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浮玉安顿好一切后,自己钻进牛车,自西边侧宫门建福门的甬道缓缓而出。
她轻衫薄裙,口点丹朱,眉心贴了浅浅的花钿,在脑后挽了个普通的盘髻,只别了几只玉簪。出行在外,不易盛装,以这般普普通通的装扮与他见面,倒是第一次,也不知他是不是会喜欢。
浮玉挑开帘子往外看,只见朝阳渐升,晨露微茫,霞光下,一扇扇宫门缓缓为她打开,她离那建福门徐徐的近了,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似的,一个劲儿的要从胸腔中冲出来。
她舍不得放下帘子,就这么半探着头去看,忽然又担心他会不会失约。
这般反覆纠结中,她目光望得极远,牛车走出建福门的时候,她目光一亮,终于看见了他。
蕴空青衫乌带,负手而立,早早地在约好的地方等着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今天有点眼胀,所以文瘦。明天会多一些
第49章
初尝感情,谁都有个开始。
起初,隔着游廊的辗转,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能自己笑上一整天。再后来,好不容易挑明心意之后,心底便是知足的,开心得宛如胸中开了大片大片的花。
可男欢女爱这种事情,一如蜜毒,叫人很容易上瘾,且欲罢不能。到最后只会发展成饮鸩止渴,渐渐的连看一眼,说几句话都不再满足了。
然后便要偷着见面,最好是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独处,到时候,牵手拥抱,或者再亲密点,衣襟连着衣襟,依偎在一起,再说上一整天的话,才可一解相思之苦。
公主挑开了帘子,从车里探出头来招呼大师快上来。车夫朝大师一点头,却也不说话。蕴空看了一眼,感到有些奇怪,却还是扶车登上,坐了进去。
刚一钻进车里坐稳,立即有一双柔软的胳膊缠了上来,直接往他脖子上一挂,人就靠在他肩膀上了,委委屈屈道,“我还担心你不会来呢。见到你在门外等着,我才松口气。真好!总算可以和你单独相处了……”
蕴空瞥了她一眼,垂眸道,“这可是车里……公主,竟欲放纵至此吗?”
车里?浮玉一听,不禁心里发笑,她不仅要在车里,还要在野外呢。好不容易才将他约了出来,见了面,难道他真以为只是并肩走走路、看看花就完事的吗?
南山下,有雀鸟飞过。大概是远离了内城,这里显得颇为凉爽清幽,时不时林涛阵阵,听了叫人有几分沉醉。
在往里走,牛车就行不得了,车夫敲了敲车门,示意公主到了。
车门一开,大师先扶车探出身,揽衫落地下来,四下一望,不禁感叹了一句“好境地。”
元珞对父亲很是忠诚,若是从别人那听说了她和佛子的风言风语,就此悄悄地禀告皇帝,倒也不是什么怪事。他作为父亲的心腹,是一定会将所看所听,全数告知的。
可是,他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源头又在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就她和佛子在大慈恩寺一起同行这事情,算起那些目睹过他们的人,若较真的一一细想,也是有一些的。
比如,当日去拜佛的香客,寺院里的和尚,随侍的幼蓉,她的车夫,还有临走前遇到的宁九龄。
怀疑香客和和尚,这似乎不是个明智之举。天南地北的香客那么多,且大多是百姓,应该是不会认出来公主和佛子的样子的。
而寺院里的和尚,这些红尘之外的人,一向讲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即便是看见了,也不该会如街头妇人一般喜欢嚼舌根。
那剩下的,只有幼蓉,车夫,和宁九龄了。
浮玉回了宣徽殿,屏退了左右,自己则进入书室。
浮玉随之其后,听见了他这一声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找的,可不就是好境地,怕是一会儿还有“好风情”呢。
也不知是不是大师太久没有出远门纵情山水了,来到此处后,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几分,心情也轻松起来。
蕴空看了片刻风景,随后拂袖转身,向车内的浮玉伸出手掌,道,“来,臣扶公主下辇。”
浮玉笑着将手放在他手心里,被他紧紧一握,提裙踩着矮凳走下来,道,“我知你不喜欢热闹繁杂,所以特意想到南山。此处清幽无人,想来你会喜欢的。”
蕴空听后有几分感动,她总是这样,虽说有时候惯爱气人,可归根到底,总是很细心,又很会为旁人着想。
公主回头吩咐车夫在附近寻个茶馆等着,不必跟上去。那车夫很忠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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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深深躬了个身,牵着牛车去一旁的柳树荫下休息去了。
南山石阶蜿蜒地隐于山林中,若要登高,必须寻石阶而上。
公主先走在前头,一路看花扑蝶,东顾西盼,又回头朝大师挥挥手,叫他快些跟上。而大师提衫一路跟在她后头,视线里始终跳跃着她的身影,他浅笑望着,只觉得她的到来给这寂静的山林添了一丝灵动。
一路走着,也不知怎么,和她这般游览于南山中的情形,总叫他生出几分告老还乡的想法。若是能和她像寻常人家一般,择一席方寸地,朝朝暮暮地相伴,也倒是不错。
他想罢,不禁自嘲笑了笑,曾经自己一直对这种家长里短的日子嗤之以鼻,更喜欢独善其身,如今反倒是对那种生活有着隐隐的期盼之意了。所以,他和她再这么在一起下去,他还会再改变多少呢?
浮玉好久没有这么自在地纵情于山水间了,宫内的奇山异石堆砌出来的风景虽然华贵,可总不如宫外的山林多了几分野趣和自由,叫她觉得一呼一吸之间,都充满着生命力。
她一会儿蹲在山间小溪旁玩水,一会儿指着一丛没见过的小白花给蕴空看,缠着问他花的名字,“你瞧,这个像漫天星子一样。”
蕴空走过去看了看,说那叫蛇床子,“相传秦朝的时候,有人得了怪病。农人听说这种小白花可以治病,千辛万苦采来,一试果然有效。因为蛇常常喜欢卧于此花之上,就像他的床榻一样,所以才叫蛇床子。”
浮玉听了他的话,惊吓地一下子跳起来,双手紧紧勾住了大师的脖子,战战兢兢在他胸前埋头道,“我最讨厌蛇了!你不要吓我!快帮我看看,那花丛里是不是有蛇?”说着,闭眼伸手朝身后一指。
谁想,头上却传来几声轻笑,她慢慢抬起脸,却见蕴空正温然垂眸看她,浅浅勾着唇角,安抚道,“那只是古人的传说而已,早就不知真假了。你不必怕。”说着,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道,“说起来,此花还可入药。对医工来说,可是大有用处的。”
她才稳下了心神,可手臂依旧挂在他脖子上,此时听闻了他的话,不由得又起了好奇,认真地歪头问道,“入药?做什么的?”
蕴空沉吟了一会儿,道,“嗯,臣记得,可杀虫、可祛湿,还有……”他皱眉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刹那间变了脸色,却不再说下去了。
浮玉不解,贴在他身前晃了晃他,问道,“怎么了?继续说啊!”
大师的手半环着她的腰,眼神却不由得飘远了,看起来支支吾吾的,却始终开不了口。
这蛇床子除了那些功效,其实是用来制成给男子壮/阳的药物的!他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眼下她倒是难得好学的很,一个劲儿地痴缠着问他个答案,如此敏感的事物,叫他怎么解释给她听?
大师给公主讲壮/阳药的来历,大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耳朵根微微发热,涣散的视线重新垂看下来,清了清嗓子,喃喃道,“这个……大概,臣忘了……”
说着,大师的目光却慢慢凝视起来,只见公主的脸庞在阳光的辗转之下,是如此的白净明媚,额间一点丹色的小花钿妩媚生姿。她此时气喘微微,大概是刚才跑跑跳跳弄的。
林间鸟雀飞鸣,山溪淙淙,两人就这么站着,对视着,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蕴空长睫垂目,看着她微微仰看他的那双清澈纯致的眸,似乎满目还在渴求着他口中的那个答案,而之下,是微微启着的唇,仿佛在向他发出邀请似的。
他望得心头一窒,忍不住吸了口气,迟疑一下,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鬓角的碎发,替她慢慢别入耳后。
浮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眨了眨迷茫的眼,仰脸问道,“你说你忘了?这么说,你对这个蛇床子,也是不太清楚了?”
“嗯……其实也不算忘了……臣是看见过的……”
蕴空看着她那副模样,不禁有些怦然心动,到最后,渐渐的情迷意乱起来,嘴里喃喃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他食指自她的鬓角慢慢滑了下来,停在她的唇角……他自己也未察觉到喉头已经慢慢咽了一下,心头打颤,低沉着嗓音道,“臣知道……但是不能说。因为,公主不可知道——”
“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浮玉不喜欢他卖关子,语气里倒是带了点不满意。
她一向如此的简单而可爱,就算性情骄纵,也叫他心底爱慕喜欢着,甚至隐隐约约地甘心做个裙下之臣,不过这些都是他从前夜半迷惘时候的一种胡思乱想罢了。
他深深地仔细地看过她眉眼的每一处,面对面这么相顾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徒生出一种撩人心弦的意味。
只要他轻轻一俯首,他就可以吻上她的唇了。
可人的,令他有些迷醉的唇,像春日的樱桃似的,叫人此时看了想迫不及待地轻轻品尝,哪怕这唇上涂了毒药,恐怕他也会义无反顾的饮鸩止渴。
唉————
他眼底一沉,忽然胳膊一用力,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浮玉脚下踉跄了几步,一下子就跌入他的胸怀,然后大师低头,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啊——”浮玉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微微挣扎了一下,忽然腰上一紧,又被他往怀里按了按,然后便觉得额头印上一阵滚烫的温柔。
这一个吻,算是他的第一次主动吧!
三十年了,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大师感受的到,此时他的脸颊发烫的厉害,大概已经红的看不得。
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放弃去吻她。倒不是不会,或者不敢,只是当一个人太过喜欢的时候,反而不忍心去对她轻易做什么,生怕自己的笨拙,破坏了她的完美。
所以,与其说对她是喜欢,不如说是倾慕,或者爱怜吧。
大概,她不会理解他的用心良苦,更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劲才压抑下来的这样的冲动……
第50章
一吻落在额头,仿佛一粒石子掉在心的湖面上似的,在浮玉心里慢慢泛开了一圈圈的涟漪。她的鼻尖刚好贴在他的交领处,依稀可以闻到圆领之下的阵阵熏香,她忍不住吸了两口,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大师缓缓松手放开了她,脸上泛着浅淡的红。大概是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叫他自己也有些意外,窘迫了一阵,低声喃喃道,“是臣冒犯了。”
大概他这人总是这样,心里头的礼法规矩总要摆在第一位。越浮玉再如何不合乐调,在他心里也是高不可言的贵主。按照规矩,驸马还要奉旨见公主呢,他这个大师在这荒郊野外的,与公主搂抱亲昵,叫他已经觉得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更别提再做些其他的事情了。
浮玉闻言笑了笑,抬手摸着额角,腕子上的小金铃丁零细碎的作响,她温道,“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这里不是大明宫,你不是中书令,我也不是公主。咱们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情人,既然是情人,亲密一些也是应当的。”
说着,她开心地缠上他的手臂,伸手钻入他的掌心,非得要同他十指相扣,“今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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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你我一起出来,姑且特例一次,少些规矩吧,好不好?”
