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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

杨變抿着嘴没有说话,面上表情复杂到难以附加。

权简见他神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

“你放心,爹不是不知轻重的性格,不是到了万难局面,他一定不会动用此物。”

“我不是不放心义父,是——”

杨變也不好描述此时心情状态,他是又愤恨她总是瞒着他做些事,又恨她胆大妄为置自身于不顾,又有些感动她的信任。

她这是把自己的软肋命脉,都交到他手里了,她怎么就敢!明明也不是没有城府之人,偏偏竟做出这等没有城府之事。

“你今晚就别走了,明儿一早爹就要开拔,今晚住家里,明日我们一起送他。”权简岔开话说。

二人一同出了书房。

此时已是夏末,树上草丛里只有寥寥几只蝉还在有气无力地鸣叫着。

权简看了看杨變,想了想还是道:“你如今和这位公主——”

顿了顿,“她可是当众说过此生不嫁之言。”

“你别管!”

杨變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到时候嫁不嫁可由不得她!”

听了这愤恨之言,权简失笑不已。

看样子杨變自有主张,他倒是不宜再多言。

他调侃道:“都说你有个相好,没想到你竟找了个公主当相好。若不是这回,怕是你一直不会说吧?”

杨變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然后大步流星离开了。

身后是权简的笑声。

很快,援军便开拔了。

这次援军并非调中央禁军,而是调河东西北其他几路地方禁军为援军,三衙这则在殿前司、马军司、步军司各抽调五百兵力,护送裴鹏海等一众援将轻装简行奔赴河东。

等到地方前,调来的援军应该也到了,便可会师直奔太原。

如今太原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前朝后宫都罕见的清净了不少。

可值此之际,宫里私下却悄悄流传起一股流言。

其实也不是刚流传起来,而是早些日子就有了,只是这几日朝堂和宫里都罕见的清净,才将这股流言凸显出来。

钱婉仪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往自己宫里走。

她是宫人出身,又不得宠,一贯被其他妃嫔所瞧不起。可在有些人那里,却将之引为‘先贤’,对她甚是推崇。

是的,宫人是低贱,是用来服侍人的奴婢,可皇宫里恰恰最多的便是这些宫人内侍。

所以别看钱婉仪平时闷不吭声,对于各处的消息,她却丝毫不落后其他人。

回到会宁阁,见婉仪还是转来转去一直不消停,宫人红叶忍不住道:“婉仪何必听那戚美人之言,她素来不得宠,年岁一大把,至今没有孩子傍身,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了,若她是妒忌婉仪,故意挑唆呢?”

钱婉仪不赞同地看着她:“她能挑唆什么?不过是告诉我一些宫里的消息,这消息你不也去问翠娥了,确实有这风声。”

红叶嗫嚅了下嘴,到底没把下面话说出来。

光有风声有什么用?前有太子,后面还有赵王吴王他们,哪个不是母家势大,哪个不是深受圣上宠爱?

会宁阁有什么?

红叶去看钱婉仪——她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藕荷色的褙子,长得小巧秀美,一看就是温驯乖巧之人。

若非这副会骗人的皮囊,当年她也不会巴结上德妃,又巴结上元贞公主。如今虽还是不得宠,到底七殿下也封王了,眼见苦尽甘来。

这对一个宫人出身的人来说,已是叨天之幸。

可红叶服侍钱婉仪多年,当年二人还曾是好姐妹,却知晓对方温驯乖巧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

“我得去看看七殿下,让他多去巴结元贞公主。甭管公主是什么想法,她以后能傍身的只有七殿下,自然有什么好处都要想着七殿下。”

这话倒也没错,以前钱婉仪也总这么说,可红叶总觉得这话现在怎么听怎么都有些别扭。

以前元贞公主是要出嫁的,出嫁的公主不值钱,更何况是个没娘的公主,若是婆家不好,必然需要有兄弟撑腰,日子才能过得好。

可如今元贞公主都入尚书内省了,还说了一生不嫁,还需要什么兄弟傍身,这不都是说胡话吗?

可这话红叶不敢说,再曾经是姐妹,如今身份天差地别,尤其婉仪还是个小心眼的,她可不想平白给自己找不自在。

二人去了迩英阁。

皇子八岁后,便要搬离母妃居所,另辟一地为住处。因为皇子们都要读书,所以住处都靠近讲筵所。

钱婉仪到时,萧杞正好散学从讲筵所回来。

天气炎热,又上了一天的学,萧杞也累得不轻,正让贴身内侍长运拿些冰饮子给他凉快凉快,这时钱婉仪来了。

“小娘你怎生这时候来了?”

一听这句‘小娘’,钱婉仪就想翻白眼。

可没办法,谁叫她当年在病重的德妃面前死乞白赖,又拿着元贞公主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说事,才把儿子塞给人做儿子。

人是她塞的,叫德妃大娘,她是小娘,这也不为过。

幸亏德妃早死了。

只是每次听到‘小娘’这两个字,免不得心里会打一场官司。

当然,这些明面上钱婉仪不会表现出来。

她这个儿子,虽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却甚是看重短命的德妃和他那个好阿姐,早先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德妃早死了,这小崽子竟有一月不愿理她,此番过来她有大事要说,自然不想横生枝节。

“娘来这能做什么,还不是想你了。”钱婉仪关切地看着萧杞,“瞧瞧你这满头汗,长运你是瞎了还是不会做事,就任凭殿下这么热着?”

长运被骂得一头包,也不好多说,忙下去拿冰饮子了。

萧杞埋怨道:“小娘,你说长运做什么?我这也是刚回来……”

钱婉仪招招手:“行了,长运下去了,咱娘俩正好说说话。”

萧杞皱起眉:“说话就说话,何必做得这番模样?”

钱婉仪嘴上不说,心里却连连撇嘴,那长运不是打小跟着儿子的,还是儿子被她塞给德妃后分派来的,谁知道是不是金华殿的人?

平时说别的,让他听去了无所谓,如今说的却和金华殿有关。

可她也知晓这话不能在儿子面前说,遂托口道:“我倒不是特意支开他,只是想我们母子说说体己话。”

“什么话?”

迩英阁里,爆发出有史以来第一次母子争吵。

一开始,钱婉仪说得很含蓄,她绕了几个圈说了很多话,甚至不断做表情,才终于让萧杞明白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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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什么。

明白后,萧杞简直不敢置信。

“小娘,你怎么敢想,怎么能想?”

大抵是由于儿子的表情太过震惊,钱婉仪有些手足无措。

“这怎么就叫敢想,不能想了?”

“小娘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排行,前面还有数位哥哥,且就我们这样,凭什么敢去想这种事?小娘,我……”

“就凭元贞公主!”

钱婉仪说得理直气壮,“圣上那么宠爱她,都让她去做直笔内人了,以后那内尚书的位置绝对是她的。内尚书,你知道内尚书意味着什么吗?你难道不知道之前她在垂拱殿驳斥群臣?恐怕连太子都没做到如此吧。”

这倒是真的,太子虽已成年加冠,甚至太子妃都娶了,嫡长子都生了,可至今没有出阁。

也不是没有出阁,而是出阁后,又因犯了错被入阁,也就是勒令其在东宫读书。这也是为何都说太子不得宠,再没有哪位太子能被如此对待。

出阁也就意味着可以名正言顺接触朝臣,组建起自己心腹班底,为日后承继大统打下基础,而入阁则是被剥夺了这项权利,只能读书。

至于其他皇子,在大昊一朝,皇子是不允许涉政的,虽是都顶着各种武勋官衔,却只是遥领,没有实权。

所以说元贞称得上是皇子公主中第一人。

既如此,她为何不能想一想?

“你可是她的兄弟,以后用来傍身的,她不帮你还能帮谁?”

“即使我是阿姐弟弟,此事也不该是我们能想的,”萧杞吃惊讶异震惊到无以复加,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小娘,你不要再乱胡说,若是被人听去了,会给阿姐惹麻烦的!”

“这怎么就叫惹麻烦了?圣上岁数也不小了,若是以后等圣上殡天,她在宫里这么多对头,得罪了那么多的人,以后换做别人儿子别人兄弟上位了,能有她的好?还不如帮了你,等到时候……”

“小娘,你不要再胡说了!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

怕她再说,萧杞大声喊着长运,让他赶紧把冰饮子拿来,又去喊站在外面的红叶。

“红叶姑姑,你快把小娘送回去!”

钱婉仪被气得不轻,可人都进来了,只能住嘴不再说,同红叶回去。

不过她已经想好了,今天是她说得太多,改日她就拿元贞公主得罪的人多说事,就不信这小崽子不动心。

就在迩英阁内钱婉仪母子对话的同时,金华殿这边元贞正带着绾鸢希筠,准备过乞巧节的物什。

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左不过是一些针线,以及一件女儿家亲手做的小物件,然后还得找个盒子,放一只提前抓来的蜘蛛。

若是乞巧当晚打开盒子来看,里面蜘蛛织的网又密又圆,这便是‘得巧’了。

以前元贞就不喜欢乞巧节,她素来就与当下世俗所说的‘手巧’无关,穿针引线不会,针黹之事更不用说,让她插花烹茶题诗作画抚琴下棋都行,唯独这女工,她是难之又难。

可每年都有一次迈不过去的乞巧节,都知道她这项短处,好不容易有个让她没脸的机会,她那些姐姐妹妹都不会放过,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她自然要提前做准备。

而今天——

也是元贞走神,竟不小心将手边放了蜘蛛的盒子打了开。

一打开,里面那只灰褐色一看就十分强壮的蜘蛛,便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元贞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手上爬过,当即被吓得跳了起来,又连忙去甩手。

说时迟,那时快。

卧在角落的小桃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用爪子将那蜘蛛一按。

元贞正寒毛直竖着,见此当即松了口气,又嫌弃地用帕子搓搓了被爬过的地方,道了声‘好猫!’

她把帕子扔一旁,又过去抱起小桃子。

如今只有小桃子能给她几分安全感。

“把这帕子拿走,再给我拿些水来洗一洗。”

绾鸢是亲眼看见公主跳起来的,又见小桃子跑出来解围,也松了口气,忙去张罗拿水的事。

而这边,元贞正想揉揉小桃子脑袋,夸奖一下它来着,却见它嘴巴一角露出了几根蜘蛛腿儿。

于是——

小桃子也被她扔了。

“快把小桃子也拿去洗洗!”

