音也能透露出弹琴者的心境,同一曲子,在不同心境的人手底下出来的情感也是不同的。
此人的心境极为豁达,像是自成了一片旷阔天地,鸟啼蝉鸣,清泉叮咚。
干净的,清澈的,没有任何阴霾,似一望无际的青天。
卜助教原本只当俞渐离是精通音律,没想到真的认真弹奏出来居然是这样的意境,不由得怔住,随后又开始安静倾听。
就连其他九名监生,也都停下来听俞渐离的弹奏,将他的弹奏当作是例子。
或许,他们能学来曲子,却学不来心境吧。
他们的心境注定是兵荒马乱,一刻不能宁静的,毕竟他们还在拼搏的年纪,对未来未知,所以不安,只能马不停蹄。
俞渐离同样未知,却可以做到心无旁骛,这是他们做不到的。
知道了俞渐离曾经的经历,再听说俞渐离命不久矣,还能如此淡然,让他们都对俞渐离产生了一丝敬佩。
果然,能与明知言成为朋友的也不会是普通人。
这时窗外传来了纷乱的声音,有议论声传来:“居然是灵台郎亲自给他们授课,还弹奏给他们听吗?”
“有些不像灵台郎的意境。”
“除了他,还有谁能将这个曲子诠释得这般脱俗?”
“都别说话,安静听。”
那些人安静下来,却还是朝着这边靠近,甚至有人到了窗户边,朝着里面偷看。
结果未在支堂里找到灵台郎的身影,只看到纤细的青年抚琴弹奏的模样。
该如何形容这个画面呢?
一个干净清透的纤弱男子,垂着眼眸认真地弹奏,没有被周围打扰。
简单的支堂,划痕斑驳的木质地板,甚至是品相不佳的古琴。
周围还坐着其他监生,外面围着一群学漏刻捧着记录本子的旁观学子。
偏因为这样一个曲子,一个脱俗的人,让这里的环境都跟着改变了一般,什么都不重要了,置身云雾,听流水,赏草木,一望无际,无边旷阔。
俞渐离弹完曲子,抬头时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完全回神。
他便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等待卜助教安排后续。
两个呼吸后,卜助教才抬手用指尖擦了擦自己的鼻尖,接着道:“你今日的课程结束了。”
“那我……”
“自由活动吧。”似乎没什么可教的,不然就显得班门弄斧了。
俞渐离来上课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天的课程就提前结束了。
他起身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号房,毕竟在司天台闲逛也不好。
他走出去时外间的漏刻生们还在院落中捧着本子记录,看到他后,还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你弹得能及得上灵台郎了,我们起初都听错了。”
“感谢你的夸赞。”
似乎能与俞渐离说上一句话,都够让那人开心的,他捧着本子兴奋了好一会儿。
俞渐离绕过他们,在他们的目送中回到了号房,继续研究自己的图纸,进行细化。
也算难得可利用的时间了。
*
俞渐离在司天台的第八日,居然见到了灵台郎本人。
司天台的灵台郎一共有五人,但是精通琴艺,且深受爱戴的只有一位——柳映桥。
每次有大型宫宴,代表司天台出席的都是柳映桥,算得上是司天台的门面。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学好,也是因为他样样出挑,样貌、礼仪、谈吐等等,皆是众人夸赞的。
柳映桥也算得上是司天台内世袭家族的,和韩遇还是表兄弟,相貌器宇不凡,身姿如松,还真有几分谪仙气质。
他来到俞渐离学习的队伍,笑面盈盈:“前几日便听闻国子监来了一个小映桥,我还真是想见见本人。”
俞渐离当时正在院子里,跟漏刻生一起学着记录,听到这一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转身看过去时,柳映桥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早早听闻过柳映桥站于人群中,便是出众的存在,没想到还真是很难忽视。
他的身量不比纪砚白低多少,在这个身长八尺已经罕见的世界里,着实是一个显眼的身材。
再加上他瘦而不柴,背脊挺直更是仪态出众,就连见惯了主角团的俞渐离看到他的一瞬,都惊诧了片刻。
“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俞渐离终于收起了方才那一刻的慌乱,急忙说道。
“我听他们说,你是一个极为淡然的人,怎得刚刚慌张了?”