蕴空的胳膊被她轻轻晃了晃,仿佛被央求着似的,他心弦一动,紧张的心情也被她缓解几分,于是点点头说好。
都说五指连心,此时十指交缠在一起,仿佛藤蔓似的慢慢缠绕在心间,叫人满心满意都是眼前的人了。蕴空这时候才有些明白过来,为何有人总是为情所困,不得解脱,有了这些肢体的接触,谁还能再轻易脱身呢?
大师一路继续前行着,又紧紧握着她的手,没一会儿手心里就开始渗汗,一阵氤氲自掌中升腾起来,散发着体热。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松手,固执着拉着她,一阶一阶地向上走着。
浮玉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笑着塞进他的掌中,贴心道,“你瞧,这才刚过半山腰,你就出了汗。若是累了,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歇息会。”
蕴空感动地接过来,说其实不累,简单地擦了擦手和额头,抬眼看向林间日照,“大概许久没有登山了,再加上近日有些忙,也疏于练剑,这才容易出汗些。”说着,他怕她想歪了,赶紧极力解释起来,“其实,臣平日身体很好的……”
浮玉想起了上次的花宴,揽着他的胳膊歪头看他,“说起来,我竟不知道你也舞剑,那次你惊艳四座的,倒也是叫我好生意外。”
“其实,臣也并不擅武,只是作为百官之首,总要兼修一些才是,不然,如何服众?”蕴空说着,偏头瞧她,纳闷道,“当日花宴上,公主故意不请臣去,所为何啊?”
浮玉看着蕴空眨巴的眼,不由得抬袖笑了起来,玉簪螺髻在阳光下辗转生辉,“你已经知道我是故意的了,还何必问呢?其实,只要你那日开口,我一定也会给你请柬的……弄不好,我当日就选了你了。”
蕴空闷声道,“原来如此,公主还是记仇。臣可听说,你都给了窦尚书和崔侍中了,偏巧不给臣,叫臣差点丢人了。”
浮玉倒是起了好奇之意,“所以,你那天怎么进来的呢?”
蕴空不语,很显然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么进去了。”
其实,他当日是抢了窦楦的那张请帖混进去的,堂堂大师,平日里的请柬多得都应付不过来,何时这般窘迫地抢别人的那份蒙混过关的?
浮玉晃了晃他的手,倒不再逼问,身子一歪,半依靠在他的侧身,赖着他往阶上走了一阵,没一会儿就累得打蔫了。
“我脚疼,走不动了。”
第51章
“你不能这样……”蕴空声音颤栗着,一面拿袖子不断地打掉她的手,一面推搡起来,“下次……臣可再也不陪你出来了……”
浮玉忙了半天,依然解不开他的束腰乌带,干脆上手摸上了他的圆领衫的扣子,火急火燎道,“我就知道你这么说!我不管,我就要现在……把你弄到手……”
蕴空忽然感到衣口一松,领子就那么歪歪斜斜地松散开来,露出里头的白色中衣,简直是斯文扫地。他一慌神,急忙抬掌死死包住她不安分的手,咬着牙与她扭成一团,垂死顽抗,“你休想……”
他的掌力比她的大很多,任凭浮玉拽了好几下,却依旧摆脱不开。前行受阻,她又偏巧生了几分好胜之心,二话不说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他的,又费力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呲牙咧嘴地字字回敬道,“我——偏——要——”
大华□□盛国,都说国宰蕴空英姿清贵,最是温雅,又闻永阳公主乃绝色佳人,娇纵高傲。又有谁能想到,这两个人此时在这南山山头上扭打成一团,一个衣衫不整露中衣,一个玉簪歪斜螺髻散,彼此剑拔弩张,虎视眈眈地对视着。
蕴空被堵在一角,捂着衣领垂眸警告,浮玉踮着足贴了上去,双手拽着他的领子不依不饶,二人瞪着对方,谁都不打算不退让。
再看大师一脸悲愤交加的样子,仿佛受了好大的欺骗似的。本想着山涧清幽地,趁着如此好风景,也可以顺势赠她玉香囊,多好!
谁想到这个越浮玉贼心不死,居然是把他……骗上山的。
想到这儿,蕴空一把推开了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内室去。浮玉一见,立即也追了过去,喊了一句,“为什么不行!”
“臣现在做不来!公主是贵主,论身份,咱们可是君臣呐……”蕴空拂袖背对着她,而她不管,绕着他转圈,非得正对着他的脸才行,蕴空被她绕得头晕,忽然一把按住她的肩头,警告道,“你再这样胡来,臣就告诉陛下去了!”
浮玉的肩头软软的,被他盈盈一握,只觉得一股力道镇住了自己,她抬起眼波昂了昂下巴,“我巴不得你去告诉呢。去告诉他,你想要对我\''以下犯上\'',想要\''乱纪朝纲\''。”说着,她顺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耳垂,得意一笑。
蕴空被她说得脸红,无力辩解道,“胡说!臣一点都不想!”
浮玉向后瞥了一眼,发现他们二人刚好站在凉榻边,心里暗暗一笑,然后板着脸故意欺身上前,扬声道,“好了吧!你们这些文臣一向虚伪的很。满嘴仁义道德,其实肚子里才不安分呢!”她往他身前贴近些,抬头幽幽道,“你说着不想,其实心里……”
公主欲言又止,手慢慢按在他的胸前蹭了又蹭,仿佛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似的。
大师比公主高大半个头,她为了保持气势,必须不停地踮着足尖才可以保持和他相差的不太多。他垂眸看她,见公主一脸执着,又油盐不进,已经什么话都不听了。他无力感向上袭来,对她简直要殚精竭力。
其实方才背着她上山的时候,她那不可说的温热柔软的触感抵压在他的后背上,这已经叫他有些神思迷乱。她在他的背后若无其事地看着风景,可是他自己的脑中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更为绮丽风情的景象,每当他竭力叫自己拉回思绪的时候,后背上的柔软又增加几分,叫他几度差点乱了脚步。
想起来上辈子,她和宋洵的婚姻名存实亡,起初出降过去的时候,本想着认命去过日子。谁想,可真得到了晚上的那种时候,才发现如果心里是装着旁人,有些事情真的是勉强不来的。
新婚之夜,她对着宋洵的那张脸就总想起来蕴空,如何也不能替代。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缠绕在她心头,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甘心。曾经想着,把他当作蕴空就好了,也许一切就可以继续了。然而宋洵和蕴空是不同的,她没法这么做。
为了顾及脸面,她只好白日里传召叫宋洵过去陪她说说话,到了晚上,却是挥了挥袖子叫他回去,然后夜里自己一个人在公主府度过。自始至终,她都是不曾真的做过什么。
所以,她的一切\''懂\'',都是从那卷《避火图》里看的,那些精彩绝伦的画作叫人实在过目不忘,比如她现在这般坐在/他的/身上,也是那图里有的!这蕴空,还在诓骗她,说她不对,明明就是如此!
浮玉脸色涨红,一咬牙,干脆腰间使劲儿往前一动,学着那奇书里的样子就模仿起来,在大师的腰身上又/夹/又/晃,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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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空本来已经快要崩溃,被她磨蹭了半天,忽然总觉得不对劲,绝望中睁开眼看了看她,只见公主胡乱地拽着他的衣服,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坐在他的腰上,完全不对路。
公主很卖力,全因从书上看见的那些题词,她记得什么“彼间汗淋漓”,就该如此的!她觉得自己气喘吁吁,冒出汗来,更加确认了这般是正道。她一呼一吸地忍着疲惫,一面继续着,一面贴心的问道,“你疼不疼?”
蕴空听得差点没气绝,按理说这不该是女子问的,可是若说现在,他的确很疼,是腰疼——这全托公主不对门路的行为。也不知她是哪里看来的歪门邪道,只顾着拿腿挤压着他的腰身,像是刑部牢房的那种刑具一样,简直和野人没什么两样。
大师支起头看了她一眼,几度欲昏死过去,可见公主满头大汗,又不知道停下来,他竟觉得不忍心破坏她心情,趁着她休息片刻的时候,终于无奈又同情的问了一句,“公主,累不累?”
浮玉抹了一把汗,停下来喘着气,虚声感叹道,“当然累了!想不到……这事情居然……这么累!”说完,浮玉不忍结束,连忙好言稳住大师,尽力安慰道,“你放心,我就歇息片刻,一会儿还能行的!”
从前,她无意中听见城安姐姐和晋康姐姐口中说的什么“一夜七次”,大概就是她这种吧!想到此言,公主简直斗志昂扬,觉得自己真是当生为男子!
公主歇够了,又埋头继续起来苦干,非要在这春/宵/一刻拿下当朝大师!
蕴空被她压着,动弹不得,没一会儿就被她蹭得出了汗,他无动于衷地躺在那,偏着头一脸无言的望着公主,见她累得满脸泛着红晕,鬓边也渗出了薄汗,他无语,却好气又好笑。
喊着自己还能行,可彼此裤子还安然无恙呢,怎么她就\''行\''了?
可公主毕竟是经历过一世了,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是通透,而且,一个人在夜里醒过来的时候,也会变得清醒几分,知道自己下一步想要什么。
感情是感情,这不耽误她继续探寻她想知道的一切。
公主瞧见大师平静地盯着自己,不禁诧异,这可和书里所写的不同。都说初者会有所疼痛,既然她主动在上了,那疼痛的该是蕴空啊,可怎么见他无动于衷似的?
其实那避火图上写的古语实在是晦涩,她晚上就着那点烛火也看得不大清楚,胡乱扫了两眼,光记得画了。
佛子虽然看着疏淡苛刻,可私下里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一沾那种事情,总是容易没好气。
她想到此,忍俊不禁,其实他比她想像中的要更好,完全没有想到他是个可以为感情让步的人,三番五次地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甚至违背一点他自己的原则。
她日渐沉沦于与他的痴缠中,每天总想着下次如何与他见面,做些什么。
公主不悦,质问大师,“你什么感觉?”
