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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绣(重生) 希昀 4575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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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谢云初闹了个大笑话。

九月二十三这一日,专卖局正式成立,玲珑绣成为第一家申请专卖的商户,成立当日,衙门放了炮竹,谢云初出席围观不小心被炮竹炸聋了耳。

整整半日她什么都听不到,可吓坏了店铺上下,后被送回国公府,阖府也都急坏了,就连宫里最负盛名的范老太医也被请来,黑鸦鸦一群人给她整治,气氛绷紧。

太医们一个个轮流上前给她把脉,谁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出来。

齐伟急得当即飞鸽传书去江南,让王书淮帮着在江南寻名医。

幸在就这么睡了一夜,次日起来什么都好了。

林嬷嬷吓出一身病来,扑在床榻前抱着她哭了很久。

“我的姑娘,老奴半条命都被您吓没了。”

即便如此,这一日范太医还是来给她看诊,用了些压惊的药,顺带又调理些身子,谢云初很快又生龙活虎。

于是接下来,林嬷嬷说什么都不让她出门。

“从七月到九月,您就没个停歇,好歹趁着这个机会歇一段时日,再说,日子冷了,快要入冬了,您也保养些才好。”

谢云初晓得自己这回把身边人给折腾了个没魂,便事事听她们调派。

这一回生病,也算让谢云初见识到了人情温暖。

前世王书淮夺嫡胜出后,长公主病逝,王家彻底散了,二房作为长房嫡枝独独占着主宅,偌大的府邸只二房一家,婆母姜氏熬出了头,仗着寿宴大办特办,彰显自己首辅之母的威风。

她操持寿宴一病不起,二房这些白眼狼顾着琢磨她死后的事,对她这个活人只剩下面子上的看顾了。

而今生,她紧紧是耳朵聋了下,长房,三房乃至四房相继送来补品,来回遣人询问病情,小姑姑王怡宁闻讯,更是直接从姚家杀来王家,替她坐镇春景堂,忙着迎来送往,招待太医。

明夫人于九月初八已正式与她父亲成亲,当日便赶赴王家,一面吩咐谢云佑打听民间可有医治耳聋的大夫,一面亲自料理汤药。

折腾到最后虚惊一场,弄得谢云初十分不好意思,幸在大家没一个在意的,反倒是担心她郁结了什么病在身上,不许她掉以轻心。

是以,这两日谢云初便在府上养着了。

珂姐儿虽小,人却激灵,那日夜里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劲,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摇到她床前来,试图来够娘亲的手,嬷嬷担心孩子碍事,连忙把孩子抱开,珂姐儿哇哇大哭。

如今娘好了,珂姐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云初把女儿搂在怀里,捏着她软弹的小脸蛋,“娘亲好了,你这么开心呀。”

珂姐儿听不懂话,把小脸蛋塞在母亲怀里,谢云初被她蹭的心窝里都软了。

“珂儿这辈子好好疼娘好不好?”

她揉着小家伙的双丫髻。

小丫头将额面往她脖颈磕,笑嘻嘻的像是在点头。

谢云初乐坏了。

母女俩在炕床上嬉戏了许久。

谢云初二十日来的月事,二十四日已干净,今日晨起林嬷嬷给她熬了一碗药汤,用来补气血,谢云初闻着那参气就鼓起腮帮子,

“嬷嬷,我喝了几日参汤了,今个儿停了吧。”

林嬷嬷可不听她,坚持端来她跟前的小案,怕烫着姐儿,连忙将珂姐儿搂在怀里,站开了些,

“这是五姑奶奶给您捎来的参,说是深山里来的红参,十分难得,她一直舍不得吃,这回拿给了您,您不喝便是枉顾她的心意了。”

谢云初听劝,拨着茶盖,一面吹气,一面隔着透明的琉璃窗往外瞄,春祺昨夜当值,今晨去后院歇着去了,夏安在院子里采花,冬宁这个时辰当在账房忙碌,自从玲珑绣开张,银子如流水进入春景堂,冬宁忙起来,每日均要盘账对账。

“怎么不见秋绥?”

林嬷嬷提到秋绥,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妮子近来有些惫懒。”

“怎么了?”谢云初身边丫鬟各司其职,起居多是春祺操心,出门爱捎带夏安,至于秋绥,过去王书淮在府上,由她负责接洽前院走动各房,譬如给王书淮送参汤食盒皆是她的活计。

恰恰乳娘进来,说是外头日头好,抱着姐儿去晒一晒,林嬷嬷把孩子交给她,自个儿亲自替谢云初搅动参汤,边说道,

“前个儿出了那么大事,她竟然还出了一趟府。”

“何事出府?”

“她老子娘家的舅舅病重,她送了些月银跟药过去。”

谢云初道,“这是应当的,她自小没了父亲,是舅舅拉扯长大的,舅舅病重可不得去瞧一瞧,再说了,那一日我身边人挤人,哪里缺人伺候,嬷嬷莫要太苛刻了。”

林嬷嬷不高兴道,“为人奴仆,一切以主子为大,主子不好,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谢云初看着林嬷嬷,恍惚想起前世的自己,

为人妻子,当如何如何,为人媳妇,当如何如何…她前世可不就是给自己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么?

恰在这时,珠帘响动,一个穿着粉色比甲的俏丫头掀帘进来,正是秋绥,她手里箍着一束花,连忙插在窗边高几的梅瓶里,笑着朝谢云初屈膝,又与林嬷嬷赔罪,

“好嬷嬷,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前夜实在是我舅舅病急,口中都吐血痰了,我担心他没了,这才…”说到这里红了眼。

谢云初忙道,“人现在可好了?”

秋绥破涕为笑,“救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云初颔首,“那就好,等回头裁冬衣,瞧瞧有没有旧料子,你拿两匹回去给你舅娘,权当孝敬。”

秋绥蹲下来,替谢云初揉捏脚心,一面嘟着嘴,“奴婢那舅娘可不值当姑娘的好东西。”

谢云初问是何故,秋绥满口心酸,原来那舅娘不喜舅舅贴补他们母子三人,心里不得劲,暗地里没少折腾她舅舅,谢云初听了不甚唏嘘,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林嬷嬷没空跟她们闲聊,指着秋绥道,“下回可别这样,否则我定不依。”

秋绥百般认错,“嬷嬷息怒,奴婢再也没有下回。”

林嬷嬷催着谢云初喝参汤,又担心外头孩子吹冷风,掀帘嚷嚷出去了。

秋绥这厢伺候谢云初捏脚捶腿,顺口便说起了齐伟,

“姑娘,今日齐护卫捎话给奴婢,让奴婢转禀您,他这两日有事不在府上,说是您要出门便嘱咐外院明管家一声,他便回来了。”

说到齐伟自谢云初大好,又连忙去飞鸽传书叫王书淮放心,两份信前后隔了一日,那边回信还没这么快,齐伟也不着急。近来谢云初留在府上修养,齐伟将重心放在信王身上,他发觉信王暗地里结交朝臣,此事非同凡可,遂日夜盯着信王府。

谢云初喝着参汤,只点了点头。

秋绥仰眸望着主子,“姑娘,可见二爷是将您放在心上的,否则怎么遣齐护卫守着您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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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若非齐护卫及时将那炮仗给引开,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呢。”

谢云初喝完参汤,倚在引枕假寐,听了这话,心情无半分波动,

感谢齐伟是真,至于王书淮对她有心…纯粹是多想了。

前世王书淮南下金陵,也将齐伟搁在府上听她使唤,那个时候她只当丈夫行的是体贴之举,心里甜如蜜,哪怕他从不写家书,她也就不计较了,后来才晓得,齐伟明面上是听她使唤,实则是盯着朝廷动静,原来王书淮早看出信王有不轨之心,欲篡夺兄长太子之位,遂遣齐伟盯梢。

前世王书淮与信王几乎是相看两相厌,后来兵戎相见,谁也容不得谁。

而最后扳倒信王,齐伟功不可没。

不过说到王书淮写信教导她筹建专卖局一事,谢云初倒是打心眼里感激,他肯事无巨细在信里标明,实在是为难他了。

他眼里没有儿女情长,有的只是事,真有什么事让他帮忙,他也是义不容辞,所以说,只要不祈盼他的感情,这个人什么都好。

谢云初见日头渐大,吩咐乳娘将姐儿抱进来,午后王书琴来探望她,姑嫂说了一车子闲话,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谢云初近来太忙,到了深秋,入夜便犯困,孩子睡得早,她便也早早上了塌。

睡到迷迷糊糊,察觉到有冰凉的吻落在脖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密密麻麻的痒意流遍全身,她下意识轻吟一声,这一声跟个懒猫似的,带着沉睡不醒的慵懒。

被褥一掀,寒意料峭,人就这么被包裹住了。

温热的躯体一下子被冷意给覆盖,谢云初无所适从,想要睁开眼,眼皮沉沉似有千斤重,那一股温凉滑至锁骨,湿漉漉的舔着脖颈往上缠绕,她感觉到不适,将脖子一偏,耳根一下子被人咬住,这是从未被碰触的所在,颤意触电似的在四肢五骸抖动,谢云初呼吸拢住,几乎是抽了一口凉气。

这下人醒了大半,感觉到身上压了个人,她吓了一大跳,猛地去推他,

“你是谁…”

黑暗里的男人听了这话,呼吸猛地一猝,气笑道,“我还能是谁?”

