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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绣(重生) 希昀 45750 字 11个月前

平日那么爱干净的人,今个儿怎么急成这样?

她嗓音有些颤。

王书淮满意了,松开她起身去了浴室。

谢云初这厢躺在拔步床上许久方喘过气,摇了摇床尾的铃铛唤嬷嬷进来伺候她梳洗,林嬷嬷打了一盆热水,亲自伺候她净面,瞥了瞥浴室方向,轻声提醒,

“爷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少些气性儿吧,那头四少奶奶肚子挺的老高,大奶奶屋里的妾室又怀上了,您还不赶紧些,”又悄悄凑近谢云初耳边,

“这两日正是时候。”

谢云初神色淡淡净了手脸,又去另一间浴室擦身子,折回来时见林嬷嬷还杵在那,哭笑不得,“行了我知道了。”

谢云初换好衣裳便上了床,王书淮大约是修理胡渣去了,弄了好半晌方回来,谢云初被他弄醒时,意识还不算清醒,不过是自己承诺的事,也没打算食言,便痛痛快快配合了。

只是这男人动作格外凶悍,跟惹了他似的,直到她眼神涣散终于没了平日那份自持与冷静,软软唤了一声“二爷饶了我”,王书淮方才罢休。

胡乱洗了一通,夫妇重新上床,谢云初瘫在被褥里睡得一动不动。

可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到有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小腹,慢慢摩挲,谢云初意识半睡半醒,下意识去推他。

紧接着滚烫的吻落在她后颈,带着炙热的烙印,

“我从来没打算应承江南豪族的怀柔之策,你别提和离了…”

谢云初模模糊糊回道,“你给我体面,我也不会让你失望…外头的女人不要,到时候家里…嗯,等等等等…”

王书淮没有细听她的话,一瞬间便将她剥了个干净,丝滑的面料带过全身,有一种轻柔的麻痒。

她反抗,他强势。

她越柔软,他越摧残。

深邃的眸光注视着怀里的人,看着她一点点在风里飘雨里摇,看着她像是一朵飘零的花慢慢折在泥沼里。

谢云初拼命挣扎,想从泥沼里挣脱出来,王书淮没有给她机会,一遍又一遍将她从理智的边缘拽下来,五指深入背心,几乎将她整个人给托住,谢云初望着支离破碎的光在眼前晃,从未贴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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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近,“你到底想怎样?”

男人俯首在她柔美的肩骨,嗓音带着蛊惑,“我回京这几日留宿后院?”

谢云初被折腾得近乎昏厥,混混沌沌中应下,又浑浑噩噩睡下。

王书淮一共在京城待了三日,照样早出晚归不见踪影,可每每到了谢云初将入睡时,又准时出现在她枕席间,谢云初望着轻车熟路的男人冷笑,

“王大人这是夜半偷香,如同花贼了?”

王书淮不在意妻子的揶揄,长臂一捞,很快缠住她的纤腰,慢慢将她按在枕褥间。

他就那么蹭着她,也不肯轻易给,滚烫嗓音在她耳边低喃,甚至时不时吸吮她的耳尖,哪儿都不肯放过她,谢云初吃将不住,层层叠叠的热浪一遍一遍滑过脊梁,裹挟着窗缝里时不时掠进来的冷意,洗刷她的灵台。

这三晚,谢云初被他折腾得够够的,好在第四日晨起,确信他已离京,谢云初方散散漫漫舒出一口气,若非他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差点以为他是为了贪图她身子才回京。

日子进入十一月中旬,铺子营收与日俱增,卖完夏衫卖冬日的皮子,谢云初暂时还没法垄断好皮子的货源,只打算在设计样式上推陈出新,现在玲珑绣的招牌在京城彻底打响,那些贵妇已养成来此地裁制衣裳的习惯,仿佛京城谁能穿上玲珑绣的衣装便是一份体面似的。

习惯一旦养成,销路彻底不愁,甚至有皮货商主动寻上门,愿意给谢云初提供最好的皮子,谢云初自然应承下来。

接近年关,国公府到了最忙碌的时候,三太太无论如何拖着谢云初在琉璃厅,让她协助打点家务,谢云初念着三太太的好,哪能不搭一把手。

离着王书淮离京已有十多日,京城终于放了晴,院子里的积雪未化,小丫头堆了雪人给珂姐儿玩,珂姐儿一岁多了,走得已很稳,春祺拿着布兜兜着她以防她摔了,夏安在一旁牵着她看雪人,珂姐儿觉得新奇,双眼圆啾啾地转,趁着丫鬟不注意时,悄悄抓了个小冰块在掌心捏着,春祺发现她笑得有些不对劲,像是干了坏事,便将她抱上了廊庑。

瞅见她掌心拽得紧紧的,立即去抠她,珂姐儿滑溜溜将手揣兜里,乐呵呵直笑,不一会冰化了湿了衣裳,小姑娘感觉到冰冰冷冷的,又是哇哇大哭,可把春祺等人给忙坏了。

东北的庄子上送来了年货,谢云初帮着三太太核对礼单去了,苗氏带着三位小姑子玩叶子牌,谢云初一面忙着,一面见缝插针陪着玩几把。

近来二太太姜氏见许时薇身子渐重,便嘱咐她在屋子歇着,不必去上房请安。

许时薇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前段时日大雪纷飞,她闷了几日不曾出门,今日便打算出来透个气,廊庑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甚至有些湿漉的地面还铺了草席,许时薇执意要去琉璃厅看热闹,丫鬟拗不过她扶着她去。

可巧从二房游廊通往琉璃厅有一小截台阶,许时薇下台阶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人倒是没摔着,就是肚子动了胎气,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喊疼,惊动了里面的太太小姐们。

三太太连忙丢下手中活计,立即吩咐几个稳妥婆子将人抬回院子,又赶忙去请太医,到了下午申时羊水破了,许时薇有早产的迹象。

阖府太太奶奶们均侯在许时薇所住的秋霜堂,气氛紧张。

第47章

夜里寒意沁骨,秋霜堂内灯火通明,熙熙攘攘。

二太太姜氏嘴里喋喋不休,埋怨许时薇过于不小心,害孩子跟着她受罪,她这个人行事有些不着调,三太太不放心,便陪着坐在秋霜堂,堂屋里烧了地龙,婆子们担心太太奶奶们冷,又在各人脚跟前搁了一个炭火盆。

大太太身子不舒服遣苗氏过来探望,三个年轻媳妇坐在一块。

妯娌早产,母子皆有风险,大家脸上都挂着担忧。

谢云初也替许时薇悬了一把心,前世这个时候国公府正在守丧,许时薇哪里会出门,规规矩矩待在秋霜堂,后来平安诞下了玥哥儿,今生出了这个岔子,谢云初也无法预知吉凶。

四爷王书同是个老实人,话又不多,来回在堂屋前打转,听着媳妇在里屋哭喊,急成热锅蚂蚁。

姜氏看儿子这模样,叹气道,“你别在这杵着了,实在不放心,便进去瞅一瞅。”

姜氏虽然爱给媳妇立规矩,其实骨子里并不把规矩当回事,她生过四个孩子,回回皆让二老爷陪在身边,用她的话说得叫丈夫懂得些女人的苦,她嘴里埋怨儿媳妇不够稳重,心里却明白头胎很艰难,怕万一出事,回头儿子后悔。

王书同红着眼眶问姜氏与三太太周氏,

“我真的能进去?”

常言道产房污秽,寻常人家是不许男人进产房的。

长公主不喜这些陈规陋俗,是以王家也不讲究这些。

三太太朝他颔首,“进去瞅瞅也无妨。”

王书同二话不说冲了进去,很快里面传来小夫妻说话声,那许时薇见着丈夫哭得越发委屈,可心里的惶恐却淡去几分,许时薇害怕孩子保不准,害怕自己出事。

她在里头哭得撕心裂肺。

三太太听到了,进了产房隔着屏风朝里面斥道,

“胡思乱想些什么,孩子有八月大了,天底下八月生得多得去了,你这跟足月生的没甚区别,好好留些力气,等会宫口开了好用力。”

许时薇忙止住了哭声,“我知道了,婶母…”

谢云初等人陪坐了一个时辰,孩子还没有动静,也不可能一屋子人全部在这里耗着,三太太念着各家均有孩子,吩咐谢云初三人回去。

“待有消息便来传话。”

谢云初三人出了门,上了游廊,身后哭声渐远,窦可灵便道,“也不知四弟妹会生个女儿还是儿子?”