大师苦涩地抿了抿唇,迟疑片刻,配合地答道,“甚好……”
“骗人!”公主脸色不满,停了下来,“都说应该疼的!”
大师怔忪,啊了几声,才点点头,确认几分,“的确,臣有点……腰疼……”
公主面色终于回温,勾唇一笑,得意洋洋道,“那便对了!”说罢,骑马似的继续开始折磨起他来。
大概是实在品不出什么特别的滋味,又或者得到之后,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到半个时辰,浮玉腿一软,总算从大师身上跌下马去,往他身旁一躺,气喘如牛,道,“我不行了……简直比打马球还累……”
公主和大师脑袋对着脑袋躺在一张榻上,一个外衫凌乱,长发披落,一个只剩一层中衣,倒是安好。两人静静和衣而卧,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浮玉推了他两下,试探问道,“佛子,觉得本宫如何啊?”
大师愣愣地望着天顶的帐幔正出神,忽然被问了这么一句,眨了眨眼,为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公主勇不可挡……”
浮玉满意地松了口气,微笑挂在嘴角,点点头,“那就好!你也辛苦了,歇会儿吧。”说着,哎呦了一声,扶着快要抽筋的腿又躺了回去,半靠着他的肩头,缓着气息。
大概,这种晋江之事真的没有书中描画的那么好,不过自己第一次就如此彪悍,想来已经可以载入史册了!可惜啊可惜,从来只有记录皇帝彤史的,没人来记录公主的!
忽然觉得,这么结束了,总有点空落落的,万事如过眼云烟似的,全都消散了。是惆怅?还是空虚?都说不清楚,她只觉得实在需要休息,还得解决一下腿抽筋的问题……
她见大师一直呆呆地不说话,嗤笑一声,翻身趴在他的胸前,柔声问道,“佛子……你的清白是不是没有了?”
第52章
清白?
呵,他的清白倒是还在,只是她这些叫他哭笑不得的卖力举动,实在是让他几乎都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了。
她的脑袋在他胸前趴着,发丝像是细细密密的幼牙枝条似的,时不时惹得他皮肤微痒。
他忍不住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公主脸颊红红的,好像还在等他的答案,然而她羞涩中还得几分难耐的样子,显然是眼神又不太对劲了。
蕴空一见,一把推掉她自己翻了个身,没好气地闭目道,“好了!方才……方才你也都做过了。臣很累,你勿再胡闹了。”
大师背对着她,说完心里却叹口气,若是她在这么三番五次的要折腾她,恐怕他自己真是很难消受了。
就好比她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烧得他很是难耐,可转头她又迎面泼过来一盆冷水,叫他又突然无措。
浮玉对着大师的背脊推了两把,他却一动不动,不由得丧气下来,不快道,“你别背对着我!这样算什么?”
其实她很是敏感,眼见大师这般不理睬她的样子,已经猜到,定是方才那事做得不太好。
蕴空刚才气得头疼,也忍得牙酸,现在压在她身上,只觉得十分解气。可没一会儿,那柔软婀娜的轮廓慢慢被他留意起来,只觉得十分不能忽视,一时间只觉得一阵阵的血气上头,是三十年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浮玉因为他扑得忽然,没有丝毫准备,骤然间被压在他身下,呼吸乱了几分,那柔软的山峦一起一伏地,将抹/胸上的牡丹绣纹拱起又落下,仿佛在邀请。
春帐暗暖,不是良宵胜似良宵。
大师看得嗓子一腥,脑子空白片刻,脱口低沉了一句,“你还看什么了。说说。”
那声音像是呓语,不大,却带着一种蛊惑。
浮玉闻言,脸色不知不觉红了。看看那些画还好,可他叫她描述出来,却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头一歪,避开大师的视线,支支吾吾道,“其实……也没什么……”
那一段没有遮掩的白皙突然袒露在他的眼睛里,他暗自咬紧牙沉了沉气,明知道再继续下去怕是要万劫不复,可真的走到这一步,却又舍不得离开。
抬眼见她的手腕有些红了,蕴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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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软,慢慢松开了手,她立即像是挣脱开的雀鸟似的,刷地一下攀上他的肩,半抵半扶,很是撩人。
大师垂视片刻,忍不住缓缓俯身贴近,直到停在她的唇边时,沉默的凝视一阵。
公主朱唇微启,明眸善睐,只是眼中有点期待,还有点惊慌,大概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无声是最可怕的,因为沉默中渐渐燃烧起一阵怪异的暧昧和吸引,叫人觉得危险,却又勾引着人去明知故犯。
他悬在她的唇之上,并不再继续做什么,只是目光扫过她眉眼的每一处,仿佛许久都未见了似的。
蕴空知道她在等,等一个未知的结果。
世界上如此痴缠纯致的女子,除了她,还有别人吗?
费尽心思地将他弄上山,笨手笨脚地要和他成好事,结果自己却是个半吊子。
若是再辜负,岂不是太不懂风情了?
大师想到此,一缕淡笑自嘴角不经意地倾斜而出。
“你笑什么?”浮玉尚不知情,蹬了两脚榻表示不满。
“笑你。”
“我有什么好笑的?”
两人一言一语,贴得又近,彼此之间升腾起一阵湿润。
公主可人,实在叫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大师压得近些,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沉沉问道,“臣……想以下犯上了……行不行。”
她垂眸就能看清他唇上的纹路,倒了这一步,大师想做什么,自然傻子都懂。
公主盯着他的嘴唇,本想说准了。可谁想,他深沉的目光看着她,满目虔诚地等着她的允许,叫她不好意思开口了,只好涩涩地点了点头。
他得了恩准,终于俯身倾下,温热的唇贴在她的嘴角,然后是额头,鼻尖,朝圣似的一一吻过后,却不敢直接亲上去她的。
他撑在她的头上,犹豫了起来,四目交叠中,浮玉轻轻咬唇,忽然抬手环手上他的脖子往下拉,半仰着头,在他唇边轻轻/舔/了一下。
柔软湿润的触/感叫蕴空浑身一震,电光火石似的在周身炸开,没再迟疑片刻,直接将自己的唇反压了上去。
起初像蜻蜓点水似的只是擦边而过,后来愈吻愈深,气息也凌乱了起来,仿佛只有和她继续下去,才可以呼吸。
感情这事情多么的妙哉。在朝堂上那么一个严苛疏淡的人,也可以吻得这样缱绻,仿佛此意绵绵无绝期似的。
大概是压抑的太久了,充沛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斜而出,他含/住她的唇/瓣,又慢慢放开,如此反覆,叫她险些难以自控地发出一声参银。
她被他的袭击微微惊到,可没一会也被他引导着投入其中。他的唇像梅酒似的,温烈浓浓,将她吻的愈发沉醉,必须趁着他离去的片刻,才能张嘴喘/息一下。
浮玉心头打颤,气息交叠间一把推开他欲倾下来的唇,抬眼问道,“佛子为何如此娴熟,令人颇为不安……”
他闻声一怔,然后淡淡笑了笑,任凭她的指尖质疑着勾勒自己的唇,低沉道,“对于男子来说,此事,无师自通。”
她听得扯了下嘴角,挑了挑眉毛,然后故意贴着他的耳字字回敬道,“衣、冠、禽、兽——”
此话当如火上浇油。
她话音刚落,忽然惊呼一声,只觉得腰身一紧,他扣着她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将她又往怀里惩戒似的搂了搂。
她微微后仰着看他,不甘示弱,“是不是高内侍送给你的那个女子伺候过你了。”
他义正言辞,“除了你,不曾有他。”
她满意地笑了笑,“你敢发誓吗?”
“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他说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湿润,低低沉沉地灌入她耳朵里,感到怀中的她难耐地扭动了一下。
而在他说完之后,又无意中瞥见她的耳垂,小巧精致,十分可爱,他看得怔了,于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亲,只觉得唇边所触之地是十分的柔软圆润,他的吻自那里蔓延到她的脸颊,额头,鼻尖,嘴唇,然后他一面吻着,一面动情道,“臣仰慕公主许久了……能够得公主垂爱,臣从前实在没有想到。”
是不是到了这种时候,男人都会如此感性?
浮玉听得喜上心头,一把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入他的交领之中,尽情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她喃喃了一句,“我多想和你这样朝朝暮暮啊——”
他将她拥得更紧,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早知如此……”
何必前世呢?如果上辈子知道她这般的依赖自己,恐怕一切悲剧都不会再发生了。
想到久远记忆中那个已经死于鸩酒的越浮玉,就那样在人世间烟消云散了,他忍不住心痛几分,侧头以唇贴着她的发髻深深吻了吻,不再继续方才的话,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认真道,“会的。”
浮玉听罢,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视线对着他的视线,四目缱绻,“你会觉得我不听话,脾气大,不是贤良淑德的女子吗?”
她总觉得蕴空以后一定会娶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操持大师家业,必要如此性情。可一看自己,断然不是那个路子的,于是忍不住问了一问。
他扬了扬唇角,被她的问题弄得有点哭笑不得,鼻尖点了点她的鼻尖,难得敞开心扉,带着几分纵容的意味道,“臣就喜欢你的不听话!喜欢你的脾气!”
她说那你以后要吃点苦头了,说着,抬脸吻了吻他的唇,断断续续中,她又学起来方才他吻自己的方式,轻轻地半含/住,然后又放开。
蕴空被她撩拨的心神不稳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这方面她是个好学生……甚至,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的唇软得不像话,他来不及回应,她又玩心大起似的追到他的耳后,又学着他的样子反覆吻了吻。
细碎的浅笑温温热热地扑在耳边,他低沉地闷了一声,险些失态,连忙将她一把按了回去,抬眉警告道,“那里不可。”
“为什么?”她其实已经隐约有些明白,可依旧装乖似的懵懂地问了一句。
蕴空不说话,耳后那等敏感的晋江之地,岂能叫她乱碰……
浮玉心起一念,偷偷咬了下唇,忽然趁他一个不注意,悄悄顺着他的身下探去……
第53章
颠张狂素。
大师平日里虽为人疏淡清贵,可心中也有倨傲的一面,大概文臣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性情。蕴空善书法,其中最爱怀素,一笔下去,力透纸背,腕骨游走,一气呵成。大概他的全部清高都付之于此了。
可写的再好,笔不好也没有用。不过,他有幸得了一只家传的上等毛笔,一直藏于家中私密之处,虽然不曾真的用过,可观之甚好。
说起笔毛,那有的人的笔是羊毫,又分成陈羊、颖羊和净羊。可不论怎么说,都是羊,这羊毫虽容易着墨,可是性均柔软,过于精细,实在是不能成大事。
而除此之外,有人收藏狼毫,鸡毫,猪鬓,甚至鼠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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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堪一提,贻笑大方了。
大师的这支笔是晋州出的名品紫毫,也就是山兔背部的那点黑尖毫做成的,毛质较刚硬,写行或草最宜,可谓是‘铁画银钩’。
不曾用过,可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但大师从来不将此事放于心上,毕竟是孤身久了,没有红袖添香,自己拿笔写有个什么意思?更何况他日理万机,也没空搞这些古早士大夫的清雅之举。
浮玉在铜镜里看了一会儿他聚精会神的样子,笑道,“你在中书省看书看文书的时候,也是这样认真吗?”
