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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
等下午再起时,元贞决定放弃羞窘。
绾鸢和希筠是她的贴身侍女,以后类似的事肯定避免不了,尤其杨變这样,甚是黏人,她若回回都觉得难以见人,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不用大惊小怪,此乃夫妻常事,等你们以后成亲了就懂了。”元贞努力做得一副淡定从容模样。
绾鸢没有说话。
她是不想成亲的,她满二十那年,公主就问过她,说可以想法子把她放出宫。可她爹娘早就没了,兄嫂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她回家做什么,还不如就留在公主身边。
至于希筠——
她皱着小脸道:“可驸马未免也太折腾公主了,公主哪里受得住。”
元贞的淡定瞬间破功,差点没被茶呛着。
绾鸢忙把希筠拉了出去,过了会儿,她又回来了,道:“公主,你别怪希筠,她就是不知事。”
绾鸢的脸也红红的。
元贞叹了口气:“其实也怪我,六尚局那儿本说派两个嬷嬷来,我怕她们倚老卖老,欺负你们这些年轻的,就没要。”
她幼年吃过这些老嬷嬷刁钻的苦,因此本能反感这群人,殊不知六尚局为何这么安排,皆是有其道理的。
就好比,年轻的宫人脸皮都薄,又不懂人事。可嬷嬷们不同,她们年纪大,懂的多,有她们教诲年轻的宫人,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希筠之所以如此莽撞,就因她一味只听尚寝局女官说的官面话,却又只听了个一知半解,根本不懂男女之事。
而绾鸢碍于脸皮薄,也是一知半解,跟她讲也讲不明白,以至于希筠总觉得驸马是在欺负公主。
眼下该怎么办?
只能慢慢教了,再有绾鸢多点拨她几句,想来过几日就好了。
元贞岔开话:“府里诸多杂事,郑女官和严内侍那进度如何了?”
绾鸢答:“府里的人全都记名造册了,各处的人也都安排好了,待运转几日,再拾遗补阙。”
元贞点了点头,又说:“这几日你抽空带着人,把我的陪嫁盘点造册,再让郑女官把库房弄出来,做两个库房,公中一个,私库一个。”
郑女官和严内侍便是这次宫里派来帮元贞管杂务的两个领头,人是她自己挑的,也是能放心用的人。
“是。”
“将军呢?”
“将军去书房了。”
其实杨變不是自己要走的,他是被元贞撵走的。
不过,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回来时手里抱着个大箱子。
这箱子不小,反正让元贞来看,应是让两人抬的,独他是个大力怪,自己就抱来了。
杨變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本账册扔给元贞,这才来到她对面坐下。
元贞拿过来翻了翻,果然是他私房账册,只是记账之人甚是马虎,记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她不知管账的正是张猛,方才杨變去拿账本时,他高兴坏了。
让他一个大老粗管账,他既觉得麻烦,又怕管错了,可实在没人管,只能他先兼着。如今听说有人接手了,他连忙把账本和东西都一并塞给了杨變。
“我所有私房都在这了。”
元贞大致瞅了一眼,东西倒还挺多,都是些字画金银玉器什么的,这与他之前说得不符。
之前说为了养私兵,私房已经见底,差点要把俸禄填进去来着?
“这是当初我带兵打进西狄是分来的,容易换成银子的都换成了银子,剩下的这些都是鸡肋。”
其实这箱东西没杨變说得这么不值钱,当初应该是专门选了金贵的稀有的,分了他一箱。
只是就如他所说这般,这些东西不太好出手。
就好比那些古董字画,算是古董。但古董字画这东西挑人,拿进当铺里换不了几个钱,只能碰到合适的人,又着实喜欢的,才开的出价钱。
还有那些金器,一般人家可用不了,融成金子吧,糟蹋了工艺。那些玉器玉摆件,也差不多是同样情况,都得碰到真正喜欢的人,才能卖上大价钱。
元贞心里已经有怎么处置的办法了,遂也没多说,只说让人先拿去造册,放进公中库房里。
“你做主就成。”
由于也没事做,二人用罢晚饭后,就只能大眼瞪小眼。
元贞是突然就闲下来了,以前忧心国事,去哪儿都带着几本奏疏卷宗,如今倒好,这些事也用不着她去操心了。
“也不知赵州那如何了。”
杨變坐在她对面,已经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家常长衫。
“消息没这么快,哪怕八百里加急,路上也得走两天,而且打仗也还要时间,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有结果吧。”
元贞想了想,也是。
她不知前世战局,但想也知道少了慕容兴吉的预知,前世北戎的战线没有推进如此之快。
眼下看似慕容兴吉有了预知,占尽所有优势,可恰恰他也犯了大忌。
因为先知,便自觉胜券在握,便会轻敌。
他急于推进战线,急于抓住她,所以他冒然推进,留下如此大的漏洞。他肯定是知道这个疏漏的,但他因提前预知了许多事,照本宣科地笃定大昊一定不敢妄动,且一定不是北戎的对手。
却不知晓,暗中还藏着她这个变数。
她因提前出现的铁塔兵,以及北戎指名道姓要自己和亲之事,获知慕容兴吉也是知晓前世事的人。
为求自保,她嫁给杨變,又说服父皇以她婚事为引,设局迷惑北戎,实则暗中让几路地方禁军准备合围反攻北戎军。
这是天赐的良机,不求大昊军队能发挥十成,哪怕只有八成,中规中矩,不出疏漏,这一次即便不断掉慕容兴吉半只臂膀,也会让他吃个大亏,说不定大昊就会因此迎来新的转机。
其实让元贞来想,这次应该让杨變带兵去的。
可惜朝中不会派他去,他又是婚礼主角,还要留下陪她成亲,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担忧。
“你不要担心,若这么好的战机,那些人还把握不住,大昊就算亡了,也怪不了谁。”
“若是——”元贞顿了顿,“我只是说假如,假如这次朝廷还是败了,我们——”
杨變又怎会看不出元贞的内心纠结。
之前不愿嫁他,是因为她还想留在尚书内省,如今嫁给他,看似权宜之计,何尝不也是对朝廷失望透顶。
只是中间牵扯一些东西,有些话他不能说得太透,可她做的一些事情,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她的一些心态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歇下吧。”杨變岔开话道。也不等她回答,就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
元贞没提防他如此,下意识挣扎道:“有人……”
“有什么人?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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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一路把她从次间抱进卧房,期间有侍女看见了,也忙是低头做没看见状。
“我不管,今晚你不准碰我。”
被放在床上后,元贞小声说。
“这不是已经碰了?”杨變故意装傻。
“你别故意滚刀,”元贞捶了他一下,红着脸垂着眼:“那啥,我有些不太舒坦……”
“哪儿不舒坦?腰?”
他去摸她的腰。
元贞忙将他手按住,“我都说不舒坦了,不是腰,就是……那啥……”
“什么?”
“什么什么?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元贞气得一把将他手扔开,可终究心虚气短,又小声道,“就是下午我沐浴时,嗯…看了下……得厉害……就擦了些药……”
她说得声音极小,含含糊糊。
杨變也就听到个肿了擦药,本来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看到她通红的脸,和忽闪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肿了?”
元贞受不住了,一把将他推开,又往床里面滚去,钻进被子里。
“反正你今晚不准招惹我!”
杨變也没说话,他下榻四处看了看,把多余的灯都吹了,只留下一盏。又去看床头矮几上的水壶里可是有水,见没水了,他拿起水壶去了外间,让侍女把水加满,又端回来。
元贞只听见他下榻忙了一通后,才回来了。
帐子被放了下,床上的光线更暗了。
他躺了下来,元贞能明显感觉到床褥下陷了一些。
然后他就没动了。
元贞有些好奇。
真就这么老实?还是睡着了?
她轻轻地动了一下,将被子掀开一点,露出一条缝。
正好对上一双眼睛。
“……”
元贞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脸庞,故作无事状:“你不睡?”
“睡不着。”
“那我先睡了。”
“你睡吧。”
元贞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看到的还是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你不睡?”她没忍住道。
“我睡不着。”
对,他方才回答过,是她蠢了,又问重复的问题。
“你若是实在睡不着,不如去书房看会儿书?”
“我不看,看什么书?平时我都不看书。”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平时晚上睡不着都做什么?”
“想你。”
“……”
杨變还真没有骗人,他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只可能是一件事——想她。
元贞又恼他厚颜无耻,又觉得他这样有点可怜,如今倒弄得好像她故意刁难他似的。
现在元贞真想找个人问问,难道夫妻二人晚上没事,就是在家中敦伦,没别的事干了?
“要不,你把眼睛闭上,酝酿下睡意。”她试图引导他。
“酝酿不出来,心里有事。”
“什么事?”
他突然凑了过来:“我就在想,你说肿了,我想看看,若是真肿了,还是再上些药,这样明天才能好。”
他!在!说!什!么!东!西!
他大晚上不睡觉,就在琢磨这事??
元贞知晓他口没遮拦,但还是才知道他竟如此口没遮拦!她知道他厚脸皮,但还是才知道他竟如此厚脸皮!
“你走!你走!”
这次元贞是真撑不住了,连忙把自己又卷回被子里,把自己盖得紧紧的,又把滚烫的脸埋在被褥里,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她的羞窘。
可杨變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一改方才老实的模样,过来扯她被子。
“给我看看怎么了?”
“你走!”
见他扯她腿边的被子,她连忙用脚去踢他。
可惜人没踢着不说,反而被人一把抓住了脚踝,同时被子堡垒也从下方开始失守。元贞也不知怎么弄的,他就从她脚边钻进了被子里。
“你快出去!”
推、搡、踢,都没办法把他赶出去,反而失守得越来越多。
“杨變,我生气了!”
他径自不理,只管忙自己的。
然后——
他不光看见了,还又硬压着给她上了两遍‘药’。
这个牲口!
元贞只觉得一辈子的羞窘,这两天全被她用完了。什么公主的威严、体面,啥啥都没有了。
依稀记得前世,她不是没遭遇过类似这种事,只是心中藏着恨,藏着算计,所以她极端功利,她甚至能精确得算计到什么时候应该给出什么反应。
羞?
似乎有过,但是很淡。
而不像如今,元贞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他每次都能打破自己的准备,各种不按牌理出牌,打得她各种丢盔弃甲。
“杨變……”
她紧紧抓着他的发,狠狠地扯着拽着,似泣又似恼。
他却又劈头盖脸亲过来,箍着她继续沉沦。
听说权简带妻子来了,让这两天都有点慌慌的元贞,终于松了口气。
裴氏是个身形高挑长相明艳的大美人,乞巧节那日匆匆一见,虽没看见对方的脸,但元贞想着应该是个美人,果不其然!