是熟悉的嗓音,只是没了往日清醇,添了几分暗哑,浓稠如墨,化不开。

谢云初一个激灵醒了,脱口而出道,“王书淮。”

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王书淮有一种别样的刺激,他舌尖轻轻在唇齿抵着,看着怀里的妻子,她眸眼懵嗔漆黑,跟两颗黑曜石的晶莹水亮,她迷迷糊糊瞧不清他,他却是看得清她的,数月不见,模样越发浓艳。

回想齐伟信笺所写,妻子每日早出晚归,神采照人,王书淮心情五味陈杂。

胸膛压着她,似不愿叫她喘气,吻再次落了下去,谢云初只觉心口某一处快要被抽走,沉睡在身体里某些悸动被勾了出来,她已非纯情少女,经历过人事,身子本能做出一些反应。

体温很快交融在一处,手掌发热游离出被褥,好不容易寻得一丝沁凉,又被他给捉住,重重按在被褥里摩挲。

那一下,想要把她碾压了似的。

“王书淮…”

谢云初疼得轻呼,腰身拱起来,膝头不自禁合紧,王书淮膝盖挤开她又钳制住她双腿,浓重的呼吸泼洒在她脖颈胸前,他嗓音沉沉闷出声,

“夫人,这初一十五的规矩咱破了好吗?”

第42章

谢云初听了这话,于混沌的思绪中慢慢拨开一丝清明。

初一十五的规矩破了?

今日二十五…

谢云初瞠目,愣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嗤一声,王书淮竟然也有今日,无声对峙片刻,看着他沉郁的双眼,渐而又觉得无奈。

如今王书淮跟她隔着上千里,想遵守规矩都不成,几月难得回来一趟,今日回明日走,下一回又不知是什么时候,哪里还迂腐到跟他讲初一十五的规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轻轻嗯了一声。

王书淮很满意,双臂穿过她腰身,将人抱了起来,谢云初脸红,侧过脸,任由他摆弄。

外头是绵绵细雨,寒风轻轻拍打窗棂。

朦胧的灯色渗进来,她面颊覆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好看到令人想欺负,王书淮心里越憋着火,动作越缓慢甚至带着几分撩拨。

大掌四处游离,谢云初忍不住缩了缩肩,每一处摩挲都带来更深一层的欲念,身体很诚实的舒展渴望,他像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又像是沉稳的情场老手。

谢云初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以至于恍觉是不是梦,甚至生出弄错了人的荒谬念头,心里不踏实,忍不住覆上手去摸索,摸到背脊处某一熟知的伤疤,纤指轻轻拨动那一根筋骨,人总算是踏实下来。

是她的丈夫没错。

秋风萧瑟,落英旋旋下坠,晃悠悠跌入西北角那口荷花缸里,荷花早枯,独留一些枯败的枝干强撑着一丝倔强,雨淅淅沥沥洒下,水缸里的鱼儿四处游动,升腾出一个个小泡泡,她感受到他贲张的控制力,心头生出几分恍惚,总觉得不太像他,“王书淮…”

纤细的腰肢款款摆动,他牢牢捉住,慢慢将她拱起的弧度一寸寸磨平,

“真的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他语气含着几分戾气。

还是她希望是谁?

谢云初摇头,汗津津的鬓发黏着脸,俏脸被湿漉漉的乌发遮去大半个,她像是诡秘的妖孽半藏半掩,不肯轻易泄露了她的美,王书淮由不得她矜持,将她从热气腾腾的被褥里拖出来,为了帮着她确认,他又像离开前夜那般,将她摁在床栏,熟悉的景象复现,谢云初张望外头潇潇雨歇,眼神渐渐涣散。

这一夜不知是怎么过去的,跟做梦一般。

醒来时,眼神犹在晃,看着窗外被风卷起的残英毫无倚仗的飘零。

她想起了昨夜的自己,也如一朵被催熟的花,任由他耳鬓厮磨,纠缠抚慰。

王书淮从来都是矜持的男子,昨夜却如同一头孤狼,说是孤狼也不尽然,他动作还算温柔体贴,就是时间太长,折腾太狠,恨不得凿空她的身。

有那么多怨气么?

忍不住扭动了腰身打算起床,四肢跟被卸了似的,酸胀疼痛一股子脑子袭来,疼得她差点呜咽出声。

那个混账。

谢云初呲的一声,

听到动静,林嬷嬷亲自打了一盆水进来,隔着半开的床帘往里觑了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谢云初还有些懵,双手撑着床榻半起身,茫然看着林嬷嬷,

“二爷昨夜回来了吗?”

林嬷嬷听了这话神情很是微妙。

昨夜闹出那么大动静心里真的没一点数?

她还没聋没瞎。

林嬷嬷猜到谢云初大抵是不好意思,随口应付道,“回来了,清晨天还没亮便入宫去了。”

果然不是梦。

谢云初脸上微微现出几分不自在,昨夜人是糊涂的,被他哄着磨着做了那事,自个儿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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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太收住,定是闹出笑话了,下榻时又轻轻瞥了一眼老嬷嬷,林嬷嬷果然唇角微勾,谢云初微微发窘。

谢云初梳妆的时候便问林嬷嬷,“二爷可说为什么回来?”

半夜三更回府,径直爬到她床上来,前世可没这遭事。

林嬷嬷看着镜子里娇颜酡醉的主儿,没好气道,“您自个儿没问?”

没问便做那事,可见真的是干柴烈火啊。

谢云初知道自己问差了,“睡沉了,没顾上问。”

这是不打自招。

林嬷嬷笑了。

王书淮举止反常,谢云初担心朝中出了事,转念一想,今生与前世早就不一样了,有什么变动也寻常,谢云初很快劝自己放下心,懒洋洋看孩子去了。

原本约了今日与大奶奶苗氏和王书琴等人抹叶子牌,大约是都听说王书淮回府,大清早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来寻她,不过至巳时姜氏还是遣人将她唤去了宁和堂。

“淮哥儿怎么回来了?他人怎么样?可是出了什么事?”

从七月初二至今日九月二十六,王书淮离开了三个月。

姜氏盼到心眼里,顾不上与儿媳妇之间的嫌隙,早早叫过来打听消息。

谢云初四平八稳回,“媳妇也不知道,他回得晚,天还没亮便离开了。”

姜氏闻言皱眉,“他起床你不伺候他的吗?这么长时间顾不上问?”

谢云初不知该怎么回这话,一旁的二老爷瞥见亭亭玉立的儿媳妇,很快明悟过来,轻轻扯了扯姜氏,“没问就没问,多大点事,等回来问也不迟。”

小夫妻分别这么久,哪顾得上谈正事必定是快活去了。

二老爷是过来人,明白久不归家的男人心里惦记着什么。

姜氏也后知后觉,不好再责问,只是谢云初以前行事那般稳妥,如今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令姜氏很是纳闷,是什么缘故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转变,说不伺候婆母就不伺候了。

不过如今她也不缺人伺候,既然拿捏不了谢云初,慢慢的也就歇了心思。

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饮食穿衣用度上你上些心…”一想起这么久没见到儿子,姜氏眼眶酸痛。

这些事根本轮不到姜氏来吩咐,林嬷嬷早就替王书淮张罗去了。

“媳妇遵命。”

谢云初回了春景堂。

原以为王书淮要忙到半夜回来,哪知道她刚用了午膳,正在陪着孩子打盹,听到轻微的动静,便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了对面圈椅里,他想是疲惫,撑额靠在桌案假寐,手指轻轻揉捏着太阳穴,阖目不言。

谢云初慢慢坐起身,轻轻唤了一声,“二爷?”

