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鹏海嫌兵力太少,又从河东路的绥德军抽调出两万兵力过来,共计凑了六万大军,奔赴位于前线的祁县。
此时太原以北的地方俱都沦陷,除了太原、清源、河阳三地还在据城死守外,其他地方均已失守。
太原的局势最危急,似乎北戎军也意识到太原对大昊的重要性,正在死磕太原,如今已经围城三匝,暂时还未攻下。
权中青的意思是先解河阳之危。
太原与清源、河阳三地,呈一个斜三角之态,河阳在太原和真定之间,一旦河阳解危,左可支援太原,右可策应真定。
虽根据当下局势来看,北戎军队主攻的是太原,次攻清源以及河阳,而河北路一带,他们主攻的是定州,只有少量兵力盘旋在真定一带。
但谁知敌军会不会绕过定州,先拿下真定?
一旦真定被拿下,太原失去策应不说,真定前方的定州将成为一座孤岛,而下面的庆源、邢州,由于驻兵不够,怕都是螳臂当车。
是时敌军完全可以绕过太原,从东路长驱直入一路向南。
可裴鹏海却不同意,觉得敌军主力如今在太原,不如先解清源之危,再直接推进到太原,援军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太原上,而不是分神去想暂时无事的真定,真定完全可以等到太原解危后,再分兵过去。
为此,这次援军的主副两位将领,首次因意见不同爆发争吵。
最终因负责监军的文官,以及下面的将领都支持裴鹏海的意见,暂时定下先击退清源附近敌军的计划。
这次进军很顺利,处在清源的敌军只有三千之数,根本不是六万大军的对手。
哪怕是以步兵对上骑兵,很快也被打得丢盔弃甲,被斩了一千之数,其他敌军仗着马利落荒而逃。
裴鹏海很是志得意满,嘲讽了权中青一番不说,还向朝廷发去捷报。
可值此胜利之际,权中青却再次感到不安。
根据各路情报,北戎这次大军有四万之数,即使分兵几地,清源也不可能只有三千兵力,还这么容易就被打得落荒而逃。
若是北戎铁骑如此无能,之前代州、忻州怎么丢的?
可惜他的分析根本没人听,整个军营从上到下,全都以裴鹏海为马首是瞻。
那负责监军的文官,一改文官监军时的吹毛求疵故意唱反调,竟跟裴鹏海甚是和睦,双方甚至还在一起喝了庆功酒。
权中青自是气愤不已,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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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无法。不过他也没被怒火冲昏头,而是再次向裴鹏海请命,这次他没说要分兵河阳,而是以追剿敌军溃军为由,要走了一万兵力。
裴鹏海考虑到马上要推进去太原,若是那些溃军不除,又都是骑兵,唯恐是时对方绕到大军背后生乱。
再加上若是权中青去追剿溃军,不光无法跟自己抢功,脏活累活也有人干了,他自然乐见其成,便同意了。
私下,他又把一个心腹将领派过去,让对方盯着权中青一举一动,如此一来双保险,就放权中青带着人离开了。
二人并不知晓,此时北戎大军主力根本不在太原,也不在河阳,更不在定州,这两边的局势不过是北戎故作迷障,主力其实早已悄悄转移至真定。
而领军的人正是慕容兴吉。
此时北戎主力军里,一众将领也甚是不解。
不过自打进攻大昊以来,三皇子皆是如有神助,算无遗漏,北戎能这么快打下代州、忻州以及保州、定州,皆因三皇子用兵如神。
本来这次进攻大昊,北戎皇帝天佑帝是派出了两个儿子,大皇子慕容兴运,和三皇子慕容兴吉。
可在保州一战时,大皇子数次失利,反倒被三皇子抢了风头,并被夺了领兵之权。
而三皇子在拿下保州后,就开始兵分两路,一路绕道去攻打太原,一路攻打定州。如今定州打下来了,本来绕道去太原的主力又被调往真定。
若非三皇子因之前数次用兵如神,不光避免了大量伤亡,还轻而易举拿下大昊数座城池,早已获得一众将领臣服,恐怕这会儿都要跳出来质疑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用兵之法。
此时北戎军距离真定还有半日路程,但天色已黑,不适宜漏夜行军,便就地扎营下来。
北戎人有篝火饮酒之习,外面皆是欢声笑语,可在军营正中的一处王帐之中,却甚是安静。
王帐正中放着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椅,其上坐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穿一身黑色金绣暗纹的窄袖长袍,腰系蹀躞金玉带,脚踩高筒皮靴。从衣着上来看,似乎与大昊男子穿着打扮别无不同,只是他身上多了许多造型奇特的黄金装饰。
一头黑发也披散在脑后,细看竟是由许多细细的辫子组成,辫子上穿着金线和各色宝石,左耳上戴着一只鱼龙形镶绿松石的金环。
他本是粗犷英俊的长相,这耳饰太过绚丽,竟为此人增添了几分俊美的味道,同时也昭示着他异族人的身份。
此时他脚下,正跪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俱都穿着大昊的官袍,却并未戴官帽,发髻有些凌乱,甚是狼狈。
“给本王讲讲你朝元贞公主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啊,男配登场了。
不用质疑,就是他,两辈子都是他。
打仗不会细写,一笔带过算是让大家知道什么情况局势。
有红包。
第56章
56
跪在慕容兴吉脚下的,正是定州经略使施建义和观察使秦云鹏,而副使兼定州守将习兆已战死。
这个消息大昊朝廷至今未知,还以为河间一带只是小有战事,北戎主要攻打的是太原。
殊不知定州这里,本是计划兵分三路扫清扰边之敌,习兆为主,这二人为辅,三方互相策应。
计划是挺好,无奈施建义和秦云鹏未经历过战场,也没想到北戎是诈他们的,早已在外面埋伏了大军,一见北戎铁骑气势汹汹袭来,当场便带着人望风溃逃。
习兆失去策应被围攻战死,这二人也接连被俘。
如今跪倒在敌人脚下,这二人也听说过北戎三皇子的名声,骁勇善战却残忍嗜杀,幸得被俘后,北戎倒也没怎么为难他们。
不光以礼相待,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告诉他们北戎正是用人之际。北戎攻打大昊,占下这么多城池,也是需要有人管的。用生不如用熟,只要二人识趣,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
就靠着这时而恐吓,时而大棒加大枣,施建义和秦云鹏倒也服服帖帖。
就是见到北戎贵族就要跪的这个规矩,让二人有些难以适应。毕竟大昊官员可从不兴跪这一套,哪怕秦云鹏是个内侍,这些年跪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如今总算见到这位鼎鼎有名的三皇子,他竟什么都不问,只问元贞公主?
对于这位公主,施建义因际遇关系,只远远瞧见过一眼,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只得求助去看秦云鹏,毕竟秦云鹏是宫里出来的内侍。
见此,秦云鹏不禁松了口气,忙捋了捋思路开始说起来。
“要说咱这位元贞公主,那可是容貌绝世,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也不知是惧怕,还是想到什么,说到这个倾国倾城时,秦云鹏下意识抬了抬头,却只看到对方靴子和袍摆上的金绣。
“继续,本王要听她本人的事,而不是听这些传言。”
秦云鹏抹了抹汗,忙道:“元贞公主从小受陛下宠爱,哪怕是一般皇子都不及,陛下曾不止一次说过,此女肖吾。元贞公主不光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擅长,还会插花、烹茶……对了对了,元贞公主骑术极好,马球打得那叫一等一的好,每年都会……”
“骑术极好?”慕容兴吉突然意味不明道。
秦云鹏也闹不清他为何这么一说,忙点头补充:“公主马球也打得极好,每年都会带着内廷女子击鞠队参加金明池盛会。公主的字也写得极好,尤其擅长陛下的天骨鹤体……”
碍于心慌,秦云鹏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幸亏慕容兴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听着。
突然——
“那你可知杨變此人?”
闻言,秦云鹏一愣:“杨變?大王指的可是原西北环庆经略使,现忠武将军兼神卫军都指挥使杨變?”
“应该是他,你可知他的事情?”
秦云鹏摇头道:“不知,小的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人,毕竟他入京时,小的已出京多时。”
“那照这么说来,你也未曾听过他与元贞公主的事?”慕容兴吉撑着下巴,睨着他。
秦云鹏实在害怕,他也听说过这位的喜怒无常,动辄就把人杀了,拿去喂他养的狗,忙找补道:“小的虽不知,但应该有人知,小的知道有个小官,是刚从上京来定州不久的,小的去问问他,他应该知道。”
在慕容兴吉的允许下,秦云鹏亲自去那群被俘虏的大昊官员中,找到了那个‘小官’。
说是小官,其实也仅是针对秦云鹏和施建义而言,其本人乃定州通判,确实刚到任不久,却未曾遭遇了这样的事。
不同于秦云鹏的趋炎附势和怕死,这位通判倒是个刚勇的,一见到秦云鹏,便迎面一口唾沫袭来,骂他乃奸邪,误国误民。
秦云鹏唾面自干。
见此人如此不知趣,他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又拿同为俘虏的一众官员做威胁,才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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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方口中,杨變和元贞公主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人也不可能会产生什么关系。倒是杨變刚入京时那一番‘妄言’,传到慕容兴吉的耳中,让他得出一个暂时二人还没有交际,只是杨變此人狼子野心,早已对元贞有所图谋的结论。
而对于秦云鹏这一番狐假虎威的作为,慕容兴吉也未出言斥责,反而乐见其成,并赏了个有名无实的官给他。
对此,他的贴身亲卫哈擦甚是不解。
慕容兴吉笑了笑,道:“我等毕竟是外来之人,鞑人与昊国对峙多年,他们最是了解对方。
大昊人视我等皆为蛮夷,强硬手段只能激化他们的抵抗心,浪费无用之力,不如学着鞑人,恩威并施,让他们自己人治理自己人,一来事半功倍,二来也节省许多不必要的力气,我们只用管治好这些人即可。”
这个道理,慕容兴吉也是后来才懂。
为此,他也是花了不少代价,浪费了许多本不必要的力气。
慕容兴吉也没想到,自己明明是在战场上死在了南昊镇北王杨變手里,没想到一闭眼一睁眼再度活了过来,竟又回到当初北戎决定入侵大昊之时。
前世,元贞逃走后,他大发雷霆,一面命人追捕,一面又命南昊中北戎的人,盯好南昊那边的动静。
听说元贞竟回到天京,还入了皇宫,他忙命人给南昊传话,让他们把人交出来,不然等来的就是北戎撕毁暂时和平协议,铁骑再度压境。
谁知南昊那个蠢太后,竟一碗毒酒毒死了元贞。
那样一个女人,竟被个蠢人毒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慕容兴吉简直不敢置信,他甚至怀疑是南昊骗自己的,多番查证后,才知道这一切竟是真的。
而元贞的死,还引发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镇北王杨變震怒,一改之前隐忍建兴帝和那些南朝大臣的态度,派兵围了天京,先斩钱太后,再杀建兴帝。
而他也没有自己当皇帝,再度扶持起了个皇帝,这次是直接拿对方当傀儡,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反而自己被掣肘。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带着大军攻向北戎。
彼时北戎也是多事之秋,天佑帝卧病多时,驾崩在即,所有皇子都忙着争抢皇位,不然之前也不会同意和南昊暂时议和。
镇北军持续攻进,北戎军节节败退。
病床上的天佑帝震怒,发话说谁能打退镇北军,谁就能接掌他的皇位。
慕容兴吉就是这么上战场的。
未曾想最后死在杨變手里,万箭穿心,死无全尸。临死之前,他倒也洞悉了这个多年死对头的那点不可示人的心思。
他就说为何这杨變一直盯着北戎打,明明此獠并不是个忠君报国之人,原来竟是如此。
重活回来后,他简直不敢置信,再三验证确定是重活了,只道是上天庇佑。
前世,同样是他和同父异母的大哥慕容兴运一同攻打大昊。
慕容兴运择了东路,他选了西路,却未曾想本来势如破竹的攻势竟被小小一个的太原绊住,围攻多日,都没能拿下这座城池,只能绕路南下,以至于被慕容兴运压了一头。
这次他首先压住慕容兴运,收拢全部兵力,先打下幽州、保州,再折道拿下代州、忻州,故意做出攻打太原之势,实则谋的是定州和真定。
等拿下真定后,大昊那边应该收到消息了,到时他们是什么反应?大概会以为是玩笑,以为北戎只是想要钱要物,还想要和北戎和谈?