“晚辈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柳映桥语气淡然地解释:“这一次你们几人的小考,我也算是监考之一。上午过来见见你,下午是正常的工作。”
“哦,原来如此。”俞渐离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还真的很快平静了下来,不卑不亢,也不巴结。
柳映桥对他的最初印象不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若是有机会,我定要亲耳听听你抚琴。”
“这是晚辈的荣幸。”
柳映桥并未多留,与司天台其他学子打过招呼后,便越过他离开了。
俞渐离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本子跟着记录。
司天台的行程一共为十天。
前七天半是参观、学习,第八天下午会进行一次考试,算是考这几天学的东西。
第九日会将他们留下,讲解前一天的考题,点评他们学习的成果,并且针对他们薄弱的部分着重讲解。
第十日就轻松了许多,属于交流会,国子监和司天台优秀的学子一起研讨,上午便可以结束,下午开始放假。
之后,俞渐离他们会回到国子监继续上课,结束这一次的交流学习。
下午的考试试题,着实是给这十名监生难住了。
司天台的出题颇为犀利,就好比前七天半教给他们一首《静夜思》,第八日下午让他们就这首诗结合如今政况,写出一篇三万字的论文来。
前面几道题的难度,大抵是司天台入学考试的难度。
他与吕君期、韩遇聊天时,吕君期曾经提起过几道他入学考试的题目,难度基本一致。
不过司天台和国子监的侧重点不一样。
国子监重文,司天台重算。
他们只在前几日学了算的基础,仿佛刚刚学会加减法,就考了他们微积分。
好在这几名监生,在国子监里也算是算学不错的,不然也不会对这一次机会感兴趣。
推算过程艰难,也写出了答案。
可后面的难度的确有些为难人了,最后两道大题,甚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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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入职考试的难度水平。
让小学毕业生参加高考,怎么不算是为难他们呢?
也难怪之前来过司天台的监生,都说司天台的学习内容神秘莫测,十分难学。
原来是在这里被为难住了,还当司天台的学问就是如此高深的,是自己才疏学浅,没学会,甚至无从下手。
俞渐离看着题目,也是许久才能下笔。
也幸好这几题,与之前跟吕君期、韩遇聊过的题目不同,他不用害怕透露出偷学的痕迹,只要根据自己的底子写出答案即可。
柳映桥是监考官之一,他坐在前方,看到十名监生都面露苦涩。
五人愁眉苦脸,看着题目一筹莫展。
一人干脆放弃,双目放空,有种被掏空了的挫败感。
还在奋笔疾书的,也不知回答的有没有跑题,是不是乱写一气。
这种场面柳映桥也见过几次了,他甚至觉得国子监来监生交流很鸡肋,甚至可以剔除这种事情。
尽管内心不屑,还是要保持仪态。
百无聊赖地看向俞渐离,发现他并未立即动笔,而是左手单手捏算着。
心算吗?
司天台的东西,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心算得了的,很多人都需要写出一些基础的,计算一番才可。
可柳映桥逐渐看出了俞渐离掐算的模样似乎有些门道,引得他起身,先是在所有人身边走了一圈,才到了俞渐离身边。
他低头去看俞渐离写出来的答案,原本的轻视淡去了几分。
许多人都不知道,柳映桥看似亲和,内心却是倨傲的。
他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却擅长伪装,好似是最亲和的师长,是司天台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司天监的人。
对于这种监考的事情,他也觉得无趣,不过是看国子监的监生回答出一堆不知所云的东西,都会心情烦躁。
可俞渐离的试卷书写工整,答案准确。
就连后面故意刁难的题目,他都回答得八九不离十。
若是真的认真挑毛病,恐怕是俞渐离确实没学过更直接的方法,只能用别的方法推算,竟也推出了正确的答案。
若是俞渐离真的在司天台学到了真本事,这些题根本难不住他。
在这一瞬,柳映桥竟然想直接开口去问俞渐离是否认真学过相关知识。
可想到还在考试中,便闭了嘴。
其实之前听说小映桥的时候,他内心是嫌弃的。
什么低贱的东西,也敢和他相提并论?
他今日上午,也是想看看这个叫俞渐离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罢了。
如今瞧着……这个俞渐离还真有点意思。
第33章琴曲
俞渐离考完,刚出考场便看到吕君期蹲在矮墙上等他,抓耳挠腮的,像是刚蹦出石头缝的猴子。
见他出来,吕君期灵活落地,追着俞渐离问:“跟我说说,你们都考了什么题,记住答案了吗?我帮你看看你答得对不对。”
俞渐离并未在意前面的题目,那些他自己便有把握答对,只说了后面两个大题。
吕君期听完直咧嘴:“他们也是离谱,你们学的东西那么少,能回答出这个来吗?”
“我也用了些时间才推算了出来。”
吕君期带着俞渐离去找韩遇的途中,自己也算了半天,才算是得出了答案,还不确定对不对,非得问问韩遇才能确定。
之后三个人会合,找了一处僻静地方,一同聊了这两道题。
韩遇直接告诉了俞渐离正确且简单的方法,又研究了半天俞渐离的推算方法,也是一脸的震惊:“原来还能这么算?闻所未闻。”
吕君期也是觉得神奇:“主要是他还真算出来了!”