一阵兵荒马乱后,终于消停下来了。

也是难得,哪怕是绾鸢也极少能看见公主这般模样。

元贞这儿则是心里差点没气死,都怨那个杨變,说什么乞巧节要带她去逛夜市、放河灯,这两者她都玩过,可凑在一起却没有过。

她倒不想去,因为每年乞巧节宫里都会有安排,多是在哪个皇家别苑中选个地方做‘乞巧楼’。由于是女儿节,父皇通常不会参与,多是皇后带着众嫔妃和公主们进行,到时候还不知有没有空去,可她又想起前天晚上他来说这事的模样。

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又思及这乞巧节跟牛郎织女有关,所以当下民间也有些人将之视为情人相会的日子。

元贞想的不是这,而是杨變怎会知道这个的?

他一个男儿家,还是个行伍出身的大老粗。

就是因为想这件事,元贞才会走神把蜘蛛放跑了。

“蜘蛛再抓就是了,可明日公主要用的小玩意儿?”绾鸢走过来说。

这个玩意儿指的是证明自己手巧亲手做的小物件,譬如自己绣的扇套、扇面、香囊,打的络子之类的。

本来元贞还寻思做个什么的,这会儿也没心情了。

“不做了,我本来手就不巧。”

见公主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换做以前绾鸢和希筠多少要劝两句,可自打自家公主成了直笔内人,二人就觉得公主的格局跟其他人不同了。

这样的公主,还要证明什么手巧?

这时,一个宫人走到门前,似有什么事要与绾鸢说。

绾鸢出去,过一会儿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

“方才迩英阁那长运让人传来了话,说是钱婉仪去找七殿下,说了些话。”

绾鸢学着传话人的原话,给元贞学了几句,又提到当下宫里私下里流传的那个流言。

说到这,她脸色分外难看,本来宫里有什么消息,都是经由她传给公主的,如今倒好,下面都传开了,她这边却没收到信儿。

为何没收到?

是下面人都背叛了,还是其他缘故?

可就算都背叛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叛了。

“那必然是有原因的。”元贞想了想,分析道,“你倒不用自责,指不定这消息人家就是传给特定人知道的。”

这么一说,倒是能说通。

因为只限小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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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流传,所以传不到绾鸢耳里来。

绾鸢还是不放心:“公主,我还是出去一趟,让人探探其他处可有这流言。”

“你去吧。”

这边元贞则是眯着眼睛,开始想这件事。

长运是她的人,本是为了照顾萧杞,毕竟他年纪尚小,亲娘又不受宠,他搬离会宁阁去了讲筵所附近居住,就怕他在外头挨了什么欺负却又不敢说。

那梦里,也是如此。

可现在因为那个梦,元贞对萧杞以及钱婉仪提防起来,便吩咐长运有什么事就往金华殿报。

如此看来,这么安排倒是有些作用。

梦里,因为她避世青阳宫,没有做出这么多的事,自然没有现下这么多的纠葛。如今却因为这层层变故加起来,倒是提前把人心试验出来了。

以前元贞就知道钱婉仪不是个省油的灯,想攀龙附凤的宫人不少,能敢去付诸行动并做成的,这么多年下来也只这一人。

当年钱婉仪能带着还年幼的萧杞,来金华殿串门子,元贞就意识到此人不简单。

无奈那时她娘久病多时,哪怕升了妃位,也几乎没有嫔妃与她来往,甚是寂寞。为了给娘开心,她默许了钱婉仪的上门。

直至后来,钱婉仪又把萧杞塞给娘做儿子。

她知道这女人打得什么主意,左不过是为了给儿子找个安身立命,她也知道她娘在想什么,她娘总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怕以后没人陪伴她。

帝王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尤其她还是个公主,以后若出嫁,久不在宫中,就算再好的父女感情,也会渐渐淡薄,这时候有个兄弟傍身就不一样了。

这是合则两全的事,所以元贞默认了。

但她也通过这一桩桩事情,知晓了钱婉仪是个颇有心计的。

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如同之前对安庆,她并不觉得在这宫里有心机是件什么坏事,只要别惹到她的头上即可。

而多年观察下来,钱婉仪这人虽有些小心思,但确实还算老实本分。

可万万没想到,恰恰是这个从没有被她放在眼里的女人,最后给了她致命一击。

元贞还算了解萧杞,他纯良却也懦弱,面对磨难和挫折,从不会奋起自强,只会慌张哭泣。

梦里在北戎军营时,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她的庇佑下,都能过得还不错,他反倒好,明里被大昊那些人欺辱,暗里被北戎人刁难。

却自以为不想给她添麻烦,总是自己受着,不找她来说,也不知道想些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

而她碍于当时自己都如履薄冰,只能视而不见,也是心知他这样是不行的。

换做以前,他不争不抢,做个富贵王,日子过得不会差。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亡国当前,所有人沦为俘虏,朝不保夕,再不奋起,以后该怎么办?

就想逼他一把,却没甚效用。

后来她与杨變说,你拿他傀儡摄政也好,自己登基为帝也罢,就是知晓萧杞不是那块料。

这样一个人,就算一晃多年过去,经历了众多磨砺性格有些转变,也绝做不出鸩杀姐姐之事。

懦弱的人通常会顾虑太多,杨變还在,萧杞毒杀她后,难道就不怕杨變知道?不怕惹怒对方?

毕竟杨變还握着南昊的兵权。

只有妇人,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心心念念全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却又颇有心计,并且还能稍微拿捏住萧杞,才能说服他抑或让他装作不知道,做出这般事情。

而如今,她不过方展露了些许头角,就有那么些人坐不住了。

这是想做什么?

想通过鼓动钱婉仪,来试探她是否会帮萧杞夺嫡?

绾鸢很快就回来了。

不出元贞所料,这消息果然只限小范围流传。

大部分宫人内侍是只议论她入尚书内省的事,只有那么些许人会偷偷进行延伸,说元贞公主如此这般到底是为甚,难道是为了给七皇子争储君之位?

“公主,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不管他,脑子是长在别人头上,管不住别人想什么。”元贞说。

“那钱婉仪……”

绾鸢顿了顿,有些怒:“我倒第一次发现钱婉仪竟是个如此有野心的人!她怎么敢想!”

“愚昧无知之人,自然敢想人不敢想。”

不过还别说,梦里不就是被她想到了?

希筠没忍住说:“难道公主就不管管吗?若是让各宫娘娘误会了,不是都要来对付公主?”

“管有用吗?这是个阳谋。”元贞淡淡道。

什么是阳谋?

就是你眼睁睁看着,明知道这是在设计你,也不得不往下跳。

她出去见人就解释有用吗?

没有,别人只会觉得你掩耳盗铃。

当然,为了展现自己的真心实意,她完全可以离开尚书内省,学梦里那样避世青阳宫。

她会这么做吗?

不会!

不会就必须担起这莫须有的替人夺嫡的名义。

元贞猜这件事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做的,也许就是为了试探她,她若不给出回应,此事就算落实了。

不过一时半会,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就算猜忌她又有何用,毕竟前头还有一位太子呢。

“行了,不用如此慎重其事,不过是件小事。她光鼓动有什么用,不还是得萧杞亲自来与我说,他若是来,我自有办法对付。”元贞道。

至于各宫那里,只能见招拆招了。

恰恰也是因为这,元贞更懒得准备乞巧节诸事了,打算彻底破罐子破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看有人担心七皇子借用女主啥的,要把他除名啥的。

且不说除名一时半会不好做,还得有个引子,不然莫名其妙除名,会节外生枝的。另外七皇子在圆圆手里,其实是步好棋,进可攻退可守,她早就谋划好了,所以没动这母子俩。

当然,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后女主扶持七皇子登基啥的,有了前车之鉴,她才不会再为他人作嫁衣裳。

————

二更合一啦,明天男女主一起过七夕。

有红包。

第52章

52

翌日上午,吴皇后带着一众嫔妃公主,摆驾去了玉津园。

这玉津园也属皇家别苑,乃皇帝和皇后亲耕和亲蚕之地,又间或各种皇家祭祀,宴射、观稼、观渔之类,因此与琼林苑这类皇家别苑不同。

其内宫殿楼阁少,各种苑囿占多数,有农田、果林、马场,又间许多水池湖泊,还有个百兽园,里面养了许多各地进贡上来的珍奇异兽。

由于乞巧是在晚上,元贞不想和那些妹妹们大眼对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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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就跑去骑马了。

马是她自己的马,名叫玉狮子,元贞也有许久未和玉狮子玩耍了,骑着它在马场上跑了十几圈。

如今天气渐渐转凉,虽正午日头还是烈,但不会让人觉得热,元贞骑马骑得很是爽快。

骑完马,她又带着希筠绾鸢去百兽园看孔雀。

百兽园里其实还养了大象、狮子、犀牛、老虎豹子这一类猛兽,但希筠胆子小,且观赏猛兽有诸多规矩,元贞不想下面的宫人内侍折腾,看了看孔雀和一些其他鸟儿,就回去了。

回到宫室,洗漱打扮一番,去往宣明殿。

此时宣明殿中,吴皇后以及一众宫妃公主们都到了。

见元贞来了,许多人都是目光闪烁。

无他,元贞如今打扮得是越来越素淡了。

这种素淡并非故意往素上面打扮,而是在外人眼里,她平时总要弄些博人眼球的噱头压人一头,如今却是回归正常打扮。

但架不住人长得好,哪怕简简单单一身宫装,发髻也是正常发髻,而不是非要梳出个别出心裁,也是傲视众人明艳端方。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自从知道元贞入了尚书内省,又在垂拱殿驳斥百官的事后,所有人都觉得她与其他人不一样了,似乎是超过一众公主的存在。

当然,这只是各自心里打的官司。

面上,吴皇后见众人都到来后,便命人摆宴用膳。

用罢晚膳,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吴皇后领着众人去了殿外。

此时殿外一应物什齐备。明月高悬,银河淡淡地挂于天际,一左一右两颗星子若隐若现。

是个上佳的好天气!

大家都坐下后,懿慧公主主动来到正中一张红案前,拿出自己亲手绣的观音图。

“这图我秀了有一阵了,今日算是借花献佛。”懿慧笑盈盈道。

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公主都围了过去,纷纷称赞懿慧绣艺精湛。

元贞远远瞧着,确实不错。换做她,别说秀一副很复杂的图,让她秀个荷包都难。

接下来是淑嘉、淑慎、淑安等人,甚至是九岁的永福也做了个荷包,最小的延寿打了个络子。

只有一人还未展示自己的物件,那就是元贞。

“十三姐,你——”

今天淑安罕见的含蓄,竟没有出言讥讽,虽然还是她挑头说话了。

元贞笑了笑说:“我就算了吧,都知道我手不巧,就不献丑了。”

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

都知元贞好强,哪怕都知道她手不巧,每年为了妆点面子,她也会弄出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哪怕拔不了头筹,也不会让自己垫底。

如今倒好,竟就直接‘不献丑了’?