这一次,慕容兴吉同样没打算放过上京这个聚宝盆。
前世哪怕北戎因兵力不足,无法完全占领大昊,却因为劫掠了上京这座倾国之力打造的巨城,为北戎带来的好处是无法估量的,不光只是钱物上,而是方方面面。
不过这一次他首先要得到那个女人。
“我们如此多线分兵,还不管一侧的雄州、深州,殿下难道不怕太深入腹内,被人反向围攻?”哈擦有些不安说。
“放心,大昊与我们不一样,我戎国是以战功立威名,封王拜将,大昊却本末倒置,用文官来管武将。那些文官让他们做做酸诗行,让他们打仗一窍不通,还一个个都非常怕死。我北戎铁骑压境,他们想的只是自保,不会左右策应,更不敢擅自出兵,只想求和。”
毕竟前世就是如此,慕容兴运那个酒囊饭袋丝毫不懂战法,只凭一腔勇武,都能一路长驱直入南下。他重活一世,提前预知了一切事情,还洞悉了这些大昊官员的反应,未必就不能。
他只会进行得更顺利,更快一步。
慕容兴吉已经不想再等到大军压境兵临上京城下了,他要更早得到那个女人。这一次他不会出面威逼大昊朝廷及皇族,也不会亲自带兵俘虏那些人。
那这一回,她可还会恨他?
慕容兴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发令下去,明日全力进攻真定。”
“给大皇子那边传话,让他围好太原,勿要擅自离开,太原乃大昊河东的门户,一旦拿下,我方大军就可从河东一带畅通无阻直入南下,还能及时策应东路。”
慕容兴吉还没忘记河阳还有个权中青,那老将用兵大胆,前世若非领军的不是此人,而那领军的宦官见北戎重骑威猛,吃过一次败仗后,就不敢再战,最后竟丢下大军自己跑了,他恐怕就不是对太原久攻不下,而是可能死在那里。
“是。”
这一切,身处上京的众人并不知道。
那十日见一面之约,杨變并未忘记,每到十日就会亲自来提醒元贞。她若不应,他就每晚都摸到金华殿来,如此一来元贞倒拒他不能。
八月中秋,宣仁帝在琼林苑摆宴款待群臣。
可就在宫筵当场,却有噩耗传来。
定州已被北戎拿下,真定失守,庆源、邢州相继落入北戎手中,邢州守将史澍战死,经略姚广邴及监军陈榘带着残军仓皇而逃至赵州。
一时间,举朝上下哗然,这八月中秋赏月宴自然也摆不下去了。
朝中再次吵了起来。
有嚷着要定姚广邴和陈榘罪的,有重提当年举荐姚广邴之人,要究其举荐人之罪的。又为了派何处兵力增援赵州,谁为主将谁来监军争吵。待匆匆议定这些暂解了燃眉之急,扭头又因跟北戎是战还是和吵了起来。
总之是一片不可开交。
元贞也是至此才发现朝廷根本没有想与北戎一战的心思,似乎只要一提到北戎,就是不可敌。武官都不说话,文官上蹿下跳,战也是他们在说,和也是他们在讲。
元贞心情烦闷,也甚是不解,就去问杨變。
杨變倒是一点都不慌,大概也是太原战事并未告急的缘故,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你不都说了,武官不说话,都是文官在说?你让他们说什么?说要请战?恐怕还是武官打副手,头上压着领军的文官和监军的宦官,还有遥控指挥的朝廷,吃力不讨好不说,指不定你在这打死打活,人家跑了,你就是个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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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场。”
连续丢了这么多地和城池,为何每次都是武将战死,领军的文官和监军的宦官跑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守将丢城必死,但文官和宦官可不一定会死,毕竟朝廷从不杀文官。
既然左右都不会死,人家怕死为何不能逃?可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这种情况下,哪怕有些武官有一战之心,有一腔骁勇,此时也不会蠢得蹦出来,因为那就是自找死路。
谁想死?谁都不想找死!
反正你们牛,你们都厉害,红的白的都被你们说完了,那你们去吧,我等既没有战力也不会带兵,你们厉害你们去。
这就是当下许多武将的想法。
包括杨變如今都是这么想的,若非还惦着太原义父那,他是一点都不想知道朝廷的任何军情,反正也插不上嘴。
“之前我总觉得你不过是做了个梦,如今看北戎势如破竹这阵势,怕是你的梦很有可能成真。”
元贞烦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慵懒态度,挥开他偷摸自己手的手。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杨變挑眉看她:“我着急有何用?你着急又有何用?你说话有人听吗?你应该也去找过圣上了,你说的话他可有听?”
元贞一口气突然就泄了。
她找过父皇,该说的都说了,父皇也听进去了,他也着急,无奈他着急没用,什么事都得朝堂上议。
而一议起来,就是各种混战乱吵,吵了几天,若非赵州那局势紧急,恐怕援军调令下不了这么快。
“行了,你也别着急,着急也无用,真有那一天,我就带着你跑,不是早就说好了的?”
是早就说好了的,可他们跑了,其他人怎么办?还有上京城的百姓,以及那些无辜的妇人女子?
“你管不了那么多,真事到临头,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杨變伸手摸了摸她下巴,元贞嘴角燎了两颗很小的火泡,虽说秋燥,但清火的茶日日喝着,也没甚作用,一看就是心中焦虑的缘故。
“疼不疼?”
元贞倒吸一口气,拍开他的手。
“你说疼不疼,别乱摸。”
“我帮忙你把它用针挑了?我小时候上火起火泡,我娘都是用针挑破的。”
“你走开。”元贞警惕地看着他,“我不挑,御医也说了,多喝清火的茶就好了。”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打岔,确实心里也没那么烦躁焦虑了。
谁也没想到,北戎以势如破竹之势攻下邢州,大昊这边严阵以待,偏偏北戎似乎不打了,突然停下来休整。
直到数日后,太原那爆发一场大战,大昊这边才知道又中计了。
北戎哪是不打,而是又奇兵去了太原。
一开始裴鹏海带着大军,和北戎军有来有回打了几次,北戎因兵力不足,吃了一次败仗后,似乎就长教训了,开始采用游击战术。
这这么拖拖拉拉打了一阵子,待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以为北戎大军都在河北,突然北戎大军杀来了。
大昊援军损失惨重,死伤殆尽近一半,若非权中青率手下一万兵力,从河阳前来策应,怕是都要损在这里。
这一战后,裴鹏海逃回上京,丢下残部留给权中青,由他带着人与北戎军对峙。
朝廷这收到消息后,本是焦头烂额,却突然又收到消息说,北戎见了前来议和的大昊使臣。
北戎并未斩杀来使,态度虽然倨傲,但还算过得去。
晾了他们两天后,突然来人说议和也不是不可以,不日将派出使臣,前来上京详谈。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北戎这是想做什么。
由于战局紧张,九九重阳自然也被略过了。
九月十五这日,裴鹏海回到上京。
他回来得很低调,一到上京就入了宫,元贞还是有人给自己通风报信,才知道裴鹏海竟然回来了。
元贞去了福宁殿,到的时候正好裴鹏海从里面出来。
这位风光了多时的荣国公,此时像一只丧家犬,精气神儿全都没了,背陷了腰塌了,头发竟也灰了不少。
元贞只想此人战功有水分,万万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还是北戎铁骑太过凶猛,竟把此人吓破了胆?
“公主来了?”
领着裴鹏海的马安福笑眯眯的,竟就把人扔在那,主动过来迎元贞。
“你自去忙吧,我进去找爹爹。”
“是。”
元贞进到殿中,宣仁帝坐在书房里,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怎么说?
颇有一些惊疑不定之色,似乎裴鹏海说了什么,让他受到了冲击。
“爹爹。”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荣国公回来了,就过来看看。”元贞没有隐瞒来意。
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插言政事,宣仁帝碍于实在心烦意乱,再加上每次女儿插言,都是为了一解他心中烦扰,所以他倒也没说什么。
“可是荣国公与爹爹说了什么?”
宣仁帝领着元贞来到侧殿两人坐下后方把裴鹏海说的一些话转述给了元贞听。
原来裴鹏海这趟进宫就为了请罪。
除了请罪外他还十分详细得描述了当时的战场尤其对北戎重骑描述得格外详细。
在他嘴里北戎重骑跟西狄重骑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那些重骑兵除了人和马皆是满副铠甲以外机动性也并不差由于北戎接手了北鞑大量领土他们并不缺战马。
所以他们的重骑是一人配三马早先西军对付西狄的厚阵在这里根本没用因为他们不止可以冲锋两三次而是可以借换马来进行叠加。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种重骑装备了比之前重骑更为精良的铠甲同时用铁索将这些重骑连成一排组成战阵。
当这种钢铁巨墙推上来什么弓弩什么长枪箭矢一切皆都无用只要去路被堵就知能硬生生被推倒被踩死。
当时裴鹏海就碰到的是这种重骑兵不过几百之数但配合北戎轻骑合击也将大昊援军打得溃不成军。
那时候人根本就不是人就是肉泥是杂草。
裴鹏海根本受不了这种冲击才会肝胆俱裂逃回上京。
元贞听完后皱起柳眉。
她知道北戎有一种铁塔兵被北戎视为镇国之宝据说这种战争利器一旦上了战场是不可力敌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大败或是小败。
可她却记得铁塔兵并不是这个时候该出现的东西而是在北戎攻破上京之后。
有一次慕容兴吉从外面回来喜不自胜当着她的面说漏了嘴说都是因为俘虏来大昊工匠好用根本不是北鞑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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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比的才让他打造出一支精锐重骑兵。
就因为这支重骑慕容兴吉在北戎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一跃成了最炙手的皇子不说还被封了一等金印兽纽王。
北戎的王爵跟大昊不一样并不是按封号来定身份尊卑而是按几等金印。他们也没有太子一等金印兽纽王爵就是除过皇帝的最高品级。
而本不该出现的东西现在提前出现了这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裴鹏海。
“显然荣国公说这些是为了博取爹爹的同情爹爹打算如何处置他?”
如何处置?
本是众望所归却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死伤还那么惨重把烂摊子都扔给了权中青。
若是换成武将必然是个死的下场。
元贞见宣仁帝面露犹豫之色就知爹爹对杀不杀裴鹏海还有些犹豫。
她对裴鹏海死不死没有什么执念。她知道梦里裴鹏海是死了的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不想去管。
但眼下裴鹏海必须死。
“荣国公如此作为不杀不足以以儆效尤。邢州经略姚广邴及监军陈榘临阵脱逃不杀不足以以儆效尤。”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57章
57
这连续两个‘杀’字,被元贞说得杀气腾腾。
宣仁帝错愕地看着女儿,似乎没想到她一女子竟张口就是杀。
“爹爹,你难道没发现朝中乱象?丢失的那些城池,俱是武将战死,文官和监军宦官要么跑了,要么降了。而如今朝中武官俱都沉默,反倒文臣上蹿下跳,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
“如今北戎大军压境,战事频繁,武官不请战,抑或是不愿战,您知道这对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难道爹爹还真要指望那些文官去带兵打北戎?”