俞渐离也是长叹了一声:“不提也罢。”
他算的时候也是眼冒金星的程度,如果有人打断他的思路,他都会暴跳如雷,好几次险些中途放弃。
这也使得他根本没注意到柳映桥曾在自己身边站了半晌。
“哈哈哈!”吕君期想到了什么很是放肆地大笑,“那群老贼向来喜欢欺负国子监来的监生,没想到这次没有吓唬到俞渐离,也不知他们几个人如今围着他的卷子,是怎样的神情。”
“应该不会失了仪态……”韩遇小声嘟囔。
*
“这、这、这怎么可能?!”一名白胡子老者看着俞渐离的卷子,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就连胡须都抖成了瀑布模样。
“是不是谁偷教他什么了?”有人也看到了俞渐离的卷子,发出疑问。
柳映桥在一旁指着俞渐离的推算方式道:“他用的方式有谁会教?怕是在座各位都不知道还能这般解答吧?”
“还真是,硬是用这种方法推出来了,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白胡子老者这般说道,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
国子监和司天台的教学体系不同,学的东西也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圣上提出来交流的想法,司天台都不愿意迎接国子监的监生。
前几届来的还是对天象感兴趣的监生,依旧是略知皮毛,教得多了他们甚至听不懂,后来也就越来越敷衍。
这次他们还想借题发挥,准备将这几个监生的卷子呈给圣上看,让圣上断了之后的交流学习,没承想出来了一个满分的。
有人在震惊后话锋一转:“此子有些学天象的天赋,如今还来了这里,说不定与司天台有缘,不如让他来我司天台?”
“没错,留在国子监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好的出路。”
柳映桥看其他考官经历了震惊后,终于接受了俞渐离是个难得的天才的真相,现在居然动了挖人的心思。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坐在椅子上跟着说道:“只教了那些浅显的,外加看了一些杂书,就能考出这样成绩的人又岂能是平凡人?他在哪里都注定不凡。”
“可我瞧着,他与司天台有缘!”白胡子老者明显是个急性子,说完扭头就要走,显然是要去直截了当地挖人了。
好在他被其他人拦住了:“你这般去,国子监那边定然不会给人的,得想想该如何想办法迂回地要过来。”
“也是,说不定他们还没发现这孩子的才华,我去了反而让他们知道了。”
“待我掐指一算……”另一个人说着,便开始掐指捏算起来。
柳映桥看着觉得有意思,轻笑出声。
他没有参与这群老人家的讨论,而是询问:“能否在最后一日交流安排弹琴,我想听听这个后生抚琴。”
“哦,对,他的琴艺也是一绝,很有映桥当年的风范。”
“长得也不错。”柳映桥这般补充。
“人不能只看皮相,还得看看八字。”
另一人接道:“还得看祖坟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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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映桥没兴趣继续听下去了,直接起身离开。
*
司天台的老贼们果然狡猾得很,第二日的讲题,只讲了前面简单些的题目,后面难的两道大题,说是留给他们回国子监继续研究,是他们留下的作业。
其实就是不想告诉他们正确的解答方法,毕竟也算是司天台的秘学之一。
俞渐离并未在意,毕竟他已经从韩遇那里得到了方法。
说起来,这一次来司天台他还真是偷偷学到了不少东西,也算是不虚此行。
临结束时,卜博士提起:“明日你们可以准备一支拿手的曲目,五官灵台郎明日也在,说不定可以得到他的指点。”
说到五官灵台郎,其余几人也都兴奋起来,毕竟他声名远播,若是能得他指点一二,也算是一件幸事。
俞渐离的心思没在这里,想着还是明日下午去一趟集市,去留松那里看看有没有样品了,之后再逛逛其他的集市看看。
到了第二日所有人聚在一起他才开始迷茫,他竟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琴曲。
他精通音律,能弹出来,却因为家中无琴,穿书后确实没怎么练习过。
大家已经开始交流学习了,俞渐离还没想好该弹什么,不由得有些苦恼。
白胡子老者一直在观察俞渐离,还凑到了柳映桥身边低声道:“怎么是个愁苦的面相?”
“平日里不是这样,可能是有什么心事。”
“应该是要离开司天台不舍,相貌倒是不比韩遇差。”
“他的相貌似乎在国子监很出名。”
听到这般说法,白胡子老者又不认同了:“呵,文人喜好,还是方圆大脸更有福气。脸这般小,想来是个不敢冒险的,事事求稳。”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司天台更适合他。”
此刻的俞渐离愁眉不展,看着已经到了自己,他也坐在了琴前,依旧没想到弹什么好。
最终他只能硬着头皮演奏了一曲在酒楼那日听的曲儿。
这个曲儿是酒楼揽客的,他也是跟陆怀璟一同去酒楼,才能有幸听了一段。
他记得这个曲儿的琴谱,倒也是弹了出来。
只是屋中静得可怕。
揽客的曲儿自然是欢快的,甚至有些“深刻”的寓意,在正式的场合听这种暧昧旖旎的曲儿多少有些不合适。
但是俞渐离竟然诠释得正气凛然,迎客变为了劝您从良,灯红酒绿变得神圣空灵。
起初大家都有些疑惑,还当自己听错了曲儿。
没想到仔细一听,还真是这一支曲子,只是……
柳映桥原本只是想听听俞渐离的琴艺是怎样的高超,能不能与自己相比。
听到这个曲子后也是一怔,随后轻笑出声,越发地觉得俞渐离有趣了。
再看看周围呆若木鸡的一群人,还真是看到了罕见的画面。
待俞渐离停下,柳映桥直接问他:“你弹这个曲子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比如用不同的意境去听,这种曲子更能体现你的意境不同?”