男人睁开眼,还是那张清润俊逸的脸,神情与往日也没有太多的不同,昨晚疯狂定是因素了太久,谢云初也没太在意,便问道,

“您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

王书淮怔怔看着妻子,神情难掩疲惫,二十四那日收到飞鸽传书,他急得当日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当夜只在淮水的码头歇了两个时辰又接着赶路,好不容易二十五日夜里回了京。

半路听说谢云初是虚惊一场,他由衷松了一口气,回来时看着柔软的妻子躺在塌上,便没压住心思。

忍了几个月的邪火憋着慌,好不容易碰着了摸着了,可不得尽兴。

王书淮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没有告诉谢云初真相,只道,“我将余杭平了,朝中一些老臣不满,陛下急召人入京,刘大人病了,我便替了他。”

不是什么大事。

谢云初亲自替他斟茶,“哎哟,今年的西湖龙井少,公中分下来的我都给捎去江南给您了,你试试这武夷山大红袍。”

王书淮不喜欢口感特别重的茶水,抿了小口也搁下了。

谢云初又道,“您回头在江南多买些回来。”

王书淮目光落在睡熟的女儿身上,“不妨事,珂儿可还好?”

谢云初提到女儿不自禁流露出微笑,目光挪过去,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梢,“好着呢,现在能扶着桌椅走好长一段,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要跑,昨个儿摔了一跤,我以为她要哭,她竟然没有,扬起脏兮兮的小脸就朝我笑。”

王书淮神色也柔软,“性子像我。”他少时也不爱哭,转念一想,谢云初也是如此,又补充道,“也像你。”

这氛围就怪怪的。

谢云初看着孩子,王书淮看着她。

心里太多话,却又无从说起。

“对了,给你捎的料子可喜欢,若是喜欢,回头我再买些送回来。”

明贵尚且懂得关怀妻子,他王书淮也可以。

这一路回京,他都在回想,他这两年太忙,陪她的时候少之又少,他盼着她关心他,她何尝又不是如此。

谢云初替女儿理着衣领,头也没抬回道,“二爷送回来,我便立即分给了其他几房,他们都惦记着二爷安危,我便替二爷做了这个人情,寻常其他哪家爷出京差,又或者去游历山水,总要捎些节礼回来,咱们少不得回个礼。”

王书淮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认为妻子做得对。

“那我下回再挑些,”目光落在她发髻,不见她佩戴他刻的簪子,忍不住问,

“你喜欢什么首饰?”

如果说先前那句只是客套,这么没由来的一句便是令谢云初诧异了。

“二爷?”

她回过眸来,迎视他的目光。

王书淮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仿佛他问的很是稀松平常。

谢云初也不好细问,就失笑回道,“我家里什么都有,您不必破费,倒是您,在江南银子够用吗?不够用的话,您先前的月银,我都替您存着,可以带过去。”

王书淮摇头,“不必,你留着花,我在江南一切都好。”

话落又有些后悔,担心这么一说,谢云初不挂念他。

果然,谢云初神情极是轻松,笑容也舒展开,“二爷春风得意,气色都好了。”

她发现王书淮眉目有些变化,就像是宝刀出鞘,眉宇有一抹锋刃般的光彩,年纪轻轻独当一面,必定是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王书淮今日面圣,成果皇帝很满意,又许了他更多权限,王书淮心情着实不错,

清隽的眼就这么望了过来,“夫人,过段时日我便能在江南稳住脚跟,你愿意南下吗?”

谢云初听了这话,猛呛了下口水,指了指孩子,“姐儿还这么小,去江南怕水土不服。”

王书淮看着嫩生生的女儿,暗啧了一声,止住念头。

谢云初觉得王书淮这次回来有些奇怪,耐不住疑惑问,“二爷,您为什么希望我跟您过去?”

前世他可是生怕她缠着他,拖他后腿。

王书淮总不能说防着信王再骚扰妻子,便解释道,“江南应酬颇多,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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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替我分担一些。”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可前世他王书淮孤身一人照样撬动了整个江南,未来首辅的手腕便是在江南历练出来的,哪里需要她帮衬,

谢云初笑得虚情假意,“妾身愚钝,怕误了二爷的事,妾身习惯了京城宅门大院的日子,还请二爷歇了这样的心思吧。”她跟他打起了官腔。

王书淮无言以对,只是闷闷地将那杯大红袍饮尽。

难以言说的额滋味在唇齿里荡开,王书淮起身去上房,“我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谢云初手里拿着针线满脸纳闷,王书淮这人规矩大,每每回府总要先请了长辈安再来她房里看女儿,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恰在这时,冬宁送来这两日的账目,谢云初思绪被打断,忙起正事。

后来算完账,嬷嬷进来问晚膳备些什么菜肴,谢云初愣神,竟是忘了问他停留几日,罢了,他这人来去匆匆,没准离开了她影都不知道,“紧二爷口味备一些吧。”

王书淮刚回家,必定有忙不完的事,谢云初压根不认为他会来后院,一未曾留灯,二不曾留水,王书淮半夜摸进春景堂,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毫无动静的内室,心情难以言喻。

且不说惦不惦记他这个丈夫,她尚未生嫡子,当真不着急吗?

王书淮这个人情绪内敛,也不习惯责备妻子,郁色很快被压下,林嬷嬷听到动静立即过来备水备衣裳,王书淮匆忙洗漱,回到内室,看着床榻上背影朦胧的妻子,轻轻掀开帘帐躺了进去。

谢云初也没有准备多余的被子。

她今夜睡得不算沉,棉褥被掀,冷风侵入后背,人很快醒了,烟煴里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直直望着她,谢云初吓出一身冷汗,

“二爷,你怎么过来了?”

他什么时候连着在她屋里歇过两晚?

再说了,这又不是行宫,他不是有地儿去嘛。

王书淮满脸莫名,这会儿脾性有些压不住,“你昨晚答应我什么了,不会忘了吧?”

第43章

什么叫她昨晚答应了他的?

她有说夜夜笙歌么?

她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她月事刚走,这个时候不可能怀孩子,再说了,他昨晚折腾她那么久,她身上还痛着,哪有功夫应付他。

谢云初严肃提醒,“二爷,纵欲伤身。”

王书淮被这话给噎住,这四字一直是他信奉的准则,可此一时非彼一时,他接下来三年回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谢云初又不肯跟他去江南,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要歇在后院的。

他心中涩然,“我没两日便要离开。”

这下轮到谢云初骑虎难下,如此着急,不像是王书淮的作风,那只能说他是当真有些着急子嗣。

谢云初轻声地告诉他,“我月事刚走,现在不是怀孩子的好时候,再说了,我还没缓过来呢。”

夜色里,妻子红唇饱满微翘,如同晚间含羞带露的芍药。

带着睡醒朦胧的憨嗔,没有往日那份客气疏离。

王书淮心也跟着一软,那颗自信王赠灯所带来的不快恍惚间得到一线安抚,“好,那咱们歇着。”

王书淮躺了下来。

谢云初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她两世都习惯了独寝,一张床分去大半个给旁人,第一反应是不太适应,也罢,毕竟是夫妻,谢云初什么都没说,轻手轻脚起身去侧面百宝镶嵌竖柜里取来一床薄褥,王书淮也不习惯谢云初的厚褥子,接过薄被,夫妻二人并排躺下,各自睡一被窝。

谢云初被他吵醒,一时没了睡意。

王书淮昨日赶路的疲惫还未完全释放,这会儿沾着枕头便昏昏入睡。

谢云初问起一事,“二爷,我不是让屈二跟着您去江南么,您觉得其人如何,能否独当一面?”

一提到正事,王书淮神色很快恢复清明,他沉吟片刻道,“还算不错,人也机灵,颇懂些门道。”

“那就好。”谢云初笑,“我的铺子急需最好的香云纱与绡纱,我打算让他在江南筹划着一家作坊,二爷若是得空帮我看着些。”

这三月来,铺子流水极是可观,可利润并不算理想,只因为了垄断绡纱,她砸了不少银钱,为了控制成本,也是为了亲自把控源头,她打算自己开作坊研制丝绸与绡纱工艺。

王书淮颔首,“此事交给我来办。”

谢云初微微吃了一惊,他愿意屈尊降贵操心她的事?