“女儿也是接触朝政以后才知,原来我大昊领兵的将领竟不能做主战事,如何作战竟要听从枢密院指令。战场与上京相隔何止千里,战局随时都在变化,等朝廷这拿出作战指挥,怕是敌人都已经打到眼前了,难道爹爹不觉得这种方法有很多弊端?”
当然知道!
可为何依旧如此?
不外乎皇帝和文官虽利益不同,却站在同一个立场。
皇帝怕武将拥兵自重,文官为了揽权,自然不吝帮着皇帝打压武官。
说白了,还是当年得国不正留下的阴霾,当年太祖皇帝就是武将造反起家的,自然对武将是千防万防。
“还有,尽心为朝廷守城者,竟也分三六九等。朝廷不杀文官,所以文官有退路,有退路就想跑。若再这么退下去,怕是北戎很快就能打到上京城下了吧。”
宣仁帝沉吟道:“所以你想——”
“趁着机会斩了这几人,以儆效尤!并告诉朝臣,若守土不利,武将得死,文官宦官也得死!再给领兵武将自主权,让他们因地制宜作战,而不是都要等着上面指令,像个提线木偶。”
宣仁帝显然有些乱了。
“宦官杀了也就杀了,可文官那里,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这是什么?
这是突然开了杀文官的口子,这是抢那些人的保命符,他们能答应?恐怕前扑后拥拼上命,他们也不会答应。
宣仁帝以前也不是没试过,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还被喷得一头包。
“现在杀文官,可能是外乱还没攘,内里就先乱了。”
“可爹爹你要知道,若这时候还不整顿乱局,怕是大昊危矣!”
元贞说得痛心疾首:“难道真要等到北戎兵临城下,才知道思变?”
宣仁帝忙道:“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北戎不是愿意和谈?等他们使臣来了,先和谈,不管要钱要物,先谈再说,待应付过这一阵子,日后寻到机会再处置这些。”
“可爹爹……”
“行吧,你先回去,朕还有些政务要忙。”
宣仁帝站了起来。
“怕是等会就有朝臣入宫,他们看裴鹏海不顺眼多时,这次大概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裴鹏海说得对,若这次杀了他,朕要自断半支臂膀,以后更是只能听这些人说的话,他们既然要保姚广邴这些人,朕必然也要保裴鹏海……”
大概是确实有些乱了,宣仁帝竟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元贞眼见爹爹不愿再与自己多说,人已经走了,只能退了出去。
走出殿外,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她眺望远方天际。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灰得发暗,竟让入目之间那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元贞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王朝已经烂透了。
是顽瘴痼疾,是痈疽入骨,积重难返。
救是救不回来的,哪怕能救一时,但也仅仅只是一时罢了,以后还会如此往复地不停地纠缠。
并一而再再而三损害那些有用且忠心报国之人,一次次寒了他们的心,直到所有人都变得冷漠,都置之不理,任凭这个王朝坏掉。
元贞突然理解梦里,为何大昊会亡得那么突然了。
并非突然,是大厦早已将倾,只是从外表看不出来罢了。而看出来的人,想救却无能为力,只能装傻,只能漠视,只能眼睁睁看着,直至它轰然倒塌。
如何才能改变?
也许——只有破而后立,只有彻底推倒后重建,也许才能焕发生机。
赶在九月底,北戎使臣来到上京。
这支使臣队伍并不庞大,主要人员不过七八人,其中竟有半数都是熟人。
认真说来,这些人也是汉人,只是早年归于北鞑,北鞑没了又投了北戎。由于他们深谙和大昊打交道,这次北戎竟把其中几个翘楚派来了。
中间还有两人,正是原定州经略使施建义及观察使秦云鹏。
这二人如今俨然一副北戎降臣的模样,穿着北戎的官袍,施建义的面上偶尔还有愧色,秦云鹏却是大模大样,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似乎没把大昊放在眼里。
民间早已知道朝廷在北边又败了,北戎这次竟然打到了赵州。
如今北戎使节入城,肯定又是来索要钱物,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百姓自然没有好脸色,见到北戎车队经过,多是面露愠怒,呸上一口唾沫。
而这几天,元贞大抵是真灰心丧气了,竟就在尚书内省不出。
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虞夫人却是看出她大概是又受挫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沉地叹一口气。
那个炸雷似的消息,是次日中午传到元贞耳里的。
北戎使臣到来,但宣仁帝作为一国之君,肯定不能亲自出面,便派了四方馆使以及光禄寺和太常寺的几位官员接待。
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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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提到和谈之事。
大昊这边以为这些北戎使臣总要拿乔一二,因为以前就惯是如此,哪知这次北戎使臣倒十分爽快。
先谈了几句和谈的事后,就绕着弯说听闻贵朝元贞公主容貌绝世,乃难得一见之美人,而我朝三皇子人品贵重,久闻元贞公主大名,甚是倾慕。
这都是不是绕着弯子了,而是直接明说。
由于太过震惊,大昊官员当场失态地落了酒盏,这些就不细说。
总之,现在北戎表明态度了,要想和谈行,先把你家元贞公主嫁与我朝皇子。你我两朝结为秦晋之好,自然一切好商谈。
当时元贞正在金华殿,听到这一消息后,也当场落了茶盏。
她想的倒不是结秦晋之好的事,而是那慕容兴吉为何竟提前知道她?
那梦里,慕容兴吉说是听安庆所言,才出言要她。
他虽没说为何会这么做,但元贞还算了解他几分,知晓他心机深沉并非唯美色是图之人,之所以会开口要她,不过看重她是大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他是在试探大昊的底线。
现在北戎并未兵临城下,宋家还未获罪,安庆也没被送出城,如今刚出嫁正在宋家,为何会提前发生这种事?
早在听说北戎的铁塔兵提前出现了,元贞就感觉到一丝异常。
只是她想不通其间关窍,只能当是慕容兴吉早已有组建精锐重骑之心,只是碍于工匠不行,但其实他早就提前开始在做了。
现在想来,难道只允许她做那一场预知的梦,别人就不行?
元贞早就怀疑梦非梦,而是她经历过的前一世,如今慕容兴吉所为似乎又帮她证明了所想。
现在关键问题是,如若慕容兴吉真是经历过前世之人,那么这一世事情肯定不如前世那般。
不是不如,而是一旦有了预知,他就会提前洞悉许多事情,这一切将会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助力,这一次北戎出手只会更犀利,打下大昊的速度更快。
怪不得北戎用兵如此大胆,来回在河东河北两路盘旋,如开了天眼一般,所有人都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只因慕容兴吉前世就经历过一次,他更预知了所有人会做什么,大昊会从何处出兵,甚至于大昊朝廷种种弊端他都知晓。
他甚至提前就知晓铁塔兵的厉害,所以提前准备了这项战争利器,所以裴鹏海被打得肝胆俱裂,甚至比前世更甚。
一瞬间,元贞就明悟了许多,更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
慕容兴吉可知晓她乃重活一世之人?
应该是不知道的。
至于为何要她?
这其实并不难猜。
此人对她有些情愫,她并不知有多少,但显然前世她的逃跑,彻底触怒他了,所以这一次他要把自己抓回去。
那她可逃的过?
一时间,元贞心中分外苦涩,又失笑不已。
慕容兴吉倒是把她的性格算得很准,若没有重来一世,发现朝廷面临危机,爹爹若开口与她说,让她为了大昊牺牲一二,她必然会同意。
可惜啊没有如果,她重活了一世。
而这一世正因为她存了想救大昊的心,于是她拼尽全力,她努力去参与朝政,努力地试图去改变这一切。
可参与下来,却发现这个王朝早已腐朽不堪,是救不回来的。
那么,她还会去做无谓的牺牲?
“公主,这可怎么办才好?难道真要去和亲?”
“要不,公主去找杨将军说,让将军娶了公主,如此一来公主就不用去和亲了?”
希筠和绾鸢急得团团乱转。
元贞却笑道:“别慌。”
这怎可能不慌?
北戎那是什么?
是蛮夷!
二人虽没见过北戎人,但也听说过对方名声,传说中他们都是茹毛饮血、青面獠牙的。
“好了,别慌,来为我更衣。”
听到更衣二字,两个侍女皆是一愣,看了看元贞身上的官袍。
这突然要更什么衣,公主等会不还要去尚书内省的吗?
希筠正想说什么,被绾鸢拉了一把。
“快服侍公主更衣。”
二人为元贞换了衣裳,是元贞点名要的,她的公主朝服。
深青色宽袖翟衣,九行五彩摇翟纹,配云凤纹霞帔,头戴四凤冠。
这身翟衣元贞极少穿,上一次穿还是她的及笄礼上。这一次穿竟宽松了不少,显然这些日子她又瘦了。
绾鸢和希筠似乎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为她系腰带时,二人委屈得红了眼圈。
“哭什么,我又不是去和亲。”
我也不会去和亲,元贞默默道。
“真不会去吗?”
希筠擦着眼泪说:“可若是他们都逼着公主怎么办?”
“逼我也不会去的。”元贞安抚道,“好了,别哭了,我有事让你去做,绾鸢你一会儿跟我去垂拱殿。”
元贞附耳交代一番,希筠急急忙忙走了。
绾鸢这边则转身去拿了元贞交代的东西,这才跟在她身后出了金华殿。
同样一段路,上次穿着官袍,这次穿着公主朝服。
诡异的是,两次的心情竟有些相同。
就如同上次一样,元贞公主身穿朝服往垂拱殿而去的消息,顷刻传遍皇宫各处,所有人都在猜测她这是要做什么。
是打算主动请缨去和亲?
应该是了,这种情况下,避是避不开的,还不如做得洒脱些,主动请缨,反而能博得几分圣上的愧疚与怜爱,以及朝臣们的尊重。
西凉殿中,王贵妃正在和女儿惠敏公主说话。
“她是大昊最受宠的公主,荣华富贵享受了,如今就该她担起做公主的责任。”
十四岁的惠敏倒没有幸灾乐祸之色,反而蹙着眉道:“娘,你在说什么?她是公主,我和妹妹也是公主,都这种时候了,您还说这些话!”
王贵妃没提防女儿会如此说,一时有些讪讪。
“娘这不也是说实话。”
宜圣殿,周淑妃与女儿淑慎说:“瞧瞧,娘早就对你说过,为人不要太过冒头,枪打出头鸟,但也不要垫底,容易被欺负。中庸之道最好,若非她平时太冒头,至于人家会点名就要她?”
淑慎一脸复杂:“娘,行了,你别说了。”
后妃们也就罢,公主们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哪怕平时彼此再怎么不对付。
永福听说十三姐要去和亲了,对卫顺仪说:“娘,要不我们去找父皇吧,怎么能让十三姐和亲,十三姐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吗?父皇怎么忍心送十三姐去北戎。”
卫顺仪抱着她,没有说话。
再宠爱的女儿又如何,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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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事,怕是都要靠后。
又对女儿说:“你别捣乱,也别去掺和,你的那些姐姐们即使同情她,也不会出面说什么的。”
为何?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若真就非得一个公主去和亲。
不是元贞,就是别人。
谁也不愿当那个和亲之人。
所以同样的对话,也在翠微殿里进行着。
不出众人所料,其实此事差不多已经商定了。
之所以垂拱殿里群臣至,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摆个样子,显得大昊没那么没骨气,阖朝上下也是不愿拿公主去和亲的。
宣仁帝心里甚至早就有了答案,因此面上显得戚戚然,甚是不悦。
都以为这场事是大家心照不宣,偏偏有个人不识趣地跳出来搅局。
“你们这是脸都不要了啊,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就拿女人去平事?”