一时间,场面气氛有些凝滞。

吴皇后出来说:“好了,快去拜织女星吧。”

这才是今晚的重头。

供案已经摆好,其上摆了许多贡品,一众未嫁的公主排成两列,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向织女乞求智巧得归我身。

拜完织女,还有对月穿针。

对此,元贞还是说我手不巧就不献丑了。

因为元贞的破罐子破摔,今年的乞巧倒不如往日热闹。

弄罢对月穿针,还有喜蛛应巧,以及饮茶吃巧果赏月之类的节目,不过元贞表示她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她对吴皇后说与舅家姐妹约了一起去逛乞巧市。

若是换做别的公主,还有一番说辞,可元贞素来我行我素,公主不得擅入民间,众人皆知,独她我行我素,大家也都习惯了,吴皇后自是不好说什么,只吩咐她要带好侍卫,早去早回。

元贞走后,本来就无趣的乞巧更是索然无味。

年纪最小的延寿公主对母妃说,娘我也想去看乞巧市,更不用说其他年纪大一些的公主。

都知道每逢乞巧节,民间市井中有专门的乞巧市,其内十分热闹,什么都有,但从未亲眼瞧见过。

被女儿目含乞求艳羡看着的一众嫔妃甚是头疼,只能各种安抚,又拿等会儿放河灯做引诱,不过这里就不细说。

元贞换了身民女装,这趟出去她打算绾鸢和希筠都不带,不过当下可不能这么表现。

她带着希筠绾鸢及几个侍卫,先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让侍卫在雅间外守着,希筠绾鸢在雅间里待着,她则悄悄从侧门出去了。

出了酒楼侧门,街对面站着一高大男子。

正是杨變。

杨變今日也做了些遮掩,不像平时总是一身黑,穿了件深蓝色直裰,戴着皂色软巾幞头遮住了额角的刺青。

这一身打扮看着竟不显怪,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文质彬彬。

他手里拿着两个面具,一个是傩面,青面獠牙的,一个是普通的兔子面具。

元贞接过兔子面具,戴在脸上,又示意他把面具戴上。

杨變分外没好气,但还是把面具戴上了。

这地方离乞巧市不远,穿过几条街就到了,一路行过来,路上竟有不少人都戴着面具。

有的是戴着玩,身边多是有家人陪伴,更多的却是一男一女或是几对男女同行时戴着面具。

这乞巧节戴面具出行的风潮,其实也是由此引发。

乞巧节本是女儿节,后来因牛郎织女渐渐延伸出情人相会的寓意,可当下风气再怎么开放,也少有男女会大庭广众之下夜间同行的。

因此则用面具做以遮掩,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也能肆意些。

这么多年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再碰到一男一女戴着面具同行,大家也不会说什么,都是会心一笑,知道这是一对小情人出来游玩了。

元贞戴上面具后,发现这面具做得很细心,戴上后竟不会觉得不舒适。

因为戴着面具,颇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她一路上格外关注那些戴着面具的人。

杨變就见她今晚格外活泼,东看看西看看,经常会看着就看走了神。反正戴着面具,他也不用怕被人看见影响她什么,杨變索性一把拉住她的手。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元贞挣了挣,没挣开,她也就放任了。

不过也把注意力收回,放到杨變身上。

“你说出来玩,玩什么?”

杨變咳了一声:“不就是逛夜市,放河灯这些?”

他也不懂,他也不知,还是见权简‘埋怨’说,你嫂子让我带她去乞巧市玩,都老夫老妻了,还整这一出后,才知道乞巧节快到了,这七月七竟还有这一层寓意。

后来在权简贴心暗示下,甚至连面具都是对方替他准备的。万事俱备,他这才入宫跟她约了今日出行的事。

见他言语匮乏,元贞不置可否。

也难为他能想出这一招了,想不出其他精彩好玩的节目,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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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他。

而元贞也是第一次逛乞巧市,又见沿路这么多小娘子,其中不乏男女同行的。

可能是有面具遮掩,大家行为都较平时放肆,她甚至看见一对小情侣,女子拉着男子的袖子轻摇,那男子模样甚是无奈。

还有男的亦步亦趋跟在女子身后,那小娘子戴着面具,甚是洒脱,感觉都玩疯了,到处看,男子跟在后面各种追。

这欢快热闹的氛围也感染了她,元贞道:“那还说什么,咱们赶紧进去看看。”

咱们?

杨變脚步顿了一下,很快便迈步追了过去。

乞巧市与之前金明池夜市般无二致,也是什么都有,却少了许多博易瓦子,多了许多卖特色小玩意的小摊。

有用黄蜡所制、涂上各种颜色的水鸟,诸如鸳鸯、凫雁之类,放在水面上,谓之‘水上浮’。还有用各类豆子谷物做成的‘生花盆’。

生花盆里会放上各种泥塑小人儿,看起来十分可爱漂亮。还有卖南瓜雕和糖面果之类的又好看又能吃的小摊。

元贞对吃食不感兴趣,倒是挑了几个水上浮,还有小巧可爱的生花盆。

杨變主动付了钱。其实元贞自己带了银钱,除了金银锞子,还有铜钱,只是杨變愿意付就让他付了。

元贞见他人高马大,却笨手笨脚提着几个荷叶包跟在后面,不禁莞尔一笑。

夜市里最多的,还是卖磨喝乐的摊子。

这磨喝乐其实也就是泥塑偶人,泥做的娃娃,却涂了各种鲜艳的颜色。算是七月七特色小玩意儿。

大部分是泥的,少部分是木制或者瓷做的。

元贞见有一摊子卖瓷做的磨喝乐,大概是较泥人贵上许多,摊子前没什么人。

她走过去看,见摊子上不光有许多小人儿,还有许多小动物。

瓷做的看着就精致些,且光滑,色彩也极好,而且许多小人都不一样,少有重复的样式。

“娘子可是要卖?这可是咱独家的手艺。”摊主见有人来看,忙上前招呼。

元贞拿起一个,在掌中摩挲看着。

“老丈是做瓷器出身的吧?”

“娘子倒是好眼光,不过做瓷器出身的不是我,是我爹,以前可是官窑的匠人。不过你放心,我的手艺可全传承他老人家。这种瓷人不掉色,易于保存,只要不摔碎了,便是放上几十年也不会脱色。”

元贞拿起一个看看,又放下拿起另一个,又看看摊子四周。

“老丈这没有配套的小衣裳卖吗?”

老汉‘嗬’了一声,道:“看样子娘子也是贵家出身,这瓷人倒是有,配套的小衣却是没有的。”

虽是磨喝乐,不同人家也有不同人家的玩法,普通人家多是买来把玩或是当摆件看,可富贵人家玩的方法就多了。

很多贵女会把磨喝乐的小人儿当娃娃玩,为了打扮小人儿,还会给小人做各种各样的小衣裳换着穿。或是用木雕做个房子,做个漂亮的摆盒什么的,把小人儿放进去,又好看又精致。

元贞也有过几个磨喝乐,乃内造宫廷所制,有木制的,有泥制的,还有一个象牙所制的,搭配的衣裳自然美轮美奂。

不过她平时忙,忙着读书写字作画插花都不够,哪能去玩这种小玩意。此番她也是顺口一句,没想到这老汉竟所知不少。

这时,杨變走了上来。

“喜欢?那就买。”

说着,他便掏出钱来,让老汉包起来。

老汉忙道:“还没挑好呢。”

元贞对杨變说:“你帮我挑挑?”

说着,她自己也挑了起来。

杨變帮她挑,看了一圈,只看见有个娃娃像她。

肯定不如她美,但白白嫩嫩很像。

“这个如何?”

元贞接过来看——是个歪坐在荷叶里的胖童子。看模样打扮,还有额间红点,是个女娃娃。

荷叶的翠绿,衬得娃娃格外白嫩,十分很可爱。

她问老汉:“有没有一对的?”

这种娃娃一般都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

“有有有。”

老汉忙拿起另一个男娃娃递过来,差不多的样子造型,只衣着打扮是男童,正好是一对儿。

“你看这娃娃像不像你?”

杨變瞅瞅那白嫩娃娃,再瞅瞅她。

他幼时可没有这么白嫩,用他娘的话来说,成日里在泥坑里打滚,脏死了。

这话肯定不会告诉她,于是杨變如实道:“我觉得像你。”

像她?

元贞瞅瞅那胖胖的女娃娃,越看越觉得眼熟,是啊怎么之前没有发现?她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见过她幼年的样子。

正要说换一个,这时杨變已经把娃娃拿过来,让老汉找东西包起来,还特意交代要包实一点,免得摔了。

包到一半时,杨變又改变主意了,让老汉分开来包。

老汉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道:“这东西可不能分开,就要成双成对寓意才好。”还用眼神示意杨變去看摊上。

杨變顺着他的目光,果然看到另一对一模一样的,找到后他又巡睃摊子其他处,看有没有相同样式的。

“没了没了,这模样的就这么两对儿。”老汉忙道。

杨變质疑:“真没了?”

“真没了,当初就只烧了这么两对。”

杨變也没说什么,接过包好的两对娃娃,从身上套出一块银锭子,丢给老汉。

“足够买下了,以后同样的娃娃不要再做再卖了。若是有违,我保证你这摊子在上京城里摆不下去。”

老汉捂着银子,连道:“再也不做不卖了。”

两人离开这处摊子。

元贞低声说:“何必威胁他一句,他既收了银子,必然要忠人之事。”

提着娃娃的杨變心情甚好:“你不了解这些底层小商贩,坏心没有,但为了赚钱,顺口扯些小谎都是家常便饭,我也是以防万一。”

“就这么喜欢这娃娃?”

甚至不惜花钱收买,买了还不放心威胁人一通。

“我喜欢那个胖的,女娃娃。”

元贞瞪他,幸亏面上有面具,遮掩了她此时的脸色。

“怎么了?”杨變不解道。

“没什么。”元贞赶紧装得若无其事。

“你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你小时候就是胖胖的?”