“拜见公主。”
“勿要多礼,说起来我要随夫君叫你一声嫂嫂。”
元贞拉着她来到罗汉床坐下。
希筠领着侍女奉了茶点和瓜果。
“我家夫君一直惦着小叔,生怕他性格刚硬,冒犯了公主,如今看来倒是我那夫君多虑了。”裴淼笑道。
元贞也笑着道:“夫君虽是武人,到底还算体贴,且夫妻之间,哪有冒犯一说。”
裴淼噗呲一笑:“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喜欢说场面话的性子,看得出公主也并非那般俗人。早先听夫君提过公主,对你甚是夸赞,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元贞还有些愣神,哪知裴淼已经拉上她的手,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其实我有别的话跟你说。”
元贞虽心中疑惑,但见她这般模样,当即挥手让一旁的希筠退下了。
“嫂嫂但说便是。”
裴淼十分满意她的举动,也不再遮掩了。
“其实担心粗蛮是真的,担心冒犯也是真的,”她以帕掩唇,一对明眸善睐的大眼对元贞忽闪忽闪了两下。
元贞当即懂了,雪似的脸颊当即红了个彻底。
“可别羞!”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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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连忙拉住她的手,“其实也是我多事,想着公主娘亲早逝,宫里大概碍于你的身份,也不会跟你说什么体己话。遥想当年我刚成亲时,也是懵懵懂懂,而男人嘛,你懂得。为此,我甚至还与夫君打过两场,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回门时还被爹娘训斥了一通。”
怕元贞多想,裴淼不惜说出自己当年的糗事。
而为何会闹出这般尴尬?
不过是新成婚的小娘子多是脸皮薄的,而新成婚的小郎君多是不知节制。
一个哪儿不适哪儿伤着了,碍于羞涩不敢说,另一个也不懂这些,若两人都是闷葫芦,一个觉得委屈,一个被拒了心中烦闷。
若再碰上那不省心的人家,当娘的觉得自己儿子受了气,不免给儿媳脸色看,若是再塞一两个通房来,那真是好好一桩婚事都被搅坏了。
而于裴淼来说,丈夫的这个义弟就是不解风情的蛮汉,又是凶兽般的体格,公主娇娇弱弱的身板儿,能受得住他折腾?
若给折腾坏了,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好不容易娶个媳妇,本是一桩好事,若是闹出什么不美来,那可真叫人扼腕。
因此,看似是杨變娶妻又新婚,实则权简两口子没少在家中暗自担忧着急。
寻思着新婚头一日就上门,实在太过莽撞,而再过一日是女方归宁回门日,就择了第二天上门,就是寻思小夫妻若有什么矛盾,二人给开解开解,再来他们是过来人,也能指点一二,让他们少走弯路。
元贞闹个大脸红,可看得出对方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于是她顶着红脸,小声道:“夫君虽是有些贪,”这个贪字被她说得极快,晃个神就听不见了,“但其实还算体贴的。谢谢嫂嫂关心,临出宫前,宫里其实有尚寝局的女官讲过这些事,只是说得很含糊。”
“可不含糊!”
裴淼一个击掌,彻底暴露本性,“想当初我成亲时,我娘就是含含糊糊的,说也说不清楚,就塞了个压箱底儿让我瞧,我瞧也瞧不懂。”
这物元贞也有,也是尚寝局奉上的。
就是一个瓷做的石榴,打开来里面有两个小人儿呈敦伦之态。那东西元贞拿到后,只看了一眼,就让希筠给压箱底了。
“我瞧着你亲近,就觉得你我二人投缘,”裴淼拉着元贞的手,亲亲热热道。
“我也觉得嫂嫂与我莫名投缘。”
元贞这话倒不是奉承话,虽是才见过两面,头一回还匆匆一瞥,但裴淼的性格,甚是让元贞喜欢,感叹道不愧是将门虎女。
“既然你也觉得与我投缘,我说句僭越的话,以后你我二人就当亲姐妹亲妯娌处着。你也知道家里人丁单薄,倒也还有两位寡嫂,可二人性格古怪。我怜悯她们处境,却又做不到感同身受,平时与她们交谈,甚至连说笑都不敢,深怕她们会多想,又怕她们会由此想到己身自艾自怜,因此也不敢与她们多交往。”
裴淼说得甚至感叹,又笑着对元贞道:“如今倒好,多一个你,以后我总算有人说说话了。”
“元贞可不也是如此,除过舅家两位妹妹,着实也没有什么说得来的密友。”
之后二人相谈甚欢,天南地北,国事家事,吃食首饰,骑马踏青,什么都能聊到一处。
裴淼此人,看似没读过什么书,却是心胸开阔,言语爽朗,让人厌恶不起来。而元贞,她心思细腻敏锐,通常能一语中的说到人心坎儿里,自然两谈甚欢。
另一边,两个男人也在说体己话,至于说的什么,旁人就不知道了。
中午,权简夫妇留下来用了午饭。
厨房那做了满满一桌珍馐佳肴,让裴淼甚是感叹娶了媳妇就是好,哪像以前,这府里就不像个能住人的地方。
吃罢饭,裴淼还不愿走,又拉着元贞去喝茶说话。
两人男人面面相觑,却只能自己处着。
由于两人熟悉了,裴淼当着元贞也不遮着掩着了,传授她不少御夫之道。
诸如床笫之事、鱼水之欢,乃夫妻正途,女子不当羞涩避讳,当是顺应本性。又或是夫妻床笫之间和睦,感情才会日渐增加,如此才能做一对神仙眷侣之类。
直至日落西山,裴淼才意犹未尽跟元贞告辞。
着实也是杨變臭着一张脸,来看过两人几次了,一副你们到底有什么体己话要说,竟然说这么久,又去看权简,暗示他快把你媳妇带回家去。
闹得元贞本想再留二人晚饭,权简两口子也没多留,回家去了。
等人走后,元贞埋怨他:“我与嫂嫂相谈甚欢,你倒是好,还臭脸赶人走。”
杨變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她走哪儿他跟哪儿,反正就是黏着不放,一会儿就把元贞弄得气不动了。
翌日乃归宁日,元贞是要带着新驸马回宫的。
两人起得很早,穿上各自的朝服,坐上马车,往宫里行去。
马车上,元贞抱怨杨變不知节制,闹得昨晚就睡了两个时辰,今天还要回宫各种折腾。
杨變道:“好好好,都怨我。”
两人先去福宁殿,宣仁帝已经在此等着了。
二人拜下,这次不同寻常,行的大礼。宣仁帝忙让内侍将二人扶起,又按照规矩对这对新婚夫妻训诫一二,让他们以后要恩爱和睦,好好过日子。
看着梳着妇人发髻的元贞,宣仁帝甚是感叹,再去看杨變,怎么看怎么叫一个不顺眼。
只是时候不对,他也不好出言刁难,一人赏了个物件后,就让他们去后宫拜见皇后了。
去到坤宁殿。
吴皇后向来是极会做人的,本来因之前元贞所为,她心中还有些龃龉,如今人都出嫁的,龃龉自然没了。
她表现得甚是和蔼,又是温声问元贞新婚过得可顺意,又是和颜悦色问杨變,让他好好照顾公主。
一通弄罢,杨變跟元贞回了金华殿。
宣仁帝发过话,虽是公主出嫁了,但金华殿还是给她留着的,一应摆设用物还是如常。
中午宫里还要摆家宴款待新夫妻,二人暂时是不能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62章
62
离中午还有些时候,元贞实在困乏,就去小憩了会儿。
这次杨變倒聪明,没有招惹她。
等元贞醒来,杨變不在,听希筠说,萧杞来了,两人在庭院。
元贞换了身衣裳,去了庭院。
远远就看见杨變站在一旁,正在看萧杞射箭。
射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杨變转头看过来,见她换了身石榴红金绣凤穿牡丹的高腰襦裙,同色抹胸,外罩一件宽袖对襟玄红相间的绣鸾鸟纹的褙子。
她一头乌发高挽,梳着朝天髻,头上戴了个小的赤金花冠,又有赤金掩鬓点缀,其上细细的流苏垂落下来,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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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就让他想起当初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杨變心中感叹,手比脑子快,上前一步握住元贞的手。
这让见阿姐来了,慢一步过来的萧杞,甚是错愕,又看了看二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显的委屈。
“阿姐……”
“怎么在此射上箭了?”
皇子们是不学射箭的,学也只是个人喜好,还要遮遮掩掩,生怕被朝臣们知晓了,弹劾自己不学无术。
萧杞幼年感兴趣过一阵,成天拿着小弓箭小木刀,说以后自己要当个大将军。
后来呢?
也就玩了一阵子,大概是被钱婉仪教训过,他就不再玩了。
东西是元贞送的,说到底她也不过比萧杞大四五岁,那会儿也是孩子心性,想不到深处。见此,她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
见阿姐问自己,萧杞憋红了脸颊,看了看杨變,嗫嚅着也没说什么。
元贞突然有些厌倦这种场面。
以前不觉得,宫里人讲究说话办事藏几分,哪怕少说,也不要多说。可大概是跟杨變处久了,昨儿又见到裴淼那般性子直爽的人,突然见到这般行径,她觉得很矫情。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含含糊糊磨磨唧唧干什么?
但她也懒得教训萧杞,说到底前世经历还是影响了她的心境,对于这个弟弟,她做不到像以前那样掏心掏肺。
杨變面色讪讪解释道:“我看你还睡着,七弟却又来了,就问他可会射箭打拳,我们就是出来玩玩。”
他难得含糊其辞,也是想全萧杞颜面,更不知晓元贞与萧杞其实并没有那么亲近,早已离心。
元贞自然看懂了。
萧杞突然到来,杨變作为姐夫,自然不好不出面招待。为了打法时间等她睡醒,就没事找事做。
而他又只会练武打仗,就问萧杞可是会射箭,萧杞大概是看杨變不太顺眼,又见他如此问自己,只当他故意刁难,却又不愿服输,便说自己会。
谁知闹了笑话,又不想她知道他出丑了。
“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换身衣裳,一会儿用家宴时,哪能还穿着朝服。”她对杨變道。
又对萧杞说:“你可要回去准备一二,若不回,我让希筠领你去吃茶,等你姐夫换身衣裳再说。”
元贞领着杨變进去了。
萧杞看着二人背影。
明明阿姐与以往别无不同,可他总觉得阿姐变了。
还有,嫁给这样一个不通文墨只知道射箭打拳的蛮人,阿姐真不觉得委屈吗?为何竟丝毫没有委屈之色,做得这般无事状?
那日北戎要求和亲,萧杞的消息终究慢人一步,也是钱婉仪知道消息后,怕萧杞做出什么事,故意没告诉他。
等他知道后,事情已经结束了,父皇当众承诺不让阿姐去和亲。
他以为事情就这般结束了,谁知转头又听说阿姐要嫁给那个杨變。他心中十分疑惑不解,就跑来问阿姐,阿姐却告诉他,她需要找一个能保护自己的夫君。
这样的人就能保护阿姐?
可想想方才,此人能拉开的弓,他根本拉不动,对方箭无虚发,他射出的箭却虚软无力,甚至有好几支箭都空了靶。
他正羞窘难堪时,幸亏阿姐来了,可阿姐却根本没看见自己的委屈。
阿姐似乎变了。
可也是他自己太弱小了!