她私心希望许时薇生个女儿,如此一来,她便是二房三个媳妇中唯一一个生儿子的,届时婆母也会高看她一眼。

谢云初装作没听到的,苗氏却是回了一句,“母子平安便好,无论男女,咱们国公府还能看轻了不是?你看咱们这一辈,就三个姑娘,多金贵呢,前头南府那边开宴,我去看了,一溜的姑娘,个个水灵灵的瞧着便喜欢。”

王家枝繁叶茂,除了国公府这一嫡枝,还有几支偏房住在街南,称南府,南府没有北府显贵,平日也是依附这边过活。

窦可灵听了这话,自然是说平安为大。

“对了,若是明日生了,咱们送什么贺礼?”同是妯娌,送礼还是相互商量着好,省得有轻有重,面子上难堪。

大嫂苗氏一向跟谢云初亲厚,窦可灵担心自己被撇下。

苗氏看着谢云初问,“要不,还是长命锁吧。”

先前珂姐儿出生,大家都给了一个赤金的长命锁。

谢云初点头,窦可灵自无异议。

次日凌晨卯时三刻,许时薇诞下了一位小哥儿,母子平安,阖府大喜,只是孩子早产,生得十分瘦弱,叫太医在悉心照料着。

国公府许久未曾添丁,国公爷闻讯欢欢喜喜从皇宫赶了回来,老人家来到二房的厅堂坐着,喜色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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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言表,

各家均送上贺礼,不是长命锁,便是赤金项圈一类,也有送玉坠子的,长公主也从宫里送了赏赐,礼盒堆了整整两条长案。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孩子瘦弱,天寒地冻,国公爷就没让抱出来瞧。

二老爷笑眯眯问国公爷,“父亲,您瞧着孩子取个什么名好?”

谢云初在这时猛地抬起了头。

她竟是忘了,前世她的孩子先出生,国公爷依照辈分取了王珝为名,今生许时薇抢了先,万一把珝哥儿的名字给了旁人呢。

不可以。

眼见国公爷正在寻思,谢云初急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祖父,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大家吃惊地看着她,谢云初面色白得近乎透明,不复往日那般镇定,大家很是奇怪,甚至窦可灵还以为谢云初是因为许时薇生个儿子,心中嫉妒如此。

国公爷问,“什么梦?”

谢云初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含笑道,“我昨夜梦到四弟妹的孩儿衔神珠而生…”

“神珠”可称之为“玥”,国公爷闻言稍作思量,便与二老爷道,“便叫王玥吧。”也是极好的寓意。

跟前世对上了,谢云初松了一口气。

二老爷忙道好,吩咐四爷王书同跪下给国公爷磕头。

国公爷却在这时深深看了一眼谢云初。

要说他最盼谁的孩子,自然是非谢云初和王书淮莫属。

可惜王书淮忙着建功立业,谢云初又不肯去江南,他的嫡曾孙迟迟不见踪影,罢了,左右快到除夕,书淮也该回来歇一阵,开春后便让谢云初带着珂姐儿去金陵便是。

取名的事很快便传到了许时薇那,她生产时出了不少血,这会儿躺在床榻上恶露不止,身子虚得很,听了嬷嬷的回禀,脸上带着讶色,人也跟着精神了,“二嫂真的做了这样的梦?”

嬷嬷满脸欢喜,“可不是,衔神珠而生,咱们哥儿厉害着呢,是个好兆头。”

许时薇还是不太相信,回头唤来王书同,王书同亲自跟她解释,“神珠确实是好寓意,古籍上都这么记载呢。”

她欢喜道,“如此,我回头得给二嫂备一份厚礼。”

王书同笑,“这是应当的。”

许时薇生产的同一日,王书淮再一次收到了齐伟送来的家书。

这一封家书洋洋洒洒数千字,事无巨细讲述了谢云初母女的日常。

信笺太厚无法用飞鸽,借的是王家跑江南的货船,费了四五日功夫方到。

信封里还夹着珂姐儿捡的枯叶,形状各式各样,煞是有趣。

一字一句看完,脑海浮现母女俩在院子里嬉戏的画面,一日的疲惫便散去了。

王书淮在信封底部发现了一个布条,轻轻展开,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映入眼帘,笨拙可爱。

这显然是珂姐儿写的,却又不是她写的。

她那么小,方一岁多,怎么可能会握笔,王书淮猜是谢云初握着女儿写的字,薄唇微展,愉悦不加掩饰。

他轻轻将母女合作的“书法”贴身收好。

想起上回谢云初对着信王那番话,他心中关于“和离”的芥蒂彻底消失,只想着一心一意与她过日子,早日替她请封诰命。

白日去外头忙碌,路过街道铺子时,一身官袍的俊雅公子头一回驻了足,选了一车子绫罗绸缎首饰玩具送去京城给妻女。

国公府新添了人丁,三太太请二太太姜氏帮着准备喜蛋分给邻里,自个儿又得筹备满月酒,各地庄子陆续送了年货进京,三太太念着谢云初做事仔细,又会看账目,干脆将这一桩事悉数交给她。

谢云初晨起顾不上珂姐儿,便早早去了议事厅后面的小三厅,一面接待各地来的庄主,一面核对租子货物。

统共三日见了共十个庄头,十几位铺子管事,起先这些庄头和管事掂量着谢云初年轻,有意敷衍,不成想谢云初前世可是当过整个国公府的家,将这些老滑头心里的九九看得门儿清,四两拨千斤便把事情给应对过去。

银子上账簿送银库,活禽野味则安置去国公府西北角一片林子水泊里养着,余下时蔬瓜果则搬去后厨房,西北角一带住着国公府的下人,前前后后好几排裙房,独门独院的便是府上有头有脸的管事,其余的便是干粗活的婆子丫鬟及小厮。东边给小厮,西边给丫鬟,男女别院而居。

三日后傍晚,她拿着整个账目给三太太交底,三太太看了一眼账目,面带愁色。

“您这是怎么了?”

三太太招呼她坐下,指了指总账面道,

“每年咱们收了租子得了银钱,除去开销,年底便给各房分红,去年咱们每房分了一万两,还给南府两千两做压岁钱,可今年我算了算账目,比去年少了整整两万两银子的收成,也就是说,各房分红锐减,回头他们不会说今年收成不好,只埋怨我不会当家。”

谢云初先前也听说有分红一事,不过这些秘密只在长辈中流传,具体各房分多少姜氏和二老爷从未提过。

三太太今日却毫无顾忌当着她面说出来,这份信任令谢云初倍感压力。

谢云初说笑道,“哪个不晓得您最是公正公允,谁若嚼舌根,让她来当这个家。”

三太太听了这话满肚子的苦水,“可不是,她们都当我得了天大的好处,却不知若有人接我的班,我还要烧高香呢。”

谢云初听了只是笑笑不说话,她察觉到三太太隐约的一些意图,她可不要当这个家。

去玲珑绣坐着收银不好么?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三太太见谢云初没有半分反应,心里不觉失望。

“哎,我这账目一交出去啊,必定是捅了马蜂窝。”

当日夜里,三太太请来各房的老爷太太在琉璃厅议事,她将账目摊开,开门见山道,

“今年的开支都在这里,收成也在这里,年底和明年上半年的预算我已留了下来,账面只剩下两万三千两银子,比去年少了整整两万两,今年分红就这么多,你们看着办吧。”

四太太眉头一皱,“怎么只有这么些?”

接下来她要嫁女儿娶媳妇,可得花不少银子,都指望着公中分红呢。

国公府有规矩,既然每年给各房分红,那么哥儿娶媳妇的聘礼,姑娘出嫁的嫁妆均由各房自个儿准备,公中只管酒席,四老爷还有些年幼的庶子庶女,平日跟着姨娘们过活,可婚事还得她这个嫡母来操持,分红一少,四太太手头便紧了。

四老爷也蹙着眉,将开支账簿拾起来翻阅,稍稍看了几页便嘀咕道,“今年大项开支这么多…”

四太太跟着瞄了一眼,突然看到有个国公爷签押的五千两银票,便指了指,

“这是什么?”