他目不转睛地继续手里的动作,淡淡扬了下嘴角,“怕是现在要更认真些。”
“这么说来,你忙公务也有走神的时候?”她闻声嗤笑一声。
他却不再说什么,只是随她笑了笑,可心里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当然会走神,那个时候还不是怕她突然不顾体统的突然闯进来!
浮玉披着长发转过身子来,两手托着脸,胳膊肘压在膝盖上,仰头试探道,“以后有空的时候,我去中书省陪你忙公务,可好?”
他拿着梳子讶然,垂视着她渴望的眼神却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好,五②4久081⑨2“中书省臣的僚属都在……进进出出,很不自在。”
他说完,自己想像了一下那旖旎的场面。中书省的上首案几坐着中书令,低头批阅着下头呈上来的文书,而一旁是本朝永阳公主,一面勾着他的脖子,一面浅笑着打扇。
不说那些僚属了,就是他自己,恐怕也有点看不得眼。
浮玉抿了抿唇,忽然道,“或者,等你晚上在的时候,我去找你。你总有几天要值夜的吧!”
他摸了摸鼻子,“可是,三更半夜的,公主从内禁出来,空有不妥。”
其实晚上红袖添香的夜读,他从未体会过,被她这么一说,倒是也有点期待。说到底,他还是很想多多见到她的。
“而且……太晚了,你也不好回去。”他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浮玉答得很直接,“那我就不走了,而且,你不是有内室吗?”
他一惊,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可还是故意装不懂地问了一句,“那可是臣的休息之处……不曾有其他房间,而且第二日早上官员……”
她说没关系,涂了浅浅丹蔻的手覆上他的,安抚似的拍了几下,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啊。”
蕴空第一次对自己没了几分底,她这意思,是要和他一起在中书省过夜了?他忍不住抬手掩了掩嘴,窘迫道,“那可是公务之地……公主还是忍忍吧。其实这里也不错,得了机会,臣还可以陪你过来坐坐。”
他真是怕了她。这里呆过了,她就要把战地转移到办公之地,实在是……
她追问了半天,蕴空嘴上虚应着‘再考虑’,勉强将她应付过去了。
两人相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他默默穿好外衫,束紧乌带,又成了方才一本正经的“佛子”了,转头见她,也已经披上了外衫,只不过发髻变成了俏丽些的双髻。
这意味不明的细节,恐怕别人若是注意到了,只会觉得是公主头发散了,谁能知道是发生了更多不可说之事呢。
“公主。”
他走过去,临窗而立,叫了一声她。
浮玉回过头,问怎么了,蕴空有些不好意思,迟疑片刻,自袖中掏出那个被他擦了又擦的玉香囊,递给她,垂眸道,“不算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可是这是臣挑出来最好的物件了。”
她喜上眉梢,慎重地接过来反覆看了看,问道,“你买来送我的?好精致!”
他点点头,说是,却不提上次因吃醋宋洵而曾将之扔进池底之事,“公主见过不少奇珍异物,臣看来看去,此物还算入得上眼……”
大师讲话总是不太直白,这一点浮玉刚好和他相反,索性给他下了定义,道,“这算你送我的定情之物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说,“那就算是吧……”
她开心地环上他抱了抱,“你如此用心,我很感动。放心,我会好生贴身带着它的,最好再把夜明珠磨成细细碎碎的小圆粒,从囊口灌进去,到了夜里,从这些孔中就可以散出莹绿的光,多好!”
蕴空一听,道,“此举太过奢靡了。”那夜明珠是朝贡之物,被她磨成个细碎,似乎太过暴殄天物,他建议道,“里头其实有了上等的香料,不加夜明珠,也已是珍贵。”
她难得乖巧下来,说好,“我听你的。以后,这些不妥之举,我也不会再继续了。今日见人间劳苦,我却坐享其成,若再奢靡,未免太过不是。”
蕴空听后大为所动,揽住她,俯身,与她绵长地吻了一阵,然后他抵了抵她的额头,道,“今日之后,万事小心。记住,有什么事情,不要再自己胡来。”
她说好,然后想起来什么,问了一句,“对了,宋洵他?”
蕴空没好气地哼了声,道,“你还真是惦记他!”
他噎了声,最怕她将这事情明说,父子吃味争夺女人,在他那简直是不齿!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涩声承认,“有一点点。”
她笑了声,重新靠回他回怀里,闭着眼享受起分别前最后的时光,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心眼!就这还大师呢……”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叹息,沉沉道,“没办法。这种事情,臣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
那头在大明宫,黄昏时候,李睿偏巧路过宣徽殿,他站在门口看了看,也不知是找人还是在想事情,正犹豫着,见白樱刚好出来,于是叫住她,问道,“浮玉在不在?”
白樱行了礼,依照公主的吩咐,答道,“公主出宫去大慈恩寺了。”
李睿抬了抬眉,自言自语道,“又出宫了?”
第54章
李睿沉了沉嘴角,这个鸢妹妹的性子,他自己心里很是清楚。她任性恣情,又不爱受管束,就连父亲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近日来她似乎跑出宫玩的次数也太频繁了些,上次听闻她去大慈恩寺祭拜睿夫人,没多久又听说她去了街坊里玩,今日碰巧,她居然又出宫了。
李睿负手立在宣徽殿前,思索片刻,对白樱问道,“她何时出去的?”
白樱躬了下身,依照公主事先吩咐的答道,“回九大王,公主是巳时出去的。”她说完,心虚地飞快看了一眼九王,见他没有多想,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若说出公主其实是卯时就溜出去了,恐怕他就更该起疑心了。
“她去哪了?身边跟着谁?”李睿又问了一句。
白樱答,“公主前些日子生了梦魇,所以今日去了大慈恩寺,诵经祈福。身边跟着的是宣徽殿的怀公公。”
又去大慈恩寺了?李睿淡淡嗯了一声,抬眼不经意地望向宣徽殿内,仿佛是在寻人。
幼蓉答,“宫人各自有各自的差事。奴不敢劳烦他人。”
“上次麟德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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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倒是没再宫中见到你了。”李睿长身立在斜阳中,是英姿勃发的年轻皇子的模样。
幼蓉想起上次在麟德殿门口之事,垂了下眼,低声道,“上次……奴似乎见到周良娣,怕是她有什么误会……”
她上次偶然路过麟德殿的门口,正逢李睿走出来,他一见,连忙走过来同自己攀谈起来,谁想她一抬眼,见到不远处正要回殿的周良娣,只见周英娘远远一望,后退几步,转身就消失在灌木之中。
而她自己也没再与九大王多说什么,应答他几句后,也就赶忙去冰室给公主取冰了。
李睿一听,以为她是担心英娘的误会,于是舒怀笑了一下,“英娘是个贤良的女子,她没有什么误会,也不曾与本王抱怨过什么,你多虑了。更何况,你我二人之间,一直是光明磊落,旁人也无可置喙。”
她听后只得沉默,过了一会儿,只听李睿又继续低声问道,“上次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何时入宫,从前又是在哪里当值的?”
九王李睿,似乎对幼蓉很感兴趣,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温和。
幼蓉凝了下声。
耳边响起宫街穿行而过的晚风,每一阵都夹杂着曾经的回忆涌入脑中。
想起自己十四岁有幸入宫,起初因姿态颇佳,又识得几个字,所以入了尚仪局,从此与宫人一同受训。而后她的天资聪慧,很快便得到了司籍与尚仪的赏识,因此得奉于刚刚归宫的永阳公主。那时候,洛阳之变刚刚结束了不到六个月。
可这些说来倒是话长了。
她简短答道,“奴是元贞初年入宫,从前在尚仪局做事。”
李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三年了……可曾去过洛阳?”
幼蓉垂眸,“回九大王,奴是长安人氏。”
李睿闻言淡淡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道,“如此么。可是,本王总觉得……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
幼蓉微微欠身,“大华高祖开元最盛之时,宫人数曾达近万之众。如今只多不少,大概是宫人长得样子差不多,大王才会觉得,奴这张脸看着眼熟。”
李睿犹豫起来,仔细了她的眉眼许久,道,“你抬起头来。”
幼蓉迟疑片刻,微微昂起下巴,眸子轻垂,将一副白净不施粉黛的素面呈现给九王李睿。
浓眉杏目,是不是美丽的女子长得都差不多。
李睿看得心弦微颤,一些经年已久的回忆就着这大明宫细细碎碎的夏风吹进脑海。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叫她不必再抬头,然后喃喃,“好了。大概,是本王看错了。本王要找的人,大概不在这里了。”
幼蓉缓缓抬起眼,向他投去安慰的目光,平静道,“有难以忘怀之人,本该成为最好的回忆,若是成了心结,那就不好了。不知九大王所念之人是谁,但是,还望大王宽心。”
一语淡淡的话,像是涓涓小溪似的流入李睿的心中,叫他神思清明。
李睿听后有些感动,负手点点头,“你说得很好。”言罢,他低头想了片刻,缓缓道,“不如这样,本王去和公主讲,叫你日后不必在宣徽殿伺候了,随本王出宫吧。以后你就是本王的贴身侍女。”
幼蓉微微欠身,却是开口拒绝,随后婉转妥帖地答道,“宫中奴籍森严,奴已经是宣徽殿的人,就要忠于主上。而且,公主待奴不差,奴要陪着公主。”
李睿一听,只好点点头作罢,道,“那好,你不想,本王也不勉强你。”
幼蓉抬眼看了下天色,与李睿说必须要赶往尚宫局了,李睿抿唇应了声,一通礼节后,就此道别。
幼蓉抱琴转身继续在宫道上走,眸中波澜平静,既无喜色,也无恐慌。倒是比那些见到皇子,或者与皇子攀谈上几句话的小宫人要稳重妥帖的多。
从前尚仪就称赞过她,哪怕叫她端着滚烫的茶碗都会面不改色地放在桌子上,她都可以做到稳稳当当,毫无惊惧。
那时候,尚仪说过,“但凡入宫,人都有所求。可往往不求者,才能平平安安地笑到最后。”
当时她听了这话,不悲不喜。所求?大概她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要求什么了。
————————
转眼入了仲商,夏天的潮湿总算消退几分,然而暑气却未减。
长安的秋总是来得迟些,起初,定要再拿夏末的日头晒个通透,仿佛要把人间烤透了似的。好在这种天气只是干热,而非闷湿,已经叫忙碌的大师舒坦不少。
中书省内,各个官员正翻阅书籍,奋笔疾书地写着千秋节的诸项事宜,大概是写的太快,没一会儿就有人朝内侍喊“添墨!”“换管!”。
坐在上首的大师更是繁忙,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没一会儿案几上又送来堆砌的文书。
中书省除了掌管最高机密,处理紧急事务,还要提陛下草拟诏令,必要时,甚至可以直接发出诏令,下达六部,叫相关官员及时执行。
虽说尚书令窦楦,与门下省的崔侍中,也被赐予‘知政事’的封号,可其实百官都明白,那两位只是副大师,而真正的掌舵人只有中书令蕴空。
这厢蕴空才落笔写下一捺,总算又处理完一件。手头还没放下笔,忽听下头有着急的官员大喊“毛笔!毛笔!——毛笔秃了!速速换一支!”