萧杞看了看自己无力的双手。当初阿姐要被和亲,他保护不了她,如今她不得不嫁给这样一个武夫做妻子,他还是保护不了她。
萧杞啊萧杞,你总说以后会保护阿姐,你的保护在哪儿?
又思及之前阿姐出嫁,小娘跟他抱怨的那些话,说阿姐扔下烂摊子走了,倒丢下了他们母子。
可萧杞却知道,如今他们母子被人有意无意针对,何尝不是之前小娘故意作出来的,以为自己水涨船高自此不一般,他劝都劝不住,却没想到会突然发生阿姐出嫁的事情,什么内尚书夺嫡之事自然不作数了。
一时间,萧杞怔怔发呆,一股无力感上了心头。
“你这弟弟,未免也太柔弱了。”
换衣裳时,杨變抱怨道。
他是真心实意为元贞着想,觉得一个男儿家不该如此。
元贞自然懂,可她能说什么?
想了想,她把前阵子钱婉仪母子俩有些小心思的事说了,又道:“到底也不是亲的,有些事如今我出嫁了,也管不了。”
杨變顿时懂了,以后这小子不用他花什么心思,当宫里其他皇子看待就行。
待杨變换了衣裳,这时坤宁殿也来人请了,二人带着萧杞一同去往坤宁殿。
中午的家宴乏善可陈,顾忌着宣仁帝在,也没人闹出什么幺蛾子。
也是如今元贞都出嫁了,之前忌惮她觉得她碍眼扎心的人,如今随着她的出嫁,一切烟消云散。
说到底,当触犯不到彼此利益时,聪明人是不会随便树敌的。
倒是元贞看着几位宫妃的和颜悦色,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她倒不是想其他,而是自己为了涉政万全准备,如今中道崩殂,仿佛她之前那些努力和准备都是笑话。
可惜世事不由人,若非顾忌到北戎和慕容兴吉虎视眈眈,元贞真觉得自己之前是没罪找罪受,日子过得还不如眼下舒心。
家宴罢,二人归家。
次日,元贞带着杨變去了蒋家,算是新姑爷认门。
不同在宫里,蒋家人待二人甚是亲热,两位舅母拉着元贞说了不少体己话。
大舅母乌氏是个脸皮薄的,便推了二舅母戚氏来与元贞说,说的也都是些夫妻相处之道的一些琐碎私密话。
至于杨變,则被大舅二舅叫去说话。
大概就是看着表面和气客气,实则暗示他不要欺负元贞,她背后是有娘家人的。
杨變的婚假有五日,过了五日,他便要开始上值点卯了。
每天晚出早归,只要有空闲就往家里跑,以前中午他是从不回府的,现如今到点人就不见了,让神卫军里的禁军都调侃都指挥使如今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铁骨铮铮,无奈娇妻太可人。
与此同时,赵州附近却并不如上京的平静,反而一片肃杀之色。
处在周边附近的村农们,已经多日不敢外出,每天都是随便吃些东西,就躲在家中隐蔽之处,捂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甚至有人家中已经断炊了。
北戎军营里,此时一改之前的笑语声声,气氛一片低迷。
之前收到使臣来信,慕容兴吉甚是喜悦。
为了给元贞一个体面的婚礼,他一改之前即使打下城池也不入,就在附近择了处小城,选了其中最大的宅子,并按照大昊的规矩将其布置了一番。
期间,有附近城池的官员前来接洽,他也命令北戎上下皆以礼相待,就算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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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也得等人娶过门之后,如今自是要保持和睦。
他每日命人询问大昊官员,魏国公主的大驾走到哪儿了,大昊官员皆有说辞。
就这么等着,一等就是数十日,期间他命人去联络北戎使臣,可一直无信传来,其实这时候慕容兴吉已经升起警惕心了。
因此,他看似留在小城中等着成亲,实则私下没少安排布置。
也所以之后生变,大昊禁军看似打了北戎一个措手不及,实际上北戎军受损并不大。
可慕容兴吉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很快各处斥候便报回来,他们已经被大昊的军队包围了。
这无疑是一场血战!
彼时慕容兴吉心中充斥着被背叛的愤怒,同时绞尽脑汁回忆前世有关东路的一些事宜。
也幸亏他有前世记忆,他知晓包围北戎大军其中一路的顺宁军主帅于良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便下命往此路死攻。
果然于良才一见北戎铁骑,又久攻不下,反而自己差点被一箭毙命,便吓得自己先跑了,留下剩余顺宁军阻挠。
主帅都跑了,余下将领兵卒哪有士气,顺宁军自此溃散。
慕容兴吉带军顺利突围,虽然北戎军也死伤不少。
之后便是其他几路大昊禁军不断对北戎军进行纠缠围堵,双方战过数十场,各有损失,可北戎军却是被围攻的那一个,哪怕每次交战,慕容兴吉已极力保持战损,也经不起如此车轮。
马已疲,人已累,北戎军上下皆精疲力尽。
哪怕现在还能坚持,可又能坚持多久?
慕容兴吉甚是庆幸大昊官员无能,若他们有破釜沉舟之勇,此时北戎哪怕铁骑威武,也坚持不下去了。
偏偏对方行事谨慎,不愿冒进,打着不停消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主意,让他得以喘息。
“勿要沮丧,很快我们的援军就到了。大帐中,一身铠甲的慕容兴吉道。
下方站了许多北戎将领。
闻言,有人道:“援军?可是——”
他们深入大昊腹内,似乎没有援军,可众人没忘记还带着兵留在太原那边的大皇子。
难道说,大皇子要来了?
半遮面的兜鍪后,慕容兴吉面色阴沉,却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一众北戎将领皆露出喜色。
慕容兴吉心中更是如被毒蛇啃噬般的愤怒,知晓自己一番苦心经营的局面,又要改写。
他本是将慕容兴运压在太原,谁曾想本来大好局面,因为昊国使诈,毁之一旦。如今慕容兴运带兵来援,本对他心悦诚服的一众将领自然会另起心思。
其实心思早起,之所以表面没有质疑,不过是暂时同仇敌忾。
在北戎其他人眼里,三皇子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为了迷惑昊国,万万没想到昊国使诈,反而合围包抄了他们。
若是让这些人知晓他们的三皇子,其实根本没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为了个女人,才致使如今局面,恐怕慕容兴吉顷刻就会被抛弃。
元贞!
看着下方愉快交谈的将领们,慕容兴吉五味杂陈地暗念着这个名字。
他哪知晓他此时所面临的局面,恰恰是他心心念念的元贞所致,只以为自己更改了前世既定进程,导致中间生了变数,昊国看出他深入腹内,才会临时定计妄图围攻打败他们。
等我!我很快就会来的!
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再跑掉!
“命令下去,让所有人休息片刻后,整装待发,这次我们要一举报了此前被围攻之仇!”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还有一章,我正在修病句错字,一会儿就发。
第63章
63
距离北戎军营约有七八十里的地方,一支大昊军队在此扎营。
此时正中的军帐中,坐着数名大昊的将领,正是永安军麾下。
几人正在议事,这时一个将士匆匆走进来。
几名将领中,一个胡子拉碴年近五旬的老将当即站起来,急道:“怎么说?”
来人摇了摇头,道:“其他几路主帅都不同意,坚持要按照枢密院指令谨慎行事,勿要节外生枝。”
闻言,老将当即露出颓色。
这时,坐在主位上、年纪大约四十多岁,面相斯文、留着三缕长须穿一身文士袍的人道:“既如此,闫将军就勿要再多想了,就按照既定指令行事。其实当下优势在我大昊,只要继续围下去,不要多久,北戎大军便会不战自溃。”
众人散去。
见闫将军还是一脸凝重之色,与他一同出来的一个将领安慰道:“闫将军,其实王主帅还是好说话的,那边几个你是知道的,哪有我等武将说话余地。”
最起码王主帅不光听了建议,甚至派了人去打算议一议,可惜其他几路禁军主帅不听。
其实大昊这,怎可能没人想过一举歼灭北戎军?只是顺宁军溃败在前,其他几路禁军是拼了命才维持了合围之势。
后来多次进行围剿,大昊也是伤亡惨重,因此定下以围攻消耗为主,轮流进攻,保存实力的策略。
想要一举进攻彻底歼灭的,多是武将。可惜他们说话无用,而以围为主保存实力的策略,是经过枢密院那同意了的。
伤亡过大,容易使己方将士失去士气,尤其北戎铁骑凶猛,暂时大昊还没有致胜之法,所以只能谨慎行事。
各有各的道理,也不能说谁的想法就错了。
可是——
闫将军长叹一声:“我就怕生了变数。”
上京
元贞实在无事可做,这两日就把自己泡在书房里。
如今将军府的书房,被她改造了一番,已一改早先模样。
早先光秃秃的,就是几套桌椅以及寥寥几本兵书妆点书橱,如今被她一改,几乎是将她在金华殿的书房,原样照搬过来了。
这几日元贞主要在看兵书看舆图,又看各类记录前朝各类战事的史料,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反而越看越心浮气躁。
她又换个思路,不再寻求从书中找到答案,而是十分详细地再次去回忆她的前世。
这日,杨變从营地回来,听说公主不在书房,而是房里,便直接去了正院。
如今正是寒冬之际,前日刚下过一场雪,杨變外罩着一件毛领大氅,人刚一进来,就感觉一片暖意融融扑面而来。
他随手解下大氅,塞给了希筠。
越过一道屏风,看见慵懒地歪在罗汉床上的元贞。
因为屋里暖和,元贞就穿了身夹衣,腰身收得细细的缃色底蝶纹的短袄,配一条月白罗裙。
虽是初为人妇,如今的元贞与之前的她却变了一副模样,至少从身段来说,似乎丰腴了不少。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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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杨變看,就是怎么看怎么稀罕。
他进门时就在衣袖中暗暗搓手,这会儿搓热了,走上前去从后面一把将人抱住。跟过来的希筠,忙退了出去。
“你回了?”
“今日无事,回得早。”
其实他日日都无事,只是总要以身作则做个样子,现在天冷,每天在营地公廨里挨到下值时才能回家,让杨變来想哪有在家里抱着媳妇的日子美。
所以这就是美人乡英雄冢吗?
偶尔杨變也会装模作样自艾自怜地想一下,实则心中甘之如饴。
“怎么这两日不去书房了?”
对于媳妇把自己书房占了,杨變甚是满意,一点不情愿都没有。让他来看,什么书房就是个摆设,要是议事搁哪儿议都行,并非得去书房。
“冷,不想动。”元贞敷衍道。
“那就不去了,你之前太瘦了,如今多养些肉才好。”
元贞白了他一眼。
俄顷,突然道:“你说北戎的铁塔兵,真的没有法子对付吗?”