“二爷倒也不必亲自过问,”她想起一人,

前世王书淮在江南这段时日,有意培养了自己的人手,江南六部里有不少门槛高,品阶却极低的闲职,里面要么是一些荫官子弟,要么是一些没有靠山门路却苦于无处施展才华的进士,王书淮趁此机会在其中挑了几人帮衬他,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了朝廷的中流砥柱。

这里头有一人名唤秦洸,通三教九流,长袖善舞,后来做到户部侍郎,专替朝廷开辟财路,充盈国库,谢云初不会跟朝廷抢人手,沾一两分光是可以的。

于是,谢云初捡着秦洸这个人的特点说了几句,引导王书淮想到这么一个人,王书淮果然点头,“倒是有这么一个人,或许符合夫人的条件,等我去了,酌情用他。”

谢云初高兴了。

王书淮被谢云初打了岔,睡意顿失,也想起了一桩要事,“对了,今日入宫遇见了岳丈大人,他老人家说是请我去府上吃酒。”

谢云初笑了笑,“我继母九月初八进了门,这话怕是她托父亲转告于你的。”

有了正儿八经的当家夫人便不一样,行事体面,明夫人性子虽软,做事却甚有章法,家里处处打点得井井有条。

王书淮扶额,“是我失礼,那明日还请夫人替我准备厚礼,去给岳父岳母赔罪。”

谢云初应下了。

翌日醒来,王书淮照旧天未亮便去了朝廷,谢云初一面着人准备贺礼,一面等王书淮回府去谢家吃宴。

珂姐儿闲不住,闹着要去琉璃厅玩,谢云初念着王书淮一时半会回不来,干脆亲自带着孩子过去。

琉璃厅是整个国公府最大的花厅,五开的大间,卷棚式的屋檐,藻井繁复优美,前后左右各接游廊,四通八达,十分气派,前有宽阔的地坪供孩子们玩耍,后有花团锦簇的园子让姑娘们流连,冬日此地炭火不断,夏日好乘凉,是以每日此处是国公府最热闹的地方。

大奶奶苗氏忙着长房的中馈,由乳娘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厅里玩,王书琴与王书雅早早在花厅边上的小间偏厅习书绣花,窦可灵也忙着,倒是许时薇挺着大肚坐在廊庑下晒太阳。

瑄哥儿也被送了过来。

珂姐儿看到哥哥姐姐很是兴奋,谢云初将她放下来,她双拳举着,围绕台阶边沿走,乳娘和小丫头在身旁看着,也不怕摔。

许时薇看着院子里的孩子,眸色不自觉柔软,她问谢云初,

“嫂嫂,你觉得我这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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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是女?我这肚皮尖尖的,又爱吃酸,会不是个儿子?”

人就是这般,凡事心里总有个设想,问出来是盼着得到别人的认可。

谢云初瞥了她肚皮一眼,“孩子性别与肚皮尖圆并无关系,我怀珂姐儿时,旁人都说我肚子里像个儿子,结果生下来是个姑娘,所以,什么都别想,生下来才是准的。”

许时薇有些失望。

这时苗氏忙完家务,搭着丫鬟的手过来,笑悠悠接了一句,“初儿说得对,还真是什么都不准,我怀林哥儿的时候,肚皮是圆的,大家都说是位大小姐,哪知道落地是个哥儿呢,四弟妹放宽心,你年轻,这一生必定是儿女双全。”

许时薇听了苗氏的话,心里立即敞亮了,“大嫂说得对,我一定儿女双全。”

苗氏挨着谢云初坐下,亲昵与她说笑,“二弟回府了,你便忙得不见人影。”

谢云初面庞微热,“大嫂别拿我说笑,我就昨日一日没来,你就惦记上了。”

“说好的大家约了一起打叶子牌,你却食言了,”苗氏扬起嗓子故意说给雕窗内的王书琴听。

王书琴俏生生接话,“可不是,害我们三缺一,最后拉了我母亲来,我母亲实在厉害,吃了我们三家。”

谢云初也促狭了一句,“岂不正中你意,那到底是你母亲呢,回头还不都是你的。”

王书琴不依,“我娘眼里哪有我,只有她的宝贝儿子,指不定好处都留给她儿子。”

指的是五少爷王书煦。

谢云初这厢还未回话呢。

那头游廊转角处传来一道气笑,

“谁说给我?趁着我们不在,你就处处编排我和娘,阖府哪个不知道娘护你跟护犊子似的。”

谢云初和苗氏一同探头,瞥见三位芝兰玉树的年轻男子立在廊角。

右边一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腰间悬着一块碧玉坠子,人生得十分高瘦峻秀,唇角还含着笑,正是五少爷王书煦,另一人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笑得乐不可支,眉宇间与王书淮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风流,则是三少爷王书旷。

而在二人当中,一袭白衫如玉,通身无饰,风姿俊逸翩然的则是王书淮。

他即便穿着朴实无华,眉眼气场却生生将弟弟们都给衬下去。

大家第一眼都看到了王书淮。

他眉目浅淡,神色依旧淡漠而温和。

大家纷纷起身见礼。

王书淮目光不着痕迹在妻子身上掠过,开始在花园里寻女儿,自他回来还不曾与女儿打上照面,不是说会走了么。

可惜孩子绕去了花园后,只闻她银铃般的笑声,不见其人。

“走,先去上房请安。”

王书淮回来还不曾见过其他几房的长辈,看样子这是打算去给三太太和四太太夫妇请安。

不一会,几位少爷又一同来到花厅。

王书淮一眼看到在院子里蹒跚学步,跌跌撞撞的女儿。

小丫头眉间一点朱砂,双眸水汪汪的,又大又黑亮,眉梢一弯,笑起来跟个月牙似的,倒是像谢云初。

瑄哥儿第一个发现爹爹王书旷,立即要奔过来,王书旷眼瞅着底下有台阶,担心儿子摔着,又见他跟旋风似的,实在是悬心,立即大步跨过去接住儿子。

瑄哥儿高高兴兴喊爹爹,“爹爹,你说要给我捎葱油饼的呢。”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大会吃什么葱油饼,实在是王书旷想跟妻子亲热,被儿子缠得脱不开身随口敷衍的话。

几位嫂嫂听了这话,登时变脸。

大奶奶苗氏急道,“三弟,这么小的孩子,可不能吃葱油饼,难以消食。”

王书旷满头冷汗,瞪了儿子一眼,连连认错。

瑄哥儿不高兴,在爹爹怀里扭动哭闹,“爹爹说话不算数,爹爹说话不算数。”

恰在这时,憨憨的珂姐儿望着高高大大的王书旷,看着哥哥在他怀里扑腾,喃喃唤了一句,

“爹爹…”

这话一出,把众人唬了一跳。

王书旷吃惊地看着侄女,平日糊里糊涂跟着叫两句便罢,当着王书淮的面……压根不敢扭头看王书淮的脸色。

大家也跟着面面相觑,生怕王书淮生气。

倒是五少爷王书煦指着珂姐儿跟王书淮捧腹大笑道,

“瞧,二哥,叫您一早忙到晚,三月不见孩子,孩子都不认识了你。”五少爷性子像了三太太爽朗大气。

王书淮一张俊脸黑得透透的,三步当两步,跨过去将女儿抱起,

珂姐儿被他抱住,第一下便是哭,小嘴撇起,眼泪水汪汪。

谢云初揉着笑痛的腹起身,连忙走到女儿身旁,柔声抚慰她,

“傻丫头,这才是你爹爹。”

又与王书淮解释道,“平日里三弟爱陪着孩子玩,珂姐儿见瑄哥儿喊爹爹,也跟着喊,二爷别放在心上。”

王书淮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看来平日得抽出闲暇多回几趟府,否则妻子女儿都要被人拐跑。

他这个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心思都压在心底。

他重新将珂姐儿放下来,珂姐儿拗着小身板逃到谢云初怀里,防备又疑惑地看着他。

王书淮看着小女儿陌生的眼神,心里塞了团棉花似的。

他倒也不是全不准备。

于是从袖下掏出一个极好看的玩具,捏在手心朝她晃,

“珂儿,喜欢吗?过来爹爹这里,爹爹给你玩。”

这是一个西洋舶来的水晶球,里头有五颜六色的类似海星一样的东西在晃,亮晶晶的十分惹眼。

姑娘家天生都喜欢鲜艳亮眼的东西。

珂姐儿果然被吸引,她目不转睛盯着看,只是脚步有些迟疑,

王书淮蹲着一动不动,手心运力,那个水晶球突然滑至他食指指尖,呼啦啦转了起来。

珂姐儿眼神跟着一亮,慢慢推开母亲的胳膊朝王书淮走来。

眼看还有一步,小丫头笑嘻嘻扑到他怀里,

“爹爹!”