还算杨變不笨,反应过来了。

“你才胖!”元贞哼哼了一句,装作被不远处一个摊子吸引走开了。

杨變失笑一声,忙追了过去。

等夜市走到尽头,刚好就到了一处河边。

此乃京河和蔡河交汇之处,上京城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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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贯城,水系还算发达。

此时河边聚集了很多人,多是一些年轻女子,还有伴随着她们同来的父兄。临着附近还有许多卖河灯蜡烛之类的摊贩。

河灯样式极多,颜色各异,主要是以荷花灯为主。

还有借用纸笔的小摊,只用付上两文钱,就能得到一截纸条,可以在上面写上心愿。

元贞来买河灯时,被摊主推荐可以在纸上写上愿望。

她倒觉得没什么,写就写吧,可等她拿到纸笔后,杨變那厮竟仗着个子高,偷看她写的字。

“你不准偷看。”

“我没偷看。”

别以为他仗着面具遮脸,她就看不到他脸上的心虚。

元贞换了个背人的方向,匆匆写下几个字,并把纸条卷好塞进河灯里。这边杨變见她不给自己看,也找摊主要了纸笔写了张小纸条,塞进河灯里。

提着河灯往河边走时,元贞好奇道:“你写了什么愿望?”

杨變提着河灯,往她面前抻了抻。

“你给我看,我就给你看。”

元贞怀疑他是故意的,就为了想看她写了什么,所以故意做得这副模样,就是想引起她的好奇心,以此来达到互看的目的。

“我才不好奇你写了什么。”

杨變轻哼一声,心里懊恼自己的阴谋没有达成。

很快就到水边。

见正中间人多,杨變牵着元贞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人稍微少点的空地。

“你放吧。”

“一起吧。”

两人把河灯放进水里,看着河灯顺着水流往前流去。

河道上水流缓慢,也不知到底放了多少河灯,只见得水面上全是火光点点,照亮着小小的河灯在水中流淌。

元贞蹲在那,静静看着。

杨變也没动。

过了一会儿,两人站起来,相视而笑。

“你还想玩什么?”

“不知道,再看看吧。”她现在还不想回去。

两人转身往回走,正巧对面有一对男女走过来。两人手里也是各提着一盏河灯,那男子手中也提了不少纸包。

双方正好走了对面。

元贞本是下意识将目光落在那男子手里的大包小包上,下一刻又抬目去看对方面具,又去看那女子的面具。

就这么巧?

竟同样都是傩面具和兔子面具,兔子面具也就罢,烂大街的,可这傩面具却并非如此,关键还能这么巧买到完全一模一样的?

对面二人也在看他们,两两相望。

突然,杨變道:“你怎么也来了?”

对面那男子声音懒洋洋的:“你不也在这。”

竟是个熟人。

经过一番杨變的介绍,元贞才知这对男女竟是权简和他的妻子裴氏。

好吧,如今终于解疑了。

她就说他这般性格,竟能想到拿面具来说服她出来逛夜市,原来竟是有高人出谋划策。

由于杨變没说元贞身份,权简自不会主动招呼,只是对元贞点了点头。

“那你们继续玩吧,我陪你嫂子放河灯。”他匆匆找了个借口,就带着妻子匆匆走了。

似乎也感到一丝尴尬,杨變声音低低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又不像他成日勾栏听曲,懂得不少哄女人的手段,就听他说的带你来逛夜市,面具也是他准备的。”

元贞失笑:“你这般漏兄弟的底儿,不怕被人知道?”

“不怕!”杨變说得咬牙切齿。

见她高兴,他也高兴,正自得今晚算是做对了,谁知道幕后‘高人’出现了,关键这‘高人’准备东西都不走心,竟然买两对一模一样的面具,闹得这番尴尬。

元贞倒不以为然:“走吧,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逛逛,逛一会儿,你再送我回去。”

为了好好逛一会儿,杨變把手里大包小包寄放在一处店家,付了钱约好等会儿来拿,就带着元贞走了。

也没去远处,就在临着河边走。

这河道两侧也不都是临着民居,也有几处小树林,平时百姓用来乘凉垂钓什么的。此时这地方时不时就能看见一对小情人走来,不过大家都不约而同避开人走,倒不会撞上尴尬。

元贞正后悔就不该跟他来这地方,他带她来这是想干什么?这钻小树林是不是也是权简教他的?

突然人就被抱住了。

面具被推去头顶上,借着四下无人,又夜黑风高,他吻得格外炽烈缠绵。

硬是抱着元贞亲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啃着她的嘴唇,质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嫁我?”

元贞平缓着呼吸,含糊道:“不是说好了一年后吗?”

“是十个月零二十八天!”

还有零有整?他是数着天数过的吗?

又反应过来,竟过去一个多月了。

元贞还在寻思时间过得真快,距离梦里那个节点越来越近了,这边杨變又说话了。

“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黑暗给了他无限勇气,也是黑灯瞎火的,就算今晚有月有星辰满天,但因有树荫的存在,也没有那么明亮,杨變索性就甩开什么面子脸皮都不要了。

“你快跟我说,是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作甚?”

元贞被他勒得有些不舒服,挣扎了一下。

换来的是他更紧密的拥抱,以及更猛烈的亲吻。

只一会儿,她就头昏脑涨,只能倒在他胸前喘气。

“我想亲近你,可总是找不到机会。”

“想见你一面都难!”

“你快跟我说,到底什么时候嫁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有事要出去,如果有错字晚上回来改。

第53章

53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缠人了?

面子不要了?

元贞哪知晓,杨變是经‘高人’指点过,‘高人’见他懵懂,动不动就因为某些事暴躁,就知晓他是因男女之事受挫才如此。

要知道他可是过来人!

权简的妻子姓裴,也算将门虎女,裴家在西北颇有一番底蕴和势力。

将门虎女哪是能被人轻易拿下的?

尤其权简因胎里就弱的关系,虽亲爹是大名鼎鼎的权中青,却是从小没习过武,裴淼可看不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可权简就是看中人家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自那以后绞尽脑汁就为了抱得美人归。

为此,他专研了不少‘秘术’,如今见兄弟为情所扰,便悉数都教给了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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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两人单独相处时,还要什么脸皮?

烈女怕郎缠,你就缠她,使劲缠,你就看她从不从吧。

还例如……

杨變这个笨的,不过照本宣科学了一两分,还不甚熟练,可关键元贞也是个新手,竟有些招架不能。

元贞推了推他,见实在推不开,就任由他抱着。

鼻息之间全是他的气息。

又见他说得可怜,她不禁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安抚道:“你不说了,还有十个月零二十八天,等到时候…我肯定不骗你。”

“真的?”

“那你发誓。”

嘿,都动上发誓了!

元贞懒得理他了。

“你快发誓,你发誓我就放过你,不然今晚上我就不放你回去了。”杨變威胁道。

“你不放我回去,还能把我带哪儿去?”元贞才不理他的威胁。

“我把你带回将军府,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我就去找圣上求亲。”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元贞觉得他真敢,只能无奈道:“好好好,我发誓……”

“你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做不到随你处置,行不?”

他不说了,也不缠着非要让她把这个誓说完,又开始做别的。

元贞原以为他好不容易把她拐到这地方,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做点别的什么的,谁知他也就会这,只会抱着她亲。

又庆幸,幸亏他只会这。

光是这,就让她觉得难应付了,再来点别的……嗯,不敢想。

又觉得他可怜,元贞不是不知事的,两人的姿势又这样亲密,自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上的细微变化。

她是既尴尬又觉得局促,正寻思要不就放过他吧,杨變却突然手一松,放开了她。

一件袍子朝她扔了过来。

“你在这等一会儿。”他低哑道。

然后人就没了。

他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元贞见他去的方向正好是河边,从她这里依稀能看见沐浴在月色下的波光粼粼,又听见扑通一阵水声,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他去干什么了。

果然,不一会儿杨變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

他要来外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眼睛却根本不敢看她。

他这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元贞也难以想象自己竟会觉得一个人高马大像头凶兽的男人可爱,可是他这样看都不敢再看自己一眼的模样,真得很好逗。

“你怎么了?怎么掉水里去了?”她走到近前道。

杨變恨恨地瞪着她看似无辜的脸,虽心里觉得她定是故意如此,但又觉得她一未嫁女子哪里懂得这些。

“我去河边想洗洗手,谁知踩空了掉进水里了。”他含糊道。

“将军也会踩空的吗?”

杨變看她笑盈盈的眼睛,终于确定她就是故意的了。

他恨得牙痒痒,张开手臂故意吓她。

“萧元贞,你要是今晚不想回去了,就直说。”

元贞果然被吓到了,忙往后退了两步,才道:“你离我远点,别把水沾我身上了。”

“那你还敢嘲笑我!”

他佯装要去扑她,元贞赶紧跑。

一个跑,一个追,小树林里全是笑声。

“你别追了,别追了……”

“你再追我,我生气了!”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还是追上了,他还故意把自己湿漉漉的身上往她身上蹭,元贞又是推又是搡,根本推不开。

这时,不远处传来两声咳嗽声。

两人抬头去看,才发现他们竟不知何时跑出了小树林,而不远处正站着一对戴着面具、手挑着灯笼的男女。

女的戴着猫面具,男的则戴着猴子的面具。

明明看不到对方脸,也能感到对面二人是多么尴尬。

杨變和元贞也很尴尬,忙分了开,又赶紧把头顶上的面具拉下来。

那男子咳了一声道:“我们放河灯,放河灯。”

说是这么说,却拉着女子匆匆钻入方才二人出来的小树林。

“都怨你!幸亏天黑又有面具!”