杨變就知道她其实看似闲着,其实脑子里一点没闲着。
想了想,他把自己近日也思索过多次的想法告诉她:“这种精锐重骑,只能以同样的精锐重骑对付,可大昊没有充裕的战马,即使组建精锐重骑,也不过几百之数。”
自打听说了北戎铁塔兵,宣仁帝就命人也在组建铁塔兵,其实大昊并非没有重骑兵,只是数量极少,如今都在上京负责拱卫京师。
再组成铁塔兵,数量就更少了。
认真来说,大昊重骑的装备比北戎好多了,光铠甲一样,就是北戎比不了的。只可惜还是那个无解难题,大昊缺乏优良战马。
“你说若是以火器,是否能对付北戎重骑?”元贞又道。
“火器?你是指火药箭、火蒺藜、霹雳火球这些?”
大昊有火器,初始是从烟花从发展而来,用于军中的也不过如上所说的几种,还有一种猛油火柜。前几种杀伤力太小,更何况对付重骑兵,后者杀伤力大,但不能挪动,只能限定场合使用。
且使用条件极为严苛,一个不慎伤人伤己,于是只用于守城战之中。甚至没有大面积推广,只局限有些军中,打算玉石俱焚时才会用。
“我说的不是这种,而是一种火砲,将诸如将你所说的霹雷火放在抛石机上抛出去,或是塞进铁桶里,喷射出去,给敌人造成巨大伤害?”
元贞之所以会提到这个,来源于前世她在北戎都城的一段记忆,听说镇南王弄出了一种火砲,让北戎吃了很大的亏。
那东西样式奇特,像一个大铁球,被抛石机抛射到出去,而后爆炸开来,给北戎军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后来听说又演变成装在一个铁桶子里,像爆竹烟花那样,可以发射出去,射程比抛石机更远,威力更大。
据说这些火器让北戎很是头疼,正在仿造,可惜一时半会没有结果。
“你说的东西很像抛石机,好像有人试过,还不如抛石机砸出的石头厉害。倒是后面一种没听说过。”杨變沉吟道。
“你所说的不厉害,不过是弹丸杀伤力不大,若是杀伤力再大一些,是否就能比上石头的杀伤力了?石头毕竟只是一块石头,它的伤害取决于它的重量,但火蒺藜就不一样了,可以加大火药增添它的威力。当然这东西我没见过,只是一种设想。”
元贞的说法似乎启发了杨變,他陷入沉思中。
却没想太久,很快他就笑着道:“想这些做什么,这东西一时半也造不出来,再来如今我也不会上战场。”
“可若是有一天,我们离开了上京,又或是上京被破,我们以求自保?”
这是元贞第一次说出另起炉灶之言,早先她虽纵容杨變养私兵,甚至不吝自掏荷包帮他养,可到底没明说,如今却是明说了。
“乱世之中,没有自保能力,无疑是浮萍。那北戎皇子指名要我,我为求自保嫁于你,又以此为局说服爹爹设局围剿北戎的军队,假以时日他若打进上京来,又岂会放过你我?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些?”
杨變当然想过。
可他没有想的太远,也是长久以来被压制,甭管外面再打生打死,反正只要义父权中青还领兵在外,他就不会被派出去。
基于这种思路之下,他能想的就是一旦有变,就领着私兵带着元贞和权家人先跑出去再说。
元贞暗叹一声,果然美人乡是英雄冢吗?
前世,他屡遭打压,甚至被贬,后来权中青之死,更是刺激了他。所以在上京城破后,他领着他那五百精兵迅速聚集起一群人来,甚至屡屡伏击劫掠了皇族及大量财物的北戎军队。
之后更是在抢到萧杞后,以萧杞这仅存的皇族血脉为引,统合了大昊残存,并建立起南昊。
而如今,他虽被打压,却由于她插手之故,日子过得还算顺遂。而这次权中青也没死,她又嫁给了他,以至于他软玉温香抱满怀,自然没了雄心壮志。
当然,元贞也不会为了激发他的雄心壮志,故意为他设什么坎坷之类的。
她如今在他身边,提醒他便是。
“你那日不是说,还想让我给你生个小崽子吗?”
说到这句时,元贞红了脸,也是这人说话实在粗鄙,又是在榻上兴头之时所言,因为他‘粗鄙’,她甚至恼得当时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此时为了激励他,不得不糗事重提。
“若想以后安稳,你我还是要多思多想才是。其实我之前打算嫁你时,是存了另寻个地处离开上京的想法,只是此事没有机会也没有由头提及。”
是的,当时元贞对大昊是彻底失望了,打了离开上京的想法。
她的想法是,另找一处地方积蓄力量,而后再观其他。
若是大昊不亡,就过自己的日子,若是大昊亡了,他们就算种子,且已经积蓄起一定的力量了,自然不用惧怕北戎。
“离开?其实也好,只是义父那——”
瞧瞧,这就是元贞一直没说的原因,说是离开,一时半会哪有这么容易就离开。
再说了,去哪儿?
不过二人很快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接下来从前线传来的一连串战报,揭示了乱世的到来,同时也让时局更加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64章
64
“都是一群废物!”
宣仁帝在骂,朝堂上也在骂。
一时间,枢密院成了众矢之的。
可再怎么骂,大好局面已失。
谁又能想到本是已负隅顽抗的北戎军,会故意设局引诱大昊军队攻击自己,实则另埋伏有援军,一举歼灭此路禁军数万人?
也不是故意引诱,几路禁军合围轮番出战攻击北戎军,以此来消耗对方实力,本就是主策。
这路禁军算是自己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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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等另外几路反应过来,北戎军队已逃之夭夭,甚至连战利品都未收捡。
这也就罢,就在几路禁军人心惶惶,纷纷猜测北戎到底有多少援军之时,北戎三皇子慕容兴吉,再度领兵突袭了另一路禁军,自此合围圈被击碎。
之所以没跑,全因朝廷下了死命令,让他们负责拦截阻击北戎军。
可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戎铁骑犀利,这些日子永安军等几路禁军早已见识到了,之所以能不失士气,全靠人多且合围之势已成。
如今合围不成,几路禁军死伤惨重,其麾下的兵卒根本没有战力,经常是甫一接触后看见伤亡,便随之崩溃转身就跑。
几战打下来,非但没能阻击北戎军,反而伤亡越发惨重。
而北戎军也彻底学聪明了,又改回之前的打法,借由骑兵的机动性或围剿或突袭大昊军队,犹如痛打打落水狗,一番秋风扫落叶之下,大昊节节败退。
十二月八日,北戎攻下赵州,继续往前推进,磁州也被拿下。
北戎军仿佛打了鸡血也似,似乎根本不会疲累,一路推进,赶在年关之时,相州失了大半,战线推进到卫县附近。
若是卫县再失,下来就是汲县。
汲县就在黄河北边,若依旧不能阻拦,待北戎军渡过黄河,上京就近在咫尺。
朝廷连发诏令,召远在太原的权中青速速回京。
杨變想骂已经没有力气了,这阵子不知骂了多少次。
元贞何尝也不是如此。
如此大好的战机都能失利,反而被人打得抱头鼠窜,伤亡惨重。她对大昊的失望已经达到顶点,正在考虑往何处转移之事。
战局不利,谁都没有心思过年,往年热闹宫筵不断的皇宫,今年也是罕见的清冷。
过了正月初十,按往常惯例该是为上元节准备了,可今年的民间也不若往日热闹,人心惶惶的何止一两人,甚至已经有人准备南逃。有那些商贾,已经在悄悄转移身家货物。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被各路禁军拱卫的上京是安全的,北戎铁骑再是厉害,也打不到上京来。
权中青就是在这时候回京的,由于民间也知晓他是目前唯一能打退北戎军的将军,甚至与对方打得有来有往,守住了太原。
因此他的回归,引来无数百姓蜂拥而至,都觉得权少保的回归,定能一改大昊颓势。
外面如何且不提,等权中青进宫后又回到去权府,已经是深夜了。
而此刻权府里还有人等着。
不光权简夫妻在,杨變带着元贞也在。
多日不见,权中青似乎更瘦了,高大的身躯就只剩了个骨头架子。平时穿着铠甲还不觉得,脱了铠甲愈发骇人。腿脚也似乎受了伤,行走时有些迟滞。
权中青妻子早逝,如今身边也就一个老妾。
老妾见老爷回来成了这样,哭得像个泪人,还是权中青皱眉挥手,让人将她扶了下去。
“义父。”
“爹。”
后面的裴淼和元贞跟着行礼。
权中青大手一挥道:“不用多礼。”
又提起长衫下摆,来到主位上坐下后,方道:“圣上派我去汲县整顿军务,定要将北戎军阻在黄河之北,我明日就要走。”
权简不甘道:“爹,你难道不在家中歇几日?你刚回来,身体怎么受得了?”
权中青虽是可见憔悴,却还算有精神头,似乎再度出山,让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歇什么?我能歇,北戎会歇吗?”
他喝了一口茶,皱眉反驳道:“北戎一鼓作气,不顾后路的南下,就是打着将大昊的军队都打破胆子,打寒所有人,就没人再能阻他们的意图。如今这天气,黄河结冰,往日还能权当天险用,如今可当不了天险,所以汲县一定不能丢。”
“可军中无士气,又岂是爹你一人能重振的。越靠近上京,禁军越是面子光,里子酒囊饭袋,难道爹你不知?都是纸糊的货,若真有个万一,爹你一个人能撑住?”权简急道。
“撑不住也要撑!汲县背后就是上京,若是让敌人打过黄河,上京城里几百万百姓怎么办?”权中青说得斩钉绝铁。
“我知道爹看重百姓,觉得百姓无辜,可光有爹你一个人顾全大局,又有何用?!”
权简忿忿道:“为何早不将你召回?之前定下合围之计时不将你召回,至今敌人逼到门前,他们知道召回你了。之前那么好的战机,他们你争我抢生怕便宜了别人,如今贻误了战机,被人打得抱头鼠窜时,想到找爹你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这还是一向笑脸迎人的权简,头一回言辞如此犀利。
至少元贞是头一次见到。
权简在那边言语激愤反对权中青前往汲县,这边裴淼却是目含担忧地看了元贞一眼。
元贞自然明白其中含义,说到底她是皇家公主,如今权简却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她也没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裴淼的手。
裴淼瞬间明白了,转过来握紧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爹,我们回西北吧,不管这烂朝廷烂摊子了,就算回西北后什么都没了,还有水儿他爹他兄弟在,总能保个安稳。”权简哀求道。
看着幼子,这是他仅存的儿子,虽然还有几个孙儿,到底权中青在家时候少,身为祖父也少与孙儿们相处,感情自然不如自己的亲儿子。
“傻孩子,爹就算不看重朝廷,总要看着百姓。你都说了那些人不顾大局,若真让北戎打进来,百姓何辜?爹就这一条老命,泼上也就泼上了,将军哪有病死在榻上,只有战死在杀场上!”
权中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孩子长大了长高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拍头了。
杨變一直没有说话,可他的气息却越来越粗重,眼睛也越来越红。
“我跟义父一起去!”