三太太起身看了下,叹道,“这个呀,是书淮南下金陵,国公爷给他批的银票。”

四太太闻言笑得便有些勉强了,“这个不该归公中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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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了静。

四太太喝着茶瞄着各人的反应。

姜氏脸色有些僵硬,二老爷则眯着眼寻思,大太太事事由丈夫拿主意,不敢吱声,大老爷平日与二老爷关系不算融洽,左右这府上他也只敢跟二老爷较劲,便道,

“确实不该公中出。”

当年长公主把长子带来王家,为了让王家接纳这个孩子,私下划拨了一些田产给国公府,所以这么些年,大老爷用着王家的银子也不觉得理屈。

二老爷这人好面子,心思也公允,不是贪图便宜的人,他有心认下来,于是看了下妻子。

姜氏却不服气,冷笑一声,“我儿在外头给国公府争光,国公府批点银票给他怎么了?有本事,你们一个个在外面不要说是我们书淮的叔叔伯伯,子女也不要说是书淮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怎么,沾光的时候不遗余力,到了出银子的时候却谁也不沾边了?”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但四太太不肯让步,“照二嫂这么说,家里哪个孩子不是在给府上争光,这么说来,我儿的习读的开销也该公中出?”

“笔墨不是公中出的吗?”

“一点笔墨算什么,书册,学务,人情打点才是大头。凭什么书淮的人情来往可以公中出,咱们这些儿子都不行?”

“那是因为你儿子还没考上进士,不是当朝状元,等他中举后,四弟妹再说这些话才有底气呢。”姜氏笑悠悠道。

四太太给噎个半死。

“我不管,书淮这五千两必须从你们二房的分红里头扣。”

四老爷觉得妻子语气过于强硬,说了几句好话,“二兄,你们这一房只剩下仪姐儿未嫁,她的嫁妆银子顶了天给备个六千两,花钱的地方不多,可我们家正儿八经的大事一桩还没办呢。”

儿子还没娶亲,女儿也没有出嫁,还有些小的更不待言。

四老爷倍感压力。

姜氏担心丈夫耳根子软,立即堵了四老爷的嘴,

“四弟,说句实诚话,前两年我三个儿子相继成婚,手里头紧得很,可也不见公中填补,最难的时候我都当首饰给儿媳妇准备见面礼,如今你们说难,却也只是嘴上说说,真到了捉襟见肘时,长公主殿下能干看着?”

平日里其他三房没少在长公主跟前打擂台,长公主私下贴补儿子多得去了。

国公府这点产业在长公主眼里根本不够看的,长公主殿下才是真正富可敌国。

所以四房在那儿哭穷,姜氏是一点都不信。

姜氏这话讲的直白,其他几房面面相觑。

姜氏这么一说,不知怎么就瞥见了四太太这一身打扮,

“哟,四弟妹穿得是玲珑绣的锦袍吧,我可是听说那玲珑绣价格不菲,四弟妹这一身少说几百两银子去了,你扣个指缝都够旁人家里娶个媳妇的,又在这哭什么穷。”

四太太给气坏了,“我花的是我的嫁妆银子,公中这么多年的分红我都留着给孩子们娶亲出嫁呢。”

“公是公,私是私,我好歹处处给孩子筹谋,倒不像二嫂,只顾自己吃喝玩乐,将三个媳妇调派得团团转。”

“我跟大嫂平日去宫里伺候婆母,三嫂掌着家,唯独二嫂处处不沾边,公中分红你拿的心安理得吗?”

姜氏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我倒是想去宫里伺候母亲,就怕母亲不喜我,”连忙扔下这个话头,瞥着默不作声的三太太道,

“三弟妹,你平日是个最公允的,这事你说怎么办?”

三太太不由苦笑,她也不想平白得罪人哪。

“论私,书淮这五千两二房出也在理,可论公,这是国公爷的批票,既是国公爷的批票,自然是公账,犯不着二房。”

三太太看了一眼丈夫,带着商讨的语气,“书淮给咱们王家挣了不少光,国公爷给他特批也在情理当中,不如这五千两还是算公中的,你觉如何?”

国公爷与长公主不在府上时,府中烦难之事最终是三老爷拿主意。

大家也算信服他。

三老爷如今在都察院任职,平日要去户部领批票,王书淮前程似锦,未来未必不能掌户部大权,不能得罪了,

“父亲批票,自然是公中出,若是哪日咱们谁家的孩子出息了,能拿到父亲和母亲批票的,也一应对待。”

大家无话可说。

四太太脸色发青瘪了瘪嘴,第一个起身离开了。

四老爷连忙跟几位兄长告罪,起身去哄妻子去了。

姜氏神清气爽,回去时便跟丈夫显摆,“若非我替你生了这么出色的儿子,你哪有今日的风光。”

二老爷笑笑,

“年底了,也不知道淮儿能不能在府上多留些时候。”

一提起儿子,姜氏眼眶泛红,“可不是嘛,如今老四也有儿子了,就他屋里只独独一个女儿,我每每想起心里便难过,若是明年那谢氏再怀不上,我必须给淮儿纳妾。”

二老爷见妻子又开始打起混主意,连忙将她往屋里一推,“哎呀,你就少折腾些吧,没准就是你三天两头寻人家不痛快,人家郁结在心,这才难怀,再说了,淮哥儿不在府上,你让她一个妇道人家上哪儿怀?”

姜氏听了这话又气又笑,被丈夫推进温暖如春的内室,便将外衫接下来,一道便扔他怀里,冷笑道,“你倒是个体贴的,可子嗣的事就不着急了吗?”

二老爷心里也急,“明年,让淮哥儿媳妇跟着南下!”

见妻子怒容未消,二老爷又好脾气地上前劝道,“父亲前个儿可说了,书淮的儿子必须出自谢氏肚里,不许人给他纳妾呢,你可别再惹父亲不痛快。”

姜氏冷哼几声不语。

这么多年公公婆婆从未替她说过一句话,如今却是处处给那谢氏撑腰。

姜氏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睨着丈夫道,

“诶,快过年了,你寻个人去那玲珑绣的铺子里替我置办一身行头来,我见那老四家的便来气,你瞧她今日穿金戴银的,一身富贵,还好意思跟咱们哭穷,不行,我不能被人比下去。”

二老爷最近耳朵都快给唠叨出茧子了,

“行行行,我着人去预定一身,保管你除夕风光无限。”

春景堂。

谢云初躺在床榻抱着珂儿唱摇篮曲,小柯儿迷迷糊糊歪在母亲胳膊肘里耷拉着眼皮。

林嬷嬷瞅见了,不知怎么眼眶便泛了红。

春祺端着一盆水进来打算给谢云初泡足,见了这状况,将水搁在一旁,悄悄将林嬷嬷给拉了出来,低声道,“你老这又是怎么了?”

林嬷嬷心中的苦无人知晓,她含着泪道,“其他各房开枝散叶热闹着呢,咱们姑娘久久不孕,二爷常年不着家,那后院里的话不知多难听呢,我替咱们姑娘委屈。”

春祺跟着红了眼。

外头夏安听见,将珠帘给撩起,露出俏生生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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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可委屈的,指不定旁人还羡慕我们家姑爷出息能干,更有人羡慕咱们姑娘开了一家有名的商铺,各人家里总有这个不如意那个不如意的,咱们看开些,孩子嘛,谁不会生,迟早会来的。”

林嬷嬷见夏安炮语连珠的,听了心里敞亮了些,“你这小蹄子呀,就这张嘴讨喜。”

夏安捧了捧脸,“怎么就只有嘴讨喜呢,姑娘说我性儿讨喜,模样也讨喜呢。”

夏安生得一张圆脸,笑起来很可爱。

春祺猝了她一口,笑道,“得了得了,姑娘身边就你一个中用的,我们都是吃干饭的,哪日把我们都给打出去,你一人去伺候。”

谢云初掀帘出来,斥了众人道,“这是说什么闹糟糟的,要将谁打出去呢?”

众人忙抿嘴不言,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伺候她梳洗。

谢云初坐下来泡足,吩咐春祺道,“明个儿去大厨房把咱们的份例领回来,明日不去公中吃,咱们自个儿小厨房做。”

春祺应道,“好嘞,姑娘是有客人来吗?”

夏安在一旁接话道,“礼部侍郎府的少奶奶与宁侯府二少奶奶递了帖子,明日过来顽。”指的是江梵与沈颐。

“原来如此,那奴婢好生准备。”

片刻夏安服侍谢云初进去歇着,春祺在帮谢云初整理衣物,林嬷嬷打算去后罩房瞥见春祺手里拿着一些月事条,不由心神一紧,“姑娘来月事了?”