“呃……”他真的没想这么多,不必理解得这么复杂,“只是活跃一下气氛。”
俞渐离的意境着实活跃不了气氛,险些让司天台的几位当场打坐,助他们顿悟后突破境界,得道成仙。
只是怕听着这种曲儿,最后成了逍遥的仙儿。
但是俞渐离这般说了,这些人也没有质疑,毕竟他们确实无法理解俞渐离的尴尬,只能当是俞渐离的特殊安排。
弹完曲子,俞渐离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坐回位置,听到柳映桥又问他:“这曲子是何处学来的?”
“酒楼吃饭的时候听来的。”
“哦……”柳映桥终于不再问了。
他们最后的交流过程中,俞渐离一直很沉默,偏偏司天台的几位师长都着重关注俞渐离。
他不主动说话,他们便去问俞渐离。
白胡子老者最开始只会问俞渐离一些简单的问题,俞渐离都能对答如流。
眼看着俞渐离要比他们司天台的学子还优秀,似乎后来有了些赌气的心思,出题越来越难。
不仅仅国子监的监生听着迷茫,就连韩遇等司天台代表都越听越震惊。
怎么问得越来越离谱了?
俞渐离一直是个沉稳的,看似被白胡子老者刁难了,却也没什么波动,能回答出来的便回答,回答不出的也不会信口胡诌,还会继续求问。
只是白胡子老者不愿意回答罢了。
不骄不躁,也不会慌张,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学得还行。”最终白胡子老者也没夸俞渐离一句。
俞渐离态度真诚地感谢:“感谢您的认可。”
“嗯。”白胡子老者捋了捋胡子,心中更加想将俞渐离要过来了,这孩子就适合天天看星星!
*
俞渐离离开司天台,带着自己的包袱便准备去书店看看,却见门口有眼熟的人探头探脑地看。
见俞渐离出来,那随从赶紧赶了过来,对俞渐离急切地说道:“俞公子,您劝劝我家少爷吧,他……他要杀人了!”
俞渐离认出来此人是陆怀璟经常带在身边的,知道是陆怀璟闹了脾气,不由得心中一紧:“怎么了?”
“少爷不是给您准备材料吗?其他奴才给他准备了,只是……您……您能帮忙保住他的性命就行啊,他是我的亲弟弟啊!”
俞渐离很快懂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弟弟贪了多少?”
“没准备贪呢,报了价少爷便大发雷霆,于是又去翻阅其他的账目,发现的问题越来越多。少爷气急了,要把他活活打死才行!”
这随从虽然急切可怜,但是俞渐离却没有多少同情。
他垂着眼眸对随从招手:“站在这里显眼。”
话语里没有多少关心,只是怕他在司天台门口附近求自己,丢了陆怀璟的人。
随从也是个懂事的,跟着俞渐离到了角落便“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小的不求您让少爷放过他,只要保住一条性命就行。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俞渐离没拦他,只是错开了位置,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求我有用?”
“您最是心软。”
“不,你其实不了解我的性子,你只是觉得我是唯一能理你的人。”
那随从倒也承认了:“小的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他活该。”
听到这个回答,那随从磕头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看他。
俞渐离却沉着脸道:“陆怀璟虽然性格暴躁了些,却也是宽厚的,甚至护短,在他身边只要摸清了他的性子,日子过得会极好,但是你们却欺瞒他。被最信得过的人算计,才是他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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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的点。”
“弟弟被猪油蒙了心,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
“你能来求我,就证明还没打死,只是还没彻底饶了他?”
“没错,被打了板子丢进了柴房,如今就剩一口气吊着,若是再不放出来,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俞渐离也能猜到是这样的情况,于是又道:“想救弟弟,你怕是也要遭些罪,你愿意吗?”
这随从倒是认命了:“出了这种事情,少爷也不会信任我们兄弟了,只要能救弟弟,小的是愿意的。”
“贪了多少全都补回来,再送一份大礼给陆怀璟,让他转移注意力,一口气扫干净自己的院子。你再用点苦肉计,自罚点什么,说不定陆怀璟就放人了,他本来也不是会杀人的性子。”
那随从懂了,却有些犹豫:“出卖了旁人岂不是再难在府中立足?”
“就看你舍弃哪一边了。”
那人终于下定决心:“好。”
俞渐离思量片刻,又问:“你可还去求过别人?”