脆生生的一声唤,让王书淮甜到心里,他把女儿抱起来,继续转动球给她看。

孩子们没见过这种玩具,十分稀罕,纷纷围了过来。

孩子护食也护玩具,一把扑过去,把球搂在怀里。

大家哈哈大笑。

王书淮当然不可能做这样不知礼数的事,立即吩咐人送了球来,人手一个,夫妻俩又抱着孩子回春景堂,打算去谢府。

“孩子没去过谢家呢。”毕竟这么小,谢云初还不曾带她出门。

王书淮闲暇有限,舍不得放手,抱着女儿径自上了车,“一道带过去吧。”

第44章

珂姐儿被王书淮抱了一路,很快与爹爹亲昵了,下车时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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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抱着爹爹亲了一口。

黏糊糊的口水粘在他面颊。

谢云初担心地看着王书淮,生怕他像最开始那般嫌弃女儿,手绢都已经递了过去,王书淮接过轻轻擦了擦,眉目却是欣然而宠溺的,“不妨事。”

一家人在谢家玩耍,至晚方归。

明夫人自然是盛情款待,又念着小外孙女第一次过门,送了一套长命金锁,一串多宝璎珞,璎珞上头嵌着珊瑚绿松南红蜜蜡青金石等,皆是上好成色,掏的也是明夫人体己,谢云初不肯收,只留一把金锁,明夫人作怒色,

“这是不想认我这个外祖母?把我当外人了?”

谢云初实在盛情难却,最后收下了。

王书淮离开前寻到岳父谢晖,请他写一份引荐信,原来那松江县令正是谢晖的门生,王书淮想打开松江局面,少不得借岳父的力。

出门时,谢云佑送二人至门口,谢云佑秋闱没过,无精打采的,王书淮宽慰他,

“待我回去再送几册书来,上头有我的注解,你熟记在心,咬牙坚持三年,必定能中。”

谢云佑一面逗着珂姐儿,一面应下。

在谢府耽搁了大半日,王书淮这一夜便在书房忙碌,没去吵谢云初,到了二十八这一日下午,他必须回金陵,离开前来见了谢云初一面,夫妻俩还是隔着月洞门站着,谢云初含笑倚着廊柱,手里还抱着稚嫩的孩儿。

这回王书淮倒是跨了过来,揉了揉珂姐儿的发髻,目光不经意落在妻子侧颊,凉风袭来,丝丝缕缕的碎发在他眉棱前飞舞,王书淮几番想帮她捋一捋,最终还是忍住了,

“有什么事写信给我,我定替你办到。”

谢云初想起他帮忙参详专卖局的事,还忘了跟他致谢,“上回专卖局的事,多谢二爷指点,我少走了很多弯路。”

王书淮不喜她的客套,不过也没说什么,

急着赶路,谢云初备了些干粮给他们,王书淮带着暗卫星夜奔驰回了金陵。

有了皇帝与长公主的支持,王书淮剑指松江,又因松江县令与谢晖那一层关系,二人交谈起来几乎不费力气。

那县令大人捏着恩师捎来的信,对着王书淮那副温润斯文的面孔,暗中权衡。

他很清楚,若是他不答应,面对的便是罢官渎职,他是当朝进士,需要政绩加持,思量一番,决心帮着王书淮大干一场,如此一来,松江的阻碍也被扫除,很快加入到丈量田地的队伍中来。

王书淮在松江仅仅待了半月便回到金陵。

余杭与松江皆是江南重镇,王书淮刚柔并济在江南这块铁板上撕开一道口子,这让金陵的权贵与豪族坐立不安,镇江常熟等地几乎都是看金陵脸色行事,也就是说接下来王书淮肯定要在金陵施为,与其被动承受,还不如主动出击。

他们明里恭维王书淮,暗中却制造不少困局。

王书淮不疾不徐应付。

这一日下衙,刘琦亮请王书淮喝酒,便商谈此事,

“形势陷入僵局,若不在金陵打开局面,回头松江余杭也将停滞,书淮,得想个法子。”

王书淮捏着茶盏,负手立在酒楼窗口,眺望楼下浮华盛景,金陵这块人间乐土便是一个销金窟,权贵们耽于享乐,享受既得利益,已不适应打破陈规。

不得不说,金陵豪族比他想象中要团结。

“慌什么,”王书淮一双黑眸褪去了冷淡,反而燃起兴许角逐的兴致,“大人可知昔日曹丕五路大军伐蜀,诸葛亮各个击破的妙计?”

刘琦亮坐在他身后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寻找各家的弱点,各个击破?”

王书淮颔首,“咱们吃了金陵官宦这么多酒局,接下来也该您反客为主,请他们吃酒了,您尽管放开手脚请大家寻欢纵乐,其余的事交给我。”

刘琦亮听到后面一句神色盎然,这是任何一位上司最爱听的话了,“书淮啊书淮,舍你其谁呀,来,老夫敬你。”

恰在这时,对面一间首饰铺子的窗棂下立着一妙龄女子,那女子生得一张鹅蛋脸,面如满月,荣光四照,她手里摇着一把精致的嵌玉宫纱扇,一眼便瞥见对窗的王书淮。

十月底的金陵寒风肆意,那男子却只穿了一件月白的宽衫,远看颜色不甚有光泽,倒像是一件旧衫,可这般寻常的装扮却丝毫不掩那男子清越风采,江采如一眼便相中了他。

“你瞧,那对面的男子生得极美,咱们金陵城何时有这样的人物,莫不是我这段时日去了外祖家,错过了什么好戏?”

丫鬟勾着脖子顺着主子视线瞟了一眼,那男子恰恰侧过身去,瞧不见容貌,丫鬟眼光毒,辨出那袍子十分寻常,

“莫不是哪个穷酸学子?”

“不。”江采如出身豪门,上到金陵权贵,下到普通士子,哪样的人物没见识过,“这等气质可不是普通人家蕴养得出来的,他姿容清绝,举止投足有魏晋名士之风,必定是哪个豪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公子,”

“不行,你快些去对面帮我打听,”江采如推着丫鬟胳膊将人催走。

丫鬟哪里拗得过这位小祖宗,登时提着裙摆匆匆跑下楼,沿着石拱桥去到对面打听,可惜那掌柜的早得了人嘱咐,并不敢透露身份,只道不清楚,丫鬟城府不深,没多想,亦不曾细问,便回来禀报主子知。

江采如心里痒痒的,顾不上大家闺秀的身份,蹁跹去了对面酒楼底下,寻了个茶铺做遮挡,等着那公子下来。

恰恰刘琦亮有事先走,王书淮独自一人跨出门。

江采如近距离看到那张脸,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手帕子拽紧了,心也由着怦怦直跳,恰恰王书淮视线也随意扫了过来,羞得她忙屏气凝神垂下眸佯装喝茶,余光注意到那双冰冷的眸子,掀着薄薄的眼睑瞥来一眼,像是风雪落在她周身,一瞬既逝。

等到江采如再抬眼时,王书淮已不见踪影。

江采如懊恼不已,从此回了府便是牵肠挂肚。

连着三日遣丫鬟上街,以求偶遇,可惜始终不得。

一日江夫人来闺房探望女儿,见女儿神不守舍倚在窗口思春,不由敲了她一记,

“你最近怎么了?你爹爹问你话你也爱答不理,绣花习书也不上心。”

江采如嘟起一张红艳艳的翘嘴,一把扑入江夫人怀里,“娘,女儿前两日在街上偶遇了一公子,生得绝色倾城,女儿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气质这般好的男子,实在是喜欢。”

江家家风并不古板,少女慕艾是得到准许的,江夫人听了女儿这番话,猜到端倪,“没打听到家世出身,故而在此懊恼?”

“可不是嘛!”