春祺道,“还没呢,左不过就这两日,我先预备着。”

林嬷嬷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

谢云初上个月月事是二十日来的,每月或早一日晚一日也是常有的,但今个儿已经二十三了。

林嬷嬷心里燃起了希冀,连着胸膛也如擂鼓似的。

第48章

天色蒙蒙亮,雪色未褪,院子里还有些微弱的银光。

谢云初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珝哥儿坐在一团光影里,背对着她,谢云初使劲唤他,他都没有反应,后来好不容易回过眸来,可惜面目是模糊的,她看不清孩子的脸,心里焦急,急着急着便醒了来。

随后伏在床榻前干呕。

呕了一阵,她面色煞白,全身虚脱了一般。

林嬷嬷心里惦记着这一桩事,昨夜便睡在外间塌上,听到动静,立即便进了来,先给她擦嘴,又给她递水,一杯水下去,人又吐了一遭,林嬷嬷越看越有戏,扶着她靠在软枕上便道,

“主儿,请个大夫来瞧瞧?”

谢云初仰目躺着,摇头道,“太早了,怕胎像不显,平白惹来闲话,再等几日。”

谢云初不是糊涂的性子,这几日月事没来,心里便有了计量,前世生过两个孩子,怀孕的症状她摸得准。

林嬷嬷见她十分淡定,心里也跟着踏实了,“都听你的。”

只要谢云初这一胎生个男孩儿,林嬷嬷发誓这辈子就不操心了,任由谢云初去。

用过早膳,上房来了人请谢云初去宁和堂。

林嬷嬷担心谢云初的身子,“您得想个法子,以后不去宁和堂晨昏定省,瞧瞧四奶奶,怀了孕还被二太太折腾,非要她立规矩,您身子弱,好不容易怀上了,万不能出事。”

谢云初脸色冷得很,轻轻喝了一口枸杞粥,“你去回话,说我不舒服,这几日不去请安了。”

林嬷嬷亲自去了一趟宁和堂。

姜氏自然不满,“又不是病西施,今日不舒服,明日不得劲,我看她是丝毫不把我这个婆婆当回事。”

谢云初不肯请大夫,林嬷嬷也不好把事情抖出来,只道,

“您若不信,便请明嬷嬷去瞧一瞧,少奶奶昨夜梦魇了,脸色着实不好看呢。”

明嬷嬷连忙扯了扯姜氏的袖口,姜氏只得做罢。

半个时辰后,她却听说郑侍郎府的少奶奶与宁侯府二少奶奶一道来寻谢云初玩,气得摔了个茶盏,“不是病了吗?”

明嬷嬷替她抚背,“外客来了能拒之门外?您要实在不放心,奴婢去一趟便是。”

姜氏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为了她好,想让她去抱一抱玥哥儿,没准能沾点喜气,她既然不识好歹,便由着她去。”

春景堂这边,江梵和沈颐伴着谢云初说话,二人见她脸色不如过去红光满面,有些担心,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请大夫了没?”沈颐担心道,

谢云初摇摇头,“没事。”

江梵仔细打量她面色,白中带黄,“初儿,你这不是怀上了吧?”

谢云初不好意思道,“大约是了。”

沈颐双目睁得老大,不可置信,“不会吧,你男人在江南,你怎么怀的呀?”

江梵也不过随口一说,哪知道谢云初真怀了,这会儿惶然四顾,“对啊,我可没听说你家书淮回来过?”

谢云初被二人弄得哭笑不得,“你们胡思乱想些什么呀,他初十那日回来过。”

沈颐抚了抚胸脯,“你可把我给吓坏了。”

江梵觑了沈颐一眼,“亏你想得出来,初儿是什么人,能做那等事?”

沈颐嘿嘿一笑,捏了捏谢云初的脸蛋,“初儿是不会做,就怕哪个采花贼瞧她貌美,将她采了去。”

谢云初恼羞成怒,扯住她胳膊就要去挠她,三位姑娘闹成一团,那头林嬷嬷瞧见了,十分不放心,进来作了个揖,“姑奶奶们行行好,放过我家姑娘,她好不容易怀了身子,老奴心悬着呢。”

大家笑,“你这个嬷嬷,比亲娘还操心。”

谢云初听得亲娘二字,眸光微闪了闪。

江梵看着沈颐,“这下好了,幼然马上要生了,初儿也怀上了,咱们几个中只剩下你还没生二胎,怎么,你家李将军不急?”

沈颐头胎生了个儿子,一直心心念念要个女儿,而江梵呢,早早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孩子交由公婆管着,她万事不操心。

沈颐懒洋洋支手抚了抚额,“我原先急,如今想一想,倒也不必急。”

谢云初打趣她道,“我看你不是不急,是舍不得怀,想快活快活吧。”

沈颐以前口无遮拦说她与丈夫床笫之欢十分愉悦,后来总被姐妹们拿来玩笑,她立即又要去揪谢云初,想起林嬷嬷嘱咐,生生住了手,

她嘴里不饶道,“哪里比得上你家书淮,这才回来几日便中了。”

谢云初也红了脸,

江梵面儿薄,受不得二人说这些,“你们这是扯哪儿去了?”

沈颐见江梵一张脸羞得通红通红,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面颊道,

“我们俩说我们俩的,你脸红作甚?怎么,你家郑公子没把你伺候好?”

江梵见她说话越来越没顾忌,羞得无地自容,抓起帕子就要去挠沈颐,“你这张嘴呀,也就幼然能治你。”

这毕竟是别家,沈颐也不好闹得太过,很快止住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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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又过了两日,风和日丽,三太太请谢云初去琉璃厅吃茶。

谢云初这两日吐得厉害,脸色越发蜡黄,念着胸口闷便带着珂姐儿过去了,林嬷嬷吩咐夏安,秋绥和春祺三人一道跟着,生怕谢云初有个闪失,也不许谢云初抱孩子。

谢云初叹道,“嬷嬷,我又不是小孩子,心里有数的。”

林嬷嬷这才放心。

珂姐儿现在能小跑一段,由夏安领着跟几位哥哥姐姐玩耍。

谢云初等人坐在廊庑下晒太阳,不一会四太太和二太太一道过来,两位妯娌较劲归较劲,吵过后又没事人一样吃茶聊天。

几个媳妇姑娘纷纷起身行礼。

这几日谢云初都不曾去上房请安,姜氏当她是小日子,毕竟以前这几日谢云初也不去宁和堂,今日却见谢云初在琉璃厅坐着,便问道,

“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出来了?”

身子没有不舒服,却不去上房请安,礼数不周。

众人闻言这才将视线落在谢云初身上,瞧她脸色果然不复先前那般红润,纷纷关心。

谢云初知道瞒不住了,

“兴许是有了…”

大家满脸震惊。

姜氏十分意外,窦可灵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王书琴等人则实实在在替谢云初高兴。

不过王书仪却是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二哥都没回来,二嫂怎么怀上的?”

她哥哥两月不见踪影,谢云初如何能怀上孩子?

四太太闻言笑得前俯后仰,敲了王书仪一记脑门,

“你个糊涂孩子,你没见到你哥哥,不意味着他没回来。”

这么说是背地里回来了?

王书仪这下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满脸发烫,总觉得兄长与过去有些不同。

姜氏也哭笑不得,“初十那日回的,早出晚归,你没见着也不奇怪。”

苗氏便拿这事笑话谢云初,

三太太闻讯出来,非要去请大夫,谢云初只能由着她。

府上本就有住家的大夫,平日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给瞧,很快人被请了来,给谢云初把脉,不消片刻断出滑脉,连声说恭喜。

众人自然十分高兴,三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可真是双喜临门,恭喜二嫂了。”

又想起这位嫂嫂惯会折腾媳妇,便替谢云初开了口,

“二嫂,这回初儿好不容易有了孕,宫里不知该喜成什么样,瞧那同哥儿媳妇便不小心扭了脚,差点出大事,为了稳妥起见,我看你以后便免了初儿晨昏定省吧。”

谢云初感激地朝三太太施礼。

姜氏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媳妇偏让三太太做了人情,她不情不愿应了一声。

那谢云初没怀孕都不乐意伺候她,怀了孕岂会愿意,姜氏现在已经歇了折腾谢云初的心思,只道,

“从今往后你好生养胎,替国公府诞下嫡孙。”

谢云初漠然点头。

姜氏见她对自己不如三太太那般亲近,心里更是郁闷。

三太太嘱咐谢云初早些回去歇着,头三月没事不要出门,保胎要紧,谢云初颔首应下,率先离开了琉璃厅。

不一会,姜氏也带着窦可灵回了二房。

路上窦可灵便酸溜溜道,“母亲,方才大夫说二嫂的脉象十分有力,可见这胎是个哥儿,这么说,母亲是不是得给二兄准备通房了?”