大师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毛笔的隐喻,大概这辈子他都忘不了了,座下诸君嚷嚷着换毛笔,可他满脑子却想起的是前些时日与公主在南山紫竹苑里的缱绻之事。
在那,关于‘毛笔’,或者说‘中书君’的事情,他给她讲了不少。现在想想,竟觉得有些荒唐。他本身就很忙,平日里为陛下鞠躬尽瘁,可到了那头,还有继续教导公主人事……
蕴空想想就要受不了,忍不住捂了下嘴巴,心中又觉得愧对陛下,又觉得心中涌起几分欢愉。
大概身体的亲密接触总叫人会心猿意马,他坐在中书省里,却愈发心神飘荡起来,怀中虽然是空着的,可是仔细回想,仿佛还能回忆起当时用她入怀的那种柔软的触感。
一旦知道了女子的美好,谁都会食髓知味,总是叫人心绪难抽地沉浸其中。他是男人,更是光棍了三十年的男人,一朝得幸,与公主一亲芳泽,自然也不例外。
蕴空颇有疲累地向身后的凭几靠去,一旁有僚属夹着一份文书向前探声道,“佛子,方才这份拟的千秋节仪制……”
“依照高祖皇帝的尽数规制,只不过稍稍递减一些,以表敬祖,怎么,君有什么异议?”大师大概是太累了,草草看了一眼后,揉着太阳穴微微闭目着说道。
下头的主簿连忙说并非异议,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文书一指,窘迫道,“佛子,这里有个别字……”
“嗯?别字?”蕴空抬手接过来一看,不禁吓了自己一跳。果然,那千秋节的‘千’字,被他写成了一个‘干’字,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师面不改色,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窘迫,赶紧抽笔点墨,速速誊写了一份,然后交给主簿,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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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还没来得及放笔,后头又有两位主簿捧着文书排队前来,依旧是同样的问题。
大师一向言辞谨慎,几乎无错,今日竟然接连笔误三次,实在叫人想不通。主簿不敢多问,只能想,大概是佛子太过辛劳,‘千’‘干’不分了。
蕴空一言不发地沉着脸挥笔重新写好后,一一交还回去,等了片刻,总算没人再来了。
他沉沉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按了按眉心,才觉得缓解几分。几日都未见她了,也不知她近来如何了,不过,一想到来月的千秋节,大华举国通宵达旦,不设夜禁,想来还可以看见她。
不管怎么说,也算有个盼头。想到此,蕴空微微一笑,仿佛浑身又充满了劲头,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他又拿起一卷文书审查起来。
这般和她辛苦的相爱着,虽然有些见不得光,可多多少少也算他心里的一点慰藉,叫他在疲惫之时,只要想起来她,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他伸开手掌托着那报告细细读着,时而思索皱眉,时而沉吟,终于决定好之后,提笔点墨,欲写下批注。
谁想,还没落笔,身旁传来一声低低的“且慢!”
他微微偏过头,原是身侧站着的小内侍,只听他尖细地提点到,“佛子小心,万万不可拟诏的时候也写别字了……”
大师闻言低怒,沉声斥道,“大胆内侍,竟窥视天家未颁的旨意!”
说着,只听那人嗤嗤一笑,他顺势抬眼一看,瞬间惊怔了─一只见那宽大的内侍冠之下的细皮白肤,不是别人,正是浮玉……
“你……你!”蕴空被她唬得差点失声唤一句“公主殿下”,伸手在冲她指了又指,“你为何在此?”
说罢,赶紧向下头看了一眼,见那些僚臣都在各自忙碌,没人看过来。
浮玉垂着头,宽大的冠耳刚好遮住她的侧脸,她冲他调皮一笑,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假意给他添茶,低声道,“我说过了,我回来找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卧箜篌是箜篌的一种,是汉族的真正的箜篌。春秋战国的楚国就有了,这是‘华夏正声’的代表。
而竖箜篌,也就是古竖琴,这个是东汉时候从伊朗,也就是波斯传过来的。隋朝特别记载,为了区别他和汉人自己的卧箜篌,所以管它叫竖箜篌,或者胡箜篌。
可惜,属于汉人自己的卧箜篌,已经在咱们这里彻底失传了,然而,这个原本属于咱们的乐器,却在朝鲜和日本得到了流传和改进,并名字取为玄琴,百济琴。
所以,保护文化是多么重要。可惜了
第55章
一片人声嘈杂里,她殷切地素手提壶,在茶碗中扯出一道长长的水线,蕴空看得眼都直了,她抬眼瞥了一眼,低声提醒道,“瞧我做什么,小心一会儿下头的人,以为你有什么怪癖。这堂堂大师,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一个白脸小内侍看,有伤风化啊……”
说着,她伸腕慢慢将茶碗推给他。
蕴空定定坐在那眨了眨眼,赶紧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一卷文书翻看,可手底下翻来翻去,心思早就不在字上头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他余光漫向她,皱了皱眉,然后很是紧张地扫了一眼下头忙前忙后的僚属,还好没人注意,“这身打扮……哪来的?”
大师的问题总是很多,浮玉隐了下笑意,道,“那些重要吗?眼下我混进来了,也没人发现,那不就完了?”
蕴空也不敢面对面同她攀谈,佯装提管在纸上批注,嘴唇一开一翕,“现在众臣都在,你想做什么?万万不可胡来……”
她轻轻笑了几声,赶紧绷紧嘴角低头说知道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你这中书省里头三品以下的官员几乎没人和我近处打过照面,即使见过,也是宴会之时,远远地望过几眼,没人瞧出来的。”
“那你未免也太冒险了!”他痛心一言,不轻不重地合上书简往案几上一按,微微偏头道,“此处可是中书省。自古以来,哪个贵主扮成太监大摇大摆地与大师同座的。”
浮玉听出来其实他并没有生气,于是低声温软劝说道,“你不能去内禁找我,我只好溜出来看看你……唉!你不知道,我可想死你……”
蕴空听得窒息,连连说“打住”,示意她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些卿卿我我的话。
大师是个正经人,工作是工作,谈感情是谈感情,两者从来不互相牵扯到一起。他也不再理睬她,埋头重新投入忙碌之中。
可浮玉为他添茶又添茶,没一会儿就闲了,站在他宽大的背后,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偷偷玩起他幞头后的垂角。
蕴空起初只是回头瞪了她一下,以眼神警告她几分,随后也不去管她,任凭她再怎么轻声唤他,也不再回头,只是自顾自地批阅起文书和拟案。
果然,她一会儿见他沉迷公务,如何吸引他注意力,他也不反应了,只好悻悻地安静下来,垂头站在帐幔的阴影下。
可惜,她没安静下来一会儿,又开始悄悄拽他的垂带。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越浮玉!”
大师终于忍不住了,移转过来视线,用气声呵斥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我这不是无聊吗……”
浮玉缩了缩脖子,白净的脸在宽大的内侍帽之下显得更加小巧,他上下又打量了一眼她,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也不知她是从哪个倒霉的内侍身上扒下来的宫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甚是宽大,那环腰的束带在她的腰身一系,显得比别的内侍更是纤纤弱弱的。
他瞥了她一眼,却再也生气不起来,垂首叹息道,“非得要来,又闲无聊,现在你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浮玉沉了下嘴角,瞟了一眼旁边的宫漏,悄声问道,“你还要多久才结束公务啊?”
蕴空看了看天色,答,“今日会晚些,酉时一到,才结束。”
大师答,“不行。”
“我还想吃鱼脍……”
大师气得哼声,“鱼脍?你是故意的……”
浮玉灵光一闪,立即缠上他,道,“我想吃金乳酥!这个可以吧?”
大师点点头,“还算合理!”
说罢,他出了内室,走到廊中,扬声唤了一句“高内侍”,那高内侍立即从前殿跑过来,垂身道,“佛子有吩咐?”
蕴空清了清嗓子,颔首道,“去尚食局取两盘金乳酥来,再送一碗酥酪茶。”
高内侍以为听错了,啊了一声,正要开口再问,忽然对上大师阴沉的眼神,立即吓了回去,只好探身又问了一次,“两份金乳酥……和一碗酥酪茶?”
大师从来不怎么吃甜食,更不会喝加了酥酪的茶。怕是佛子忙得太过疲惫了,喜好也变得如此女里女气的。若是按照平日的习惯,不应该最多也只是盐渍杏干,枣煎新茶之类的吗……
可他的确没听错,只闻蕴空沉沉嗯了声,道,“速速送过来。劳烦了。”
高内侍摸不着头脑,只好依照着办了。过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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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食盒送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内室的门,只见蕴空打开一个门缝,将食物接了进去,匆匆道了一声“多谢”,然后一把把门关上了。
“真是怪哉……”高内侍对着闭门眨了眨眼,挠着头只得离去。
浮玉打开食盒一看,不禁笑靥如花,立即拉过蕴空的手,将它们一边一个地环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整个人往前抱了过去,道,“你对我真好!”