正是杨變。
他听闻消息后,就速速进了宫,同时发现有许多大臣也都入宫了。
见此,他虽心中万分焦虑,却没去找元贞,而是随众人来看垂拱殿,想看看这些人想说什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道貌岸然的货色你出来反对,他跳出来指责,再来几个人说圆场话,说来说去其实都在演。
包括龙椅上坐的那个,面色凄然愤怒,其实也在演。
堂堂大昊王朝,堂堂朝廷官员,这么多人在此演一场戏,就为了名正言顺并都不想弄污羽毛地送一个女人去和亲。
别说杨變跟元贞有私,哪怕没私,他也看不下这种场面。
“你们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将军,你在说甚?”
似乎没提防有人出来搅局,这声质疑里有些迟疑,也有些不敢置信。
杨變抬着下巴,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愤怒,一字一句冷笑道:“我说,你们这群饱读圣贤书的大圣人们,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骂完了不停,继续骂:“不,狗都比你们强,狗最起码还知道护妻儿,你们这是一点人事都不懂啊。”
“杨将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位老大臣站出来,愤怒斥道。
杨變掏了掏耳朵,双手环胸:“人老了就滚回去躺棺材板,别搁这碍眼,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此时,杨變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他不可能坐视元贞去和亲,所以也就做好了一旦不成,就带着元贞跑路的准备,也所以骂起来格外无遮无拦。
偌大一个垂拱殿,官员站了几十人,多是文官,只有寥寥几人是武将。
杨變站在正中央,一副泼皮蛮横准备骂街的架势。
“平时我都懒得说话,因为我知道论嘴皮子功夫,我这人笨没读过几年书只知道打仗的兵痞子,吵不赢你们这群老匹夫。”
“可老子再是没读过书,也知道贼人打上家门,不知反抗,反而跪地求饶送上妻女,以求平息贼人野心,是蠢得没边的事。
“合则送得不是你们的妻女?你们就这么施施然掀掀嘴皮子就把圣上的女儿送了?你们没问过圣上愿不愿意?答不答应?”
这话让群臣怎么答?
说圣上虽然无奈,但其实已经答应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哪怕心里有数,嘴上也不能说啊,因此竟一时被杨變骂得还嘴不能。
“真的!我有时候就纳了闷!为何你们这群读书人竟能如此无耻?你们的脸皮怎么比那上京的城墙还厚?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天赋异禀,还是后天养成?”
“杨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简直不知所谓!”
“竖子!”
“小儿!”
“圣上,杨變他藐视君上,快让人将他逐出殿去……”
大殿里,侍奉在一侧的内侍们不敢去看圣上脸色,只能去看刘俭,见其垂目不动,便都不敢动。
“我藐视君上?我哪句话藐视君上了?难道你们这群老匹夫就是君上?那我是不是能反告你们自诩君上,无法无天?”
“你……”
“杨變,你何必在此妄言,难道这些大臣都是为了自己,他们不也是为了我大昊?”一身紫色官袍的尚书右丞陈志业,站了出来。
他面色凝重,甚是痛心疾首,仍带有羞愤之色,似乎对送人和亲之事感到羞愧自惭,却又无能为力。
杨變冷着笑,睨他:“好好说,这些?哪些?这些大臣里包不包括你?如果不包括你,陈相公你就别出来圆这个场。”
又骂道:“我发现你们这群读书人最是鸡贼不过,当了婊子,还要给自己立个高高的牌坊,言称这些人这些大臣,怎么合则这么说就好像把自己摘出去了,你摘的出去吗你?”
“杨變你——”
“别你呀我呀的,又想让圣上治我的罪?还是大相公你想治我的罪?”
杨變仰着头,冷笑道:“我杨變,小小一个神卫军都指挥使,成天任事不干,就奉命守着琼林苑那个破园子,要是这也能被你找茬治罪了,那还真是没有王法了。”
陈志业再没有如此被人羞辱过,他入朝为官几十年,也是三朝老臣之一,平时接触都是文人雅士。
哪怕是政敌,也没人会骂得这么难听。
如今倒被个红白不讲的蛮人骂成这样,一时间只觉得血都往头上冲,他红着眼睛在人群巡睃了一下,目光落在步军司副都指挥使褚修永身上。
“褚步帅,你难道就不管管属下?”
褚修永一愣。
杨變还在骂:“所以我说,人老了就回去躺棺材板去,大相公你这是老糊涂了吧?你尚书右丞,不管军务,倒命上三衙头上了?是气糊涂了,还是下命下习惯了?”
此言一出,褚修永当即往后退了一步,继续闷不吭声。
而陈志业直接被气得仰倒跌,被一旁几个同样年纪不小的官员搀了住。
“陈相公,陈相公!”
“天啊,竖子猖狂!”
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斥道:“杨将军,你也是为人子为人孙,陈相公年纪在此,对朝廷也是鞠躬尽瘁,对圣上也是忠心耿耿,你如此妄言,此乃不孝不悌不忠不义……”
“打住!”
杨變打断他,冷笑几声。
“首先,都知道我杨變无父无母,一介孤儿。至于为何是孤儿?那要问问执政的大相公们,当年你们对西狄,今儿打明儿不打,朝令夕改,祸害了多少当地百姓?我杨變又岂是其中一例?”
他虽冷笑,言语无状,但何尝不是字字血泪。
知道当年事的人,俱是沉默不言。
“再来,我是大昊功臣,铁板钉钉的功臣,是朝廷下诏书封赐的功臣,在对战西狄中战功赫赫,先登、陷阵、斩将、夺纛,擒王,哪一样我没夺过?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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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知,不容辩驳!”
“如果仅是因仗义执言,就要被你归咎为不忠不义,要知道这可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堂堂朝廷官员,当着这么多人面,指鹿为马,那我真要怀疑大昊明天就要亡了。毕竟我杨變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也知道秦二世而亡,奸臣当朝指鹿为马的故事……”
垂拱殿侧门处,其实元贞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只是她站着没动,一直垂头静静地听着殿里的动静。
听着听着,她竟抬头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笑?
无法言说。
只有一旁领路的内侍看见了,却什么也不敢说。
如今荣国公朝不保夕,连魏都知都不敢怎么露面了,入内内侍省完全成了一盘散沙,反倒那杨玉又出了头。
偏偏杨玉竟和内侍省眉来眼去,如今这垂拱殿里,反倒成了刘都知说了算,刘都知一脉素来待元贞公主亲近,旁人自然不敢多言。
元贞笑完,捋了捋衣袖,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多谢将军在此为元贞仗义执言。”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会去和亲啦。
女主虽然没有男配的重生buff,也是没办法,女主前世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她能看到的天就那么一片,不像男配是个皇子,还领着兵打大昊。
但是——但是她有杨狗子这个挂啊。
杨狗子也就是现在被几方势力(皇帝、文官)压在上京里,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天天守着个破园子,而面对圆圆时,他又是个恋爱脑,所以显得没那么厉害。后面他会很厉害的。
——
有红包
第58章
58
似乎都没预料到元贞会来,一见她进来了,又是这一身打扮,众人皆是一愣。
杨變也没料到,下意识道:“你怎么……”
后面的话,被他咽了回去。
元贞没有看他,来到大殿中央,转身面向一众朝臣。
“元贞没想到诸位相公朝臣,竟在此为了和亲之事吵了起来。方才在门外听了几句,杨将军虽言语粗鲁,却也是为了元贞仗义执言,更是忧心国事,一时难以自制,才会口出妄言。”
“他也是急了才会如此,元贞理解这种焦急,因为元贞也是如此焦急的,焦急的并非自己,而是战事是国事。所以元贞在此替他向诸位大人道歉,还望诸位能谅解杨将军一时失言。”
说到这里时,元贞甚至对众人鞠了一躬。
那是一时失言吗?
恐怕是憋了许久,今儿仗着机会,一通都骂了出来吧。
所有人都明白,可堂堂一国公主做出这般姿态,谁又能说什么?毕竟他们可素来都是知礼懂礼并宽容大度的人啊。
也有些不想秉持风度,在人群里道:“杨将军这是一时失言吗?他……”
元贞没理他,继续对众人道:“如今边线战事胶着,北戎意图不明,但想来对方占着顺风之势,是万万不会轻言议和的。设身处地对方处境对换,怕是我朝占据如此优势,也不会轻言议和,偏偏对方又提出了议和。”
她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在顺着她的话在思索,方又道:“他们在图什么,抑或是求什么?必然不会是看中元贞的美色,毕竟在国事面前,一个公主算得了什么?元贞倒觉得他们在使缓兵之计,至于为何要用缓兵之计——”
说到这里,她停下看向殿门外。
绾鸢怀抱着一卷约有一米来宽的卷轴,走了进来。
元贞接过卷轴,打开。
由于东西需要两个人来撑起,这时刘俭眼神一动,忙走过来两个内侍。二人合力将卷轴拉开撑起,呈现在众人眼前。
竟是一张舆图。
且不是一般的舆图,而是河东河西两路的地形舆图。
元贞接过绾鸢递来的一支炭笔,在舆图上画了几个圈,分别是当下被北戎打下的几个地方。
“已知北戎不止有四万大军,即使他们藏了些,但应该也藏不了多少,就算他有六万之数。他们已经打下了幽州、保州,以及代州、忻州、定州和真定,看似对方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但其实北戎一侧还有雄州、深州……”
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一个枢密院的官员站出来道:“这不用公主提醒,这些我们枢密院的官员都知晓,接下来自然是要让雄州深州两地发兵合围,再派其他几地兵马为支援,先切对方后路。”
元贞这番故作姿态,等的就是这句话。
闻言,她笑了笑道:“既如此,对方的弱点肉眼可见,兵力不足,却又深入腹内,为何诸位大臣要在此议和不和亲的事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沉默。
怎么说?难道说,不过送一个公主过去,若是能就此平息战火,自然乐见其成,反正送的不是他家女眷?
又或是说,觉得根本打不赢北戎,就想先拖延拖延?
再或是,没觉得打不赢,也不是为了拖延,只是想借机对付你这个参与朝政妄图插手夺嫡之事的不识趣的公主?
这些话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元贞也就佯装不知,羞愧道:“倒是我小看诸位大人了,竟在人前卖弄,徒增笑话。没想到诸位竟是打着拖延之心,故意做得此副模样,以此来迷惑北戎使臣,实则暗中计划着反攻,而元贞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话说成这样,不光众人听懂了,杨變也听懂了。
他当即也做出一副‘我竟骂错人’的讪讪之态,道:“倒是我误解诸位了啊,没想到诸位相公如此智计在握,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却不动声色。杨變在此与诸位道歉,是小子浅薄且无状,急怒之下口不择言了。”
他又去了至今仍奄奄一息歪在其他官员怀里的陈志业面前,扶起了他,又诚恳道:“陈相公,都是我误解了你,我竟不知你如此苦心。”
他似是惭愧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说:“所以说读书还是好啊,读书能使人明理,倒是我因读书太少,目光实在太浅,看不到深层的东西。你可千万要原谅我的出言无状。要不这样,一会儿出宫了,我就负荆去您府上……”
本来元贞打算亲自来与他们辨个一二三四,文臣都重颜面,她以言语相激,搭起高台让他们下不来,是时他们自然没脸提和亲之事。
若还是不行,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抵死不从,万万没想到杨變竟提前帮她把架子搭好,她只用顺势而为即可。
如今,高台已经搭好,谁敢当众反驳自己并非如此,就是存了送公主和亲的心思?
谁敢出头,注定以后遗臭万年。
他们合伙摆出这样一副姿态,不就是都爱惜羽毛想告诉众人,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也是不得已为之。
谁也不敢!
甚至陈志业被羞辱成这样,也不敢!
此时他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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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涌又咽了回去,还要对着杨變一张诚恳的脸,露出‘大人不记小人过’之色。
还不止如此,元贞准备的另一个后手也来了。
看到殿门外慌不择路奔进来的内侍,元贞眼中闪过一抹光,垂下眼帘。
“不好了,不好了,太学院的那些学生召集了很多人,来到宫门前抗议,说朝廷奸臣当道,祸乱国本。说战场打不赢,竟拿公主去和亲,本朝万万没有这等荒天下之大谬的事,说武将毫无血性,文官也都不作为,还说……”
“还说什么?”