凭什么谢云初一人没妾室,窦可灵心里不服气,人嘛都见不得别人好。

姜氏闻言露出深思,“你们几个妯娌皆是如此,她也不能破例,正巧淮儿在江南无人伺候,我不放心,等回头我与你父亲商议,便给安排上。”

窦可灵气顺了。

谢云初有孕的消息传到皇宫,国公爷乐得多吃了一碗饭,“不行,我这就遣人送信给书淮,让他也高兴高兴。”

国公爷并不知,齐伟先他一步,将今日的事飞鸽传书给了王书淮,而这封信在一日后便抵达了王书淮的手中。

第49章

冬月底,鹅毛大雪纷飞。

金陵街道寸步难行,又一家侵占人口良田的豪族入狱,金陵城内一片沸腾,这一片沸腾里更多的是不安与惶恐。江澄口风有了松动后,王书淮趁热打铁又拿下一家,逼着各家在年关前投诚,若是不投诚的,那这个年就别过了。

王书淮拿着那柄尚方宝剑在江南势如破竹。

眼见王书淮能独当一面,刘琦亮打算回京述职,再加上户部到了最忙的时候,他怕自己耽搁在江南,回头部里的事叫旁人钻了空子,遂唤来王书淮,

“我不日即将回京,这里的事便交给你了,书淮,我晓得你有本事,可万事得稳打稳扎,务必想法子彻底拿下江澄,如此咱们便无后顾之忧。”

刘琦亮这是担心离开后,王书淮在金陵闹出乱子不好收拾,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说到这里,王书淮头一回在公务上面露迟疑。

刘琦亮问道,“怎么了?”

王书淮修长的手指还捏着那封简短的家书,俊脸微微现出几分愧疚,“刘大人,您能否给在下三日时间,我有要事回一趟京城,三日后我必定回到金陵,换您北上。”

刘琦亮身为户部侍郎在京城耳目是极为灵通的,能有什么要事逼着王书淮在这个当口回京?

“可是出了事?”

王书淮露出几分极浅的笑来,含着从未见过的柔和,“我妻有孕,想回去看她一眼,我快马去,三日内必回。”

刘琦亮万分讶异的看着王书淮,这还是那个忙得不见天日不知人间烟火的王允之吗?

金陵城人人道王书淮夫妻感情极好,刘琦亮原先只当是二人的策略,如今一看倒是真情实意,实属难得。

他捋着胡须笑得爽快,“去吧去吧,你这么忙,尊夫人好不容易有孕,着实该关怀一二,倒也不必逼着自己,我给你五日时间。”

马再快,来回一趟也得三日,这还不能歇着,无论如何好歹得让王书淮在府上歇两个晚上,于是刘琦亮给了王书淮宽限。

王书淮心头感念,长袖一揖,二话不说出了门,甚至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当即上马往城外赶。幸在暗卫早备好行囊马匹,两刻钟后主仆数人赶到石头渡,又挑了一艘快船过大江,一行人上船换衣裳吃食裹腹,王书淮逮着间隙处理几分书信,半个时辰上了岸,换了快马奔驰回京。

谢云初从发现怀孕连吐了四日,到第五日忽然不怎么吐了,就是有些嗜睡,精神倦怠。

林嬷嬷见她比前两日精神好了些,给她准备了可口的粥膳。

谢云初还只是怀孕,宫里两位主子便赐了许多好东西下来,其规格超过许时薇产子,许时薇心里虽吃了些酸,可念着自己不小心导致早产,长辈们没责备她,也不敢声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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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明显十分看重谢云初这一胎,阖府都把她当宝贝疙瘩供着,就连大厨房每日都要送几样菜肴过来给谢云初,帮着春景堂的厨子给谢云初换口味。

消息悄悄递去了谢府,明夫人清早便带着大包小包赶来了谢家。

她一进门便跟谢云初直言道,“我来陪你住几日。”

明夫人要陪着她,谢云初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

“我这是怀孕,又不是坐月子,我自个儿能动,屋子里下人又很勤快,您无需担心什么。”

但明夫人这份好心,着实令她撼动。

明夫人露出苦恼,“我没有怀过孩子,不知道怀孩子要注意什么,可总是听人说头三月最是要紧,书淮不在你身边,你那个婆婆又这般不通情达理,我担心没人帮你撑着。”

谢云初看着这样温柔可人的明夫人,心头忽然发酸,紧紧拽着她的手,

“您放心,我很好,若实在难受,再请您过来帮衬。”

“等我坐月子时,您一定来陪我好吗?”

明夫人看出谢云初这不是跟她见外,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我的儿,我在家里无所事事,不是督促你两个弟弟读书,便是惦记着你,你爹爹倒是没什么事需要我管的,但凡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来信。”

下午申时,明夫人要回去,谢云初起身相送,被明夫人按在罗汉床上,“躺着吧。”

林嬷嬷送走明夫人,又捎了一个锦盒过来,脸上明显压不住笑容,

“瞧瞧,瞧瞧,这是方才去外院时,齐伟给我的,说是二爷从江南捎来给您的。”

绣着牡丹的紫檀锦盒被打开,里面嵌着一颗硕大的金色南珠,南珠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光泽饱满,脂粉细腻,十分罕见。

谢云初第一眼是惊艳,旋即吃了一惊,“二爷送来的?他从哪里得了这玩意儿?”

林嬷嬷笑着回,“齐伟没说,以咱们这位姑爷的性子,让他买是不可能的,大约是某个海商送的,他看着不错便捎来给您了,左不过等二爷回来问一问便知道了。”

谢云初也这么认为,“收着吧。”

林嬷嬷看着那光彩夺目的金珠,催着她,“姑娘不拿出来瞧一瞧?”

谢云初愣了愣,目光一下子便钉在那里。

浑圆的金珠无声地散发着它温润的光泽,谢云初盯得久了,视线也慢慢变模糊。

这两月来,王书淮的变化她看在眼里。

他会写家书了,甚至隔三差五给她和孩子捎来首饰玩具,这些均是前世她所祈求不来的。

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发生变化?

难不成因前世她事无巨细写信寄给他,他对家中情形了熟于胸,故而不曾回信,而今生她不管不顾,他挂念着孩子便主动询问近况?

大约是如此了。

这越衬得她前世像一个笑话。

她错了吗?就因为她付出一腔真心,她太柔善,做的太完美,所以反而成了过错?

不是的。

倘若真心爱护那个女人,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却始终追随不上他的脚步呢。

所有一切都是不爱的借口。

面前这颗金珠,覆着一层清越无双的光泽,外表温柔谦和,像极了王书淮。

这一世,她不会再溺在这一眼温柔里。

谢云初始终不曾伸出手,岿然不动地看着珠子,笑道,“这么金贵的东西,锁入柜子里吧。”

林嬷嬷照办。

因谢云初需要静养,乳娘和丫鬟们带着珂姐儿在隔壁次间玩,谢云初画一个图案出来,让冬宁着人做了一辆木轮车给珂姐儿玩,珂姐儿站在圆形木轮车里在屋子里四处乱跑,谢云初一闭上眼,耳畔均是她清脆的笑声。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雪。

谢云初靠着引枕躺了下来。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只醒来的时候察觉身后似乎有个滚烫的炉子,她扭了扭腰身,感觉到有个东西戳着她,人登时便醒了。

扭过身来,身后的人察觉到她的动静,也跟着睁开眼。

谢云初对上一双沉静深邃的眼。

黑暗里,男人五官俊美,眼神幽亮又柔和。

他凝着谢云初不动,窗外透进来一丝柔和的光,浅浅渡在她周身,精致的鼻梁,饱满的红唇,还有一双清澈乌黑的眼,如今才发现,她生得实在是好,王书淮唇角轻柔,撩开她那头浓密的秀发,俯身吻住了她的脖颈,谢云初打了个哆嗦,彻底转过身来,双拳抵住了他的胸膛,

“二爷,我怀孕了。”

她这一抬臂,墨发悉数被带起,几乎盖住了王书淮的面颊,他埋首在她脖间深深吸吮着她的香气,令他朝思暮想的气息。

“我知道…”他嗓音又暗又哑,双臂箍着她纤细的身子,忍不住将人往怀里一搂,谢云初现在不便做这样的事,自然不能任由他胡来,况且现在也没有必要再做那事,她将自己的胳膊悉数抽出来,身子往后一挪。

王书淮视线抬起来,

四目相接。

谢云初嗓音温柔而坚定,

“二爷,我给你纳妾吧。”

王书淮如同被闷雷敲了一记,人一下子便愣在那里,

“你说什么?”