“没有,第一个就想到的您。”
“那自己去处理吧。”
如果没有去找过林听,情况还会更好一些,毕竟林听在这些随从眼里,也是能理他们的人。
这样也好,能把陆怀璟院子里的蛀虫全都清出去……
随从很快起身,也不在意自己额头的青肿以及裤子上的灰,朝着回去的方向急急跑去。
显然是真的急了,不然陆怀璟的随从也是体面的,不会沦落成这般落魄的模样。
他一个人站在安静的巷子里思量着,最终还是不放心,放弃去书店,而是去往陆怀璟那边。
他当初也想过随从会贪,才会留下账目单子。
如果贪的少了,陆怀璟也不会太过生气,显然是贪的多了,陆怀璟也是真的动了气。
趁机将蛀虫清出去了是好事,但是林听、陆怀清的人趁机安插进去就不好了,那样陆怀璟就真的被提前控制住了。
第34章偶遇
陆怀璟还算有些理智,回了自己府里发疯,并未在国子监里闹得人尽皆知。
在大宅院子里出现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陆家的人并没有多震惊似的,只是惊讶于陆怀璟居然能发现这种事情。
俞渐离被人引着去陆怀璟一个人的院落,走过花园水榭,途经长长的抄手游廊,他看着院落中的景致,再看看周围的建筑,便已经在脑海里构建出了陆家的局部地图。
从院落的布置分析,可以看出陆家对陆怀璟还是很重视的,他的院子位置仅次于他的那位兄长。
就算陆怀璟不学无术,依旧是嫡子,对他严厉也是怕他给家里招惹了是非祸端。
陆怀璟又是一个性子单纯的,长相又实在优越,想来在父母心中也是又爱又恨的存在。
他走进去的时候,陆怀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发脾气,而是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瓷白的小脸在阳光下更加耀眼,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还泛着莹莹光亮。
阳光透过叶片缝隙,在他的脸颊以及身上布下了斑驳的光斑,也不知是摇晃着的巨大光网捕捉到了他,还是他愿意置身于网中。
见俞渐离来了,陆怀璟也没多高兴,随便瞥了一眼后问:“回来了?司天台里面都是牛鼻子吗?”
“倒也不是,柳映桥倒是一表人才。”
“他啊……我看他不顺眼,总觉得这个人眼睛笑,眼底都是薄凉,让人心里不舒服。”
“你居然能看出这个来?”俞渐离还挺意外的。
“跟我哥一个德行,这种感觉我太熟了。”
俞渐离也跟着想了想,随后轻笑了一声:“其实你的兄长还是很温柔的。”
“他对太子是真的温柔,对我还行吧,对明知言是欣赏,对别人就都是敷衍了,整日里假笑。”
俞渐也不好评价陆怀清,沉默地坐在了陆怀璟身边。
陆怀璟枕着手臂气闷了一会儿,还是鲤鱼打挺一般地坐起身来,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是不是也听说我这里的事情了?”
“听说了一些。”
陆怀璟的声音瞬间拔高,显然如今提起来还在生气:“他们如果只贪个三成我都不会生气,结果他们报价比正常价格多了十倍还多!我再去查之前的账,现在还有几百两银子对不上,他们是怎么敢的!?”
陆怀璟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这群人心虚,都不敢在我眼前出现了,你来了这么一会儿了,连一个奉茶的都没有。”
“别再查了。”俞渐离突然这般说道。
陆怀璟的语气登时变得有些奇怪:“怎么,那群废物求到你那里去了?你也帮他们求情来了?”
“我怕别人趁机往你的院子里安插人,你身边的人全换了,新来的不称你心意,不也难受?”
陆怀璟听他这般说,倒是没有方才那般气恼了,而是回答:“可我看到他们就烦!”
俞渐离都能想到,陆怀璟现在看到一个人就会暴跳如雷,喊打喊杀的模样,这群人自然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俞渐离安慰他说:“其实每个院子里都有这种人,只是你平日里信任他们,所以才被伤了心。”
被俞渐离说中心思后,陆怀璟歪了歪嘴,眼圈一红,竟然哽咽起来:“一群没良心的孽畜!”
“所以要罚。”俞渐离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当然不能就这么过去。”
*
陆怀清回到院子里,随从跟随着帮他更衣,同时说了隔壁院子发生的事情:“小少爷闹到夫人那里去了,说是要夫人帮他新安排一群人。”
陆怀清也不惊讶,毕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且思量着如何让他安排的人跟去国子监,这样也能了解那边发生的事情。
最近的国子监好像热闹得很。
“但是……”随从话锋一转。
“怎么?”陆怀清意识到了,也跟着停顿下来。
“小少爷之前院子里的人也不清,除了引起这次祸端的那个,其他的都是被罚了银钱,继续留在院子里。”
陆怀清居然也有不解的时候,于是问道:“他这是在闹什么?”
“小少爷说的是什么竞争上岗。”
这个词汇陆怀清没听过,更衣后坐在了椅子上,不急不缓地问:“怎么说?”