几人都看了过来。
权中青也看过来,笑着摆了摆手:“勿要说这种无用之言,我在外,你必然会被留在京中。再来,就当我自私一回,若为父真有万一,你到底是个火种。”
之后,权中青就不再愿意听他们多说了,将他们都赶走。
说自己刚回来,即便要走,也得吃了饭换了衣,还有方才的老妾,到底陪了他几十年,总要安抚一二,自然没功夫搭理儿子们。
走出正院时,权简和杨變皆是情绪低沉,却又紧握双拳。
裴淼和元贞对视一眼,各自拉着丈夫归家安抚。
他似乎把所有不甘愤怒都发泄在这了。
帐子低垂,灯光昏暗。
元贞只觉得自己被汗水浸透了。
热,前所未有的热。
渴,前所未有的渴。
她就仿佛一颗被榨干了汁液,已经被反复挼搓,却还企图榨出更多汁液的石榴。直到她被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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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放进水中,似乎终于好点了,可还没结束。
“你把我嚼吧嚼吧吃了算了!”她捶着他哭道。
他却亲了亲她汗湿的鬓角说:“我想把你揉吧揉吧揉进骨头里,以后走哪儿都带上……”
元贞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你想做甚?”
杨變没有说话。
“你想去汲县?”元贞又说。
杨變依旧闷不吭,直到结束后他捞起水中的帕子,给两人擦洗了一下。出了浴桶,先给自己随便擦了擦,又把元贞捞出来擦干,用毯子包起来,抱着她回到床榻上。
“义父这次是做好了死在汲县的准备。”
也许权简不一定能看出来,杨變又怎可能看不出来。
说到底,权简虽是亲儿子,到底没上过战场,杨變却是真正跟着权中青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多年。
以前他其实叫过权中青爹的,可权中青却说,每个人的爹只有一个,还是叫他的义父吧。
但要论起感情,却一点都不比亲父子差。
“义父本就是在勉力支撑,他身上伤病太多,早已不足支撑他带兵征战。太原那次也就罢,这次汲县绝对是一番苦战、死战,我不忍他一人承担。”
“你不忍他一人承担,就忍心将我一人丢在家中,自己去血战死战?”元贞道。
杨變看了过来。
可还不等他说出任何言辞,元贞移开眼睛,话音一转:“先不说这些,你打算怎么去?蒙着脸,假装别人都认不出你来,藏在权少保身边?”
还别说,杨變就是这么打算的。
听起来似乎没脑子,可思及当下形势,他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大昊亡了他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被人发现,上报朝廷后自己会怎样。
杨變默默地看着她:“别管我如何,就是委屈了你,若是我的事发了,恐会连累你。但是你是圣上女儿,他怎么也不至于迁怒你,只要你无恙,我无所谓。”
所以他怎可能没脑子?
他甚至把可能的结果都想好了,甚至想好了她的退路。
元贞真是又气又想笑。
“不管如何,这次我非去不可,若是事不可为,我总要看着义父,哪怕是带回一具尸身,总不至于让他尸骨无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时局不对我就跑,若回来后真被贬了,反倒也好,我就带着你回西北。”
说到这里,杨變声音低沉下来。
元贞甚是烦躁,往被子里一钻。
“先睡。”
次日,天还没亮,元贞就起了。
杨變见她起来,招来侍女服侍她更衣梳妆,可问她要干什么,她也不说。
“你在家中等着我,我不回来,你哪儿也不准去!”
元贞丢下话,让人备车走了。
她进了宫。
昨儿宣仁帝未召妃嫔侍寝,也未去任何妃嫔处,今日也没有早朝,元贞在福宁殿见到了他。
似乎时局对宣仁帝来说,也影响他甚多,如今的他不见往日潇洒肆意,反而多了几分沉默与焦躁。
元贞也未绕圈子,行过礼后,便直接把昨晚权家的一番对话说了出来。
只是掐去了权简的几句大逆不道之言,说这些话的人也改成了权家某个不懂事的妾室。着重点了权简那句‘之前他们争抢时,不召你回,如今贻误了战机,知道召你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宣仁帝沉沉叹了一声:“此前朕提过招权老回京,由他来负责合围之事,可……”
元贞才不想管这里头她爹有多少为难,又为何没坚持下去,其中又有什么难处。她现在特别厌恶听这些,也听烦了。
她今日来只有一件事,说了这么多,也不过为了牵出下面话的引子。
“权老上了年纪,伤病太多,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能强撑着在太原与人缠斗多时,又即将赴往汲县,不过是一腔忠君报国之心。可汲县干系重大,一旦发生战事,必是血战死战,您的女婿不忍他义父最后落一个尸骨不存的下场,想随之一同前往。”
“我作为人女,又作为人妻,实在左右为难。遂,来此把此事告知爹爹,就想请一封爹爹的手谕,让他携之奔赴汲县,不忍他有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元贞看向宣仁帝:“此乃私心,算是女儿求爹爹的。却也是为国事,汲县不容有失,爹爹应该知晓。可天气寒冷,黄河结冰,若北戎真直奔黄河而来,此地怕是要成为万尸之地。”
“杨變大胆、狂妄,可恰恰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顾忌朝中那些大臣及枢密院的指令,能因地制宜拿出最合适的战法,孰是孰非,爹爹自己判断。”
宣仁帝陷入了沉默。
但他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他便站起去了书房,不多时拿着一张手谕回来,递给了元贞。
“去吧。”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苍老了不少。
元贞将手谕收好,站起来行了礼,退了出去。
彼此都明白元贞的意思,之所以只要手谕,没要诏令,是因为知晓此事若为三省得知,必要再起波澜,是时又要拉扯争辩,而汲县那等不了。
而只要手谕,若此后有个什么变数,是时杨變完全可以不拿出来,一人担下所有责难。
这其实也是在为宣仁帝考虑,顾虑了他所顾虑的。
可恰恰就是宣仁帝明白,才会沉默,尤其元贞此前又说了那一番言辞。
臣子都能忠君报国,为了大昊一往无前,他明明是一国之君,却又诸多顾忌。对比下来,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不过这一切元贞都懒得去管了,所以说人就是如此势利,此前她要仰仗爹爹,所以她揣测他的心思,从不会惹他不满,更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疏漏’。
如今她则是爱谁谁吧,天都快塌了,还去管别人那点细微的心思?
元贞回到将军府时,杨變已经换了着装。
一身黑色戎装的他,看起来又英武又威风。
不过倒还老实,她说她没回来之前不准他走,他就真没走。
“拿着吧。”
“这个给你。”
元贞递给杨變的是个荷包,杨變递给她的也是个荷包。
那荷包不打开,元贞就知晓是什么,是此前留给权中青防身的那个,不过她没接。
“一起带上吧,以防万一。”
杨變迟疑,但终究把荷包收了回来,又打开元贞递来的荷包,看了那封手谕。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大步过来抱住元贞。
“别担心我,我肯定能回来。其实没有之前说得那么悲观,若是见着情况不对,我就带着义父跑。”
都知道他这个跑是玩笑,但元贞还是看着他道:“我信你。”
杨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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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贞似乎一下子就闲下来了。
闲了两日,她去蒋家找了蒋旻,找他要军器监的消息。
对此,她也没瞒着蒋旻,说了之前与杨變所言的火器之法。
蒋旻听完后,道:“军器监外人难入,除非你以公主之身行事,但如此一来又惹人瞩目。我先帮着打听,看没有从军器监出来的老匠人。”
没两天,消息打听来了。
找到一人,不过此人是个怪人。
此人姓木,名石,脾气人如其名,又臭又硬。
他原是军器监下广备攻城作里的一个工匠,专司火器之事。可此人胆大妄为,经常偷摸做一些危害极大的东西,炸过好几次作坊,后来被人撵出来了。
为了防止他归家后在市井里乱来,潜火队那里专门给他记了名,每隔两三日就上门搜查一次,不准他私藏火药硫石之类的东西。
这潜火队乃上京城内专司防火灭火的机构,以禁军充之,每坊设军巡铺一间,铺兵数人不等,专司巡警防火,又掌望火楼。
巧的是,管木石所在坊的军巡铺,恰恰在神卫军麾下。
元贞先去见了木石一面。
此人果然是个怪人,瞎了一只眼睛,据说是被炸瞎的。
先前没见到元贞,只是听外面有人敲门,他便径自赶人让人滚,直到元贞带来的张猛,把他的门给破了。
元贞也没与他来隐姓埋名那一套,直接报了来路。
又说给他解决被军巡铺盯着的事,并无偿给他提供一处所在,可供他随意使用,不会引来闲杂人围观的地方,并且火药硫石等无限供应,随他取用,只要他能改良当下威力不足的火器。
闻言,木石当即露出笑容,什么都不收拾,便跟元贞走了。
回府的路上,希筠小声道:“我还以为这人不好请。”
毕竟之前就再三说了此人脾气古怪,而那说书里都说了,古有人怀才,三顾而请之。来之前希筠还怕公主受辱,谁知竟如此顺利。
元贞笑了笑:“所谓怀才不遇,便是怀才没遇见伯乐,如今伯乐都来了,怎可能把人往门外推。”
毕竟木石也不傻,而人都是食五谷杂粮的,再是怀才,没饭吃成天还被人监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今有好日子过了,既能一展所长,还有人当靠山,傻了才会往门外推。
火器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却又没告一段落。
无他,元贞在与木石交谈之际,也对火器产生了兴趣。
把木石安排到她的一处皇庄上后,她也亲赴了几次,去观看木石捣腾他的那些火药。
而不同配比的火药,竟然能达到不同的效果。
每个做火器的匠人,其实前身都是做烟花爆竹的,所以木石也会做各种烟火。
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他不光做了几样花炮局没有的烟火,还把自己改良过的霹雳炮展现了给元贞看。
当时,二人专门在皇庄里择了一个偏僻处,点了那霹雳炮。
声音倒是够大的,引得皇庄里的人连忙过来询问。
可威力嘛——
元贞看了下,也就在地上炸了个小坑。
木石有些羞窘,找补道:“我还个震天雷的设想,但需要铁匠才能做,那个做出来,威力肯定比这个大。”
“震天雷?名字倒是威武。”
元贞喃喃,又道:“行吧,铁匠我来给你找。”
“公主放心,我一定把震天雷做出来,再把霹雳炮改良改良……”
另一边,汲县那,暂时没有异动,正处于整顿军务之际,也没生出什么事来。
杨變终究是隐下姓名去的,所以也没什么他的消息传来,只是每隔七八日他就会派人给元贞送一封信。
从汲县到上京,用八百里加急大概一天半,稍微慢点的话两天,再慢点三四天是要的。
送私信不可能动用八百里加急,就算他三日跑一趟,也就是说这封信刚送出去,下一封信杨變已经写好了。
……
一月二十,黄河,冻。
想你了!
……
一月二十三,结冻的河水真丑。
想你!
……
一月二十七,依旧冻。
他们都认出来我了,却装作不认识我。
他们装,老子也装!