“说诸位相公尸位素餐,荣国公妖邪谄媚,蛊惑君上,诸位相公非但不言,反而纵容包庇,说宋太师袒护门生,那姚广邴临阵脱逃,罪无可恕,诸位相公竟置之不理……”
内侍说得战战兢兢。
“他们闹得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百姓,如今竟聚了一群人在宫门前,守宫门的禁军寥寥一算,竟有千人之数……”
此时紧闭的宫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有穿着儒生袍面容年轻的学生,有穿着布衫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双方楚河汉界分明,太学院的学生们聚在一起,而那些百姓们则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大声说着什么。
也有太学院的学生正大声地抨击朝廷和官员,他们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激得一众学生皆是面色潮红,颇有一番今为国直谏便是身死也无憾的慷慨激昂。
由于这里动静太大,有越来越多的人正源源不绝地往这里靠拢。
宫门城楼上,几个禁军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动静。
“指挥,难道我们就不管管?若是再这么聚集下去,属下怕会出事。”
蒋旻淡淡道:“管什么?怎么管?一边是太学院的学生,这些人比我们金贵,伤一个,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一边是无辜百姓,你忍心去伤百姓?让他们闹吧,闹不出什么,反正宫门已经关了,很快就会有人出来处理,用不着我们出这个头。”
这穿着禁军军袍的亲从官,哪知晓眼下这场面就是他口中‘指挥’弄出来的。
今日正好是蒋旻当值,他先听到和亲流言,正想去证实这件事,希筠匆匆而来给他递了话,他转身就安排人帮元贞安排后手了。
也幸亏皇城司看似其貌不扬,实则私下颇有能量,而太学那早就对朝廷于军事上的无所作为,以及只知和谈送岁币这事怨声载道。
这并非一日之事,而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每当朝廷和谈一次,市井民间太学各处,哪处不是骂声不断。
无奈他们也不是当官的,管不了。
这次听说朝廷又败了,又要和谈时,太学一众学生就在抨击朝廷不作为,蒋旻不过顺势让人去点了把火,说出朝廷要拿公主和亲的消息。
堂堂男儿竟要藏身于妇人裙下?
这还得了?
那是新仇旧恨加一起,再加上太学如今平民学子风头正盛。
为何他们风头正盛?皆因元贞公主啊。自然一众学生都炸了锅,当即联合一起要到皇宫前抗议。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人越聚集越多,便成了当下之态。
果然没一会儿,就从宫门里出来了几名官员。
这些官员先是劝,可实在人单力薄,声音也不如人大,很快就被人流淹没了。
见情况不对,蒋旻也带着人出现了,却是只做个样子,手下禁军也碍于‘太学生都金贵,碰不得,一旦伤了,事后文官又要找茬’,只做样子不出力。
几个官员官袍乱了,官帽都被人扯掉了,狼狈仓皇逃回皇宫。
又过了好一会儿,又来了一群官员,这一次人数比之前更多,还亲自到场了几位相公。
“朝廷奸臣当道,祸乱国本,武将无血性,文官不作为,大昊危矣!”
“官官相护,那姚广邴守城失利,朝廷竟不加以惩治?还有荣国公,一介阉人,妖邪谄媚,蛊惑君上,临阵脱逃,罪无可恕……”
“到底是谁庇佑这些奸臣,这些无能之人?”
“占着高位却尸位素餐,堂堂男儿竟要苟且妇人裙下,可耻可恨!”
“今日送岁币,明日送公主,后天敌人打到门前,难道诸君要把头颅奉上?”
不远处,蒋旻默默看着这些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学子。
这样的人,最是愚蠢不过。
他们年轻、热血,一被人挑唆就群起奋勇,他们拽文嚼字,平时也会说些不知所谓之言,似不识人间五谷,让人只觉可笑。
可他们心中也有正义,也有忠君报国,也有一腔孤勇。
也许若干时间后,他们也入朝为了官,可能他们也会慢慢沉默下来,或是同流合污,或是被人裹挟。
但不可否认,此时的他们是耀眼夺目的。
人群里,谢成宜也静静看着。
之前他静静看着杨變大骂群臣,看着那位公主为自己寻得生路,也许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寻生路。此时又见到这样一群穿着熟悉衣衫之人。
似乎曾经他也是其中一员,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宣仁帝也到了,却在宫门城楼之上,此时还不到他出面的时候。
相公若能解决,自然不用圣上,只有一众相公也无法解决时,才是他。
而他此时又是一番心境,只觉得楼下诸人字字句句都在骂自己,又恨学子狂妄,又恨百官忤逆,还恨北戎狼子野心贪婪无厌。又思及杨變方才所骂之言,想到女儿方才所做一切。
一时间五味杂陈,只余沉默。
元贞也到了,也在城楼之上,却在另一个方向。
随之一同还有杨變。
“看到他们,我突然觉得大昊似乎还是有希望的。”
杨變却甚是不屑:“什么希望?他们太单纯,太知礼识礼,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浑身软肋,怎可能对付得了这群老匹夫?你看着吧,一会儿就会被哄得散了,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不过他们闹这么一出,倒让那群老匹夫不好再拿你和亲说事。”
元贞恍然,又失笑。
“浑身软肋?你这是在说自己方才滚刀肉?”
杨變不赞同:“什么叫滚刀肉?这叫因地制宜,敌人要脸时,就不要给他脸,敌人说文时,你就不要跟他讲礼,总之跟他们反着来就对了。”
“所以这也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元贞喃喃,又道,“不过你说得对,就该跟敌人反着来。”
半晌——
“这一番虽是解决了眼下之事,却让你把满朝文武都得罪尽了。”
杨變倒是敞亮:“反正得罪不得罪也没什么区别。”
这不过安抚之词,得罪没得罪区别还是很大,以前是文官抱团压制武官,是惯例。如今杨變把一众相公的脸皮扯下来,放在地上踩了又踩。
谁能不记恨,谁能不记仇?
尤其这些老谋深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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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元贞从不会瞧低任何人,这世上从没有幸而得之一说,之所以人家是高官,而你不是,说明对方一定有能凌驾众人之上的本事。
这种人若是报复起来?
元贞看看杨變浑不在意的脸,按下心中担忧。
还有,慕容兴吉那儿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眼下是逃过了,之后她又该如何逃?
宣仁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七这日,注定会被一众官员铭记。
闹到最后,哪怕一众相公皆都出面,依旧无法平息,反而都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有百姓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烂菜叶子,劈头盖脸朝他们砸来。
颜面尽失,斯文俱丧。
最终是宣仁帝亲自出现在宫门楼上,承诺一定会严惩裴鹏海姚广邴等人,并绝不拿公主和亲求全,才平息了这场闹事。
可真的平息了吗?
并没有。
不过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恰恰也是他这番话,引得有心人动了许多心思。
为了平息民愤,关于裴鹏海和姚广邴处置,第二天就下来了。
裴鹏海抄没家产,枭首示众,姚广邴等一众人,抄没家产,流放琼州。
这还不算完,由于姚广邴乃宋太师门生,事情自然牵扯到他,关于他的弹劾攻讦也开始了。
这宋太师倒也利索,不愧是三朝老臣,姚广邴处置下来的第二天,他就上了告老的奏疏。
本来他年纪也就不小了,这几年中一年里有半年都在卧病,平时对朝事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可有些事是躲不过的。
之所以没来,不过是时候没到罢了。
宋太师所有勋衔逐一被褫夺,大昊善待官员,官员到了年纪致仕后,朝廷是会给予荣养的,每年俸禄照发不误。
区别就是半俸或是全俸。像宋太师这种品阶的高官,一般致仕后都是全俸,各种应有的食邑荫补还是照旧,如今什么都没了。
这也就罢,清算甚至蔓延到了其长子度支司副使宋纶,还有宋家其他子弟身上。
有道是一鲸落万物生,这样一尊屹立多年的庞然大物倒塌,其中所包含的利益简直无法想象。
朝中俨然在上演一场狂欢,甚至连之前所言调整前线战略都没什么人提了,而北戎使臣那,也被扔在一旁,暂时敷衍着。
这让元贞刚因那群太学生所生出的一丝希望,转瞬被吞噬殆尽,只剩下失望。
所以她闭门在金华殿想了两日后,找上了宣仁帝。
“什么?你说你想嫁给杨變,选他做驸马?”宣仁帝震惊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合一有点少,因为元贞要战略转移了,我捋捋下面的大纲。
有红包。
第59章
59
闭门想了两日的元贞,很是平静。
“父皇迫于民情,承诺不让女儿和亲。可女儿婚事一日不解决,怕是以后还可能再生出事端,倒并非那北戎皇子对女儿有什么企图,女儿猜他指名道姓要我,大概是听说我乃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以此来试探父皇和朝廷的底线。到底他身为一国皇子,若是女儿已为人妇,又怎好冒着被世人唾骂,再强抢人妻子?”
“可你之前不是说不想嫁人?”宣仁帝皱眉道。
元贞笑了笑,说:“此一时非彼一时,之前国泰民安,女儿权可在父亲的庇佑下任性妄为,如今却是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格。”
这话似乎刺疼了宣仁帝,他露出怅然之色:“你这是在怨爹爹护不住你?当日,大臣虽那般争吵,但爹爹其实……”
元贞主动端起茶盏递给他,也打断了他的话。
“女儿不怨,若真能牺牲女儿一人,换得大昊安稳,女儿虽死无怨。可显然北戎并没有想和大昊和平的念头,假以求亲和谈之说,不外乎是想拖延,是想故布迷障,实则还是狼子野心,意图侵占我朝疆域。”
“且,女儿听说,那北戎三皇子已有大妃,女儿即便牺牲自己,也不过是为人做妾。我堂堂大昊公主,岂能给人做妾?”
元贞笑了一声,别有一番傲气:“爹爹,此人何止狼子野心,他是想把我大昊的脸踩在脚下,若真让他得逞,我大昊颜面将置于何地?”
宣仁帝有些诧异。
“你怎知那慕容兴吉已有大妃?”
元贞又故作一副伤怀之态,半垂着目幽幽道:“事关女儿己身,自然不可能置若罔闻,女儿特意命人在四方馆里留意那些北戎使臣,也是从他们交谈中所知。”
其实这不过是托词,是前世所知拿来现用罢了。
北戎习俗不同大昊,大昊这边男子多是加冠之后方成亲,即使等不了加冠,也是十七八岁。北戎那边却是男子十四五岁女子十三四岁就成亲了。
且他们并非一夫一妻多妾制,皇族之人甚至可以娶好几位妻子,大家平起平坐,身份地位尊卑与否,都视女方家势力大小及丈夫宠爱而定。
慕容兴吉的大妃名叫唐括璇朵,乃北戎八大贵族之一,其家族实力雄厚,也是慕容兴吉的支持者之一。
前世,饶是她得慕容兴吉万般宠爱,可在对上唐括璇朵时,也并不能都占上风。此女蛮横毒辣,多次对她下手,慕容兴吉却碍于还需要唐括家的助力,总是小惩大诫,一番敷衍了事。
认真来说,前世她能那么顺利从北戎都城跑出来,还是唐括璇朵帮了忙。
这个与她当了多年‘情敌’的女子,最终还是被她蛊惑,帮着她跑了出去,只为了让丈夫不再为‘昊国妖女’所惑。
不过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了,元贞之所以会提到慕容兴吉已有大妃之事,不过是知道她这个爹爹注重颜面。
最宠爱的女儿给人当妾,这将置他颜面于何地?