深眸慢慢眯起,五官变得无比锐利。

谢云初重复道,“二爷正值血气方刚,我往后也不便再侍奉您,我给您挑两个貌美的通房,回头伴着您南下,您身边也有个人照顾。”

谢云初原也没这么急,实在是王书淮这会儿反应大,他既然给了她体面,她便干脆做个贤妻。

王书淮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默然坐起身,黑暗中,男人一袭白衫身影如山,深邃的目光咄咄逼人盯着谢云初,仿佛不认识她般。

谢云初也跟着他坐起,秀发铺满了她前胸后背,遮住了她妩媚的身段,唯剩下一张干净皎洁的脸,她温和地看着王书淮,

“只一桩,二爷要答应我,我是你的正房嫡妻,凭谁都不能越过我去,你原先也不许我提和离,只要二爷做到,咱们夫妻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言下之意是,若他做不到,她便和离。

王书淮脑子里一阵轰鸣,谢云初每一个字都跟刀子似的下在他心口,痛意沁入四肢五骸,他唇色倏忽白的可怖。

他不敢相信,他千里迢迢飞奔回来,却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王书淮下意识便要责问她,可很快他反应过来。

没有女人愿意给丈夫纳妾,她刚怀着孕,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一定是他那个糊涂母亲干了混账事。

王书淮双目攫着她,努力克制住情绪,“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

谢云初一愣,那婆母一贯便是这个主意。

她语气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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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意思,也是婆婆的意思。”

这话对于王书淮来说,便是姜氏在逼谢云初。

他的妻子刚怀上孕,胎还没坐稳,他母亲便行此下作之举。

王书淮脸色都给气青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度温和,安抚着谢云初,

“你先好好歇着,我尚有事处理。”

话落,合衣下榻,从屏风处取来外衫,飞快穿戴整洁,往外头去了。

林嬷嬷听得里屋有说话声,等王书淮出去,便进了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云初脸上含着笑,“没什么,对了,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刻,还早呢,只是外头在下雪,天色阴沉着呢。”

谢云初正想说什么,这时秋绥忽然从外头奔了进来,朝谢云初禀道,

“姑娘不好了,方才二爷出了院子,正撞上宁和堂的秀嬷嬷,秀嬷嬷说是二老爷与二太太请他去宁和堂呢,奴婢打听了一遭,昨日那三少奶奶怂恿着太太给咱们二爷挑通房,今日太太便在院子里选丫鬟,这会儿听说二爷回来了,马不停蹄将人唤去,必定是为了那事。”

秋绥心急如焚。

林嬷嬷脸色霍然拉下,“姑娘还没生呢,那老虔婆也太可恶了,不行,”林嬷嬷扭头看着谢云初,语气笃定,“姑娘,咱们得想个法子,决不能叫太太得逞。”

王书淮这厢正想去寻姜氏,听闻姜氏也在找他,当即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往上房去。

待他携满身风霜踏入宁和堂,却见自己母亲父亲齐齐坐在上方圈椅,而角落屏风处立着两个楚楚丫鬟,王书淮一眼便看出端倪,他不动声色上前施了一礼,

“请父亲母亲安,母亲寻我何事?”

那姜氏见儿子一件大氅都没有,只独独一件湛色的袍子心疼得不行,连连抹泪,

“我可怜的儿,那谢氏就是这么伺候你的,连件厚衣裳都不给你备着?”又双目款款看着二老爷,叹道,“可见书淮身边还真需要个可心人。”

二老爷拗不过妻子,叹了一声,“你要这么做,我也不拦着你,只一句话,嫡子出生前,通房喝避子汤。”

姜氏连连点头,这才温柔地往儿子望来。

王书淮脸上挂着斯文的笑,眉目极为平静地看着自己母亲,

“母亲有什么吩咐,请直言。”

姜氏笑了,往屏风处立着的那年轻貌美丫鬟指了指,

“谢氏有身子了,不便跟着你南下,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安排两个丫鬟在你身边伺候,我们好歹放心。”

王书淮看都没往那两个丫鬟看一眼,而是似笑非笑望着姜氏,

“您可真是一位好母亲。”

姜氏觉得儿子这语气有些不太对,“淮儿?”

王书淮脸色冰凌凌的,“这么多年,我身为您的儿子,不曾吃过您亲手做的羹肴,也不曾穿过您亲手逢的衣裳,要说唯一一桩上心事,便是不遗余力给我安排通房,母亲是真的在意我,还是在意您婆母的威严?”

姜氏没料到儿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老脸青一阵红一阵,火一下子从眉心蹿了出来,

“淮儿,你一向守规矩,怎么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王书淮时间紧迫,根本不想跟她废话,他起身负手在厅堂,看着姜氏,脸色发木唤了一句,

“来人。”

明嬷嬷和明管事一起垂首进了来。

他们二人一个是二老爷身边的管事,一个是姜氏的心腹嬷嬷,但王书淮却使得动他们,只因二房真正一言而决的是王书淮。

他脸色淡漠地几乎没有半丝情绪,只一字一句寒声吩咐,

“其一,往后不许太太老爷插手春景堂的事。”

“其二,太太屋子里闲,这两个丫鬟便给她作伴,明姑姑,你今夜便将这两人送去父亲屋里,想必有了她们俩,太太以后便热闹了。”

王书淮看出来了,他母亲就是太闲,从而整日寻儿媳妇的不痛快。

姜氏唇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人也差点从圈椅里滑下来,“书淮,你疯了你。”

二老爷也唬了一跳,连忙起身瞪着儿子,“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父亲屋里的事轮得到你管。”

王书淮冷漠道,“儿子并不想管,可儿子不想每回风尘仆仆奔波而归,还要料理这些肮脏事,倘若父亲约束得了母亲,碍不着我,既然父亲约束不了,我少不得越俎代庖!”

姜氏气死了,捂着绣帕大哭,“我可你是亲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王书淮无心听他们胡搅蛮缠,朝二老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等他人一走,姜氏不哭了,急忙指着那两个丫鬟吩咐明嬷嬷道,“都怪窦氏挑唆我,你把她们送去旷儿那。”这是不想二老爷纳妾。

明嬷嬷到底是姜氏的心腹,不忍看着二老受王书淮的气,当即便应了。

可惜那王书旷担心妻子闹他,无论如何只肯收一个,另外一个哭啼啼回来了,跪在姜氏跟前道,

“还请太太收了我吧,您当着那么多人面给奴婢开了脸,倘若这么退回去,奴婢不知道被人笑话成什么样,连着家里老子娘也没脸了,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

姜氏气哭了,丫鬟以死相逼,姜氏也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最后狠狠一番责骂,忍气吞声将人往二老爷那般推去了,二老爷已多年不曾有妾室,人一下子便傻在那里,此是后话。

再说王书淮离开的同时,秋绥等人便在谢云初跟前帮着出谋划策。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法子,春祺病急乱投医,提出让谢云初入宫去求长公主。

林嬷嬷苦笑,“长公主可不管这等琐碎。”

而就在这时,秋绥忽然咬了咬牙,跪在了谢云初跟前,“主儿,奴婢倒是有个法子。”

谢云初意外地看着秋绥,“哦?说来听听?”

见秋绥出声,林嬷嬷等人齐齐望了过来。

秋绥定了定神道,“姑娘,与其看着太太往二爷身边安插人手,还不如您自个儿给安排,至少好拿捏,易驾驭,心里也记着您的恩德。”

秋绥说完,屋子里好半晌都没人出声。

春祺和夏安等人均看陌生人似的看着秋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秋绥,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呀,你这是往姑娘心上扎刀!”夏安气得跳脚,

秋绥急道,“我这也是没法子当中的法子,二爷又远在江南,难道看着他要外头的女人?”

夏安越听越气,“你简直是疯了,魔怔了…”抬手便要去扯秋绥,春祺见状,连忙拉开夏安,将她挡在身后,质问秋绥,

“秋绥,这些话谁都可以说,咱们是姑娘的心腹,不能说这样的话。”

秋绥哽咽道,“正因为咱们是姑娘心腹,才要替姑娘着想。”

春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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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信这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

秋绥哭,春祺也跟着落泪。

冬宁冷漠地盯着秋绥,将脸别去一旁。

倒是林嬷嬷由最先的愤怒狐疑,慢慢变成一脸冷笑,“秋绥呀,你该不会说,姑娘最好挑知根知底的贴身丫鬟,而那个人又最好是你吧?”