“乾宝今儿报上去了一个名单,说自己没管好弟弟,痛定思痛,事后着手调查,查出了不少问题,都是自己管理无方,领了全部罪责。
“没等小少爷罚,自己便安排人在院子里打板子,还一声不吭的,颇为硬气。打了十几个吧,小少爷就叫停了,还把他弟弟放出来了。
“少爷还说,事情已经如此了,其他人如果举报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可以从轻发落,现在他的院子里都在互相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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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竟然能做到这一步,看来乾宝还挺在乎自己那个弟弟的。
这样如果乾宝留在陆怀璟身边的话,就只能依靠陆怀璟一个人了。
其他的人他都得罪了,陆怀璟是他唯一的依靠,只能加倍忠心才行。
陆怀璟院子里的人开始了勾心斗角,大家互相防着,也不敢再出什么歪心思了。
之后陆怀璟再跟夫人要来新的人,院子原本的人不想被抢了好差事,只能更加努力卖命,还会盯着那群新来的,想办法给赶走了。
新来的本就不熟悉,想要做什么更难了。
如果是旁的人安排进去的,没多久就能被那群互相盯着的人发现端倪,告发到陆怀璟那里去。
陆怀清只能道:“旁的事情就别安排了。”
这是不准备在这个时间往陆怀璟院子里安排人了,那边的事情他也不适合再掺和,不然他也会被溅上一身污水。
“好。”随从回答。
“今日谁来过府上?”陆怀清觉得按自己弟弟的性子,是不会这般办事的。
“俞渐离来过,我瞧着刚走没一会儿。他帮少爷看了一下午的账目,就跟做过这个差事似的,几个时辰的功夫全都清点清楚了!小少爷也是看乾宝报上去的都是真的,才放了人。”
“明知言都欣赏的人自然不会差,我瞧着也是个性子坚韧的,脑子也清楚,只是……”
陆怀清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这种事情跟随从说也是无用。
他只是自己觉得奇怪,俞渐离的确有重振俞家的心思,却没有过多的野心,在国子监的卷子就是这样的风格。
似乎不想太出众……对俞家的态度也是能回京就行。
怕再卷进风波里吗?
转而陆怀清笑了起来,同时举起茶杯,在喝下茶水的同时将笑容也吞咽了回去。
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想看看他被波及后的样子,那样从容的人,会不会也有失态的时候?
他的软肋会是谁呢?明知言还是陆怀璟?
似乎都不是……
他的家人吗?
想想就让人兴奋。
*
俞渐离第二日一大早便出了国子监号房,去了书店。
留松这一日来得特别早,显然是上次错过了俞渐离,如今约好了日子,便早早来了。
晨间下了小雨,天气阴得像从未天明。
乌云滚滚,显得很沉,似乎便浮在屋檐上,压抑得人不敢大口喘息。
俞渐离进入店里收起了雨伞,抖落了一下衣袖上的水珠,将油纸伞放置在门口后朝着店里走过去。
留松点燃了店里的烛火,看着昏暗的书店里站在清瘦却绝美的男人,突然感叹:“你这种人就应该出现在破碎的梦境里,平日里瞧着不真实,今日这般看你,恍惚还未醒来,梦里出现了仙人。”
“莫要这般说我,小心我这个短命的哪一日真的没了,日日去你的梦里闹腾。”俞渐离反驳了他一句。
留松被逗得大笑起来:“也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
他说着,拿来了样品给俞渐离。
俞渐离接过来看得仔细,先是看材质,之后还要掰一掰,看看韧性能不能支持他做一些造型,毕竟这是最重要的材料之一。
“大体是可以的。”俞渐离思量着开口,“不过真的要订购的话,我还需要去那边亲自加一些步骤,才能完全符合我的要求。不过这已经很好了,感谢你留松兄,你真的是帮了大忙!”
见俞渐离满意,留松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那都是小事情了,知道能用了,心里也有谱儿了,就不用着急了。”
“急呀,我怕是今日就要过去订数量。”
留松有些诧异,朝外面看:“这般雨天,乡下的路泥泞,过去颇为麻烦吧?”
“雨快停了。”
“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司天台回来,你忘了?”
“哦,司天台的人告诉你的?”
“我算的。”俞渐离说着,还做出了掐指捏算的模样。
“厉害呀!”留松说着开始跟伙计交代工作,同时整理东西,道,“我陪你过去,我怕你迷路。”
“其实给我画个地图图纸就行。”
“一起吧,你连租车都不会吧?”