算是彻底绝了让她去和亲之事,给上面再加一道枷锁。
“这北戎人实在可恨至极,蛮夷不愧是蛮夷!”宣仁帝拍着桌子,怒道。
元贞置若罔顾,等他终于平息了怒火,才又继续说话。
“且,虽和亲之事已不再提,但北戎使臣还在四方馆中,北戎依旧虎视眈眈,爹爹可曾想过要如何处置?”
宣仁帝没有说话。
元贞继续道:“女儿观近日朝中乱象一片,那些朝臣似乎忘了这些事,只顾着去攻讦宋家。枢密院之前所提合围断其后路之事,可提上了日程?太原那虽有权少保坐镇,可谁也不知北戎会不会再出奇兵打到太原。”
“朝中处事如此拖延,女儿恐怕再拖下去,赵州也成了北戎囊中之物。如何处置,这都需要尽快提上日程。”
“还有北戎使臣还在,如何应付他们又是一事。”
“女儿寻思,既如此,不如女儿来办一场婚礼,假意告诉北戎使臣,我已经答应和亲,但要办一场婚礼,此乃大昊习俗,留他们在京中观礼,并拖住慕容兴吉,实则朝中私下定计合围反攻,打北戎一个措手不及。”
若说前面的话,宣仁帝听的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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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烦心又起,后面这些话则让他眼睛一亮。
“北戎使臣杀是不能杀的,”要是大昊这想杀,早就杀了,“既然不杀,那就物尽其用吧。”
宣仁帝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圈,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好。
“那为何你夫婿人选,要选了那杨變?”
见爹爹这番反应,元贞就知这事成了一大半。
遂,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儿既然要嫁,自然要选一个能护得住自己的男人。”
“那日,他为女儿仗义执言,面对百官胁迫依旧不露怯色,嬉笑怒骂,铁骨铮铮。女儿这两天反思己身,也许是不是好男儿,不当以是否读过很多书来定,而是当如斯。”
这一番话,从一开口就让宣仁帝自惭羞愧种种情绪翻涌上心头,直至到了当如斯,更达到了顶点。
女儿这一番话,何尝不是在表示对父亲无法保护自己的失望?
可是——
他没有去看元贞,而是重重一叹后,道:“你既坚持,朕允了。”
接下来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
元贞不再去尚书内省,而是在金华殿备嫁。
虞夫人知道此事全部内情,来见元贞时甚是沉默,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久久,才道了一句:“你既觉得如此对你是好,那便如此吧。”
遥记不久之前,她还觉得这位公主定能改变朝中乱象,可事实证明,也许她确实能改变,但世事不容人。
“师傅,你不要沮丧,”这是元贞第一次正面称呼虞夫人为师傅,“也许此刻的蛰伏,只是暂时蛰伏,说不定哪日我就卷土重来了?”
元贞还笑着,似在说笑。
“其实我也没料到事情转变会如此突然,但幸好如今裴鹏海已死,魏思进不成气候,刘都知素来是个聪明人,以后尚书内省这,倒不用再惧怕有人步步紧逼了。”
“你啊你。”
最终千言万语,不过化为虞夫人轻拍了拍她的手。
杨變那儿也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天上竟会掉金子。
本以为自己能娶她,还得再等十个月,如今不用等了?
其实那十月之说,不过是杨變的一点小心思,故意在元贞面前重复,是因为他实在拿捏不住她的心思。
换做其他女人,他一捏一个准,不愿意就直接抢回来。唯独她,他不敢轻也不敢重,不敢抓得太紧,也不敢放太松。
杨變曾自己默默思索过,为何会如此?难道仅仅是因她的身份高贵?可他的心却告诉他不至于如此。
还是一次权简见他喝闷酒,与他聊了两句。
说当一个男人真正稀罕上一个女人,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一点点都不愿勉强她,不愿看到她伤心,不愿看到她难过,哪怕是扑上自己的命。
他们这些糙人,不如文人那般风花雪月,只有一腔粗糙的小心翼翼。
还说当年他看中裴氏时,就是如此,如今轮到了他。还嘲笑他说,以前你还说我夫纲不振,你以后只会更甚。
所以这般心态下,突然听说元贞要嫁给自己了,圣上那也同意了,正在加紧办婚礼,杨變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只是办婚礼这事得藏着些,如今朝中的打算,杨變也是知道的。
于国有利,于己也有利,他自然乐意配合。
由于局势不等人,婚礼相关事宜办得极快。
又由于宣仁帝心中愧疚,对元贞出嫁事宜都是按照规矩顶格办的,封号选的大国封号‘魏’,一应嫁妆食邑赏赐的皇庄土地,也是加了又加。
于北戎使臣那,使臣人数虽不多,但随扈却不少。
大昊这碍于之前想和谈,并不好将这些人圈禁在四方馆里不让出去,所以使臣也就罢,那些随扈是可以上街的。
之前太学的学生和百姓堵了皇宫大门,北戎使臣便知晓了。
一群人在四方馆中,有人愁眉紧锁,怕事情生变,有人出言讥讽,说做皇帝做成大昊国君这样,真是贻笑大方,若是换做在北戎,会如何如何。
可不管怎么,其实这些人都在等昊国抉择。
之后宣仁帝当众承诺不和亲,这些使臣听闻后俱都大怒,叫来大昊官员要让给个交代。
而大昊官员这儿,上面没说撕破脸皮,他们自然能敷衍就敷衍,只说是形势使然,此事也不是不可再议。
就这么等了几天,昊国这终于松口了,说和亲可以,公主本人也同意了,但按照大昊的规矩,公主出嫁是要办婚礼的。
公主照常出嫁,按规矩进行各项仪礼,之后车队跟着北戎使臣出城,前往邢州。
至于此事为何秘而不宣,大昊也有说辞,怕百姓反应激烈,再横生枝节。
听了大昊官员这一番说辞,再见这位公主嫁妆之丰厚,让人瞠目结舌,哪怕是北戎八大贵族家女儿出嫁,也没有如此丰厚的陪嫁。
昊国着实富裕,不过这些东西都陪嫁到北戎,那不就是北戎的了?
北戎使臣考虑再三,都与己国有利,遂同意了。并派人给北戎那边递话,告知慕容兴吉这一事情。
这一来一去又是半个月过去,期间由于两国要结秦晋之好,哪怕装个样子,两边也表现得甚是和睦。
宣仁帝甚至在琼林苑中设宴,见了这些使臣。
一切都是其乐融融。
而婚礼准备就在这种奇诡的情况下,迅速进行着。
十月二十二,吉,宜嫁娶。
早上天方破晓,金华殿这已经开始在准备了。
蒋慧和蒋静昨儿就进宫了,她们知道元贞不是去和亲,而是嫁给杨将军。私下里跟元贞说笑,出了金华殿还要装几分黯然神伤,生怕被有心人瞧了去。
至今,这场婚事总体是瞒住民间的,对于外界则是另一种说辞。
所以如今是,百姓不知道这场婚事,各家各府以为朝中瞒着民间,就是为了把元贞送去和亲。
只有那么些许人知晓内情究竟如何。
大抵是兔死狐悲,早先不对付的那些姐妹们,纷纷或是结伴或是偷偷独自一人前来,给元贞送了添妆。
包括淑安,也别别扭扭地送了一根步摇来。
说不是同情她,就是可怜她,才给元贞添妆的。
蒋静和蒋慧也送来了蒋家的添妆,还有她们各自给元贞准备的礼物。
“贞姐姐的嫁衣真好看。”
看到摊开摆在床上的嫁衣,蒋静十分羡慕。
元贞失笑:“羡慕什么?赶明的你要嫁了,也让二舅母给你准备一身。这嫁衣可不是专门给我做的,是我用了淑嘉的。”
公主的嫁衣宫里都要提前准备,从亲事定下,六尚局就命专人开始准备,可惜元贞这场婚事太过突然,重新再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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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不及,只能先用了现成的。
淑嘉的婚事早就定下了,人是梅贤妃挑的,也是一世家子弟。她的婚期在明年二月,现在再重做一套嫁衣完全来得及,就把嫁衣先挪给了元贞用。
“那可不一样,普通人的嫁衣哪里比得上公主,杨将军真是好福气,竟能娶上贞姐姐这种绝色美人。”
此时元贞已经穿上嫁衣,这一身深绿色绣着九行五彩摇翟纹、配云凤纹霞帔的嫁衣,衬得她格外肌肤似雪,眉目如画。
各种形容美的词语用在她身上,只会让人觉得贴切,而不会觉得是夸赞。
又过了一会儿,吉时到了。
一众人拥着元贞,将她送上檐车。
送亲队伍由礼官打头,仪仗随后,又设行幕、步障、水路,并有庞大的送亲及送嫁妆的队伍。
这支队伍打从出了宫门,就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纷纷猜测这是做什么的。
有那曾经目睹过公主出嫁场面的,见送亲队伍中种种布设和仪仗,就知道这是宫里有哪位公主要出嫁了。
可到底是哪位公主出嫁?
为何民间竟一点风声都无?
之前听说有数位公主都择了驸马,正处于备嫁中,难道这是其中的一位?
夹道两侧的百姓都议论纷纷,殿前司金吾卫这次出动了大量人马,前来维持路上的秩序。
四方馆就在皇宫附近,此时门前也站了许多人,正在围观送亲队伍。
“公主的仪仗和陪嫁,要绕城一圈呢。如今时候还早,宴厅里已安排了送行宴,各位何不先进去用宴?待用罢宴,车马也准备好了,这时诸位便可带着公主离开上京?”
四方馆馆使鲁善,是个宦官。
虽是面上无须,但说起话来一脸笑,态度也甚是放得低,因此北戎使臣大多喜欢与他打交道。
闻言,这次北戎使臣的领头涂丹阿萨倨傲地点了点头。
一众人行至馆内,此时宴席已经摆好,桌上各种珍馐佳肴,还有许多美酒,又有歌伶舞伶弹琴跳舞。
再加上陪着的昊国官员大多识趣,这让几位使臣不一会就喝上了头。
“你们昊国的美酒,极好!”
“来,喝!”
涂丹阿萨拎起一坛酒,就要去灌鲁善。
鲁善笑得尴尬,却又不敢推拒,显得十分狼狈,酒都顺着他衣襟流了下来。
诸如此类场景,还在宴上其他处上演着。
北戎人都好酒,喝起酒来也粗蛮,哪像大昊的人喝酒都是酒盏,酒碗都用得少,因此北戎这些人特别喜欢让昊国人喝酒,最好还是用坛子喝。
只是这场面实在难看。
宴上一角落里,秦云鹏也在喝酒。
他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没错,本是怕死,后来做了降臣不过是审时度势,如今见大昊如此趋炎附势,惧怕北戎,更觉得自己没错,并深深地厌恶自己以前的身份。
若是他是北戎人,何至于被两边的人瞧不起,还要花千般力气才能如北戎人那般立足?