秋绥面色窘红,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她泪如雨下,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夏安气得叫嚣道,“你怎么有脸哭,你给我起来,你个叛徒。”

一直冷眼旁观的谢云初,在听到“叛徒”二字的时候,倏忽眯了一下眼。

重生后她一直在琢磨一桩事,前世那陆姨娘与谢云秀相中了王书淮,一心想取她代之,那么陆姨娘必定往她身边安插棋子。

这颗棋子是谁呢?

谢云初脸上没有大家预想中的愤怒,她反而是和声细语地问秋绥,

“秋绥,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吗?”

秋绥愣神,见谢云初脸上并无愠色,只当谢云初是真心被自己劝动了,她双目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无奈,

“主儿,奴婢自小便在您身边伺候,怎么会有二心呢,奴婢对姑爷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替您固宠罢了,大户人家哪个姑娘外嫁不带几个通房丫鬟过去,奴婢是诚心为您着想。”

夏安一双眸子瞪得猩红,作势又要骂,被谢云初抬手拦住。

谢云初平静道,“你容我再思量思量。”

谢云初没给准信,秋绥心中没底,可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便没了回头路,她又劝了几句,谢云初神色淡淡点头,叫她去歇着,又把其他人都给遣散,只剩下林嬷嬷。

林嬷嬷还盯着秋绥离开的方向,目光淬了毒,“姑娘不会真的让她去伺候姑爷吧。”

谢云初按着眉心,神色有几分恬淡,“让她去试试吧。”

秋绥这个时候提出跟着王书淮南下,真是她自己所想,还是幕后主子的意思,谢云初心里没数,将鱼饵放出,方能引来大鱼。

“除了秋绥,再挑一人同去,相互制衡。”

林嬷嬷看出谢云初现在对王书淮歇了心思,也晓得自己劝不动,最终摇头叹息。

谢云初将春景堂年轻的丫鬟全部叫来院中,问哪个愿意伺候二爷,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王书淮那样的人物,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有两名丫鬟支支吾吾红着脸跪了下来。

既是动了心,留着也没意思,谢云初不打算挑,干脆将二人随着秋绥一道,送去了书房门口。

待王书淮从上房回来,就看到三个娇弱可人的丫鬟在书房门口冻得直打哆嗦。

冰渣子从他周身覆过,他衣袍猎猎。

王书淮缓步踱近,众人一一行跪礼,王书淮让人起身,目光随后落在秋绥身上,

“夫人可是有吩咐?”过去谢云初常遣秋绥来送食盒,王书淮一眼认出她,

秋绥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那股威压几乎是扑面而来,她不敢迎视,面色微微泛红,她垂下眸瞥了一眼一同跟来的婆子。

婆子是春景堂另外一位嬷嬷,名唤桂嬷嬷。

桂嬷嬷笑着施礼,“回二爷的话,这是二奶奶给爷挑的三名丫鬟,说是今后伺候您起居。”说完她便垂下眸。

齐伟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伺候起居?”

桂嬷嬷干笑着,“就是给二爷做通房。”

齐伟傻眼了,眼神梭梭瞥向王书淮。

他的侧脸,冷峻锋锐,让人捉摸不透。

天黑漆漆的,晕黄的琉璃灯一点点破开夜色,燃出一团亮光。

光芒与夜色相接,划下一道晦暗不明的阴影。

王书淮挺拔地立在那片阴影中。

寒风呼啸而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一点点覆在他衣襟携着冷意沁入他骨髓里。

王书淮脸色平静到几乎漠然,一双幽深的目跟滩死水似的,掀不起半分涟漪。

他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空空的,什么都捞不着,他目光钉在秋绥身上,看着那个丫鬟局促地捏着衣摆,娇羞又忐忑,他眼底忽然浮现一抹深埋的戾气,

“背主之奴,全部押下去,杖毙!”

第50章

风雪匆匆从他面颊拂过,那张脸冷峻生硬,眼底甚至还沁着几分凉凉的笑。

灯火一点点在他瞳仁里变得清晰,他大步来到廊庑,小厮掀开布帘,他从那片鹤唳的风雪声中踏进温暖的书房。

迎面而来的暖气一瞬间融化了他身上的冰雪,寒气褪去,周身的僵硬得到化解,感官慢慢苏醒,心头,胸口那股空茫感更甚。

屋子里点了一盏微弱的银釭,小厮还要去点宫灯,王书淮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高大挺拔的身子就这么陷在圈椅里,修长的脖颈深深仰起,那张俊脸彻底隐在昏暗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脚步声进来。

王书淮眼皮都没抬,就这么慵懒甚至带着几分颓丧地仰在圈椅不动,声音轻到微不可闻,“查清楚了?”

齐伟来到桌案前立定,抬头看了一眼王书淮,他衣裳沾满了雪渣子,形容落拓不堪,千里迢迢奔回来,妻子却给塞了三名妾室,换谁都不好受。

齐伟将三名丫鬟送去戒律院,顺带便查了谢云初与姜氏的事,随后摇头,

“太太并不曾叫夫人过去说话。”

晕黄的灯芒浅浅照亮他半身的雪袍,他眉目隐在晦暗中,听了这话,人就跟钉在那里似的,好半晌没有吭声,直到许久过去,唇角微微掀起一抹轻笑,

“所以,这是她自个儿给我纳妾?”

齐伟不敢接这个话。

从不写家书,到半月一封,后来至三月一封,时不时一车车的礼物送回京城,齐伟见证了主子对妻子的上心,听到妻子怀孕,指不定多高兴呢,一股脑子奔回来,被泼了一盆冷水,心情可想而知。

宽大的衣摆摆了摆,示意齐伟退下,齐伟转身时听到轻轻的嗤声消融在夜色里。

王书淮慢慢地从圈椅里坐起身,一日一夜的奔驰,他已经很疲惫了,他双手托在书案,撑起面额,整张脸埋在手掌心,沉沉叹了一口气。

她方才每一个字走花观花般从脑海滑过。

“二爷,我给你纳妾吧。”

“二爷正值血气方刚,我往后也不便再侍奉您,我给您挑两个貌美的通房,回头伴着您南下,您身边也有个人照顾。”

“只一桩,二爷要答应我,我是你的正房嫡妻,凭谁都不能越过我去,你原先也不许我提和离,只要二爷做到,咱们夫妻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好一个“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原来她一直打着这个主意。

她是怎么做这般心平气和将他推给别的女人的,换位而处,他愿意将她推给其他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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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光想一想,就能让他生出蚀骨的怒意。

她却是心如止水。

这真的是他的妻吗?

这段时日,来来回回几十封书信,无数家书,孩子捏的泥人,剪得纸片,还有她带着女儿写下的字迹,他自以为的浓情蜜意,到头来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又一声嗤在书房里荡开。

头额昏昏沉沉压在掌心。

少顷,齐伟小心翼翼的嗓音隔着窗棂传过来,

“二爷,夫人遣人送来了参汤,说是叫您早些歇着,身子要紧。”

王书淮再也不忍住给气笑了。

千篇一律的说辞,雷打不动的参汤。

他百般示好,她无动于衷,他处处依着她,也撼动不了她分毫,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纸片人,每日按部就班履行妻子的责任,没有半丝情绪,他此刻真想拧着她衣襟问一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谢云初至翌日晨吐醒来时方晓得秋绥被处死了。

林嬷嬷昨晚把人送走后,担心谢云初心里不舒服,催着她入睡,谢云初安稳得睡下了,没过多久林嬷嬷晓得了王书淮将人杖毙的消息,狠狠唬了一跳,来不及告诉谢云初,赶忙去戒律院寻人,可惜到了那时,三个丫鬟已毙命,唯剩下桂嬷嬷吓得失魂落魄。

桂嬷嬷颤声跟她解释,

“二爷以背主为由,将三人杖毙了,我猜二爷这是杀鸡儆猴,彻底断了丫鬟爬床的心思…”

林嬷嬷也没料到王书淮狠绝到这个地步,心里一时悲喜交加。

喜得是姑爷洁身自好,持身端正,先前江南豪族逼着他纳妾他不依,如今家里的妾室也坚决不纳,可见是个稳妥的夫君,再没二心的。

悲的是到底是三条人命啊,着人收殓一场,心情复杂地回了春景堂。

怕谢云初动了胎气,不敢声张,只悄悄告诉了几个丫鬟。

夏安红着眼骂了一句,“坏蹄子,死有余辜。”

冬宁闷闷的什么都没说,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声嗤笑。

倒是春祺性子柔善,平日与秋绥感情最要好,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承受不住,坐在后罩房的廊庑下大哭,一面骂秋绥可恨,一面为她这般草草收场而难过,细细想了一夜,未尝不是好的结局,难道今后眼睁睁看着她与主子争风吃醋么?