蕴空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尖,低声道,“作为大师,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以权谋利,以权谋私,以权谋点心……想起刚才他叫甜点的时候,那内侍居然还偷偷笑了他一下,真是无言以对!他为她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以后,他还会变得怎样。
浮玉听见大师一声叹息,脸上是无可奈何的神色,于是抬手捧起他的脸,晃了晃,道,“怎么了,这么沮丧的样子。”
蕴空说没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幽幽感慨道,“臣今朝所为之事虽然都是为了公主,可也都是臣自愿为之!只愿待到臣大势已去之年,公主不会嫌弃臣无能……”
褪去了大师这一身光辉,他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相权这东西说庞大也庞大,说虚空也虚空,到底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未来如果改政,剥夺相权的地位,那他可就不像如今这般能在朝堂上进退自如地为她进言了。
浮玉被他这怨妇一般的话逗得差点乐出声,好在这内室隔音很好,她掩了下唇,低声道,“放心,佛子今朝为臣,我如此;来日罢相,我亦如此。”
说着,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道,“这般,可放心了?”
蕴空脸色微红,欣慰地点点头,双目感动地答道,“总算好一些……”
他陪她呆了一会儿,不得不出去应付朝臣了,于是嘱咐了她几句,转身离去,又把门仔细地关好。
————————
一路穿过长廊,绕过屏风,在幔帐后头正了正冠,又抻了下衣衫,大师这才板着脸自后头走出来。
众臣一看,纷纷起身又是一番客套,蕴空一本正经地回了几句之后,抬手请诸公继续忙,不必担忧。
他撩袍而坐,重新打开文书开始看,可心里却砰砰跳得更加厉害。
方才那一吻,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紧张又说不出的刺激,还带着点禁忌的意味。
他循规蹈矩惯了,公主忽然来这么一下,真是叫他一时不得安宁!说到底,这可是背着众臣的面,还是在中书省………
那个词明明是\''偷情\'',可他品了半天,总觉得实在和他这楷模身份不合适……可想了许久,也找不出一个词可以替代。
他淡淡一笑,垂眸继续看,见文书上有人提及睿夫人乃前朝藩王之女,再入李家皇陵,实在是不大妥当。
青丝缠绕着玉香囊,总算是不辜负相思了。她舒缓地笑了笑,即便他不在身边,可是这般彼此想念,牵肠挂肚,也算是此生难得。即便前路永夜,有他相陪,也是好的。
然后,她回想起她那时候正式受封‘永阳’这个封号的时候,父亲说,“希望朕的鸢儿为大华带来永远的光明。”那时候,佛子才带她归宫不久,受封大典上,他也在。
她当听候宣旨官唱辞,然后花钗翟衣,徐徐跪下三叩九拜,那满头珠翠几乎快要压得她脖子发僵,可是她还是忍了忍,扬声说,谢过圣恩。
其实浮玉心里明白,永阳这个封号,或许不只是永远光明之意。阳,洛阳也。父亲心里对那场事变还是几分负罪感的。
他脸色紧了起来,又继续读了下去,见除此之外,那上头又引出当年质疑永阳公主身份之事,写,“素闻令睿姬摇摆于隐太子与陛下为豫王之时,引兄弟不睦……更有市井曾言,永阳公主或非陛下亲生……”
大师眸中一惊,愤然不已,差点要当众撕了这张纸!他好不容易稳了下心神,沉着脸提笔,不假思索地狠狠写下一行字:
【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写完后,只觉得胸闷气短,垂眸看了片刻,又从右到左地又读了一遍这位御史的提议,忽然冷冷扬唇一笑。
一句劝言警告不足以止住这些荒唐之言,他拿起那文书,毫不犹豫地扔进一旁的火盆里,目光凝滞地见它连带上头不堪的字句,一点一点地被火舌燃尽。
第56章
世上有两种人,最叫当权者厌恶憎恨,恨不得悄悄诛之!
一个是刀笔吏,一个是新朝的列公新贵。
刀笔吏,其实就是史官,舞文弄法,字句如刀,恨不得以春秋笔法将过往一一写尽;而列公新贵,自然不必多说,流血流汗的拚杀一场,坐了太久侯位,也就容易徒生点不对付的心。
所以皇帝将器重蕴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对列公新贵,陛下还算念旧情,大胜之日,诸公皆封赏,赐地赐名,揽收部分兵马,安抚加揽权,也算是平衡得当。
可那群史官,就大大不好对付了,不好说话,又个顶个的脖子硬,堂而皇之地一口拒绝了皇帝想要稍微“晕染”几分笔触的要求。大概,对于当今圣人来说,那场洛阳之变是他毕生最大的心病了。
众人一望,皆不敢放开笑了,赶紧收敛神色,正衣冠揽广袖,环手齐声道,“佛子——”
大师立在那,身后的内室还藏着当朝公主,那心情简直不敢细品,他负手颔首,一本正经道,“今日辛劳,本想早早忙完,早早地叫诸公放还归家,可见诸公,言笑嘤嘤,沸语不止,某无法插话,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赶紧做自惭形秽状,垂头愧疚道,“属下知错。”
大师沉了下嘴角,又不轻不重地训斥几句,侧头见已经酉时过一些了。想起自己答应了屋里那位酉时就会结束,于是赶紧一挥手,叫众人回去。
三番礼节过后,这中书省总算散了个清静。
蕴空收拾好自己的案几,赶紧绕过屏风,穿过长廊往内室走去,左右看看无人跟来,轻轻敲了两下门,这才推门而入。
“公主?”
无人应答,打开门进去的时候,见吃得只剩下残渣的盘子扔在案几上,酥酪茶也喝得只剩下一半了。
他忍不住淡淡一笑,尽是纵容的神色,然后往里再走两步一看,瞬间呆滞。
只见他的床榻上,躺着个只穿了抹/胸的婀娜女子,露着圆润的双肩和脖颈,正靠在枕头上夹着被子呼呼大睡。
蕴空顿时觉得眼前火辣辣地一片灼烧,眨了眨眼,才看清她的脸,只见的确是越浮玉,顿时觉得脸上更烫了。
非礼勿视啊。他们还不是夫妻,她就如此放纵,叫他真是无奈。
大师站在榻前,眼睛看向屋顶,然后探手扒拉了两下她的肩头,不闻动静。他一皱眉,干脆伸手要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谁想,那被子被她夹的颇紧,他往外拽一下,那头却拉着不放,双腿一勾,将被子拧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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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腿间,大有绝不松手之势。
蕴空无奈的很,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随手盖上,这才微微看着好些。
他叹了口气,拉过凳子,正要撩袍坐在榻前陪着她,忽然那头却醒了。
浮玉揉着迷瞪的眼半起身,朦朦胧胧中见蕴空坐在那,道,“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还不等大师回答,只见公主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忽然大叫,“哇,你脱衣服干什么!难道……”
大师无语,立即反驳道,“那你为什么脱衣服躺在臣的榻上!”
浮玉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我太困了,天又太热……所以……”
他在外头已经被那帮说荤话的僚属搞得焦头烂额,这一回来她又在这里若无其事的撩拨他,大师忽然觉得,大概大华上下没有比他更辛苦的人了。
蕴空也没再斥责她,按膝颔首道,“吃饱了,也睡够了,公主该回去了吧。”
她啊——了一声,一骨碌坐起来皱眉不快,“你又赶我走?”
蕴空端起她喝剩下的酥酪茶喝了一口,皱了下眉,果然这加了酥酪的东西太腻了,于是嫌弃地放在一旁,平平淡淡道,“你不走,难不成还想住在这?”
浮玉答,“不和你在这一起同夜而眠,那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蕴空一听,顿生悲凉,怔声道,“难道你来这,就是为了找臣陪你困觉的?”他本来还以为,至少应该多些精神上的成分。
浮玉跳下床来,身上还松松垮垮地披着他的外衫,勾住他的脖子坐在怀里,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还想看看中书君……”
“住手。”蕴空脸红几分,赶紧拍掉了她的手,道,“此处不可。万一有人返回中书省找臣,当如何?”
浮玉笑得一脸祸国,“那就叫他在外头等着……什么时候完事,再什么时候出去见他。”
蕴空听得差点没把她扔出去,他别过脸道,“出了事,腰斩的可是臣呐!”
浮玉抬手扳过他的脸对着自己,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往里一夹,顿时大师变得有些可人,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他撅出来的嘴,道,“我怎么觉得,你变得如此怕死?”
大师被迫嘟着嘴,低声含糊道,“无爱无怖,臣这是由爱生忧,由爱生怖。”他晃开她的手,将她往腿上一揽,叫她侧坐在怀里,蕴空半抬头仔细看起她,停了一阵,忽然沉沉道,“说起来……今日臣烧了几分御史台的奏章……”
浮玉大惊,“你连御史的奏章都敢烧?”
蕴空苦笑,目光望向直棂窗外的晚霞,道,“无奈之举。”
“为了我吗?”
他顿了顿,却不想叫她有太多负担,于是道,“姑且算一半一半吧。”
浮玉默默坐正,低头理了理裙摆,闷声道,“但愿此事过后,再无波澜。”
蕴空淡淡弯唇,这魏阙之中,何时有真正风平浪静的时候?他轻轻搂住她的腰身,将头靠在她的身前,有些疲惫道,“有时候,倒真希望在南山做个农人,或许更简单。”
浮玉像安抚个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将他往胸口上按,道,“那你舍得吗?抛弃相位,离开朝堂。”
蕴空挣扎了几下,无果,只好被迫埋在柔软的起伏中,闷声道,“不是不舍,而是不能。臣突然走了,六部当如何?中书省跟着我的臣僚又如何?这朝堂盘根错节,如今身居要位的人,每一个都是制约那些新贵公侯的棋子。但凡走一个,被不正之徒穿插了自己的势力,可就岌岌可危了。”
浮玉道,“这么复杂么?你就不能放松个一两年?”
大师无语,心想,这不还都是为了你们一家子吗!他道,“臣年轻时追随陛下,从不起眼的幕僚做到如今的位置将近十多年,臣被封为中书令知政事的那天,双手奉起圣旨,答应过陛下,必定不辜负他的所托。你说的一两年,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了……”浮玉听得怅然,情绪有些低落下去,“也许,我放弃这个位置,更好。”
他面色立刻紧了起来,连忙阻止她,“你不要犯傻!公主乃天生贵胄,何来放弃之说?”