想到这里,他红着眼珠,在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
不同于他,施建义一直是沉默的,此时也依旧沉默,只是看着四周的眼神透露出一丝隐忧。
这场酒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期间北戎人没忘询问,你们公主陪嫁绕城可是结束了。
昊国官员俱是陪笑说快了快了,这一快就是近两个时辰。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涂丹阿萨丢下酒盏,站了起来。
鲁善也喝得面红耳赤,但所幸还算清醒。
期间,他出去吐了两回,被涂丹阿萨嘲笑,不过嘲笑归嘲笑,回来后人家继续陪喝,礼节上倒是挑不出毛病。
“你们昊人,很会来事!尤其是你……”涂丹阿萨拍了拍鲁善的肩膀,醉醺醺地笑了笑,“等哪天我们北戎打进你们皇城……”
旁边一个北戎使臣突然挤过来,扶住涂丹阿萨。
“涂丹猛安①,你喝醉了。”
“喝醉?我哪有喝醉?”涂丹阿萨用北戎话咕哝着,还挥着手要让此人离他远点,可在下一刻,却腿脚一软,整个人晕倒在对方怀里。
见此,其他使臣都是一惊,下意识往这边走来,可惜腿脚都是一阵瘫软无力。
“你们、你们使诈……”
话还没说完,该晕得都晕了。
只有施建义,当有人来搬动他时,似乎感觉到此人根本没晕,又见他闭着眼不动,于是低声道了一句‘倒是可惜了’。
至此,北戎使臣以及其随扈,被一举全都拿下。
他们并不知晓,本在绕城的送亲队伍,早已被送进了将军府。
而就在千里之外,大昊的地方禁军也开始动了。
将军府中,今日没有酒宴,也没有拜堂。
只有礼官及圣旨,元贞和杨變在香案前拜了天地,又拜了圣旨,再接下旨意,就算是礼成了。
元贞被送到正院新房,怕走漏了风声,整个将军府只有正院是精心布置过的。而将军府门前,则是送亲队伍出了皇宫后,方临时布置的。
这正房自是不如金华殿,但因为提前布置过,元贞有许多私人用物,都提前挪过来了。而绾鸢希筠以及一众陪嫁而来的宫人侍女们,也都是提前熟悉过地方。
见公主被送进新房后,侍女们便扶着她在床前坐下,过了一会儿绾鸢和希筠便来了。
绾鸢问可有不适,希筠则问公主饿不饿,又说府里没有大摆酒席,驸马应该一会儿就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變一身大红喜服,从外面大步走了进去。
人刚进来,就摆手示意让所有人都出去。
“驸马爷,还没掀盖头呢。”喜婆有些尴尬提醒道。
这时,礼官也来了。
之后在礼官的唱词中,杨變拿起红秤杆挑起盖头。
而元贞这儿,还没酝酿出羞意,盖头就猝不及防被挑开了。
她下意识抬头,正好看见他有些愣神的眼睛。
这时,羞意方不期而至。
希筠格外满意杨變的反应,就这当初还对她家公主无礼,如今还不是知道公主的好和美。
她暗笑了一声,端着合卺酒上前一步。
“公主驸马该喝合卺酒了。”
杨變拿过两只其下用红绿双色线系成同心结的卺,一只递给元贞,一只自己拿着。先饮自己这盏,而后两人交换,再饮对方的酒。
饮罢,喜婆将两只卺扔与地上,一仰一合,谓之大吉。
之后,所有人都鱼贯退了下,房中只留下两人。
“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昨晚一夜没睡,今早起来练了两个时辰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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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冠和这衣裳重不重?我来帮你脱?”
元贞半垂着眼,小声道:“还是让希筠和绾鸢来吧,我怕你拆冠时把我头发扯掉了。要不,你也去沐浴一番?忙了一天,总得收拾收拾才能安歇。”
收拾=安歇?
将两者迅速挂钩的杨變,脸上带着傻笑的进了浴间。
这边绾鸢和希筠进来了,服侍元贞脱掉嫁衣和发冠。
“当初来布置新房时,我特意跟人说,让他们布置了两个浴间,正好公主和驸马一人一间。”希筠道。
别人不知道,希筠和绾鸢还是清楚,自家公主平时有多注重细节。
她的东西一般是从不给人用的,驸马又是个大男人,难免粗糙,也免得冒犯了公主,两人闹得不美。
主仆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也进了浴间。
等两刻钟后,元贞披散着头发出来了,杨變已经在此等了很久了,满脸哀怨之色。
元贞瞧他脸色,不免有些尴尬,对两个侍女道:“你们退下吧。”
轮到她自己单独面对眼下状况,她不禁顺了顺披在胸前的长发,为即将发生的事感到紧张。
“你们妇道人家,是不是都是如此事多?我沐浴不到半盏茶,你沐浴够吃两顿饭。”
听了这话,元贞顿时不紧张了,瞥了他一眼,来到床前坐下。
“今日新婚夜,你确定要与我在此争论沐浴之事?”
杨變凑了过来:“我并非抱怨,我就是心急。”
“心急什么?”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到了床榻上,下一刻他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猛安,类似千户。
虽然已经说过,但还是再说一次,古代并不都是大红喜服,一般是红男绿女,一直到明后期和清朝吧?才慢慢转为男女都是红色喜服?
——
有红包
第60章
60
矮柜上,龙凤花烛默默燃着,衬着这一屋子的的红,将烛光映成了淡淡的红色。
“你去把帐子放下来。”元贞及时用手臂挡住他。
杨變只能转身去扯帐子,扯了左边,还要扯右边。
“要放就放整齐,哪有你这么随意弄的?”
元贞见他敷衍了事,帐子被扯得歪歪斜斜不说,还没遮住床上,忍不住坐起来去整帐子。
“哪有这么多事!”
他一手箍着她的腰,将她往这边拉。
元贞跟他别着劲儿,硬是把帐子规整好,虽看着还是不齐顺,但最起码该遮的都遮住了,才被他又拖了回去。
“你急什么?”
元贞推了他一下,可惜没推开。
“难道你不急?”
他瞅着她微红的脸,也不等她答,人已经埋在她侧颈处,深深地吸了口气。
太近了,尤其这种环境下,又是这种亲密的姿势,无端让人紧张。
滚烫的呼吸抚触在细嫩的颈上,似乎那块儿皮肉也被烫得熟了,酥酥麻麻的紧张感,一路顺着筋往下,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脚趾也不禁蜷缩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想这一天很久了?”
元贞想咳一声,可惜声音堵在嗓子眼里,等挤出来,已经变得虚弱无力,一点气势都没有。
“我每天夜里都会想……”
这傻货他到底想些什么啊?能不能别说了啊!
元贞实在觉得难以见人,扯过一旁丝帕盖在脸上。
迟钝的男人才反应过来,“你羞了?”
“你才羞了!”
元贞拿下丝帕,凶巴巴去瞪他,也就坚持了一会儿,就被他厚脸皮打败。这人真是一点都不知羞,竟就脱起衣裳来。
本来就穿了一件单衣,三下两下就没了。
男子结实的肌理,尤其他筋骨粗壮,离得又近,简直像一尊庞然大物。元贞只匆匆一瞥,就红了脸,知晓今晚肯定要遭。
“你别挡,给我看看。”
元贞更是恼羞,想推推不开,又没他有力气,想骂刚出口就成了气虚的呜咽。
“要不,你去把灯熄了?”她哀求道。
“新婚之夜,龙凤花烛不能熄。”
她窒了窒,又弱弱道:“要不,你把被子扯过来盖上?”
“盖什么上!”
门外,希筠让其他人都下去后,自己反倒赖不住性子,来回转起圈来。
绾鸢看不下去了,拉着她走到一旁。
“你着急个什么?”
希筠皱着小脸,不知该怎么说,嗫嚅了好几下才道:“你说,公主今晚会不会遭大罪?”
绾鸢的脸当即红了,虚拍了她一下。
“你可什么都敢说,这话是你能说的?”
希筠也红了脸,却倔强道:“这有啥不能说的,你忘了尚寝局那位姑姑是怎么对我们说的?”
临近婚期之前,六尚局特意派了人前来教导公主人事。由于希筠和绾鸢是贴身服侍的,自然跟在一旁听了几耳朵。
这也就罢,临了讲完了要走时,那尚寝局的中年女官拉着希筠和绾鸢去了一旁说话。
说的什么?
大意就是公主与驸马新婚燕尔,难免在床笫之事上放纵,尤其是男人,这方面很容易贪,不知道节制。而女子都脸皮薄,想来不好意思拒绝。
她们身为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要懂得适时提醒一二,也免得驸马不节制伤了公主的身子。
至于为何会伤了公主身子,又如何会伤了公主身子?
绾鸢看似稳重,实则是个脸皮薄的,而希筠是个胆大也敢问的,因为她如此好学敢问,那位女官还专门将她带去了六尚局,给她上了详尽一课。
具体讲了什么?
事后等她回来绾鸢问她,反正希筠不好意思说,一问就跑。
如今倒是不跑了,开始操上心了。
“这事你可管不着,”绾鸢小小声说,“咱们只管在外面守着,公主不叫人,就是没事。”
“那公主若是叫了呢?”
“你话可真多!”
元贞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她早已有心理预设,知晓习武行伍之人,肯定不是那些弱书生能比的,她不是没经历过事的,可她还是低估了杨變。
第一次,她还在庆幸,可接下来她就不庆幸了。
就像那初次学扎马步的人,刚开始只能扎一小会儿,但等他逐渐适应了,就能一直扎下去。
她找了许多借口,例如我热,我累,我渴了,甚至都哭了,还求他了,他径自不理。
热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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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帐子掀开,反倒她受不了如此,忙把帐子拉下来。
渴了就给她喂水,温着水的茶壶就在床边矮几上,也不知怎么他胳膊就能那么长,能把水拿过来,一边喂她一边又哄她让她别嚷嚷,这就给她喂。
期间,大抵是房中声动太大,希筠和绾鸢闯了进来。
可人刚越过屏风,就被迎面扔来的茶杯砸了回去。
外面希筠如何跳脚,如何跟绾鸢抱怨不提,反正元贞是没脸见人了,觉得这辈子的脸全都丢尽了。
她沮丧地将头脸藏在软枕下,权当掩耳盗铃了。
不一会儿,就被人从枕头下挖了出来。
“怎么,你不喜欢?不对,权简跟我说,女人家一般开始不喜欢,后来都会喜欢的……”
元贞恨恨地一把将他的脸推开。
“你快给我闭嘴吧。”
到最后怎么结束的,元贞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实在太累就想睡,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醒了,他还没消停。
再睡着再又醒来,一直到龙凤花烛都烧熄了,外面隐约都亮了,这蛮汉才消停下来。
等元贞再次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杨變似乎刚起,穿着一身中单,坐在她边上。
“你醒了?”
不等他靠近,元贞已经下意识抱着绸被躲到床里面去了,却又不小心扯到腰,疼得她当即一个抽气。
“你出去,让绾鸢她们进来服侍我。”
见她那色厉内荏样儿,再想昨晚他却是有些过了,杨變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套上衣裳出去了。
之后绾鸢和希筠进来,元贞磨蹭了半天才坐起来。
绾鸢要来扶她,她不让。
还让二人拿了一条干净的毯子过来,她严严实实将自己包起来,才让二人将帐子撩起来挂好。
“公主,我服侍你去沐浴吧。”
两个侍女脸都红红的,似乎也知道元贞窘迫,不敢正眼瞧她,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把她搀进浴间。
“驸马也实在太贪了!”
元贞进了浴桶坐下,绾鸢帮她擦拭着后背和肩膀,希筠看到自家公主身上的痕迹,实在憋不住气拍着水面骂了声。
绾鸢手一抖,帕子差点没落到水里。
她压着声音小声说:“什么叫贪不贪?这话太难听。过了就过了,非要用贪这个字。”
绾鸢是怕元贞羞窘,觉得希筠口没遮拦,可她这么一说,元贞更是脸颊和脖颈都红了,差点没把自己沉进水里。
希筠想起昨晚闯进来看到的那一幕——
蒙得严严实实的帐子,公主好艰难才挣扎出来,只露了半截肩膀和一条雪臂在外头,一只手死死抓在帐子上,似想向外头求救。
她家公主多可怜啊,新驸马简直是一头大蛮牛,竟就这么硬生生地把公主拉了回去。
绾鸢也是,扯着她就把她往外头拽。
还有,驸马竟嫌弃她们进来,拿茶盏砸她们,幸亏绾鸢拉她拉得及时!
“不行,我得找驸马说说去,尚寝局的姑姑可是专门交代过。”
元贞用胳膊挡着脸,小声道:“行了啊你,这事你别管!”