江夫人将女儿从怀里拉出来,“别急,慢慢找,你长姐联姻嫁去京城,算是为了家族牺牲了自己,你爹爹许诺让你自个儿挑如意郎君,只要人品过得硬,家世过得去,你爹爹不会为难的。”

得到母亲准许,江采如心中石头落地,“娘亲这么说,爹爹再无二话,爹爹一向最听娘亲的了。”

江夫人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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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如盯着江夫人那张绝艳的脸有些失神,“娘,您都四十多了,还这般好看,难怪您当年被称为金陵第一美人。”

江夫人抚了抚面颊,“老了,说什么玩笑话。”

母女俩说了片刻话,一婆子过来禀道,

“太太,老爷派人回来递话,说是晚上有贵客来访,请您预备着。”

江夫人雍容颔首,“告诉他,我知道了。”

这是王书淮第一次主动登总督府的大门。

是时候撬一撬江澄这块铁板。

先前江南豪族面对王书淮来势汹汹,纷纷来寻江澄庇护,如今丈量田地遇到阻碍,王书淮也主动来找江澄,只要江澄还是江南总督一日,他就回避不脱。

现在双方僵持不下,想要破局,唯有拿下江澄。

酉时三刻,王书淮踏着暮色进了江府,与此同时他还携了一份厚礼捎给江澄。

“听闻总督夫人极擅书法,犹爱先祖献之的字,这是淮珍藏的一幅《鸭头丸帖》,是献之先祖一笔书的杰作,赠予尊夫人。”

江澄闻言登时便怔住了。

江夫人才貌双全,名动金陵,江澄早年苦求她不得,后来因缘际会相逢,江澄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得夫人欢心,而其中王献之的半片书法功不可没。

仅仅是半片书法,便得了夫人首肯,眼前这王书淮赠的是王献之全贴。

江澄是个粗人,不大懂得这些诗情画意,但夫人喜欢,必定是珍宝。

起先怀疑是否为真迹,转念一忖,那王书淮出身琅琊王氏,可不就是王献之的后人么。

这么一来,江澄看王书淮的眼神变得复杂了。

他的来意,江澄心知肚明,可盛情难却。

江澄沉沉叹了一口气,长袖一比,“允之请上座。”

待坐定喝茶,又吩咐侍女道,“去请夫人,就说有贵客到,哦,对了,也将二小姐唤来见客。”

那头江夫人听闻王书淮携王献之宝帖登门,脸色不由郑重,

江采如跟在她身侧,鄙夷不休,“一定是哪来的赝品弄来充数。”

江夫人一改往日温和,蹙眉责道,“放肆,待会见了人可不许这么说,你可知他是何人,他是王献之的后人,王献之父子的真迹,只有王家人手里有。”

江夫人脚步不由加快,从后廊进了前厅,绕过耀眼的翡翠云纹座屏,立即露出一脸雍容大气的笑来,

“王公子驾到,有失远迎。”

王书淮侧眸看到江夫人,第一眼是愣了下,只是他这人城府极深,那抹惊异很快被压在心底,连忙朝江夫人施礼,“允之拜见江夫人。”

江采如随后提着裙摆不情不愿绕了出来,待对上王书淮那张脸,整一人跟被雷劈了一样,

“是你?”

江澄看着女儿,江夫人看着王书淮,夫妇俩又交换了个眼色。

江澄错愕问,“你们俩相识?”

“我当然认识他啦。”

“不曾见过。”

两人异口同声。

江采如娇嗔委屈地看着王书淮,细眉快蹙成一团。

王书淮不习惯跟陌生女子这般亲近,又见那女子一双眼钉在他身上,十分反感,神色间明显冷淡下来。

江澄何等人物,察觉他神色变化,立即寻了个借口打发女儿,请江夫人坐下陪客。

不一会仆从上菜,江夫人与王书淮谈起王献之的书帖,江夫人察觉这个年轻人,学识渊博,侃侃而谈,而且奉承得不动声色,又生得这样的好相貌,很难不心动,她给江澄使眼色。

江澄明白妻子和女儿都看上了王书淮。

于是借着喝酒的空档,问道,“书淮今年方才及冠,家中可娶妻了?”

王书淮含笑回,“家有贤妻,还有一女快满周岁。”

眉梢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柔情。

江澄脸上的失落几乎要掩饰不住。

“哦…哦…”连叹了几声,差点接不住话茬。

还是江夫人看得开,既然娶了妻,便是无缘。

屏风后面的江采如捂着嘴哭着跑回了后院。

王书淮今夜与江澄相谈甚欢,那份厚礼也着实送到了江澄和江夫人的心坎上,江澄答应好好思量丈量土地一事。

回了府,王书淮便问京城可来家书。

明贵暗自撇嘴,还为上回撂下他的事记仇,可谁叫他是奴仆呢,还是老老实实把攒下的两封家书一齐给了王书淮。

这次离京,王书淮吩咐齐伟每三日一封家书。

故而这阵子,他只要闲下来,便将齐伟的家书掏出来一封封瞧,

珂姐儿的成长是显而易见的,今日又多走了几步,哪日又小跑着被什么绊倒了,零零散散的琐碎,他看得入神,甚至吐字越发清晰,谢云初都能模模糊糊辨别她的意思。

“吃吃…要吃吃…”

谢云初写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王书淮都能想象女儿的模样。

为了避免孩子叫旁人爹爹,王书淮不顾颜面,请画师给自己画了一幅像,捎回京城,并在信里写明,让谢云初每日给珂儿瞧一瞧,让孩子对着画像喊爹爹,以防再次认错人。

谢云初收到那幅画像时,差点没扔出去。

这厮莫不是那根筋搭错了吧。

若听他的挂在春景堂,旁人还以为她多惦记丈夫呢。

虽说如此,认错爹爹这事可不许再犯,于是每日夜里掐着了孩子睡觉的点,将画像挂出来让珂儿认一认爹。

王书淮在信里主动提到办作坊的事,他发现只要他提到正事,谢云初会给他回信,如此这一月来,夫妻俩有来有往,王书淮一手捏着谢云初亲笔书信,一手把玩着鬼工球,神色柔和得如同笼了一层轻纱。

目光在谢云初最后落款“云初”二字上落了落,缓缓合上。

十一月初三是个吉日,王家定了这一日与刘家过定。

这回刘琦亮顺顺利利回了京城,亲自带着儿子来王家下聘。

席间喝了不少酒,话匣子敞开,说起了王书淮在江南的糗事。

“书淮在江南深受姑娘追捧,我回京的前一日,江南总督的夫人在秦淮河附近举办赏花宴,你们猜怎么着,一群少女围着书淮扔花掷帕…”

谢云初在席间坐着,缓缓眯起了眼。

刘夫人见丈夫满嘴跑风,连忙扯了扯他衣襟,刘琦亮打了个酒隔,恍然不觉。

二老爷看了一眼儿媳妇的脸色,神色不悦道,“书淮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有妻有女,怎么可能去外头沾花惹草。”

刘琦亮带着醉意摆摆手,“倒不是书淮招惹人家,实在是他相貌过于出众,又是当朝状元郎,姑娘们爱慕不已,明知他有妻室,依旧前赴后继示好,好几家豪族甚至放话,只要书淮肯纳他们家的女儿为贵妾,便答应配合丈量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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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王氏是当世第一高门,嫁给王家嫡长孙为妾,对于许多江南商贾豪族来说,不算丢脸。

何况王书淮能耐有目共睹,谁也不想错过这块香饽饽。

深冬的寒风跟刀子似的一阵一阵扑面而来,林嬷嬷与春祺一左一右扶着谢云初回了春景堂,谢云初这位正主尚且还没说什么,林嬷嬷急得嗓眼冒火,

“姑娘,绝对不能坐视姑爷在江南纳妾,您不在姑爷身边,就那么任由那些女人进了门,她们将来还不知道多嚣张,若再生个一儿半女,那您便无立足之地了。”

春祺心里也很乱,却还是对王书淮抱有一线希望,安慰谢云初道,

“姑娘,您别太担心了,二爷一向重规矩,您还没有嫡子,他不可能纳妾。”

谢云初没有林嬷嬷那么焦急,也不会像春祺这般天真,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回到春景堂,屋子里烧了地龙,春祺帮着她褪去身上那件大红羽纱缎面披锦,她净了手在桌案旁坐了下来,纤细的玉指轻轻敲打着桌案,看着对面男人那幅挂像,暗自思量。

前世这段时日,国公爷病逝,王书淮回京守孝,与长公主斗得风起云涌,哪有什么心思纳妾,当时正值丧期,他也不可能纳妾。

但今生不一样。

王书淮此人一贯利益向先,他眼里只有嫡长孙的责任,只有朝堂博弈,为了大局着想,让他纳几名贵妾回府是极有可能的事,若非如此,他前世也不可能在她还没咽气的时候开始思量续弦的人选。

前世她万事信任王书淮,信任婆母妯娌小姑子,后来是个什么结局?