元贞抱怨道,“你把我衣裳都弄湿了。”

杨變把外袍脱下来想给她,可一看这袍子也跟湿了没两样,还皱巴巴的,这不是掩耳盗铃,生怕别人不知他俩干了什么。

“算了,你送我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两人往回走。

因为天黑,倒也没人看出杨變的衣裳湿了。

两人去了之前寄放东西的店铺拿东西,出来时在门口碰见几个人。

是三男三女。

三女中,其中一人做妇人打扮,另外两人都是未婚的小娘子。三人都戴着面具,年轻妇人和其中高点的女子,戴着兔子面具,矮点的那个则戴了个小狐狸的。

三男中,有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戴着虎头面具。另外两名男子倒是没戴,正是蒋旻和蒋尚。

元贞没防备会碰到蒋家人,一时间不禁有些僵硬。

杨變也认出蒋旻和蒋尚了,又见元贞僵着不说话,当即也做不认识状。

“嫂嫂,你看这花簪子如何?”先跑进店里的蒋静,伸手冲门外招呼道。

她叫的正是蒋旻的妻子李氏。

李氏也是一个小武官家的出身,与蒋旻成婚已有四年,上次元贞去蒋家时,她正好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因此元贞也没见着她。

李氏走过去看小姑手中花簪,不是什么华贵之物,但上面的花雕得极好。

“你要是喜欢,嫂嫂买给你。”

“我就看看,我簪子太多了,买回去也没空戴,上次贞姐姐来家里,才送我了一根。提起贞姐姐,若是今日贞姐姐也在就好了。”蒋静道。

蒋家众人听到这话,都是相视而笑。

蒋尚说:“今天是女儿节,每年你贞姐姐家都有安排,怎么可能跟你出来逛乞巧市。”

这话说得,让门口的元贞更是心虚不已,因为她出来时,就是打着来蒋家的幌子,如今倒是碰上正主了。

杨變见她也不吱声,心知她没打算在此露面,便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走吧。

蒋旻落在最后进店,经过元贞二人时,他目光随意地扫过二人。

元贞生怕被这个精明的大表哥认出来,拉着杨變急匆匆走了。

也不知是心里有鬼的缘故还是怎么,走了很远,元贞依旧觉得似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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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表哥他应该没认出我们吧?”

杨變轻哼一声:“你很怕被认出来?怕被蒋家人看见你与我一起?”

他这口吻,一听就醋醋的。

元贞忙道:“哪有,只是我出来时借口是和表妹们来逛乞巧市,哪知会在这碰见他们。”

说白了,就是心虚了呗。

到了酒楼侧门,也就是之前杨變接元贞的地方。

杨變把几个纸包都给了她,只留了一对娃娃。

“我上去了。”

杨變看了看她,有些不甘道:“方才忘了跟你说,以后我们十日见一面。”

“十日见一面,这怎么见啊?”

元贞还在质疑。

杨變却已经转身走了,显然她答不答应就是如此了。

回到雅间,绾鸢和希筠二人正等得心急不已。

“公主,你的衣裳怎么湿了?”

“方才放河灯时,不小心沾到一些水。”

其实湿得并不明显,也就胸前和裙摆上沾了一些水。

希筠已经信了,但绾鸢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放河灯时弄湿的,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

“走吧,回去了。”

自然是回玉津园。

这么多人,又是妃嫔公主们出行,天一黑就不方便了,所以一般都会在玉津园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宫。

这玉津园元贞不常来,每年也就来一两次,自然不如自己宫里或是流云殿舒服。由于宫殿少,人又多,多是几人住一处宫殿,像元贞就与德庆公主和永乐公主住一处。

不过元贞住主殿,她们二人住偏殿,也不在一处地方,只是出入都会经过一个庭院。

元贞回来时,德庆公主竟没睡,正好在庭院里碰见了。

“十三姐,你回来了。”

“怎么没睡下?”

“可能是吃茶吃多了,回来竟一时睡不着,又见今晚月色不错,就出来赏月。”德庆柔声道。

德庆公主今年十四,乃刘贵容所出。

刘贵容除了德庆公主这个女儿外,还育有蜀王。

蜀王萧衍今年十五,如今还在读书,还未出宫建府。翠微殿这一脉,素来不挑头不掐尖,若非知晓最近宫里流传的那个流言,元贞只当德庆就只是单纯赏月。

可结合那流言,她这番行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十九妹就慢慢赏吧,我刚从外面回来,先回去沐浴更衣一番。”

元贞转身便走。

身后的德庆面露迟疑纠结之色,终究还是叫住了元贞。

“十三姐这是与自家表姐妹去逛乞巧市了?真羡慕十三姐,宫外也有自家姐妹。”

她边走边说来到元贞身边,显然这是打算和元贞聊上了。

其实德庆这番话,是别有一番含义的。

都知晓刘贵容是个孤女,和刘家算是沾了点亲戚关系,当年寄居在刘府。

而彼时宣仁帝刚临朝听政,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一次在刘府偶遇此女,遂结下不解之缘,总之最后是召入宫中服侍了。

她这个爹,弱点其实非常明显,风流成性。

早年还没这种认知,直到后来发觉问题关键,虽是有所改变,但这时已是尾大不掉。

宫里这些嫔妃哪个不是和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些是明面的,有些是暗中的,再是明白又如何,防不住坐在这个位置,有成千上万的人心心念念就是设计你,想从你身上获取利益。

你看似防了,又或是捧这个打了那个,可又有什么用?总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扑上来。

思及此,元贞又想起那位太子,爹爹将他束在东宫,真是因为不待见他?会不会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要说爹爹这些妃嫔里,除过她娘,最是不含目的嫁与他,还属他的原配发妻郑皇后。

只可惜郑皇后是个命薄的,她爹爹登基的第二年人就去了。

而据元贞从蒋家那边得来的消息,朝中附庸太子的大臣可是不少,毕竟是正经中宫嫡出,又是钦封的太子。

可由于太子当下境遇,这些人都由明转暗了,表面上和太子有来往的,只有挂着太子师之名的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吕高逸。

这些消息她都能知道,她爹爹怎可能不知?

如此一来,她的推测倒是不成立。

太复杂了!

元贞想得头疼,面上却是笑道:“妹妹羡慕什么,刘家也有不少小娘子,十九妹完全可以别太拘束,与她们相交。让我说,十九妹就是太腼腆了,既为公主,身份总比宫外那些女子们要高一些,还成天学着她们规束自身,又有何用?”

这话倒是挺符合元贞人设,因为她素来不在乎人言,不然也不会当着面,丢下众人跑出去玩了。

德庆露出艳羡之色,这丝艳羡让元贞来看,大抵是真的。但她还是说道:“我与十三姐不同,那蒋家到底是姐姐舅家,而刘家与我与我母妃,却是——”

好吧,可以解疑了。

她就说德庆突然闹得这一出。凡事都有两面性,有人防着她,自然也有人见有利可图前来示好。

这是刘贵容见她入了尚书内省,故意使着女儿找着由头来向她示好?

至于刘贵容和刘家之间的纠葛,元贞相信肯定是有些不睦的,但这些不睦在‘大事’上,怕是都要放一边。

如今德庆弄得这出,是在向她展示与刘家不和,孤立无援,不如两相合作,互为犄角?

“你呀你,就是想太多,”元贞笑盈盈的,“你是公主,本就是可肆意妄为的身份,为何要在乎旁人想法?她们与你亲与不亲,又有何关系?还不是得捧着你顺着你,何必自寻烦恼,没有意思。”

丢下这话,元贞便走了。

留下德庆一个人站在那,半晌回不过来神。

侍女小声道:“公主,元贞公主这话,是应了还是没应?”

德庆蹙着眉:“我怎知晓?罢,回去告诉母妃,由她来看。”

心里却还在想元贞方才那些话。

元贞并不知晓德庆内心这点子纠葛,回去沐浴一番后,换上寝衣。

绾鸢说要拿些点心来给她吃,可她在夜市上吃了零嘴,自然不想吃什么点心。

她让希筠帮她把那几个纸包拆开,什么生发盆水上浮之类的,她现在没什么兴趣了,倒是那两个陶瓷小人儿颇得她喜爱。

“可惜这小人太圆,不然给他们做两身小衣裳,应是极好看的。”希筠说。

元贞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又想起杨變说喜欢那个胖的女娃娃。

“哪里圆了?她就是这么个形,歪在荷叶上,做了衣裳也穿不上啊。”

希筠又看了看,似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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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

元贞兴致来了,让希筠去找个深盘过来。

盘子拿来后,她往里面注了些水,把两个娃娃放在里头。

如此一来,倒像两个娃娃坐在荷叶里浮在水面上。

就是这盘子大小不太适合,水里还差点植物摆件儿啥的,元贞心里已经有怎么布置的想法了,却碍于不是在自己宫里,东西也不齐备,只能回去后再做。

就这么玩了一会儿,元贞困了。

她去榻上睡下,绾鸢检查四处,又把灯都吹了,只留下角落的一盏,方退了下。

临睡前,元贞还在想那个十日之约,又想杨變竟敢安排她了。

哼,定不让他得偿所愿!

一夜无话。

翌日回了宫,元贞回到金华殿后,正打算换上衣裳去尚书内省,这时候萧杞来了。

见他面色有异,元贞心道还是耳根子软,被人说服了吗?

不自觉,眼神便有些冷,只是萧杞没有察觉。

“阿姐……”

“怎么这时候来了,今日不去讲筵所?”

“要去的,只是我寻思昨儿是女儿节,我给阿姐准备了礼物,却一时忘了给阿姐,特意跟先生请了假,拿来给阿姐。”

是一对磨喝乐。

做得十分精致,不同于市井上卖的,这对磨喝乐一看就是内造,估计还是南边来到新样式,是木制的,但是关节竟然可以活动。

这对娃娃被放在木盒子里,盒子上竟雕了无数装饰的花卉浮雕,看起来精致极了,可以直接当摆盒。

另还配了几套小衣裳,放在盒子里。

元贞细数了下手里的磨喝乐,每年宫里按照规矩给各公主准备的不算,单独送过她女儿节礼的,除了父皇,便是两位舅母、蒋家姐妹俩以及萧杞,如今多了个杨變。

最多的,反而是萧杞送的。

每年一次,从不会遗漏,虽然每次都是磨喝乐。

思及此,元贞目中冷意退了一些。

“难为你还记得。”

“总是不会忘了,除过阿姐的生辰,每年也就女儿节是阿姐的节日。”萧杞讷讷道。

言语大差不差,可惜脸色纠结犹豫,显然有心事。

“怎么?是有什么事?”

元贞想好了,梦里那些既定的事情很多都改变了,她不会拿梦里的预示抑或是前世来定义现在,此番萧杞不同的回答,会致使她以后怎么待他。

孰好孰坏,都由他自己选择。

“也没什么事……”

萧杞还在推脱,却也知晓自己瞒不住,他也不想瞒,纠结迟疑了会儿,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

“小娘前天来找我,说宫里最近有些流言……”

他把大致的事说了说,但却还想给钱婉仪遮掩。

“小娘她没读过几天书,为人也没什么脑子,她大概是被人怂恿挑唆了,竟敢妄想不能想的事。我已经说她了,让她以后不准胡思乱想,免得给阿姐招来麻烦。”

元贞看了他一眼,眼里多了点深意。

“你能这么想,就说明你还不蠢。王贵妃陈贵仪她们争斗已久,争得是什么,我不说你也应该懂。旁人都是避之不及,钱婉仪却是自找着没事往上凑,我倒不怕什么,毕竟我是个公主,可你跟钱婉仪又如何能抗衡那些人?”