他有些紧张,生怕她知道了市井中,那些质疑她到底是不是陛下亲生的风言风语,于是揽紧她些,叹气道,“怪臣,不该和你说那些朝堂的事。”
浮玉抿了抿嘴说那你亲我一下吧,“这样我会心情好很多。”
蕴空愣了片刻,然后抬手托住她的后脑,朝她凑了过去,止住呼吸,然后轻轻吻了吻她。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金泽勾勒一番,显得顾盼生辉,这叫他想起来上次她跑来看望生病的他的那个午后,那时候,他还不敢太过亲近,只是藉着影子碰了下她。
浮玉得了个吻,果然微微笑了下,然后低头也亲了他一下。
蕴空怦然心动,忍不住又回吻了她。
就这样,一来二去,你一下,我一下,两人游戏似的互相亲了起来。
亲着亲着,就不似玩闹了。
两人越来越近,唇与唇接触后又离开,然后马上再缱绻地贴在一起,含住又松开,缠绵不已。
渐渐的,鼻息也都乱了起来,他伸手箍紧她的腰往怀里按去,而她也很配合地倾身相对。
起初他还不敢深吻,只是停留在她的朱唇边缘,可禁不住她三番五次地以舌/撩拨他的唇角,忽然心中恼火,扣住她的后脑直接吻了回去。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惊到,随后从唇边漾出几声低笑,来不及说话,又被吞没了声音。
两人正难舍难分的吻着,忽然直棂窗外头有声音传过来!
“张兄,你找着没有?总不会再后院吧?”
“我记得上次香囊就是在这附近丢的呢……”
大师闻声倒吸一口气,眼见那两个影子就映着直棂窗走了过来,他不假思索,一把揽过来她的腰身,直接往榻上跌去。
公主差点吓得叫出来,他连忙捂住她的嘴,搂着她尽量躲在幔帐后头,嘘声示意她万万不要说话。
浮玉眨了眨眼,赶紧点点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两人果然路过这边了,自细细的窗缝看过去,其中一人的背影就站在窗前,负着手似是等得不耐烦,喃喃道,“唉,今日我夫人特意给我弄来了点冰饮,我还等着回去喝呢,这倒好……”
说着,他忍不住回头,顺着窗缝往里巴望起来,走看右看,道,“也不知佛子是不是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明天后天大后天可能会更新的更晚一些。
【警告:帝都的小伙伴注意不要吃三文鱼海鲜之类的了,注意戴口罩!发现不对劲即使就医,保持警惕哦。】
昨天没来得及写的,补上。
1.槐叶冷淘。
超级流行的古代面食,其实就是冷面!面和槐叶水混在一起,切成丝条,煮熟之后,泡凉水冷掉后,再吃。杜甫还写过槐叶冷淘诗呢。这个是宫廷起源的食物,在夏天的时候,给当作廊下食(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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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餐)赐给朝臣。也叫翡翠面。拌油,调料,甚至汤头都可以。
2.金乳酥
就是牛乳煮沸后点醋,牛乳反应凝固后,弄干水分,压实。其实就是牛奶饼。是金黄色的。
3.鱼脍
生鱼片。日本爱吃的生鱼片,其实起源于唐朝,现在成了日本的特色了。可惜。唐朝人是很爱吃鱼脍,一套切鱼刀法已经失传。不过最近还是少吃生鱼片吧!小心病毒。
4.蟹毕罗,很流行的唐朝小吃。
毕罗,是一种包馅的面食,蔬菜馅,肉馅,水果馅都有。
所以蟹毕罗,其实就是蟹黄蟹肉包子。(是一定要有蟹黄膏这个部分的,因为记载里写“用赤蟹,壳内黄赤膏,如鸡鸭子黄,肉白。”)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按照这个文言文看下去,那意思是,连带着螃蟹壳也被包进面皮里去了……(蒙以细面)
一般来说,这个也是浇调料吃的。
按照复杂程度,所以佛子昨天说:鱼脍,蟹毕罗,炙肉,不可!弄不来。但是点心,还是可以的。~哈哈
第57章
“找到了,找到了!”
只见那窗边的影子又凑过来一个,好奇道,“我说赵仲,你看什么呐!”
赵仲指了指窗,道,这不是中书省的那件内室吗?没想到这头竟连着后院,本想着,看看佛子是不是还在。”
那张兄嘲弄地笑出了声,“你这哪里是瞧,明明是偷窥!走了走了。佛子估计也已经回去了。”
赵仲怪声道,“可我明明看见那边好像放着佛子的外衫……”
帐幔里的浮玉一听,大惊失色,只见自己身上披着蕴空的那件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拖拖拉拉地耷拉在床角。
蕴空看了一眼,不禁眉目蹙成一团,对着不争气的公主用嘴巴做了一个“你啊……”的口型。
这一下叫浮玉连动都不敢动了。
也不知窗口那俩人嘀嘀咕咕多久,总算听见一声“走吧!”,她这厢才送松下来一口气。
忽然外头又有熟悉的细语声。
“两位主书尚未归宅?”夕阳西下,说话的是中书省的高内侍。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很是迷恋中书君,总是忍不住要摸一摸,觉得很是好玩。
大师推了两把,没有推开她,正要起身离去,忽然觉得她将中书君挟持为人质,叫他动弹不得了。
公主很聪明,发现了这东西的好处,不由得笑的春光满面。平时怎么都拿不住这个大师,如今,总算叫她把握住他的软肋了!
她手上一紧,朝枕头努了努嘴,然后满意地看着大师老老实实地躺了回来。
“公主轻些!轻些……切勿伤了……额,切勿伤了它。”大师说得窘迫又勉强,对自己的欲/望有些无法直视,更是难为情,一时间,只觉得细汗像密密的牙齿似的,沿着他的脊梁啮咬起来。
浮玉温柔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弄坏的。我就是有点好奇,想看看。”
蕴空沉沉闭目,再三劝言,“中书君貌陋不堪,公主饶了他,行不行?”
浮玉却说,“你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嫌丑不丑的。上次你三番五次的阻止我,叫我更心里难耐了,今日不看个究竟,我怕是要睡不着觉。”
蕴空很无奈,越和她处的久,就越了解她的性情,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劲头。他忍着喘息,抬手抚上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里的她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不可。再如此纵容她,日后哪里还有他做主的时候?
他心一横,忽然手掌发力,按着她翻身一压,将她压了下去。
浮玉低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冲他紧张地直眨眼睛,吸气道,“你要做什么?”
蕴空垂视着她,低沉道,“臣想和公主做个交易。”
她听得有些不解,疑惑道,“什么交易。换什么?”
蕴空认真道,“换你松手,放了臣的……中书君。”
浮玉在他的身下挪动了一下,仰着下巴回望道,“那你拿什么来和我做交易呢。”
大师讲究原则,有时候不会变通,就连情场上也要一板一眼,必要时也可牺牲色相,保全大局。他想,大概没人比他更懂了。
他垂眼看了看嚣张的公主,一咬牙,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是缠绵而热烈的吻,仿佛风乍起,一树梨花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天旋地转,日月交替。
他这次毫不客气了,也没了礼节。以一个男人亲吻女人的样子,仔细地吻着她的唇。
这事情大概是真的无师自通。起初还有些生硬,可后来愈发娴熟,为了引她快点放手,他只好靠这个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了,前几次只是浅尝辄止,可今天却是缠绵悱恻。
大师为他自己的欲/望而惊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是个细心的人,吻的时候会照顾到她的唇齿,让它们绝对不会感到被冷落。
过了片刻,他隐约感到她生涩地回应起来,甚至妄想以舌/勾住他的,好占据主导地位。
大师嘴角淡淡扬起,反手握住她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她果然张嘴叫出了声,他心里笑她的无知和单纯,可有不忍再捉弄,于是低头深入,教她更为复杂的接吻方式。
他想自己真是个\''禽兽\''。答应了陛下教导公主,于弘文馆学习《六韬》,可自己没把公主教好,如今,竟教些给她这些了。
浮玉大概是被他吻的透不过气,双颊通红,细喘微微,双手推了两把他的肩膀,终于,大师的唇离去了。
她连忙大口喘气起来,还没来得及平复,忽然他又吻了上来。她断断续续的话,从唇角艰难地溢了出来,“不行,我……要……背过气……啦!”
大师心里笑了一下,脸上却是淡淡的样子,狠狠地吻了她最后一下,然后起身,沉沉道,“以此交换,还不够吗?”
他发觉他的中书君总算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她的魔爪,大师也不再欺负她了,理了理交领,“现在,是公主没有资格威胁我了。”
浮玉方才还被他吻的透不过气,脸上是余韵未散的红,这一听此话,立即明白过来,怒而起身,推搡起来大师,“好啊!你居然利用我!”
利用一下又如何,小情趣罢了,总比他的中书君折在她手里好!
蕴空得意笑了一下,抬手搭放在膝盖上,颔首道,“臣说了,不要威胁臣。不然,臣也会反击的!”
浮玉大大的不甘心,仿佛被欺骗了似的,气冲冲地怒视起大师,咬牙切齿道,“你太可恶啦!简直就是欺负人呐!”
“一开始要欺负臣的,不是公主你吗!”大师轻嘲了一句,发现有时候和她这个小公主吵吵嘴,也倒是挺有意思,总比满朝堂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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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烦的同僚要好。
公主道,“我欺负你可以,你欺负我不行。”
“你可太霸道了!再说了,你不是总让臣偷袭你吗?难道,这不算?”
公主哑了声,半晌才回过神来,闹道,“你这……你这是白马非马的诡辩之术!看一下又怎么了,你这个……你这个\''老顽固\''!”
“你说什么?!”大师当即收敛嘴角,变了脸色。一股阴沉之气蔓延开来,一看就是不快了。
浮玉觉得有一阵子没有去看望父亲了,于是择了天气还算舒爽的一日往含凉殿走去。这还没到,石子甬道上有个眼熟的小内侍上前朝她行礼。
“公主留步,圣人含凉殿传召。”
浮玉惊奇地看了下白樱,笑了笑,道,“真是巧了,本宫正要去含凉殿找父亲呢。”
内侍躬身,“公主请。”
那含凉殿离大角观最近,这段时间,父亲总会在那里休息。
一走近,只听大角观里头的怪声似乎没有了,她似笑非笑地对白樱调侃一句,“倒是奇了。那天竺方士驾鹤西,神游去了么?”
浮玉冷笑一声,轻声重复道,“我说你是老顽固!”
“你怎么可以说臣老?!”大师大为不满,大概是今日在前殿听了那些僚属\''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荤笑话,有点受刺激了,忍不住扬声道,“论年岁,臣也不过而立之年,何来老一说?”