“不用。”俞渐离毫不慌张。
*
留松看着雨居然真的停了,紧接着一辆上好的马车出现在他家店铺的门口,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这种马车别说让他坐了,他在集市上都很少见到这种马车停下来过。
俞渐离招呼留松上马车,同时解释:“我算是帮了一个随从,那随从对我颇为感恩,现在我让他帮我做什么事情,他都会立即安排,且安排得颇为妥当。”
乾宝也机灵,一方面是真的感谢俞渐离。
一方面是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只有努力巴结住俞渐离,他才能有后路。
“你是认识什么贵人吗?”留松似乎有些不安起来,看似问得不经意,手指却在不自觉地捏着衣袖的布料。
“嗯,你小屋话本的主角之一……”
留松的动作一顿,眼珠都不敢再转了。
俞渐离赶紧安慰他:“我没告诉他,而且按照他的性格,知道了也不会太在乎,只会在乎书里的他形象美不美。”
“陆怀璟吗?”
“……”真好猜啊。
留松最终大腿一拍:“无妨,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要互相信任。”
“嗯!”
下过雨的泥土路,多少还是有些不好走。
如果不是俞渐离需要得急,他们也不愿意在这一日赶路。
中途他们停了下来,在林间的一处客栈歇脚。
马夫需要去处理马蹄上的泥土,毕竟陆怀璟的马匹也是娇生惯养的,这可能是它有生以来最艰苦的一次赶路了。
俞渐离和留松进入了店铺,俞渐离刚坐下就身体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两个戴帷帽的人出现在了店里……
实在是太熟了,就算明知言换了一身粗糙的布衣,戴着帷帽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无论何时都背脊挺直的姿态,那看到自己进店,惊讶之下动作明显一顿的模样,样样都证明他的身份。
最要命的是……明知言身边坐着的可能是七皇子。
他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在车底。
他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
第35章助攻
别说剧情突然变得混乱了,就连俞渐离都跟着凌乱了。
书中两个主角不该相遇的时间,他们相遇了。
在他们不该有交集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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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他们两个人居然出现在一处,穿着同样风格的衣服,显然是在一同做什么事情。
就连俞渐离这个看过原著的人,都不知道这里会是哪一段剧情。
这就是主角之间的羁绊吧?
无论如何,都会相遇并且发生剧情。
俞渐离很尴尬,他不知道该不该装成没认出他们二人来的样子。
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可在他迟疑的功夫,明知言已经起身朝着他走了过来,就算戴着帷帽,还是能够让人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了留松,似乎是在思考这位是谁,俞渐离为什么会认识他。
俞渐离只能表现出乖巧的样子,看着他过来,对着他微笑。
他可真是大意了,今天早上的天气那般奇怪,他就应该想到,是主角之间发生了剧情,为剧情需要而产生的天气变化。
在主角没什么剧情的时候,天都是晴的,风都是甜的,配角都是有感情的。
“你怎么在这?”明知言问他。
俞渐离也不遮掩,直接回答实话:“我在和陆怀璟合作做花灯,各处寻找材料,他是店铺老板,帮我寻到了好的材料,不过工匠在乡下,我要得还急,只能劳烦他亲自给我领路。”
明知言打量留松的打扮与气质,以及言行举止,猜测身份是对的。
再去看门口的马车,确实是陆怀璟府上的马车。
他也的确听说了俞渐离要做花灯的事情,知道他想利用花灯扬名的心思,所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俞渐离跟留松介绍:“他是我朋友。”
并没有说身份。
留松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他见此人说话的气度与身上的气质,猜测又是一位贵人,便没有多言,而是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两边已经交流了,也没必要伪装,便坐在了一处。
七皇子是个亲和的,亲自给俞渐离斟茶,道:“好巧啊,又见面了。”
“嗯,能再次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回答时很是小心。
“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俞渐离只能接过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明知言背对着其他人,便坦然地掀开帷帽与俞渐离交谈。
只有七皇子身份不太方便,依旧保持戴着帷帽的姿态。
留松显然认识明知言,看到明知言面容的一瞬间便面如死灰,有些躲避明知言的目光,眼睛一直看着桌面,显得坐立不安的。
又是他店中话本主角儿之一,他内心的愧疚让他恨不得现在便长跪不起,理智却让他保持不动。
现在他心中想着,若是俞渐离告诉他,自己也认识纪砚白他都不会惊讶了。
明知言不知留松的尴尬,还当他只是紧张,主动与他说话:“那工匠住处可遥远?今日内能否回来?”
“哦,不远,路程是来得及的,这马……”留松想夸夸这匹马,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生怕被人发现他的没见识,“来得及,就是不知道他教工匠步骤需要多长时间。”
明知言思量了一瞬,便做下了决定:“我陪你们一同过去。”
谁知俞渐离先拒绝了:“不必,我和留松兄一起就可以了,你先和……忙正事。”
明知言的表情很冷淡:“我和他没什么事情可忙的。”
七皇子被这般说了也不在意,反而继续坦然静坐,继续喝茶。
俞渐离如坐针毡。
一定要让他这个白月光亲眼见证攻受的爱情吗?