“阿姐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小娘的,可她却说阿姐以后定要当内尚书的,是时候就能帮我们……”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能做这个直笔内人?”元贞突然道。

萧杞一愣,看了过来。

“是因为父皇允许。父皇最是不喜这些争斗,若知晓我掺和进这些事,又会如何处置?是时我不做直笔内人了,又如何能护住你和你小娘?”

萧杞连连点头:“阿姐你说的是,我定管好小娘,让她以后不准再想这些无谓的事。”

之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萧杞就匆匆走了,他就请了一会儿的假,还要回讲筵所。

等他走后,绾鸢道:“七皇子说这些话是有何意?”

不怪绾鸢如此猜测公主待七皇子不如往昔虽没明说作为贴身宫人自然看得出真意。

尤其结合这次的事绾鸢更是觉得公主仿佛开了天眼知晓这母子二人有异心。

此番萧杞言语虽坦诚但如此事无巨细完全可以说成是以退为进故意试探元贞又能在她表忠诚一举两得。

元贞何尝不也有如此猜测只能说人心难测当跳进权力的这个漩涡再去面对旁人时似乎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含着深意。

她万分厌恶这一切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些。

这一刻她又想起杨變如今能让她全然信任的似乎只有这个人了。

“不用多想凡是人做事既有目的而来自然会被利益所驱使明白趋利避害的道理。”

元贞缓缓道:“他若无异心此一番话算是对他的点拨日后他自当知道如何处事。若有异心他明白其中利害性更会管束好他那个小娘以免被人针对。”

此时元贞想的反倒不是萧杞母子而是宣仁帝。

每年爹爹都会给她准备女儿节礼今年却是没有是遗忘之故还是其他原因?

果然一旦牵扯进利益这父女之情就变了吗?

可元贞却不能坐视不管。

她想了想让希筠帮她换了身衣裳去了福宁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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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红包

第54章

54

刚到福宁殿,就看见刘俭从殿里走出来。

刘俭似要去办什么事,见元贞来了,脚步一拐走了过来。

“公主来了?”

“我来看望爹爹。”

刘俭微微一默,又道:“女儿节的节礼,前几日圣上就让小的备好了,只是昨儿朝中有些事,圣上怕是给忘了。”

元贞笑了起来,亲热道:“刘叔还当元贞还小呢,因为没收到节礼,就来找爹爹死缠活赖要东西?”

“公主自然不是这般性子。”

不过刘俭的示好,元贞已经收到了。

她若不知道近日宫里发生的事,就当是给她提个醒,若是知晓,就当是示好了。看来她的那些话,刘叔也是认真思考了的。

元贞笑了笑,让刘俭自去忙,自己进了殿中。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因为……”

宣仁帝似突然想起来,扶额嗔怪道:“你啊你,还当自己小?爹爹的节礼不过一时忙忘了没送过去,你就过来要了?”

元贞煞有其事道:“女儿哪是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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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性儿的人,女儿来是有其他事情。”

“什么事?”

宣仁帝从御案后走下来,领着元贞来到侧殿宴息处的罗汉床上坐下,元贞坐在他对面。

内侍上了茶。

元贞喝了一口,这才似有些纠结道:“女儿来是想说说七弟的事。”

宣仁帝目光一闪:“哦?”

元贞佯作不知,继续道:“因为女儿做直笔内人这事,最近宫里可是不少议论,议论也就议论了,竟有人传些不知所谓之言。这些话传到女儿耳里,寻思这不是将女儿架在火上烤吗?我本就只存了为父皇做事之心,从来不会想这些多,也不会这么想,如今这传得倒让我成了个居心叵测之人。”

“什么流言?”

元贞不避不让,将流言大致说了。

宣仁帝这才皱起眉:“这些个宫人内侍,成日里不干任事,嚼舌倒是一个赛俩。”

“可不是如此!”

元贞附和道:“女儿也是这么觉得,而且宫里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内侍们一旦入宫便不再放出去,宫人们也是如此,一年年下来,宫里存了多少闲人?爹爹不如让母后放些人出去,一来既给宫里省了开支,二来对那些想出宫的宫人来说,也是一项仁政。”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

“那倒也不是,”元贞摇了摇头,“女儿来是想跟爹爹说,既然那些人喜欢猜三想四,反正娘早就过世了,也不在乎有儿子没儿子这个虚名,不如把七弟从娘的名下除去,也免得他们没事瞎想平添烦扰。”

宣仁帝浑身一震。

“你真这么想?”

元贞看过来:“爹爹难道不觉得这个法子好?女儿胆小,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只是不想嫁人,只是想帮爹爹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其他,却是一丝兴趣却无。可树欲止而风不停,既然如此,不如一劳永逸,也免得旁人猜忌。”

宣仁帝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半晌,才看向元贞道:“你这法子是好,确实能解那些流言蜚语,可你有没有想过,杞儿可是愿意?他视德妃为亲娘,视你做亲姐姐,如此一来,倒因为一些流言蜚语,破坏了你们姐弟之情。”

元贞一怔,道:“那爹爹你说该如何是好?”

宣仁帝抚了抚须,沉吟道:“不过一些流言,不用在意便是,若仅是因一些流言蜚语,便要做出回应,怕是以后再也不用做别的了。你方才说得对,这宫里的内侍宫人确实多了些,不如放还一些出宫,也能清净清净。”

“既如此,那便听爹爹的吧。”

之后父女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元贞便离开了福宁殿。

离开时,带上了宣仁帝为她准备的节礼,除了一对磨喝乐,一把象牙扇,还有一盒子南洋来的宝石。

大昊海上贸易发达,这些年朝廷财政有大半来自海上贸易,将大昊的东西卖出去,自然也会把南洋的好东西带回来。

这一盒子宝石价值之珍贵,不用细说,元贞却完全没有想打开来欣赏的心情。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凉。”

元贞怔怔抬头:“我没事。”

她笑了笑,又说:“突然想起来,虽给静儿慧儿送了节礼,到底礼物太过寻常,这些宝石不错,咱们挑一些给她们送去,你让人去备车,我要出宫一趟。”

绾鸢自是看出公主的不对,让人备车备得这样急,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在殿里,圣上说了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说。

赶在中午之前,元贞出了宫。

可她却并未朝蒋家而去,而是去了琼林苑。

来到琼林苑后,表面上她让人去蒋家请人过来,转头却让人准备了一艘船,去了金明池。

此时已经有了些初秋的味道,岸上的杨柳叶子都有些泛黄了。

看着一望无际、平静无波的湖面,元贞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其实早就预料到的,早就发觉了的,可真当事到临头,发现爹爹竟然也会利用自己,心里还是很难受。

去福宁殿是为了表忠心,表示自己没有参与夺嫡的心思。

爹爹准备了节礼,却没送来,何尝不也是想试探她?

真当她坦诚表示自己绝无二心时,他反而反悔了,留着萧杞不让除名,不过是为了让本就混的水更混,让前朝后宫那些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更是为了防她。

只要萧杞还在她娘名下一天,一旦有变,便可借此将她扫出尚书内省。

她这个爹爹啊,真是让人心寒。

……

“你怎么了?”

杨變进来,就看见她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湖面。

明明没有言语,身上却流露出一股万念俱灰、哀莫大于心死的气息。

“你来了?”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變皱着眉,走了过来。

他收到报信,就察觉有异,昨儿才分开,此时她万万不会出宫的,没想到突然来琼林苑了,他连忙就赶了来,果然有异。

“没什么,就是心中烦闷,出来透透气。”

“烦闷?为何烦闷?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

“没人欺负你,那你怎么如此?”

元贞不想说话,示意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又顺势靠在他身上。

“杨變,你不会变的是不是?”

“变什么?”

他低头嗅了嗅她的秀发,又笨拙安抚地拍了拍她,总觉得她现在就像一只没抓到老鼠的小猫,又可怜又还强撑着骄傲。

“你是在问我心悦你的事?”

元贞一怔,埋怨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这一套一套,心悦不心悦的脱口就出来了。”

杨變也破罐子破摔了,道:“跟权简。他说要是心悦哪个女人,一定要说出来,光憋在心里有屁用,啥用不起,还折磨自己。”

元贞哼了哼,到底没再说什么,就这么靠在他怀里,让他环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道:“杨變,你说这大昊要是亡了,你来做这个皇帝如何?”

这话说得杨變一愣,道:“虽然我总说大昊要亡,但也不一定就会亡,你不要成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还以为她又胡思乱想了。

现在杨變算是看出来了,她与一般女儿家不同,别人都是想夫郎想好看的衣裳首饰,她成天想的都是国事和军政大事。

元贞却直起身来,直直看着他。

“我说如果?”

杨變皱眉回看她:“如果也不可能,你别看百姓天天骂皇帝,真有个什么,他们还是只认皇帝。还有那么些个大官,别看他们成天跟皇帝做对,真有事了他们还是只认你萧氏,毕竟身家富贵都在你萧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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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你萧氏皇族倒了,他们也就一文不值了。”

说完,他又问:“你到底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

元贞却不答,只问:“我说的是如果有一天,有一股外部力量,击溃当下这一切?”

“你是说北戎?”

“是,也可能不是,我就说如果,”元贞有些烦躁,嗔道,“你不要总岔开话题,正面回答我。”

杨變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聪慧睿智,智多近妖,平时说话做事都极为冷静,冷静到他总是觉得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之所以两人如今会是当下这种情况,全是因为她想拉拢他,而他又死缠着她,此时才发现她竟有这样一面。

怎么说呢?

有些烦躁,有些脆弱,又有些依赖人的小娇气。

他格外稀罕她这样的表现,攥上她的手,正面回答她。

“如果真有这一天,我也懒得当那劳什子皇帝,我对付那些文官,只一时就觉得甚是烦躁,更不用说天天要对着他们。要我说真有那一天,不如你来当个女皇帝,你来负责对付那些文官,我来负责武力镇压他们……”

元贞失笑:“你就在这瞎胡说就是!”