好想你!!
……
这还是元贞第一次见到杨變的字。
说实在话,很丑。
写得那叫一个张牙舞爪,气势是有了,就是那字的笔画都凑不到一处去,元贞勉强才能认出写的是什么。
收到他的信,她就给他回一封,等下次再有人送信回来,随同一起带过去。
她在信中罗列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比方说去了蒋家,去了权家,和嫂嫂裴淼见了面,与舅家姐妹闲聊之类的。
也提了木石之事,毕竟用了神卫军的人办事,即使她这里不说,怕是张猛也会禀报。
她在信中写道:“……第一次亲手配出火药,甚是喜悦,木石实乃有才之人,各种奇思妙想……”
过几天,回信来了。
杨變说:“危险,勿摸!不准夸别人!”
还让张猛来劝她。
可元贞是能劝动的人?
再来,自打公主进门后,这些手下私兵的日子肉眼可见过好了,一个个吃得油光满面更加壮实了,张猛可管不住,也劝不住,只能把话带到。
元贞与杨變回信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虽是女子,却也不傻,你放心吧,不要担忧。”
与此同时,远在汲县,北戎军不出意料而至。
其实这并不难猜,如今已是二月,也许再过阵子黄河就要化冻了,是时北戎再想打过黄河,要花比此时大无数倍的气力。
而大昊这边,早已做好准备,北戎能拖到现在才到,才是出乎权中青杨變等人的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65章
65
知晓北戎骑兵威猛,所以大昊这提前布置了许多防御性工程。
深沟战壕是挖了一层又一层,纵深不过二十多米,可横向却蔓延出两百多米,其内有的灌满了火油,有的埋了铁刺、木刺。还有无数木质包铁的拒马,汲县城池那,也做了无数防御。
首次试攻,北戎并没有讨到好处,丢下几十具尸体撤退了。
可大昊这也不能追出去,这些防御工程防御了敌人攻过来,同时也制约了他们追出去。
首次对阵胜利,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北戎不可敌,已经在大昊许多人心中刻下烙印,权中青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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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带领的西军是威猛,可那是打西狄,西狄能和北戎相比?
如今见首战告捷,也让许多人都重拾了信心。
可权中青杨變等武将却没有放松,都知晓结冻的黄河不算天险,他们布置的防御措施有限,敌人完全可以绕道南下。
且汲县城池那也是一个弱点,大军主要是防止北戎军队过河南下,因此主要防御措施都是借地利设在黄河前,汲县那已极力顾及,却还是有个不小的缺口,只能安插上拒马,派兵驻守汲县,并加强巡逻。
同时,权中青又在防御措施的两翼,布置了无数快马斥候,负责侦探敌情。
次日,北戎再次攻来。
如同昨日那样,止步在深沟战壕之外,再度丢下几十具尸体撤退了。
如是过了几天,每天都是如此,偏偏北戎没有任何想绕过去行军的迹象,也没有试图去攻打附近的汲县城池,似乎也知晓既然这有个缺口,昊国必然派了重兵,怕对方是故意漏缺,想关门打狗。
这让权中青等人感受到一种异样之感。
北戎到底想干什么?
杨變最是干脆,站起来说:“不用管他们想干什么,给我一队精兵,我夜袭过去看看。”
这是杨變的老把戏,急行军夜袭。
急行军不难,可若加上夜袭,则非是一般人不能胜任。
须知,当下许多人都有雀盲症,尤其是底层百姓。雀盲也叫夜盲,患有雀盲症的人,一到晚上,若光线不够明亮,则不能视物,或是看东西模糊。
军中也曾试验过,要想不让兵卒患有雀盲,就得好吃的好喝的养着,尤其要进补动物肝脏和瓜果类,还不一定都能治好。
而军中之人如此之多,若将领不吃空饷,朝廷不拖发军饷,也不过刚能顾个肚儿圆,更不用说去给兵卒们好吃好喝供着,还用动物肝脏和瓜果进补。
必须得是那种极为富裕、且为帅者不克扣军饷,同时也舍得砸钱的军队,才能养出一支能夜袭的精兵。
当年西军就有一支,不过千人之数。
杨變也有一队,就是捡漏的西军这队精兵,不过五百人。
这次杨變把自己的五百精兵全带过来了,可五百人够干啥,他也不可能都带出去,怎么也得再凑点人才能夜袭一下。
幸亏越是靠近上京的禁军,越是富裕,虽挂着地方禁军的名号,实则跟中央禁军般无二致。
这次权中青统辖的就是京西北路的安顺军,和部分安肃军,两路禁军凑起来,差不多有六万兵力。
他还带了马军司下的两千骑兵和三百重骑兵,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么多人,总能再凑出一队没有夜盲症的精兵。
后来凑下来,果然凑了几百之数。
杨變挑挑拣拣,选了两百人,又带上自己的五十精兵,组成一队轻骑兵。给马戴上可以防止其嘶鸣的马嚼子,又用棉布包了马蹄子,趁着夜色绕道潜到了对面。
一路上甚是安静。
杨變按照以前夜行军的规矩,两百多人分了三股,都由他手下亲兵带领指挥。
一路在前,一路居中,一路殿后,每一路相隔不远,既能做到及时策应,又不妨碍战局有变及时撤退。
同时,他把自己的精兵分了出去,充作斥候之用,在三路人马的前后左右呈放射之态,分别侦探前方敌情。
让人诧异的是,一路上除了碰上几小股北戎派出来巡逻的斥候,再无任何异常。
由于北戎斥候每股不过十来骑,很快就被杨變等人拿下了。
所有人出来之前都被叮嘱过,他们唯一要记的便是令行禁止,以及闭紧嘴,任何时候不得发出声音。
所以一切都是在无声进行着。
一个手势下来,箭矢没入胸膛,人头已然落地。
鲜血喷溅在众人脸上,在暗夜之中,增添了几分血腥和躁动。
当然,也不是都杀了,会留下一两人分别进行审讯,就为了探得北戎这支大军的具体情况。
只可惜北戎人大多都头铁,一见被人俘虏,要么自戕了,要么无论怎么刑讯,都不愿吐露己方军情。
又因是夜袭,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很准,眼见问不出来更多的,杨變就下命把人砍了。
最终就得到了一些零碎的消息。
据悉,这支大军不过是这次北戎军队的先锋军,领兵的并非三皇子慕容兴吉,而是一个万户,人数大约在两万。
三皇子和大皇子领着的后军,很快就会到来。
同时,杨變等人也得知了北戎营地的具体方位。
“杨将军,要不我们回去吧?这方向好像快到北戎营地附近了。”眼见距离北戎营地越来越近,凑数的精兵甲道。
处在领头位置的杨變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倒是不远处他的亲兵斥道:“噤声!莫忘了令行禁止!”
此人当即不做声了。
直到来到附近,选个合适的方向甚至能远远看到北戎营地里的火光,杨變这才领着人停下。
“下马,一半人留下禁戒,另一半在不惊动北戎人的情况下,绕其营地一周,观察其军营具体情形,以及可有异常异动。”
自然还是杨變的亲兵带队,他们似乎深谙潜伏之法,无声无息就带着人潜入了密林之中。
行举之间甚至能不触动任何草木,倒是被他们领着的其他精兵,甚是笨拙,幸亏也未闹出任何乱子。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一个不少都回来了。
观察结果并无任何异常,且得到情报相对准确,观其营地面积范围,人数确实在两万左右。
且这支北戎的前锋军并没有进行分兵,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了。
“撤!”杨變道。
有人不甘说:“这么好的机会,要不我们进去放把火,捣个乱?”
没人理他,直到大家都上马走了,才有人拍了他一下骂道:“你要想死,就自己去。”
他们这趟来,就为刺探军情,若碰到合适机会,奇袭一下也不错,显然眼下情况并不适合奇袭。北戎营地近在迟尺,又这么多人,若真是打过去,就不是奇袭,而是白送了。
杨變带着人迅速撤离。
由于靠近北戎营地,所有人都十分谨慎,一路上只能听见马微弱的呼吸声,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
直到走远了,所有人才长长出了口气。
“快活!”队伍中有人低喊。
不同于杨變的亲兵,这些凑来的精兵大多都和北戎军交过手,每次都是己方军队被打得抱头鼠窜,节节败退。
这次跟着杨變出来,由于他们不是心腹亲兵,难免担忧前路,又怕真偶遇了北戎的人,被当做弃子抛弃了,也是不信任杨變的带兵能力。
可以说,他们这趟出来,其实所有人都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却万万没想到,一路行来如此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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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没遭遇北戎大股人马,但这位杨将军,一路指挥简直如有神助,仿佛睁着天眼在判断前路形式,甚至能带着他们摸到北戎军营附近。
又见他杀伐果断,杀那些北戎斥候犹如土鸡瓦狗。
尤其其中有两股斥候,也是狠把式,这些杂路子精兵见优势在我,也是想上前立功,便主动请缨,却差点没被人反杀,后来反而被杨變的亲兵救了。
更是觉得这位杨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若是大昊都是这种将领,何至于被人打到黄河北岸。
殊不知,杨變哪是如有神助,不过是老把戏用多了,轻车熟路尔。
他早年搞过无数次夜袭,如何躲避敌军斥候,如何判断前方形式,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做。而他领的精兵,也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自然看起来就如同开了天眼一般。
至于杀北戎人,以前如何杀西狄兵,如今自然如何杀北戎兵。
说到底,西狄兵和北戎兵,若论单兵实力,不过伯仲之间,北戎厉害的是整体,是吞并了北鞑的兵强马壮。
而西狄到底国小,人数也不如北戎。
杨變有些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带着人绕到防御线两侧跑了一圈,甚至围着汲县城池绕了一圈,都无任何异常。
似乎北戎这支前锋军,真就打算这么跟大昊正面交战下去。
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回。
一直到天擦亮回到军营,这支憋了一夜不说话的夜袭军才炸了锅。
其实军营这,也都等着他们,都在等消息,也是怕他们出事。
在这些凑出来精兵嘴里,杨将军用兵如神,胆大心细,他们格外详细地描述了途中遭遇敌方斥候的场面。
如何包抄,如何迅速拿下,以及他们如何摸到北戎军营附近,如何在北戎眼皮子底下观测敌情,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若非怕打草惊蛇,咱们就是在北戎军营里放一把火,恐怕那些蛮子怕是也不知道。”
其实这都是吹嘘之言,但架不住下面兵卒们都爱听。
打从两军凑出这队大军,下面兵卒们的士气便很低迷,人人都怕北戎,怕北戎的铁骑,都是提心吊胆的,如今听到这些,也算是给他们补充了士气。
同时,杨變威名也传入各个营队之中,这让一直等着抓他小辫子的几个监军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这次黄河北岸防御,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由于之前枢密院指令有失,所以这趟跟来的监军大多都低调。一切事物皆由权中青主导,平时都藏在军帐中不出。
对于杨變的到来,他们心知肚明,却径自装瞎。
不光是因为杨變有圣上手谕,也是平时总是对军事指手画脚的文官暂时失了势,为了保证体面,保证这一战不失误,这里的监军在装瞎,京中有些人何尝不也在装瞎。
只是心中难免不平。
“行了,就任他张狂无忌,待此事罢,京中自有人压下他的风头。”
几人对视一眼,各自散去。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不用细说。
“这震天雷,果然不负你为它如此取名!”