今生她绝不会犯傻。

林嬷嬷一面吩咐春祺去给谢云初煮参汤,一面坐在锦杌与谢云初参详主意,见她神色分外平静,心里越发没底,

“姑娘,您想到法子吗?”

“法子倒是有一个。”

谢云初能接受王书淮纳妾,却不能接受不经过她准许纳妾,更不能接受他纳豪门贵族的妾,那些妾室一个个心比天高,必定与她争长论短,她宁可和离,也不愿替王书淮收拾烂摊子。

留着功夫多挣些银子不好吗?

第45章

林嬷嬷忐忑不安地坐在谢云初跟前问道,

“什么法子?”

谢云初神情温和而平静,

“王家规矩,正妻无嫡子不可纳妾,若是二爷这个时候纳妾,那我便和离。”

刚重生时,她除了满肚子怨气,一无所有,兴衰荣辱还得系于王书淮身上,荣华富贵还需靠王书淮给,现在不一样,她有了一家月利润过千的铺子,有一块响当当的招牌,还拥有一片丰厚的田产,甚至是市署专卖局的领衔人。

她想要的可以靠自己挣。

她不再被一个男人和婚姻琐碎所左右。

倘若王书淮借着由头拒绝,那么她不在乎担一个悍妇名声。

倘若王书淮执意联姻,那么王书淮定也不想要一个善妒的女人,他们和离正当时。

有了行宫救驾之功,长公主那头也说得过去。

至于孩子,王书淮逾矩在先,她以不再嫁换取珂姐儿跟她走,也不是不可能。

当女人有随时可以转身的能力时,婚姻不再是她的枷锁。

林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惶恐更甚,“姑娘,你可赌不起,姑爷心里眼里只有朝政,倘若你一时赌气说了这话,回头下不来台怎么办?”

谢云初镇定道,“嬷嬷,我没有说气话,我是当真这么想,我并非不想给二爷纳妾,我原打算着,等我生了嫡子,再给他纳一两门妾室,从此我也不必再侍奉他,可现在形势不容我筹划,”

“那些豪族女子出身皆是不错,哪个愿意屈居我之下?您也说了,她们不在我眼皮底下过门,回头必定不敬我,我何苦淌这趟浑水。”

林嬷嬷不赞成她这个念头,忧心忡忡道,“姑娘,老奴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谢云初眼皮没抬,懒懒拨动着手上的玉镯,她知道林嬷嬷想不出称她心意的法子来。

果不其然,那林嬷嬷便道,“您实在不成,便咬牙带着姐儿南下吧。”

谢云初闻言立即冷笑,“做梦。”

“嬷嬷,你让我为了一个男人,千里迢迢赶过去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我不去!我谢云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屈尊折节。”

上一辈子她伏低做小够够的了。

她眉目清凌凌的,峨眉如同剑鞘,颇有几分不可轻掠的气势。

这还是林嬷嬷第一次在谢云初身上看到这样的气场,一瞬间哑口无言。

当夜,谢云初唤来齐伟,“这是我的意思,你去江南帮我把话带到。”

齐伟照办,两日后他抵达金陵,先将谢云初的原话捎给王书淮。

彼时王书淮正在伏案忙碌,听了这话,愣了好一会儿,他对和离的字眼甚是敏锐,第一反应是不喜,可转念一想,这莫非是谢云初给他支的招?

左右他已数次以“惧内”为由婉拒江南权贵给他送歌姬,如今借着这个幌子打消江南豪族联姻的念头也不是不可以。

他王书淮从来不会在女人身上做文章,不屑于用纳妾联姻这样的方式来开路。

故而当年长公主给他定下谢云初后,他欣然应允。

于是,王书淮便以族规为由,把谢云初的话散播出去。

金陵官宦豪族皆知,王书淮的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将王书淮看得死死的。

“看来王大人与尊夫人琴瑟和鸣,情谊甚笃。”

王书淮每每听了这话,眉梢有如歇了春晖。

这一次谢云初与他配合无间,令王书淮心中甚喜。

近来,各个击破的法子初现成效。

他与刘琦亮精准的抓住各家的弱点,再暗中逐一邀请那些家主喝茶吃酒,至于商谈了什么,其余人无从知晓,正因为无从知晓,反而加深了大家的猜疑,生怕旁人背着自己投靠朝廷,这么一来二去,有些沉不住气的暗中倒戈。

他趁势又拿了长公主给的一颗弃子开刀,如今那一家子刚刚下狱,整个金陵城闹得沸沸扬扬。

人人寻到江澄与刘琦亮,纷纷指责王书淮手段过于狠辣,年轻人锋芒太盛之类,刘琦亮暗地里让他避避风头,忙着唱红脸,应付得游刃有余。

趁着这个空档,王书淮回了一趟京城。

王书淮回去的缘由很简单,谢云初曾嚷嚷过和离,这次提出和离到底是帮他还是真有这样的念头,他不放心,需回京一探究竟。

而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已不知不觉被妻子的情绪牵着走。

十一月初十,寒风凛冽,细雪纷飞。

这已经是谢云初第七次收到信王府送来的礼盒,昨个儿信王生辰,皇帝在皇宫给他举办家宴庆祝,席间提到给他娶正妃的事,为信王拒绝,父子俩闹得不欢而散。

但信王一日不娶正妃,也意味着他少了一大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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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与夺嫡似乎渐行渐远,皇帝嘴里埋怨,心里却踏实得很,至少说明这个手握重兵的儿子没有不臣之心,其他皇子更加乐见其成,娶妻的事再次不了了之。

眼看到了年关,皇帝留信王过了除夕再去边关,信王闲了下来。闲下来后,趁着王书淮不在,便给谢云初献殷勤。

谢云初从铺子二楼窗口看着那名熟悉的侍卫进了对面的茶楼,她决定跟信王说个明白,遂乔装打扮一番,进了茶楼。

信王似乎料到她会来,早早将茶楼清场,独自一人坐在一间不大不小的茶室,晕黄的灯芒铺满整个茶室,紫檀根雕茶台上青烟袅袅,流水昭昭。

茶台后坐着一高大到可以用魁梧来形容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黑衫正在优雅地烹茶。

谢云初也擅长烹茶,前世每每王书淮远归,她总要亲自替他烹一壶西湖龙井,替他解乏。

脚步停在门槛处,里面的男人抬眸看了过来,他五官分明,轮廓深邃,甚至带着极大的压迫力,可眉宇却是温和的,

“云初来了,外头风大,快些请进,我已替你烹了一壶峨眉毛尖,云初尝一尝。”

她喜欢峨眉毛尖,而这一点,与她夫妻数载的王书淮一无所知。

谢云初心情复杂迈了进来,将披风交给夏安拿着,跪坐在茶台对面,朝信王施礼,

“臣妇请殿下安。”

她总是这般客气疏离。

信王淡淡看着她,脸上倒无不悦,轻轻将茶盏推到谢云初跟前。

谢云初没喝,而是平静地看着信王,

“您有没有想过,您三番五次送礼给我,可能给我招来非议?云初已嫁为人妇,还请殿下袖手。”

“你担心被王书淮知道?”信王淡淡截住她的话。

谢云初哽了一下,轻嗤一声,“殿下莫要胡搅蛮缠,女子声誉重于一切,您若还有往日几分邻里情谊,就该放手。”

信王答非所问,“云初,王书淮已经知道了。”

谢云初愕了一下,王书淮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怎么一点也不曾察觉。

“不管他知不知道,您有这是何苦?”

信王望着这个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姑娘,看着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看着她日夜不须臾离伺候别的男人…

如果她心甘情愿,矢志不渝,他也不会强人所难,他也无缝可钻。

可现在…“云初,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动了和离的念头?”

谢云初再一次哽住,前世她成婚后,他不曾打搅她,今生莫非是看出她对王书淮不再死心塌地,故而起了心思,于是她断然否认,“我没有。”

这话可以当着任何人承认,唯独不能当着信王的面承认。

面对一个对她百般示好的男人,说出任何柔软柔弱的话,是另类的勾引与暗示。

她不会给信王任何机会。

“你说的如果是上回在茶楼的事,那我告诉你,我们几个手帕交均在唠叨家里的婆母丈夫,人人嘴里嚷嚷着和离,我也不过是说几句醉话,当不得真。”

“如果,您指的是这回我替王书淮拒绝江南豪族联姻,那我也告诉你,这是我维护婚姻的策略,哪个女人愿意和离?珂姐儿那么小,我怎么舍得抛下她?”