“怎么就是瞎胡说了?我自认脑子不如你,也不是脑子不如,就是不擅长这些阴谋算计,你与其让我与他们动脑,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省事。”杨變懒懒道。

“你的意思我擅长阴谋算计了?”

杨變听出一丝危险味道,忙道:“我没说你擅长阴谋算计,我的意思是你脑子比我好使。”

“算你识趣!”

两人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元贞幽幽道:“其实你也没说错,我确实会算计人心,幼时算计父皇,算计他的宠爱,把自己装饰得张牙舞爪,不容人欺辱。处在那宫里,我一直觉得我算计人,人算计我,乃天公地道,输了不怨,可……”

“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

元贞将大致说了说,也没遮掩有关萧杞的事,更没去想之前她还敷衍杨變自己拉拢他,是为了帮七皇子夺嫡要怎么解释。

她觉得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应该也看出来她不仅仅是为此。

杨變果然没有质疑,只是听完后似乎有些叹息。

“我不会安慰人,不过我觉得你之前说的不错。”

元贞扬眉,转头看他。

“就如你之前说的,你算计人,人算计你,输了不怨,落子无悔。其实正因为你心里十分在乎这份父女之情,所以才会格外觉得难以接受,如果你能抱着对别人的这种心态,大概也不会太在意这些。”

顿了顿,杨變又说:“当然这都是我瞎说的,毕竟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元贞被他逗笑了。

“你还说自己不会安慰人。”

“那你的意思我很会安慰人?”

元贞哼了哼,又不说话了。

杨變看了看她,有些叹息:“我也不知你成日在想什么,为何一个公主要去想这些事,做这些事,若说你有野心,却也不像,可若是没有,又为何要做这些?”

元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有风吹了进来,吹得窗上的纱帘随风飘荡着。

半晌——

“若我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北戎兵临城下。而我,因为声名在外,被朝廷和父皇送给了北戎的皇子,就为了能够求和,可即是如此,最后大昊还是亡了?”

杨變先是挑眉,直到见元贞的脸色并不是玩笑,才郑重地看着她。

元贞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杨變皱起眉,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说辞,颇有几分烦躁。

“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不要胡思乱想,一个梦而已,不要当真!”

“即使真有那一天,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不会让你落到北戎手里。”

元贞还是没有说话。

杨變看着她的表情,看着看着心里竟有几分恐慌。

“我一定会护着你,你别不信。”

他扶着她的肩,说:“我统着神卫军,即使到时候调不动这些人,我这趟来上京,还从西北带了五百精兵,这些人连我义父都不知道,真有那一天,这些人足够我护着你和权家家眷离开上京……”

为何连权中青都不知道?

因为杨變知道以义父的性格,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而他为何要这么做?

不外乎厌恶朝廷,心里早就提防着朝廷。

试想,你是一个刚立了大功的武将,功高虽不至于震主,却也在西北一地经营多年。朝廷重文抑武多时,此番打乱了你的属下,又召你入京,你会不会有不好的猜想?

杨變正是怕宣仁帝或是那些文官对权中青下手,他这是存了大逆不道的心,决定一旦发生什么事,局面难以转圜,就带着义父及其一家人逃回西北。

这是杨變最后的底牌,如今却就这样说出来了。

怕是那梦里,他之所以能力挽狂澜,这五百精兵就是他的本钱了。

元贞突然笑了,抚上他的脸。

“我信你。”

杨變长长出了口气。

这时元贞却又幽幽道:“你说我要是诈你的,又或者这是对你使的美人计,你不是把你自己的底牌都漏了?”

“什么美人计?我还没感受到。”他大咧咧道。大掌扶上她后颈,将她按向自己,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这样才算美人计。若是公主再主动些,我杨變就是把命给你又何妨?”

“是这样吗?”她看了他一眼,主动亲上他嘴角,“那杨将军的命,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杨變觉得她还是太含蓄了,叼上她唇瓣。

“不是有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最后鬼没风流到,还被难受得不轻。

元贞就见他突然松开自己,去了一旁坐下,又发现自己尴尬了,忙拿了个靠枕放在身前做遮掩,顿时被笑趴在了靠枕上。

“你还笑!”

杨變恨得牙痒痒。

又见她还在笑,扔开靠枕过来了。

想惩罚她,一时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恼得去挠她痒痒。

元贞受不得痒,蜷着挣扎着躲。

“你别……”

“你别乱来,再乱来我生气了。”

“你生个气我看看。”

“呀,杨變……”

“你走开……”

“我真生气了……哈哈哈哈……”

门外,绾鸢和希筠面面相觑,又免不了有些面红耳赤。

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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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之前还是静悄悄,突然就闹腾起来了?

希筠想进去看看,被绾鸢一把拉住。

“走,走远些去。”

“可公主……”

绾鸢憋着不出声,就是使劲把人拉走了。

舱房里,两人闹着闹着,突然就都不动了。

元贞的脸本就红了,这时更是红得几欲滴血。

而杨變,则是脖子上的筋都鼓起来了,额上青筋毕露。

“你别动。”他沙哑道。

“我没动啊。”

元贞声音很小,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口干舌燥,只觉得这人像被火烧了的石头,硬邦邦的,又烫得吓人。

杨變恨恨瞪了她一眼,目光在触及她通红的脸颊上,顿时溃散。

他低咒一声,顺手扯了她本就歪了的簪子,让她一头缎子似的乌发披散下来,将脸埋在她发丝中。

这股气息似让他沉醉,他长叹一声,又瓷实地往下压了压。

元贞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元贞实在有些喘不过来气,刚动了一下,就又被又狠又重地按了下去。

“你——”

又是好一阵儿,直到那股力量终于倾泻。

她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你起来……”

这一次,他起来了。

元贞也忙坐了起来,侧过身去归拢自己的头发和衣裳。

等弄罢,见他还是僵坐着没动。

元贞咳了一声道:“你要不要去收拾收拾?”

她声音很小,而那人又宛如一只受惊了的野狗似的跑了,像一阵风。

见人走了,绾鸢和希筠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舱房里到处乱糟糟的,像经过一场浩劫,公主整个人软绵绵地歪在靠枕上,脸红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静和蒋慧来了。

元贞在流云殿见了二人。

“这些宝石真好看!”

蒋静看得目不转睛,实在是这些宝石太好看了。

虽是有大有小,但色泽浓郁艳丽,肉眼看不出什么杂质,成色极好。饶是她也有许多镶了宝石的首饰,却没有这些宝石好看。

“你们看有没有喜欢的?自己挑吧。”

蒋静已经上手了。

蒋慧却一把拉住她,对元贞道:“贞姐姐,这些宝石应该都是上赐,怎好让我与静妹妹挑。”

蒋静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忙把盒子放下了。

元贞不以为然道:“确实是父皇赐的,但我哪用得着这么多,你们挑些回去做首饰。”

怕她们拘谨,她又补充:“里面真正好的有两颗,已经被挑出来了,剩下的你们选选就是,即使你们现在不选,以后我做了首饰,还是会送给你们。”

见元贞都说成这样了,二人自是不再客气。

不过两人倒也不贪心,一人就挑了两颗,都是一颗红宝,一颗蓝宝,像其中颜色稍微稀少的绿宝,她们却是动都没动。

元贞扫了一眼,见她们还是如此拘束,便就这她们选的颜色,又给二人挑了几颗稍微小的做搭配,还把那几颗绿宝给二人分了分。

“做首饰一颗哪够,搭配着才好看。”

总算挑完了,蒋慧和蒋静都松了口气,却又难掩高兴。

毕竟哪有女孩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蒋静笑眯了眼,道:“这些宝石足够给慧姐姐打两套头面首饰了,正好用来当嫁妆。”

元贞扬眉:“慧妹妹婚期定了?”

其实蒋慧早就在说亲了,蒋拯和乌氏也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又碍于蒋家处境,为蒋慧挑的人家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

男方家姓沐,其父在群牧司下左右骐骥院为勾当官,六品的官衔。与蒋家算是世交,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沐家家中单纯,没有什么妾室小娘之类的,沐家夫妇只有两子两女,和蒋慧定亲的便是其长子,今年十九,名叫沐辰。

沐家虽是武官家,却是养马世家出身,以后沐辰大概是子承父业,如今也是有正经官身的,正跟在父亲身边在左骐骥院为朝廷管理饲养军马。

这些元贞早就知道,她关心的是蒋慧婚期定在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55章

55

“今年怕是来不及了,也是娘舍不得我,想多再留我些日子,就把日子定在明年春天。”

说到自己婚事,蒋慧小脸红红的。

她和沐辰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家乃世交,逢年过节都有来往,自然少不得有见面机会。

对于自己未来夫君是沐辰,蒋慧是愿意的,当初这门婚事,她娘也是问过她的意思才定下。

一听说是日子定在明年春天,元贞心里微微一紧。

那梦里,她因避世青阳宫,少与外面有接触,并不清楚蒋家的一些事情,甚至连蒋慧婚期,竟也不知为何被她疏忽了。

所以她是不知蒋慧境况的,但料想应该没有出事。

彼时那些人搜罗罪臣犯妇及民间女子送与北戎人,应该不会选到蒋家头上。

一来蒋家低调,二来蒋家还有个得宠的公主在宫里,那些人为了不节外生枝,也不会选到蒋家头上。

再说,真要是事到临头,蒋家为了不交出家中妇人,必然会想办法,哪怕不来麻烦她,也会求到父皇面前,毕竟还担着一层心腹的关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元贞又问:“那具体日子可定下了?”

“那倒还没有,娘还没选好吉日。”

元贞想了想道:“三月金明池开池,不如在四月里头选个日子,到时候天不会太热,也不冷,正正好。”

蒋慧眨了眨眼,有些诧异元贞的态度。

她还算了解元贞性格,贞姐姐她从不插手蒋家事务,不知是想不到这些,还是不想让家里人觉得她仗着身份对蒋家指手画脚,总之她从不会越格。

蒋慧猜是后者,所以每次听外面人说元贞公主任性跋扈什么的,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一个细心到连舅家都不会随意对待的人,怎可能会是任性之人?