故而第二日谢云初醒来时,就看到几个丫鬟红着眼精神不济地在伺候着。

林嬷嬷告诉谢云初经过,谢云初愣了好半晌。

十几年的主仆情意,心里不可能不难受,只是她经历了前世陆姨娘母女的背叛与王家二房的冷血无情,秋绥这一点事已经能稳稳地抗住了。

秋绥是陆姨娘母女的棋子无疑,断了这条线索,接下来谢云秀有什么打算,她便不得而知。

秋绥死有余辜,至于那两名丫鬟…是谢云初始料不及的,她胸口翻涌得难受,撑不住又是一阵晨吐,胆水都差点吐出来了,吩咐林嬷嬷安置好那两个丫鬟的后事。

用早膳的空档,有小丫鬟将昨夜上房的消息报了来,

“宁和堂昨夜闹翻了,二爷不仅没收太太给的妾室,甚至责太太无事生非插手儿子房里事,干脆将那挑出来的通房交给了二老爷。”

“二老爷哪肯收哪,一股脑子塞给了三爷,三爷只敢收一个,另外一个又退给了二老爷,二太太被咱们二爷气得在屋子里哭,又被逼无奈将那丫鬟许给了二老爷,今日晨径直病了,人都没起呢,”

“而三少奶奶那边则是发了疯,听闻咱们二爷这般作为,有了对比越发恨丈夫无能,非逼着三爷把人打发走,可惜那丫鬟开了脸,昨夜又睡在了三爷的书房里,哪肯走,如今主仆正在院子里打擂台呢,真是好热闹的一出戏。”

林嬷嬷与夏安等人听了,十分解气,“亏得你太太二爷的说的这般仔细,我们听着都糊涂了。”众人笑,屋子里沉闷的气息淡去不少。

林嬷嬷半是欣慰半是感慨在谢云初身旁劝着,

“撇去手段不说,姑爷能这般斩钉截铁地拒绝纳妾,可见是个好的,姑娘纵然对他没了心思,也不至于盼着他纳妾吧。姑爷洁身自好,姑娘也少些烦心事。就连太太那边也一并帮着姑娘给镇住了,以后您可以安心养胎。”

谢云初躺在被褥里,煞白的小脸毫无血色,闭着眼忍受着孕吐的折磨,没有接话。

若说半点波动没有,那是假的,总归心如止水随他去了,身子一难受,脑筋反应也迟钝,顾不上多虑,前世她便是多思多虑才亏了身子,今生无论如何以自个儿身子为先,肚子里吐得空空的,又强打精神吃了一碗燕窝粥,沉沉睡下了。

人一旦铁石心肠,还真是什么烦恼都没了。

王书淮昨夜浑浑噩噩在圈椅里坐了一夜,后来不知怎么趴在桌案便睡着了,睡到卯时醒来,匆匆换了衣裳又折身往皇宫里去。

甭管因什么缘故回来,只要回京,必须面圣。

王书淮拂去心头乱绪,纵马进了皇宫。

先拜见皇帝,后又去了长春宫见长公主与国公爷。

夫妇俩看到王书淮十分意外,

“怎么又回来了?”

离着上回出京还不算久。

王书淮嘴唇蠕动着,不知该作何解释,国公爷笑吟吟道,

“是为了你媳妇回来的?”

王书淮的心一瞬间被刺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是为江澄的事回京。”

长公主听了这话,正襟危坐,“何事?”

王书淮收紧思绪,淡声道,“孙儿想在除夕前逼着江南豪族投诚,这首当其冲必须拿下江澄,江澄的长女嫁给了南安郡王为妻,可南安郡王贪图美色,府中妾室如云,王妃纵然有嫡子,却始终不曾得封,”

“我的意思是,朝廷下旨册封王妃之子为世子,替江澄长女与外孙正名,换取江澄俯首。”

长公主沉吟道,“江澄此人只能智取不可强逼,你这个法子不错,你放心,我今日便与陛下商议此事,若是快,下午便可给你旨意。”

王书淮道,“孙儿兴许晚边便要回金陵,还请祖母尽快。”

长公主还没吭声,国公爷心疼地看着孙子,“昨夜刚回,今日又走?你就不歇一歇?你媳妇怀着孕,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好歹留两日,你放心,刘琦亮和陛下那我替你去说。”

王书淮想起谢云初,心口一阵绞痛,连着唇色也白了几分,他愣是挤出一丝笑容来,

“朝事为重,她…一贯贤惠…不会在意的。”王书淮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完,唇角掠起一抹自嘲。

她是真的不会在意,否则不可能把他推给别人。

国公爷和长公主相视一眼,无话可说。

两个孩子,一个内敛稳重,心里装着家国天下,一个贤惠恭谨,任劳任怨。

固然是一对极好的夫妻,称得上举案齐眉,到底却缺一点什么。

可惜长公主与国公爷自个儿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故而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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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什么都没说。

长公主起身道,“你陪着你祖父说一会儿话,我这就去寻陛下,尽快将副旨拿给你,你好带去江南给江澄。”

王书淮相信,有了这封旨意,本已松动的江澄会彻底偏向他这一头。

胳膊拗不过大腿,江家的荣辱还拿捏在朝廷手里。

长公主离开后,祖孙俩面面相觑。

国公爷还算细心,打量孙子脸色有些不对,少了往日那份意气风发,

“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般难看?”

王书淮知道府上的事迟早会传到国公爷耳朵里,也就没瞒他,“孙儿一回府,府上便张罗着给我纳妾,为我所拒。”

国公爷眉头狠狠一拧,啧了一声,“你母亲…真是顶顶糊涂的人。”

二十多年前,他安排儿子参加赏花宴相看姑娘,原本定的是另一家女眷,可惜儿子无意中瞥见姜氏貌美,怎么都走不动路了,闹着非姜氏不可,国公爷自个儿一辈子在婚姻上没做过主,遂随了儿子,哪知道那儿媳妇性子娇得很。

只是看在王书淮面子上,姜氏再糊涂,国公爷都忍了。

“无妨,你母亲再糊涂,你媳妇却是个好的。”

王书淮修长的手指往掌心一掐,没有接这个话。

国公爷见孙子拧得清,很是满意,

“淮儿,男人走得越高,走得越远,越要明白一个道理,一不可贪财,二不可纵欲,你将来是要做阁老的人,要名垂青史,要朗袖清风留一世英名,切莫被钱财美色迷了心窍,能干的人朝廷六部一抓一大把,守身持正的官吏却寥寥无几,”

“妾有无数,妻却只有一人,等你过尽千帆才明白,真正能陪你到最后的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儿孙,是你相伴相守的妻子,祖父希望你爱惜羽毛,不辜负枕边人,明白吗?”

王书淮起身拱手,“孙儿谨遵教诲。”

国公爷面色和煦,“好孩子,祖父着不需要你陪,你回去陪陪你媳妇吧。”

王书淮嘴唇龛动了下,无声退出长春宫。

回到户部见了几位堂官,周旋了一些文书折子,大家伙见他好不容易回京,三三两两拉着他,张罗着在对面茶楼吃了一顿,王书淮始终温文尔雅地应付着,俊逸的面容里浮着斯文清浅的笑。

总算应酬完,出了茶楼,街道上积雪被清扫,阳光模模糊糊透出兴许影子,齐伟驾着马车在等他,王书淮弃马一头钻入马车闭目养神。

午时刚过,冬阳当空,模模糊糊镶着一圈日晕。

王书淮沉默地回了王府,从前院沿着斜径,往书房方向走,来到岔路口,瞥见前方通往春景堂的敞厅立着一人。

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绣大红牡丹花的厚褙子,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羽纱的斗篷,手里抱着个暖炉,温柔含笑看着孩子,珂姐儿站在木轮车里在厅堂正中呼啦啦跑,看着外头堆满的雪人咯咯直笑。

似乎是心灵感应,谢云初偏转过眸。

夫妻俩隔着漫天的雪色遥遥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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