“退一万步来说,信王殿下,我对您没有半丝男女之情,即便我真和离了,我也不会答应您,我心里曾拿您当兄长对待,可现在您的一言一行对我造成了困扰,我恨不得对您敬而远之,恨不得永远不要看到您。”

左右信王前世也没有成功,她眼下说话也无需顾忌。她汲取上回的教训,炮语连珠,没有半分迟疑。

信王面无表情听她说完,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可就是这样一张冰冷威严的脸,令谢云初生了几分胆怯,她往后挪了挪,做出防备的姿态,眉尖细细蹙着,有些害怕。

信王见状,立即收了威压,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他眉目低垂,执起那杯茶茗,浅浅啄了一口。

旁人嘴里唠叨着和离是气话,谢云初不是,她从来不是如此轻浮的女子。

这丫头惧怕他是真,想和离也是真。

他恨自己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如此越发收不住心。

现在说一切均是多余。

谢云初少时对他并非不好,那个时候也曾被他哄得娇滴滴唤他一声哥哥,谁欺负了她,他替她撑腰,有浮浪少年见她生得玉雪可爱,爱逗弄她,也是他站出来替她出气摆平,她曾经是信任而仰慕他的。

怪只怪他要走的路太艰险,谢家不敢拿满门性命赌前程。

怪只怪他们之间横梗着一个王书淮。

罢了,待将来大局定下,谢老再无顾忌,届时将王书淮一除,谢云初不改嫁他都难。

他不觉得自己手段卑劣,江山他要,谢云初他也要。

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拉开,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立在门槛外。

他披着一件玄色大氅,长身玉立,神色冷淡得几乎看不出任何怒色。

信王看到王书淮并不奇怪,也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尴尬。

而王书淮对信王似乎也无恼怒,甚至嗓音依旧清润,不动声色朝谢云初一笑,“夫人,天寒地冻,我来接你回府。”

谢云初僵愣了下,“二爷?”

连忙扶着茶台而起,因起得太快,身子微有踉跄,王书淮立即跨过门抬手扶了一把。

随后便顺势握住了妻子的手腕,不曾松手。

信王依旧坐在茶台后,目光不经意掠过二人相牵的手,渐而移向谢云初的脸,

“云初,我的话你好自思量。”

谢云初心里给气笑了,面上却冷声回,“我的话也请殿下好生思量。”

信王冲她笑了笑。

王书淮牵着谢云初离开,不曾看信王一眼。

两个大男人始终当对方不存在。

跨出茶室的门槛,王书淮主动从夏安手里接过谢云初的披风,亲自将她兜住,随后继续牵着她下楼。

安静的楼梯间唯有夫妻俩咚咚的脚步声。

谢云初被他握着,手背微热,偏过头看着丈夫的侧脸,他眉目依旧淡漠,分辨不出半丝端倪,但谢云初知道他定不高兴,原想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既然他早已知道,也不必解释了。

她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王书淮若介意,她也无话可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婚姻对于她的牵绊已经越来越少,有了自己一片天地后,无论何时何地,她均是松弛自信,伸展自如。

谢云初很喜欢现在的心境,从容地跟着王书淮出了茶楼。

王书淮也不需要她解释,方才她那一番话已表明一切。

风雪欲大,他越发握紧了妻子的手,稳稳地将她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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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小炉子,热腾腾的暖气扑来,谢云初迫不及待伸出手悬在炉子上头烤火,王书淮拢着一件外袍,靠在车壁闭目假寐,看得出来,他神色极是疲惫,下颚甚至还有明显的胡渣,必定是星夜兼程赶路,谢云初没有问他为什么回,左不过跟上回一样是朝中那些事。

他在江南“沾花惹草”,她这里又出了一个信王。

夫妻俩谁也没有责问对方,不知是默契,还是不在乎。

马车停在王府侧门时,王书淮自然而然清醒,先一步跳下马车,等到谢云初钻出车帘时,便见面前伸出一只手。

宽大而布满老茧。

夫妻俩无声对视一眼,谢云初搭在他掌心,王书淮将她掺了下来,握着她没有再放。

谢云初也就由着他了。

前两日齐伟已转告她,王书淮回绝了江南豪族的好意,依旧势如破竹地进行田地清丈。

谢云初这个时候才恍惚想起,前世王书淮一路从七品翰林杀至首辅,意图给他送女人的不计其数,王书淮从未收过,这一回做出这个举动,倒也在情理当中。

夫妻俩默不作声进了春景堂。

林嬷嬷瞧见二人喜出望外,“二爷,二奶奶,你们一道回来啦。”

又瞥了一眼王书淮牢牢牵着谢云初那只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喜滋滋的迎着二人进去歇晌。

厚厚的碎花布帘被掀开,将满院的风雪隔绝在外,谢云初不着痕迹挣脱王书淮的掌心,亲自系下披风交给丫鬟,她发髻上沾了些风雪,便抬步进了内室,来到梳妆台前拾掇。

王书淮挺拔地立在帘外,眼帘淡淡一掀,目光黏在她身影不动,只单手解开胸前的系绦,随意往罗汉床上一扔,对着一屋井然有序忙碌的丫鬟婆子道,

“都出去。”

嗓音清冷而不容置疑。

林嬷嬷愣了一下,对上主君那双冷沉甚至带着几分压抑的眼,心头微凛,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出房间,出了门,又将小丫鬟遣去后罩房,独自一人守在外间。

果不其然,里头很快传来谢云初一声惊呼。

林嬷嬷轻啧一声,笑着往茶水间避开了。

内室,王书淮掀起珠帘,大步迈了进来。

谢云初听到沉重的步伐,扭过身来,她支手扶着梳妆台,发髻上的金钗玉簪悉数卸下,满头乌发如瀑布似的沿着前胸后背四处翻涌,唯独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

王书淮阔步上前,毫不犹豫掐住那细腰,将人往帘帐内一推,谢云初下意识抓住他胳膊,夫妻二人双双往床榻跌去,那一声清脆又短促的惊呼就这么从软嗓里溢了出来。

谢云初恼怒,双膝抵住他腹部,迫着他不得逼近。

王书淮捏住她纤细的双腕,将之扣在她头顶,与此同时,另一只大掌握住她膝头,侧压向一边,布满胡渣的下颚就这么重重抵住她耳郭,暗哑的嗓音伴随着沉重的呼吸泼洒过来,

“夫人,不要再见他了。”

第46章

粗粝的胡渣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细软的脖颈,耳根被烫出一片薄薄的红晕出来,身子不自觉蜷缩着,“你放开我,我不舒服…”

王书淮不肯,继续磨蹭。

那尖刺的胡渣并不疼,却怪痒的,密密麻麻的疙瘩起自脖颈,慢慢滑遍周身,她膝盖扭动了下,王书淮几乎压在她身上,她感觉到他揭然的势头。

面颊不知是羞得还是恼的,滚得发烫,她气势渐短,“我就没有见他,今日就是为了跟他说个明白。”

这一点还不足以安抚男人千里迢迢奔回来的怨念。

王书淮含着她晶莹的耳垂,舌尖啃噬,谢云初何时经受过这样的挑弄,试图去偏首,吻伴随着那沾满刺的下颚就这么滑到了她脖颈,这里就更加敏锐了,谢云初几度推他不开,他手掌从她膝头挪至细腰,五指深深掐入,灵尖儿在她雪白的天鹅颈四处游移。

谢云初终于被他磨得没脾气了。

“你去洗洗吧…”

男人这才顿住。

四目相接,他褪去大氅后,内里是一件雪白的旧袍子,是她原先亲手给她所缝,他形容落拓,却被这身雪袍衬出清风朗月的气质。

而她则是花韶里的蹁跹仙子,满身的海棠红如同霞蔚烘着那张皎然如玉的脸,白嫩嫩的,清凌凌的,如琥珀般吹弹可破,王书淮深深凝望着,哑声道,

“江南的事你别生气,你见我王书淮什么时候利用过女人?”

谢云初听了这话,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嗯了一声。

王书淮不满意她的反应,伸手扯开她领襟,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他深吻下去。

谢云初实在受不了他粗粝的磨蹭,忍不住浑身打哆嗦,“你去洗洗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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