当然这些不过是她内心的一点小官司,表面上她认真地想了想,道:“娘说三月有几个日子好,四月里也有几个日子好,经贞姐姐提醒,倒是四月好一些,免得撞了金明池开池人多的时候。”

梦里上京城被围,就是三月,那一年自然没有金明池开池盛会,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之所以元贞会让错过三月那个节点,就是怕是时局面还是难以转圜,那时该想的就是如何保全己身了。

沐家人她不认识,也不了解对方一家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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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子出嫁后,就需与夫家住在一起。

若是时场面混乱,不得已要带蒋慧走,中间还隔着一层夫家,怕是要平添许多事情。不如先避开这个节点再说,事后若时局变好,再成亲也不迟。

想到这里,元贞不免又想起杨變所说的五百精兵,以及梦里他能迅速拉起一支抵抗军,这其中不知有没有蒋家的关系在,跟养马的沐家有没有关系?

她不知梦里杨變是何时跟蒋家交往上的,但显然现在还没有。

是因为还没到时候,还是因她存在的缘故,杨變疏忽了蒋家,所以两边还没来往上?

看来是得想个法子,让杨變和蒋家交际上。

还有他那五百精兵养在哪儿?光说是兵,是骑兵还是步兵?这么多人,人马吃喝嚼用,就靠着他那点俸禄,能养得起?

蒋慧和蒋静见说话说着说着,贞姐姐突然就走神了,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贞姐姐,你怎么了?”

元贞回过神来,失笑道:“我有些走神了。不过四月确实比三月好点,你不如回去跟大舅母说,就在四月里头挑个好日子。”

“好。”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了,想着元贞一会儿还要回宫,蒋慧蒋静也没有多留,就离开归家了。

而这边,元贞本来要回宫的,想了想她留着没走。

可一直等到接近傍晚,杨變还是没出现。

怎么?这是觉得丢面子了,不打算来见她了?

元贞叫来希筠。

“你去找那个叫贺虎的,跟杨變说我有事找他。”

贺虎是杨變留在琼林苑的心腹,上次希筠来琼林苑传信就是找的他。

“我这便去。”

希筠有些扭捏之色,不过元贞低头在想事情,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出了金华殿,希筠一路往大门处走。

走到一处叫丰年台的地方,她突然不走了,而是就在附近装作一副赏景的模样。

这丰年台其实就是一座望火楼,上京因人多稠密,对各处防火甚是看重,市井中类似这种望火楼比比皆是。

琼林苑自然也有,既是防火,也是戍卫,防止有人走到不该走的地处。

毕竟这琼林苑连着金明池,而金明池东岸常年对外开放,丰年台居高临下,正好能观察到琼林苑大门以及连着金明池那片地方。

希筠不知道的是,当她出现在这里时,就有人去附近神卫军值房通风报信了。

不过与她所想的不一样,这报信之人以为这漂亮的小宫人与贺都头有私,前来报信时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引得众人都打趣贺虎,还真当他找了个宫人当相好的。

“去去去,都瞎胡说些什么。”

贺虎把一群禁军都赶走,来到丰年台下。

“你找我?”

希筠见这男人人高马大,还留了一脸络腮胡,面相看起来很凶恶。

第一次见对方时,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强盗,被吓得不轻,再次见面虽不至于被吓着,却也有几分不自在。

“那啥,我,我家公主找你家将军。”

贺虎见她小圆脸粉粉嫩嫩,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心道难道真对他有意思,在害羞?不禁道:“你叫什么名儿?”

“你、你管我叫什么名儿?你问我名儿干什么?”希筠警惕地看着他。

“我叫贺虎……”

“我知道你叫贺虎。”

这废话还用他说?上次都找了一回了。

这时贺虎也反应过来了,颇有几分自讨没趣的尴尬。

“你赶紧去找你家将军,就说我家公主找他有事。”希筠叉着腰道。

“那我去了?”

希筠见他如此老实,心里颇有些得意,心道他长得凶又如何,还敢拿她怎么样?她不用怕他。

遂又扬起下巴,不耐地挥挥手:“快去吧,我也走了。”

等她走后,贺虎磨蹭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这小宫人凶巴巴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希筠刚回来没多久,杨變就来到金华殿。

元贞见他来得如此之快,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哪知晓,杨變就没回去,一直在琼林苑里。

“你找我有事?”

元贞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还是不敢直视自己,心里自然失笑不已。可现在说正事要紧,还是暂时不笑话他了。

“你那五百精兵是步兵还是骑兵?养在哪儿?”

“骑兵只占半数不到,毕竟马匹有限。”

饶是杨變在西北经营多年,又多次充当先锋,缴获了不少敌人的战马,但要瞒过权中青,还要带到京畿重地,也只装备了半数不到。

“至于养在哪儿?不在上京,在附近的一个庄子上。”

元贞猜也是在附近藏着,毕竟人也就罢,这么多马带进上京,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就靠你那点俸禄,能养得起这么多人马嚼用?”

这时,杨變已经缓解了心里那点窘意,显得自然了不少。闻言他扬眉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说白了,当武将的发家致富靠什么?

靠死俸禄肯定不行,吃空饷是其一,打仗时缴获物资又是其一。

吃空饷在权中青那是行不通的,为何大昊和西狄对战多年,领兵的将领换了无数,旁人皆不能赢?

除过其他客观元素,吃空饷就是最大的原因之一。

朝廷拨下来的银钱被各路监军及武将层层扒皮,还能剩下多少用来给底下兵卒发军饷和增添军备?

自古有云,人是英雄,钱是胆。

满饷且军备管够,还有高军功高赏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才是西军勇武的最大底气。

所以杨變要是谋财,只能从打仗缴获中来。

这是军中约定俗成,哪怕是朝廷也知道这些事,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光让将领冲锋陷阵不给好处,怎么可能?

只是杨變这些年的缴获,没留下来充裕自己的荷包,而是被他拿来养私兵了。

“若是银钱不够,可与我说。”

元贞身为公主,每年除固定俸禄外,还有食邑。

她的食邑是两千五百户,可以比肩一般封了王的皇子,也就比太子少了五百户。像权中青,念他战功赫赫,除了封官加勋外,食邑不过一千五百户。

杨變也有,举世之功,不过八百。

而元贞是他们二者相加还有多。这些食邑不是交由个人管着,而是会折算成银钱发给本人。

按一户每月二十五钱算,一个月就是六万多钱,折算成银子就是六十多两,一年就是七百两。

除过这些外,她名下还有两处皇庄,每年产出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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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用外,换得银钱也悉数给了她。这都有专人管着,不用她费心。

另外,她还有这些年来积累下的大量赏赐。

这才是元贞说出这话的底气,因为这些赏赐大多都是金银及各类珠宝,随便拿几样出来,就能换得无数银钱。

“这样,我回宫后抽空把东西收拢收拢,挑一些让希筠给你送来,你找人拿去换了银钱,给那些兵卒做补贴?”

“我有银钱!”

杨變拒绝,又皱眉道:“你这是把我当面首了?还想自掏荷包养我?”

元贞没好气翻了他一眼:“你要想当面首也行,不过哪有面首还自带五百吞金兽当嫁妆的?我这不是怕你勉力支撑,而精兵要精养,这样真用起来才能得用。”

还别说,杨變真是在勉力支撑。

五百精兵人马吃喝嚼用,每天都需花费出大量银钱。

人也就罢,能将就,可战马不能将就,除了上等草料外,每天还得补充大量豆子和谷物。

就凭他那点私房钱,顶多也就能支撑个一年半载,如今大半年过去,私房已经见底,他已经把俸禄都填进去了,正寻思去哪儿找个财路,没想到有现成的财神爷主动送上门。

“还有蒋家那,你可以去交际下。蒋旻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你与我关系不浅,有什么事他也能帮你一二。另,蒋家有门世交,是我表妹的未来夫家,两家关系不错,那沐家是群牧司下左骐骥院管军马的。

“你那些兵好藏,马可好藏?如若不好藏,可以去找蒋旻帮忙,让他帮着想个周全办法,他若是问,就说这些马我知道,是我让你养的。”

这下,杨變不拒绝了。

无他,最近那些马还真让他头疼。

就如元贞所言,人好藏,马可不好藏。毕竟是京畿重地,不光戍卫严格,百姓的警惕心也高。

他所谓的藏人藏马,实际上就是在距离上京百十里的通许买了个庄子,人和马都藏在庄子里。

可庄子地方就那么大,马平时是需要活动的,即便是换着拉出来跑,也容易引起人注意。

这几天通许庄子那正给他传话,说是有打柴的百姓在门前窥视,说那地方不能再待了,得再寻个地方转移。

他正寻思往哪儿转移,如今瞌睡碰到了枕头。

杨變也不含糊,把事情说了。

元贞一听,这还耽误什么,当即手书一封让杨變拿去给蒋旻,让蒋家帮忙想想办法。

之后的时间就在办这事中度过,因为不用元贞亲力亲为,表面上她还是每天去尚书内省,私底下则关心着藏马之事和太原那边的战事。

藏马之事好解决,蒋家果然去找了沐家帮忙。

这事对别人来说难,对群牧司的人来说却不过举手之劳,为了给朝廷筹集战马,朝廷可以说想了许多法子,除了让群牧司在各州县设立孳生监,用以饲养官马外,甚至还推行过保甲制养马法,让百姓也参与养马中。

可惜朝令夕改,百姓又抵制得厉害,以至于这项政策无疾而终,而专为此开辟的几个小型饲马场,如今也还在荒废中。

随便找一处荒废的饲马场,打着群牧司的幌子,下面百姓看到是官营养马不敢过问,上面也不会查,足以遮掩。

至于蒋家是怎么跟沐家解释的,元贞没有过问,她猜蒋旻自有一套解释的说辞。而蒋旻竟也没有来问元贞为何要这么做,显然如今二人已经有了些默契。

时间一天天过去。

由于元贞乞巧节次日就去找了宣仁帝,那些暗中猜测她是否有夺嫡之心的人,不管心中如何想,倒是没让人再来试探她了。

表面上也没什么动静,元贞也就置之不理。

值此之际,太原那边终于有消息传来,而且还是好消息。

是个捷报。

虽只是暂时击退清源一地的北戎军,只是个小捷报,但这消息已足以让屡吃败仗的朝廷为之鼓舞,大肆宣扬,甚至摆下庆功酒犒赏群臣。

元贞也松了口气,又见捷报上没有提到权中青,不禁有许多猜测,更是关注太原相关战事。

与此同时,就在遥远的太原,战事却并不如朝廷所以为的那般顺利。

裴鹏海和权中青在到达祁县附近时,就和两路援军会和了,分别是驻守辽州的平定军,和驻守隆德的威胜军。

这两地位于太原之南,一旦北戎军突破防线,首当其冲便是它们。由于还要防守战线,两军也不过各抽调了两万兵力,供以援军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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