元贞称赞,并有些吃惊地看着远处被破坏掉的土地。
一起初,木石只想着往铁罐子里增添火药,可铁罐子就那么大,加大铁罐子尺寸,火药填太多,一来不稳定,容易炸。二来除了响动静大,实在杀伤力有限。
元贞观他陷入困局,就出主意道何不在其中添加可以增强杀伤力的东西。
他们先后试过往里面加铁砂、铁片、铁钉等,最终试验出一种双捧之大,整体呈圆状底部稍平,密封,其上加有引信的铁疙瘩。
此物便是当下木石心目中最满意的‘震天雷’。
一旦点燃炸开,杀伤力大约可以波及周围四五米的样子,且因其内添加了铁砂铁钉,杀伤力极大。
暂时没拿活物试过,但若扔出去时的角度合适,炸死炸伤十来人肯定没问题。
怕引信受潮,累及其中的火药,木石还试验出后续插上引信之法。此法不光能防止受潮,还能防止有人误燃。
元贞见东西已经成型,便打算带回去两个,等送信人来京了,让对方给杨變捎去。
临从皇庄走前,木石一再交代,一定要防止剧烈碰撞,防止明火。
“放心,我让人都包好了。”元贞道。
不光外面用稻草包严实了,还用竹筐分割了开,竹筐外又垫了棉布,外面还有个木箱子。
另外引信也是单独放置的。
元贞见识过震天雷炸开的场面,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她带着希筠上了马车。
除了车夫外,随行还有六个侍卫护持在马车四周。
皇庄在京郊,但这个京郊离上京城有些距离,坐车回去差不多要半个时辰。
这条路元贞也是走过多次,见还需些时候才能到家,便让希筠给自己拿来靠枕和毯子,她打算小憩一会儿。
正是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时,车突然停了下。
“怎么了?”希筠问。
侍卫来到窗边答:“前面停了辆车,似是车轮坏了,好像是哪家官眷,拦在路前向我等求助。”
元贞撩开窗帘,往外瞧去。
果然不远处前方停着一辆马车,看马车形状和装饰,确实似哪家官眷所用之车。
除了车外,还有三四个护卫模样的人,骑着马在一旁。
如今车坏了,车夫和其中两个护卫都下了来,正弯着腰在查看车轮。
“去问问是哪家女眷?若实在不能修,就把女眷带上,反正此处距离城里也没多远了。”
侍卫前去询问,不多时回来说了个官名,是鸿胪寺下某个詹姓小主事家的女眷,母亲带着女儿前来法梦寺上香,谁曾想碰见这等事。
法梦寺确实就在附近,因距离上京稍远,香火并不是十分旺盛,毕竟上京城里及周遭寺庙众多,也不知这对母女为何竟跑到这里来。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天寒地冻的,人家求助上门,元贞也不好置之不理,遂让侍卫领了那母女两人过来。
至于对方坏掉的马车,就看这家怎么处置了。
“谢谢公主,公主仁慈。”詹家护卫满脸感激道。
那母女二人也过来了,都是裹着披风。年长的这个鹅蛋脸细目柳眉,样貌普通。倒是女儿长相很是俏丽,一张杏目很是水灵。
此时希筠已经将车厢里收拾了一番,空出了两个空位。母女二人被侍卫搀着,正要上车。
那个女儿在前,上来时似踉跄了一下,希筠连忙去拉她,元贞也看了过去,却看那女儿一双杏目胡乱眨着,似乎在暗示什么。
元贞正要叫人,可惜已经晚了。
外面传来几声奇怪的闷响和闷呼,之后一切就归于沉寂。
再之后,这对还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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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的母女被人粗鲁地扔了上来,元贞眼睁睁地看着替她赶车的侍卫,被人拖下去抹了脖子。
鲜血淋漓就在近前,希筠还在愣神,那对母女因离得近,看得更清楚,克制不住尖叫起来。
可也不过就叫了一声,一张胡子拉碴十分凶恶的脸伸了进来,怪腔怪调道:“再叫,把你们都这样杀了。”
这群人似乎训练有素,很快就赶着马车离开了此地。
包括元贞的马车也顺道被赶走了。
他们走得很快,车身摇晃得厉害。
希筠去质问那对母女怎么回事,当娘只会哭似乎被吓懵了,倒是那女孩还能说话。
从她口中得知,她们确实是詹家女眷,也确实是来上香的,未曾想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了去路。
就像骗元贞他们这样,不过求助的变成了一个摔断了腿的男人,谎编得也很粗糙,但架不住詹家的护卫没用,眨个眼的功夫就被人抹了脖子。
然后这群人就挟持着母女二人在路边埋伏,似乎就为了等元贞的车架,当时他们乔装詹家护卫在外面求助时,其实还有几个人在马车上。
据詹莹莹说,那个胡子拉碴的人就是领头,而这人似乎不是大昊人。
元贞心中一沉。
希筠骂道:“他们害了你们,你们就帮着他们来害我们公主?你知道伤害公主是什么罪名?抄你们詹家都是轻的。”
詹大娘子被吓得呜呜直哭,詹莹莹也哭道:“我也不想,遇上你们之前我们也不知是公主车架……”
直到那伙人拿着刀胁迫她们出来骗人时,才知这竟是魏国公主的车架。
之前她们来到车前,其实后面跟的‘护卫’就拿着匕首抵在她们后背上,所以她们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
元贞叹了一声:“行了,希筠……”
这时,车门突然被人打开。
夹杂着冷风灌入的,还有胡子男凶恶的脸。
“再哭就死!反正老子想抓的人已经抓到了!”说着他故意看了元贞一眼。
詹家母女当即拼命地捂着自己的嘴,希筠想骂却忍住了,伸开双臂像母鸡护小鸡似的挡在元贞身前。
“都给我老实点,不然除了这位公主外,都得死!”
他们来到一个农家小院。
这地方很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到了后,就将四人赶下了车,并将她们赶进一间破屋子里,关了起来。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套缺胳膊断腿的桌椅外,空无一物。
床上落满了灰尘,桌椅上也全是灰也不知这些人从哪儿找来的这处的地方。不过根据走的时间来推算,此地还在京郊,却也快要出京郊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
来人扔进来两床破被褥就又把门锁上了。
这座屋子并不大,拢共只有四五间屋,关着四人的屋里虽然没有点灯,但从外面透进来灯光还是能视物的。
希筠也不说话,之前就撕了自己的裙摆在收拾那张破床,如今又多了两床被褥她更是忙开了。
把破床收拾好,把被褥铺上,实在觉得脏,她又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来,垫在上头,这才扶着元贞去坐。
“公主快来休息会儿,那破车赶得快把人摇散架了。”
“这会儿不慌了?”
希筠窘然一笑:“慌什么?慌了他们也不会放我们走,公主说得对,要保存体力冷静下来。”
后面这句话她说得声音极小,也就这屋里的人能听见。
与她们主仆相比,詹家母女就显得狼狈多了,尤其那位詹大娘子,似乎不是个能撑事的,整个人都吓瘫了,方才下车时还是她女儿撑着她,把她半拖半扶进来的。
元贞来到床上坐下,看了看一旁的被褥。
“分她们一床吧。”
希筠似是不愿,到底没说什么,抱着被褥劈头盖脸扔给了詹莹莹。
实在不能怨她生恼,在希筠心里,就是这母女二人害了公主,若非这伙人打着二人幌子,公主能被他们骗过?
可惜了那几个侍卫,本是宫里按规矩分派给公主差使的,如今刚混个脸熟,人就出事了。
詹莹莹也学着希筠那样,在地上收拾了个空地把被褥铺了上,又把詹大娘子扶了上去。
詹大娘子似还有些嫌弃,可这屋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床被元贞希筠占了,她们就只能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
外面晕黄色的灯光,倾斜了进来。
来人给她们扔下一袋馒头,希筠上前看了下,面带嫌弃的拿了两个,转身拿去给元贞。
元贞接过馒头,却突然对来人道:“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之尊,便应该知晓我身娇体弱受不得罪,我要一间干净暖和的屋子,还要被褥和热水,馒头我不吃,换别的能进口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66章
66
此言一出,来人出去的脚步一顿,却没说什么,匆匆出去了。
詹莹莹和詹大娘子则吃惊地看着元贞,似乎诧异她竟敢这么说。
外面,传来一声咒骂,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被人踢翻了,然后那领头的胡子男便进来了。
此时看到全貌,才知此人的高大,甚至比杨變还大上一圈,很是壮硕,给人的压迫感很重。
“元贞公主,你胆子很大?”
他说着官话,但腔调很怪异。
元贞看了他一眼,明明坐在破被褥上,却高贵得仿佛不沾一丝尘埃。
“还好,不如你等胆子大,身为北戎人,却胆敢潜到上京附近来,是谁派你们来的?慕容兴吉?光是你们这些人,恐怕没这个本事,谁给你们做了内应?”
蒲察倧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正要说什么,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中等个头、相貌平平的蓝衣中年男人。
他一言不发,将蒲察倧拉出去了。
去了屋子另一端——
“蒲察倧,你若是想圆满不出任何岔子的完成你这次任务,就管管你的脾气,闭上你的嘴。”
“你想死!”
蒲察倧暴怒,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子。
由于双方体型相差太大,这蓝衣中年人被提了起来,像提小鸡崽似的。
几个北戎大汉坐在桌前只管吃肉喝酒,看到这一幕也只是笑嘻嘻的,只有两个昊国人走了上来,似乎想从对方手里救出这中年人。
蓝衣中年人看似狼狈,表情却波澜不惊,只是看着对方。
“此地离上京城不远,丢了一个公主,还丢的是大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当时杀的那几个人,我让你们处理下尸体,你们嫌麻烦,随便找个草丛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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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有人追上来?再节外生枝发生变故,我死不死不知道,但你们都会死,即使在这里不死,回到黄河对岸,贵国皇子会饶了你等?”
蒲察倧凶狠地瞪视着他,此人也不避不让。
半晌,蓝衣中年人被放下了。
蒲察倧狰狞地扯着嘴角:“别忘了,你的任务就是配合我们,把这位公主带走!”