顿了顿,她又匆匆说:“我会跟驸马说。对了,以后在家里,别叫驸马了,叫将军或是郎君便是。”
希筠还想说什么,被绾鸢扯了一把,顿时不吱声了。
一通收拾完,等出去后,侍女们已经把床榻收拾干净了,并换了一套干净的床褥棉被。
窗子都被打开了,屋里也燃了元贞惯用的香。
元贞现在是哪儿哪儿都不自在,总有一种疑神疑鬼感,见窗子被打开,她疑神疑鬼,见燃了香,还是疑神疑鬼。
床榻那儿,她更是瞧都不敢瞧上一眼,努力做得一副从容淡定样儿,来到妆台前,让绾鸢给她梳妆。
其实让她来想,她是不想起的。
又想今日是她做新妇的第一日,虽这府里没有长辈让她去拜见,可府里总有下人,若是让人知道主母进门头一日就在房里睡了一天,到时候外人会如何想她?
反正元贞现在是既疑神疑鬼,又想得多,想得都是一些不能见人之事。
梳妆梳到一半,杨變来了。
进来了,就往这边来。
元贞下意识紧绷:“你做甚?”
杨變看着镜子里的她:“我看你弄完没。你饿不饿?正好起晚了,早饭午饭一起用。”
元贞又敏感了。
什么叫起晚了,什么叫早饭午饭一起用?他怎么不说晚饭一起用?
怨谁?还不是都怨他!她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杨變见她莫名就恼了,转念想想也知晓她在怨什么,忙陪着小意道:“你要是不想动,我把饭端进来喂你?”
“呸,谁让你喂了!”
元贞含羞带恼地瞪他一眼,拿起簪子扔他。
“你快出去!”
忍了忍,才又道,“我一会儿就好了。”
绾鸢和希筠憋着气,红着脸,也不敢说话。
之后梳妆速度莫名加快,衣裳也没精挑细选,随便择了一身。等元贞去了西次间,膳已经摆好了,杨變正老实地坐在桌前等她。
元贞坐下,实在觉得气氛尴尬,让绾鸢等人都退下,不用人侍膳,他们自己吃。
等人都退下后,她这才埋怨道:“都怨你!”
“怨我什么?”
“你还敢说?!”
杨變忙赔笑又赔礼,又去给她盛饭。
“你肯定饿了,先吃些饭,要不先喝些汤?”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
公主出嫁前,会有专门的宫人前来告知驸马有关公主的习性,例如喜欢吃什么,用膳时讲究什么,身子弱哪些不能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之类的。
杨變是一概都没记住,就记住了她用饭之前,通常喜欢先喝一些汤。
也是他实在过得太糙,以前这座将军府,就他和一些手下住,下人就那么几个,仅够支撑宅子运转,至于其他一概没有。
园子是有的,可惜久没有打理。
厨房也有,里面东西齐备,不过就一个厨子。
宫里派人来查看驸马府邸,查看各处的布置,以及各类用物可是齐备,公主若是住下可是舒适。
当时看得那叫一个嫌弃,总之哪儿哪儿都不合格。
为此,六尚局专门拟了单子,又禀过元贞后,一应下人包括贴身服侍的,平日里打杂做粗活的,厨子及打理园子的人,侍候车马的,全从宫里拨。
人都是绾鸢拿着名单,一个个跟元贞挑出来的。
如今这膳食自然也是宫中御厨做的,甚至金华殿小厨房里几个厨娘也都安排了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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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自然也都是元贞爱吃的。
元贞巡睃了下桌上的菜食,想了想后道:“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就跟下人说。以后就跟以前不一样了,要过日子的,还是让自己舒适些好,不用全将就我。”
“我吃什么都行,我不挑。”
为了显示自己不挑,杨變给自己盛了碗饭,三下两下就是一碗下肚。
“你吃这么快做甚?也不怕噎着!”
元贞见他吃得如此之快,忙放下筷子过来看他。
还没看上,手就被一把攥住了。
“我不噎。军里吃饭本就快,打起仗来有时候急行军,随便啃点干粮就完事了。”
元贞挣了下,没挣开,只能当做无事。
“现在又没有打仗,总是吃得这么快这么急,太伤脾胃了,现在你是年轻,看不出什么,以后等你老了,看你怎么办?”
她本是随口一说,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对了。
这人的目光怎么越来越热?
她有些不自在,忙挣开拿回手,又拿起筷子,假装去吃菜,又小口喝汤。
无奈,这人就是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的脸快烧着了。
“你还吃不吃了?总是盯着我看做甚?”
“你好看,越看越好看!”
元贞需要拼尽全部力气,才能不用帕子捂住脸。
“你快吃饭吧,再这么下去,这饭不用吃了。”
之后杨變收敛了许多,既是如此,两人这一顿饭也吃了快半个时辰。
吃罢,侍女进来收拾残局。
元贞想了想,拉着杨變去东次间的宴息处说事。
“我听她们说,你身边也没有个随从,好像是你以前的副官顶上的?以后这府里有了女眷,到底男女有别,以后你那副官还有那些手下,就让他们别随意乱闯了,后宅这里需让人通报了才可进来。”
“还有,你在这院子里,没有个人服侍终究不太方便,我的侍女都是服侍我的,女子服侍你,你大抵也不惯,我这次陪嫁里有不少内侍,一会儿你挑两个,就放在府里服侍你。”
公主们一般是不用内侍的,金华殿有内侍,但只有几个,还都是做粗活跟跑腿之用。
但出嫁了以后不一样,要府邸前院后院、回事处、车轿厅、宾客往来等等,还有后院各处花园花圃之类,这都需要打理。
以前元贞根本不用操心这些,宫里各处都有人管着,如今出嫁了做了当家主母,这些事情都需要提上日程。
“还有住在府上的你那些手下,说是手下,都是私兵吧?他们衣食住用如何安排,每月可有薪饷发,四时节礼如何?还有,府里总需要个总管,光让你那副官顶着,他顾此失彼如何为你办事?”
杨變听得头大,这府里有这么多事?
那群糙汉还管他们吃什么?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呗!还管他们穿什么?他又不是他们爹。
“反正新婚这几日,你不用上朝也不用上值,我们就在家把这些事都办了。”
杨變本还想说道几句不用这么麻烦,一听到‘家里’这两个字,顿时不说了。
“都听你的。”
元贞又道:“还有,府里的账册,还有你的私房钱,都交上来吧。我让绾鸢找人造册,以后府里还是得弄个管账的账房,各处支出进账都要记账,这样才能做到心知肚明,而不是糊里糊涂。”
对于交账本交私房钱,杨變都无异议,但是——
她怎么懂这么多?难道宫里也教女子管家?
“宫里可不教这些,但若真任事不管,可能被下人贪墨了银钱也不知道。以前有公主被下人把持了账本的,还有被婆家骗着拿自己陪嫁补贴婆家一大家子的。”
等事后公主反应过,由于是下人管着账册,查账也查不清楚,只能哑巴吃黄连。即使把人处置了,钱也没了。
至于被婆家哄骗的,这种事即使闹进宫去,也会被人嘲笑。
“自那以后,诞有公主的妃嫔,都会教些基本的给女儿,哪怕不会管家,但也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两位舅母教的。”
备嫁期间,蒋家两位舅母专门寻了一日,特意进宫来为元贞讲相关事宜。
从如何管家,如何御下,以及和各家各府交往一些零碎。元贞本就聪慧,几乎是一点就通,尤其她还不缺管这些的人手,她只用管着大局即可,剩下的自然有人做。
其实按理说公主都有公主府,也有属官,这些杂务都由属官打点。
只可惜大昊的公主被管制得太厉害,除了太祖刚建朝时,公主还能过两天爽快日子,后来随着公主的权柄被逐渐压缩,没成亲的公主也就罢,成了亲的公主也不过就是一个品级高的外命妇。
这也就是元贞得宠,看似没有属官,实则宫里把能用的人都给配齐了,只是换了一种称呼罢了。
见她说做就要去做,杨變不禁道:“你不累?”
“倒还好,做这些又不需要走动,累什么?”
杨變瞧了瞧外面:“你看我们刚用过午饭,现在应该是午睡的时候了?要不,我陪你午睡会儿?”
元贞警惕道:“我不想午睡,刚起来,午睡什么?”
“你不午睡,可别人总要休息,我们是刚起,但下人们可不一样,早就起来忙着各处了。”
最终,元贞还是去午睡了。
两人脱下衣裳,散了头发,去了床上躺下。
临躺下前,元贞不顾颜面特意警告他,让他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
“我能想什么,我能做什么?”杨變委屈道。
后来躺下后,他倒真没做什么,就是一会儿摸摸她脸,一会儿摸摸她头发,一会儿又摸摸她的手,像摆弄个爱不释手的宝贝儿。
“你烦不烦!”
元贞已经说累了,说得有气无力的,翻过身给他一个脊背。
“我不烦!”他说,又贴过来,“你怎么就嫁给我了?”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嗯了一声。
元贞笑了下,搡开他的大脑袋,并闭上眼睛。
“不准再惹我了,再惹我我不理你了。”
他倒也老实了会儿,可惜没老实多大会儿,这次他换了个方向,去摸她小腿。
“你干什么?”
“你不说身上不舒坦,我帮你揉揉,我以前在军中学过按跷之术,有时候哪儿摔了,□□练狠了身上疼,都是自己给自己按,用来活血。”
元贞掀开眼皮,看他。
见他确实一脸诚恳样,又想总拒他也不好,就允了。
“那你只按小腿。”
他就只按小腿,尤其他手艺竟真不错,只一会儿就把她小腿上的经络推活了。除过没放过她脚外,确实倒也老实。
又换一只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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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被他按舒服了,元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也所以,当他的手越过膝盖时,她一时竟不能反应。
再然后,又被他得逞了。
次间里,绾鸢忙拉着希筠匆匆避了出去,见廊下还有侍女守着,忙把她们也挥退了。
希筠似想说什么。
绾鸢忙掩住她的嘴,又低声道:“你可给我消停些吧,公主若是不愿,驸马也不会得逞。
希筠噘了噘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希筠:驸马肯定欺负公主了。
杨變:我就欺负了!咋滴!
元贞:你们都给我滚!(没脸见人ing)
有红包。
——放俩预收文案,有兴趣的可以点进专栏,提前收藏一下。(记得收藏下作者专栏)
——
《我是宠妃我怕谁?》
每一个宫斗故事里都会有这样一个人,她们一定貌美如花,她们一定出身低下,她们都有一个通用名字,挡箭牌。
或许是为了真爱,或许是为了平衡,皇帝总会将她们立起来,给她万千宠爱。
对了,她们还会有一个名字叫做宠妃。
她们的结局通常不会太好,不是遭来厌弃被打进冷宫,就是作恶多端死得凄惨。
姜姹也是死过一次才知道,自己就是萧怿为了保护心上人倪乐安找来的替身,只因两人的名字里都有个安字???
萧怿非东宫登基,太后又非亲娘,后宫初建,势力混乱,他唯恐倪乐安性格柔弱,死于后宫争斗之中,便将作为替身的她立起来当靶子,借用她手段狠毒,扫除世家残存,为他的心上人铺路。
重活一世的姜姹倒也想爱谁谁吧,姑娘我不奉陪了,只可惜局面已成定局,既如此那就折腾个地覆天翻,待到时机天高任鸟飞。
万万没想到,这次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
《嫁个哑巴皇子》
细数许意卿这一生,未出嫁之前是上京城贵女中的翘楚,出嫁后先是皇子妃,再是王妃,后来又成了皇后,母仪天下。
要论唯一不顺的,大概就是她信了丈夫的‘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其他人不过是为了应付宫里’的鬼话。
不过没关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有三宫六院,我有金屋藏‘小叔’,哪怕是死也还要拉上他和他的爱妃共赴黄泉。
一梦醒来,竟回到未嫁之前,许意卿目光落到那个哑巴皇子身上。
上一世她藏了他多年,这一世全当补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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