他此刻应该做什么?再次拒绝明知言同行?还是……
于是他选择活路。
俞渐离再次开口:“你们有约在先,我这边确实……”
“没有约。”明知言回答他。
他看着明知言身上和七皇子一样风格的衣服,以及一样的帷帽,竟然比主角本人更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后道:“那你们……”
七皇子替明知言扯谎:“我们只是碰巧一起经历了大雨,衣服脏了,同一家买的衣裳,回京的路只有这么一条,便结伴而行了。”
俞渐离努力表现出他相信的模样:“哦!这样啊!”
七皇子:“……”
这个恍然的表情多少有些夸张了。
听到七皇子帮自己说话,明知言竟然觉得很可笑,扯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俞渐离好似要完成书中配角使命一般,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知言,已经很久没见过你笑了,你和他相处也很开心吧?”
明知言嘴角瞬间下抿:“……”
七皇子:“……”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俞渐离的心逐渐揪紧,他意识到了,他恐怕不适合助攻。
怎么气氛反而修罗场起来了?
留松坐在一边,不自然地揉搓着袖子,心中却好奇得紧。
另外这位戴帷帽的究竟是谁啊?居然也有他眼生的贵人?
下回找人写这二位的本子吧。
明知言似乎并不想过多停留,既然已经遇到了俞渐离,还有能乘坐的马车,他更愿意跟俞渐离一起走一趟。
七皇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直接结了账,起身离开了客栈骑马离去。
俞渐离看着七皇子纵马进入茂密的林中,昏暗的云压抑的草木绿将他吞噬,开始不受控制地脑补……他们两个人之前是乘坐的一匹马?
一起淋雨,一起换衣,一起回来赶路,这一定是很刺激的剧情吧?
待马夫将车轮和马蹄清理干净后,几个人再次上了马车。
在车上留松可能是因为见到明知言心虚,所以格外安静,俞渐离和明知言聊着司天台的事情。
明知言听完忍不住嘲讽:“没想到司天台是这般交流的,还真是长见识。”
“毕竟是神秘的地方,不愿意外授也不奇怪,崇玄馆呢?”
“他们?”提起那群人,明知言不自觉地摇头,“一群不可理喻的野蛮人。”
这个世界里,道家还是很洒脱的,还没有文人规矩,也不会自负,穿着随意,发型凌乱,人也奇奇怪怪,风格不一。
当然,也有些仙风道骨的,不开口的时候有几分仙气,一开口骂天骂地。
明知言颇为讨厌这类人。
想来也是,他的白月光是俞渐离这种规规矩矩的人,又怎么会喜欢无拘无束的那群人?
他们又用了半个时辰到达了老爷子的铺子。
铺子很简单,一间木屋,其他的都是茅草房,看着简陋,院落里却收拾得很规矩,很多材料都分类放得整齐,杂而不乱。
他们来时老爷子似乎听到了马车声,摇着扇子走出来,看到马车的一瞬间就呆在了原地。
这般高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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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他的穷酸院落门口,他有些惶恐,甚至怕马嫌弃他家门口没有草吃。
留松首先从马车上下来,招呼:“老爷子,订货的客人亲自过来了。”
“我、我这里没有太好的东西,别瞧不上。”老爷子反而紧张起来,生怕他们嫌弃自己做的东西。
俞渐离安慰道:“不会,我已经看过了,比集市上的很多都坚韧,只不过我个人有些特殊要求,只能亲自过来叮嘱一番,您莫要惊慌。”
老爷子慌张到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反而是留松迎他们进入的院子。
俞渐离显然是更关心材料,进去之后,便细致地跟老爷子说自己的要求,并且亲自示范了一番。
老爷子看得惊奇:“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
“嗯,是我自己想到的,比较适合我的设计。”
“设计是什么?”老爷子问。
“哦,就是符合我的要求。”
老爷子很认真,跟着俞渐离操作了两次,还非得让俞渐离看自己独自操作了几次,确定做出来的东西合格了,两个人才结束。
俞渐离写了自己的单子数量,同样是留下了损耗的余地。
老爷子粗略地算了算,报了价钱:“这么多的话,恐怕得二十两银子啊!”
显然,这对他来说是大生意了。
“我的工艺比较复杂,可以另付您五两银子,如何?”
“不不不,太多了,我也怕做不好,万一您瞧不上,可就都损失了。”
付钱的是陆怀璟,俞渐离也不能花别人的银子大方。
既然老爷子不要,他也不再坚持。
“您先做一部分。”俞渐离留下了十两银子,“这是定金,其余的我看过第一批货后再付给您。”
老爷子瞧见十两银子眼睛都有些发直,笑呵呵地接过来,说道:“好好好。”
这边处理完,俞渐离和明知言站在院子里歇脚。
陆怀璟的马车太过招摇,引来了不少村民,还有小孩子想上去看看,却被大人拦住了,生怕给碰坏了。
他们两个人看的期间,明知言问他:“你今日怎么有些奇怪?”
俞渐离也没办法说自己助攻得不熟练,只能说:“其实是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想关心你,却怕打扰你做事情。而且我之前给你添太多麻烦了,我总觉得,不应该太过依赖你,所以才一直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