蓝衣中年人理了理衣衫,面无表情道:“我没忘,但如今在大昊境内,你们最好还是听我的。”
外面发生的一切,里面并不知道,只依稀听到争吵,却听不清在吵什么。
不多时,方才送馒头的那人又进来了。
说是给元贞换一间屋子,就将她和希筠带了出去。詹莹莹想跟上,被跟来的大汉推搡在地,顿时也不敢再跟了。
借着出去的空档,元贞再次把这些人看了个大概。
就如同她方才所言,这些人从体格上来看,很容易分辨其身份。那些高大的壮实的,虽是穿着大昊衣裳,但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人,一看就不是昊国人。
而那几个看着体格身高适中,没有怪异感的,一看就是昊国人。
当然,前提是像元贞这样见过不少两国之人,有些经验的才能分辨出。
他们一共有九个人,昊国人只占四个,方才那个拉着胡子男出去的蓝衣人,似乎是这几个昊国人的领头。
来给她们送馒头的男子,也是昊国人。
元贞和希筠被带到位于右侧的屋子,这地方似乎是这伙人留下来打算自己用的。不光家具齐全多了,还经过了一番收拾,被褥也不是破破烂烂的。
屋里还有个风炉,里面填了柴,其内燃着火。上面有个铁架子,挂着一个很旧的铜壶。
“没有其他吃食,只有馒头和肉。水,水桶中有,自己烧。”
来人丢下这话,转身出去。
元贞看向他,说:“你是昊国人,为何助纣为虐帮北戎人掳我?”
此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脚步顿了顿就离开了。
门再度被锁上。
此时屋里只有元贞和希筠二人,希筠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去用那铜壶烧水,又把馒头放在火上烤了烤。
等馒头烤热后,把馒头掰开,把肉夹在里面,递给元贞。
两人就这白水,吃了顿馒头。
至于詹家母女如何,二人就没精力去管了,毕竟自保都困难。
晚上睡觉时,主仆两人是错开时间睡的,一人睡两个时辰,醒着的那个人负责听外面的动静。
这座农家屋舍并不大,拢共只有四五间房,还不算灶房柴房。
正房也就三间半,堂屋分里外两间,被那群人占了,左边的屋子关着詹家母女,右边的屋子便关着元贞二人。
距离如此之近,除非那些人一言不发,话都不说一句,不然总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半夜时,外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叫声。
刚睡着的希筠,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公主?”
“别怕。”
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的元贞,安抚地拍了拍她。
希筠并非不知事,很快就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屋子彪形大汉,还都是坏人,他们暂时忌惮着什么,不敢来招惹公主,自然也不会招惹被公主庇佑的她。
那剩下詹家母女二人呢?
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依稀能听到有人喊着‘元贞公主’的求救声,还有男子的怒骂声。
希筠嗫嚅了下嘴,似乎想说什么,很快又道:“我们不管,管不了,只要公主好好的就成!”
她紧紧抓着元贞,近乎神经质地喃喃着。
元贞突然就想到前世——
她护不住别人,就只能护住绾鸢。
偏偏每到夜里,营帐外总是很吵,也会有类似这种事发生,她们似乎知道她就在这座营帐里,声斯力歇地喊着她。
可喊她有什么用?
每次,绾鸢也会这么抱着她,不断地说着我们管不了,公主别去管。
后来这种情形什么时候才消失?
她学会了去讨好慕容兴吉,他给她挪了营帐位置,总算是绝迹了。
是的,她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可并不代表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在那黑暗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罪恶发生着,有人死了,有人销声匿迹了,有人活着却宛如死了。
突然——
木门被人剧烈地撞击了一下,似有人扑撞在上头。
外面传开詹大娘子的声音,她在哭,很惊恐,却又在喊:“公主,救救莹莹,求求你救救她!”
又回头对谁在哀求:“你放开她,来找我,找我……”
元贞突然推开希筠,从床上下来了。
她来到被锁住的门前,就站在那,出声道:“你们北戎人都是如此没羞没躁,如同野狗畜生这般?你们难道没有妻女姊妹?”
她的声音很冷静,没有波澜起伏,似乎没有情绪,却又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
“等我见到慕容兴吉,我会好好问问他,是不是他们北戎人都是如此!”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外面一下子安静了。
只有女子哭泣声还在响着。
左边那间屋子里,不等那蓝衣人开口,光着上身的蒲察倧扔开了詹莹莹,一脚踢开了边上的破凳子,发出一声巨响。
之前,元贞二人换了屋子后,就有人觉得地方太小,不如把那对母女挪到柴房里去。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随便捆着绑了,也不怕人跑了或死了。
却被蒲察倧制止。
之后几人喝酒吃肉,天色已晚,明天还要赶路,留下守夜的人,这些人便陆续睡下了。
因为地方不够,有的人睡在正中那间屋子的里间,外面也用木板搭了床,反正只用睡一夜,铺上被褥将就一晚便是。
哪知睡到半夜,蒲察倧突然起来了,去了左屋。
都知道蒲察倧秉性,北戎这边自然无人说什么,至于蓝衣人这伙人,不想跟蒲察倧再起矛盾,遂也当做没听见。
哪知这蒲察倧,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拢共就两个弱女子,竟然钳制不住,反而让对方闹了起来。
又是大哭大喊,又是厮打,还让一个跑了出来求救。
听见情况不对时,蓝衣中年人就从里屋出来了,正想出声制止,谁知这时候元贞说了话。
蒲察倧自然不怕这位公主,但他收到的命令是把人完完整整好好的带过河,送到三皇子面前。
说起来,蒲察倧算不得慕容兴吉心腹,不过是心腹的手下。
他摸不清楚三皇子对此女是什么态度,要说是痛恨,偏偏如此大费周章,让他们潜了过来,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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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动用了一条在昊国的暗线。
也就是蓝衣中年人的主子。
关键是此女哪怕已为人妻,却是容颜绝世,是蒲察倧平生所见女子之最。
男人是什么秉性?
蒲察倧自己都是男人,自然清楚。
真要是惹了这位公主的厌恶,让她觉得北戎的男人都是猪狗不如,是时她连带厌恶皇子,并在皇子面前多嘴质问,皇子为了讨美人欢心,砍了他脑袋怎么办?
下身重要,还是脑袋重要,蒲察倧自然清楚。
更不用说,此时蓝衣中年人已经进来了,定然成不了事。
“滚!”他狠狠地呸了一口。
蓝衣中年人使了个眼色,他的手下连忙把床上近乎被扒光的詹莹莹拽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被锁住的门打了开。
詹家母女被推搡进来,很快门又被从外面锁住。
“公主,谢谢你……”
詹莹莹双手抱胸,衣衫凌乱不堪,本来灵动的小脸此时鼻青脸肿的,嘴角还带着血迹,显然是被打了。
元贞叹了声,没有说话。
詹大娘子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起来,又连连对元贞道谢。
可没哭两声,外面便传来呵斥着,当即不敢再出声了,只余抽泣声。
元贞让希筠拿了床被褥给她们,这屋里拢共也就两床被褥,半铺半盖也能将就一下。
之后二人便上榻睡了。
至于詹家母女,还是只能睡地上,那床榻太小,将将也就只够睡两人,实在容不下多的。
这一夜,就在母女二人小声的抽泣中度过。
次日一大早,四人就被叫醒了。
希筠仗着这些人非必要不敢招惹公主,就踩着对方发作的临界线,又是要热水又是要吃食又是要恭桶。
反正照她来想,总要把公主侍候得舒舒服服,她也要舒舒服服,之后寻到机会才能跑。
是的,现在希筠已经不慌了。
她见元贞接二连三拿捏住这些人,心里也安稳下来,知晓公主如此聪明的人,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定有逃跑的法子。
临出发时,为了掩人耳目,这伙人要求元贞去坐詹家的车,不能再坐她自己的车。
对此,元贞并没有反对。
却又说自己身娇体弱受不了舟车劳顿,不坐自己的车可以,但她车上那些可以让她舒适点的靠枕毯子用物之类的,都得挪过来。
这伙人同意了。
但由于詹家的车太小,只挪了一部分必要用物。其他尖锐的,看着有利于逃跑的,一概不准拿。
临到最后,看到放在车尾的那个小箱子,希筠在元贞的示意下,死死地抱着说不放,说里面装的宝贝,说什么也不能丢下。
这伙人见此,当即抢过来打开看。
见里面就放了两个铁疙瘩,还包得如此严实。又听希筠说,这两个铁疙瘩,是天外之石融了以后得到的天外之铁,是她家公主打算进献给圣上的。
蒲察倧半信半疑,接过铁疙瘩翻来覆去地看,没看出所以然。
蓝衣中年人出于谨慎,也接过来查看,同样没看出所以然。
两人看向元贞。
元贞淡淡道:“此物并非凡铁,不值什么钱,只一个难得。再过阵子是父皇寿辰,我也是从别人手中拿到石头,让人融了后才得了这两块。总而言之,这东西我一定要带上。”
二人看不出异常,又见她如此坚持,关键这箱子也不算大,随便塞在马车上也就带走了。反正马车她们坐,占的是她们的地方,遂不再反对。
希筠连忙抱着箱子,拿到马车上找地方放下。
之后又过来扶元贞上车,詹家母女也上了车。二人吃了教训,如今对元贞是亦步亦趋,她上哪儿,她们便跟去哪儿。
元贞见二人实在可怜,也是受了自己连累,遂也没说什么,还让希筠少给两人脸色看,总归同是天下沦落人。
一行人再度出发。
由于他们走得急,这马车也不如元贞的车好,一路上颠簸得厉害。
元贞神色恹恹,压着呕吐之感。
希筠忍不住了,冲外面道:“你们会不会赶车?要是不会换个人来,我家公主都快吐了。公主娇弱,受不得颠簸,真若是出了什么事,看你们怎么跟你们皇子交代!”
如今希筠也学会狐假虎威,那是一个不含糊,把跋扈小宫女演得极好。
车总算慢了一些,虽还是颠簸,到底不如方才。
从昨晚到现在,詹莹莹除了哭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她慢慢挪到了元贞面前,就这么蜷缩着匍匐拜下。
“公主,求您庇护我跟我娘。”
元贞叹了声:“我庇护不了谁,你也看到的,我也自身难保。虽不知他们要把我带去哪儿,想来几日也就到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汲县。”
“汲县?”元贞挑起眉。
詹莹莹抹了抹脸,小声道:“是昨晚那个蒲察倧他强迫我,那个蓝衣中年人进来时,两人提到的。说是到汲县什么的,后来我被拽出去了,并没有听到下文。”
这个目的地元贞并不意外,如今慕容兴吉在汲县北边,必然是要把她带过黄河,就看路上他们会怎么走。
“对了,他们还提到二月十九。”詹莹莹急急又道。
她如今想得到庇护,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在回忆任何让元贞觉得有用的东西。
“不是昨晚说的,是没拦下你们车之前,他们交谈时说了一句,但由于谨慎,很快就被人制止了。”
二月十九?
今天却是二月十四。
“还有什么吗?你再回忆下,并不一定具体到某件事,可以是细枝末节的琐碎言语?”元贞问。
有时候推断一件事,并不一定要精确到什么时间什么人,而是可以通过零碎的信息进行互相印证。
这对经常翻阅那个梦,妄求得到些有用消息的元贞来说,是很有经验的。
“细碎的?”
詹莹莹喃喃,又挖空心思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