浮玉欺身上前,直接坐在他怀里,双腿往他腰上一缠,挑衅道,“而立之年又如何,和我比,你可不就是就是老牛吃嫩草。”
公主在大笑,可大师却受不住这侮辱,伸手揽住她的纤腰,紧了紧,咬牙提醒道,“公主当慎言。”
浮玉猛地被迫贴近他,于是轻笑一声,低头重新吻了吻他的嘴角,改口温柔体贴起来,轻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一点也不嫌弃你老,简直喜欢死你了!”
公主性情多变,一会儿犀利如冰,一会儿热情如火,现在又温柔似水,叫大师几度吃不消。
他虽然别的方面占了主动权,可这一点上,总是被她牵引着走,自己的心都快要不属于他了。
这种无力感叫他心里一火,没好气地将她往怀里一按,低沉哼声道,“此女当罚。”
她趁机亲吻上他的喉结,唇间辗转,呢喃道,“言语莽撞,以下犯上。该罚的是你,不如……”她说着,蹭上他的耳后,故意在那里若即若离地亲吻起来。
蕴空心中难耐,只觉得万千藤蔓将他包围了似的,挣脱不开,他闭上眼抬头,很是痛苦,可又有说不出的舒适,终究是舍不得推开她。
沉沦难解,正迷离着,忽然门口敲了两声……
“佛子,您在吗?”
他和她皆一惊,顿时从方才旖旎无限的春光中醒过来,冷汗蹭蹭地冒。蕴空赶紧稳了稳心神,才听出来那是高内侍。
二人对事一眼,只听门外又敲了敲,“佛子?”
蕴空冲浮玉抬手嘘了声,浮玉知趣地点点头,嘴巴抿了成一条缝,表示一句话都不会说。
“高内侍,有何事?”蕴空高声冲门外说了一句。
这屋子总算隔音好,高内侍在门外听见里头有低弱的回应声,这才放心下来,于是耳朵贴在门上,又问道,“方才张赵二位主书来找您,说您不在。咱家想看看佛子是不是安好?”
大师暗暗闭目,压了一口气,刚想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只觉得耳后一湿热,顿时明白过来她在干什么。一时间气血上涌,几乎快要闷哼出声。
那门外有些担忧,“佛子?您还好吗?咱家进去了?”
“不必!……”他连忙阻止,却在话音落下去的时候,忍不住沉沉地喘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佛子:愧对陛下。实在愧对陛下。
明天后天依然会晚更新。
第58章
耳后那小小的弹丸之地,却是大师最要紧的地方。
前几次,她无意识地触碰过那里,大师便面红耳赤的,反应不小。
于是她方才起了坏心,趁着蕴空正要张口回应高内侍问话的时候,趁机伸出舌尖,在那敏感的耳后舔了几下。
不如此倒好,一这样,蕴空顿时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似的,非得要痛快地低吟一声,才能得以解脱。
可是这里隔音再好,那种声音还是不能发出来,所以大师只能一忍再忍。
门外的高内侍觉得很是奇怪,平日这个时候,大师一般都会留在中书省前殿,继续处理那些不大紧急的琐事,可今日却有些反常,居然大门紧闭,一个人闷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高内侍在门口听了半天,却也没得到什么吩咐,只得又问道,“佛子,您今夜是否留宿?尚食局那边,用不用咱家替您叫一品饭食。”
“先不必……呃……此事再议……”
公主这种事情学得很快,她以唇含住了那耳垂,吻了吻,然后又慢慢放开,再蹭到他的脖颈处,亲昵地用鼻尖刮了刮。
“说不出来……臣只是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他怔怔地和她对视片刻,除了一双纯致的眸子,却看不出什么,于是自嘲一笑,然后摇了摇头,道,“大概是臣多想了!”
浮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扬起唇角,不经意地松了口气,低语道,“你这样说话,倒是奇奇怪怪的。”
蕴空看了一眼天色,对她道,“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她一听,立即不管不顾地缠上他的脖子,腿往他腰身一搭,赖着不走,道,“不要。我要在这里过夜。”
蕴空叹了口气,“臣不是说了,不在朝朝暮暮……眼下并非好时机,也并非……合适之地。”他说完有些难为情,其实他话里的意思是,在宫里是断然不行的,若是在宫外,倒也无话可说。
浮玉依依不舍,好不容易才亲昵一会儿,又要分别了,下次再见又要过多久?
“我会听话的,我保证。”她说着,单手举起,对天发誓似的。
蕴空苦笑一声,道,“这里没有宫人,你半夜若是醒了,谁伺候你去起夜?”
她一听,瞬间脸红了。这倒是有道理,她宣徽殿的厕床是很柔软舒适的,那样好的条件想来在中书省是没有。
她心一横,死死把着他的肩膀,固执道,“那你和我一起混进内禁!你扮成内侍,跟着我!”
大师差点背过气,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扬声道,“叫臣扮成太监?臣可是大师啊!公主忍心叫臣斯文扫地吗?”
浮玉的膝盖不安分地溜到了他的腿间,扭扭捏捏起来,“你不说,谁知道你是假太监呢?我今夜打发那些宫人都走开,我们一起睡……”
大师上了公主的床榻,成了公主的宠臣,这说出去大概要成了香艳无边的风月之事了。
蕴空感到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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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中书君被她顶撞起来,于是抬手扒拉开她的膝盖,失笑着劝了起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转日你也睡不了懒觉,臣还得天不亮就偷偷出来,何苦?”
她被他说得也谨慎起来,反覆又问了几句,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于是忽然半起身,道,“我拿着你的玉香囊,夜半总是会想起来你。那你呢?我什么都没给你,你拿什么想我?”
他笑她的孩子气,“公主这个人,就够让臣想的了,不需要别的。”
她说不行,“必须得留下点什么,好让你无时无刻都不想着我,这样我才放心!”
大概是童年的空白太多了,母亲,父亲,兄弟姐妹,她得到的爱是如此的淡薄如烟,所以长大之后,她无时无刻的想要更为炙热浓烈的色彩,爱要爱的坚决彻底,颇有些独占的意味。
蕴空诧异地看着她,认真问道,“那你想干什么?”
他明白她的这一点,所以每次都为她惊人的举动所震撼着,一如现在,他也摸不清公主到底要做甚。
她说,“你给我看看中书君我就走。”
嗨,原来还是这事情!
蕴空不解,总觉得逻辑不对,于是眨眼问道,“你不是想留下点东西给臣作纪念吗?这又算什么?”
她笑了笑,“这样我就成了第一个看过你中书君的女子,你当然会想着我了。毕竟,我是首位!”
事事争先,倒也像她。蕴空呵笑一声,说她不可理喻,别过脸轻轻拒绝道,“此事,日后再说吧。”
“日后?日什么后?你我再亲近不知何时,难道你真的忍得住吗?”
她说着,直接用膝盖卡进他的双腿之间,让他没法并拢,然后在他又惊又恼的精彩神色中,她直接对中书君下手而去。
蕴空面色一凝滞,只觉得中书君第一次接触到一阵意外的柔软,五指堪堪,绕柱而行,这一切叫他措手不及。他哑了声,连呼吸都凝固了。
公主虽然没有看,可眸中惊叹不已,脱口而出那指间所触及之物,怔怔道,“如此……骇人么……”
她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那中书君又烫又坚,其状甚伟,可做抱柱,而顶端又摸着有一团累赘似的,她很是奇怪,于是伸手碰了几下。
大师忍不住的闭目吸气,只觉得浑身颤抖,他赶紧警告道,“不要这样。”
“你很痛苦?”浮玉不懂,嘴里有些担忧地问着他,可手上却不松开。
大师额角有汗珠落下,只觉得中书君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初来乍到的温柔,他徐徐缓气,皱眉断断续续道,“不是痛苦……只是……难受。”
他感到腰身一阵阵地发热,皮肤上像是有无数蚂蚁似的在一点点咬他,仿佛今日不发散出来,就要死去似的。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自从上次听说了晋江之事该如何如何做之后,她就有些怕了,尤其是还第一次摸到了中书君,更让她有些临阵脱逃之意。
浮玉很担心,见蕴空呼吸艰难,如此难耐的样子,吓得赶紧松开了手,着急道,“你别这样,我害怕……要不然我去叫太医令……”她可真怕他因此而死了,可是又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不必!”
他没好气地红着眼斥责一句,咬牙忍了一阵,只觉得大概今日过不去这关了,于是缓缓将她的手拉过来,默默地按了下去,难为情道,“你……你且回去。”
“那样你会好些吗?”她紧张地问了一句。
蕴空不说话,只是紧紧皱眉,点点头。
她赶紧治病救人似的伸手握了回去,顿时,那中书君在她的手中茁壮起来。
大师沉舒了口气,总算得了解脱似的。他的中书君得到了那份回归的柔软的慰藉,总算缓解了几分。他得救了似的喘口气,只盼着中书君赶紧下去些,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它在她的手中却很是依恋似的,如何也不能回去了。
一股股气血自那里涌来上来,他只觉得中书君的大限将至。
终于,大师死死咬着的牙松开些,艰难地涩声地祈求道,“你……你且动一动。”
“动一动?”她不解几分,然后恍然大悟,手腕下意识的动了一下,“如此么……”
他心头跟着她的节奏一条,吃力地点头,红着脸继续鼓励道,“是……你可以……快一些。”然后他感到她立即慧根初现似的,手腕那样动了动,可她的手法很是简单粗暴,没几下他就吃痛,立即抽着气提点道,“轻些……轻些,不要那么快!”
大师是个风雅之人,不喜欢太快的事情,喝茶,看书,写字,都喜欢慢条斯理的来。事情要放慢些才品的出滋味,晋江之事也不例外。
公主此时很顺从,手腕按照他的要求安抚着,一下,两下,三下……十下,她看着他渐渐舒缓的脸,觉得欣慰,感叹道,“你好些了么!”
他已经说不出来话,只觉得在一片汪洋中沉沦自己,放纵自己,仿佛抛开一切理智和束缚似的,只想求得公主的一点抚慰。
他忍不住在心里唤她,睁开眼,见她就在自己身边,于是抬手抚摸着她柔软的脸颊,更觉得心震如雷,他无法自制地深情看着她,想要倾身亲吻她的唇角。
十一下,十二下,十三下,十四下,十五下。
忽然,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颜色,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听得到窗外轻柔的晚风,徐徐吹来。
他就那样在她面前止住了,停住了一切神色和动作,变得怔怔的。那一吻还未落下,竟然已经结束。
浮玉还不明所以,正不解着,忽然觉得手上湿湿的,低声叫了一下赶紧抽出来往青帕擦,“这……”
想起看过的只言片语,总算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大师变得不再焦躁难耐,脸色也平淡很多,只是有些蔫蔫的,大概是真的年岁上去了,太刺激的事情真的受不住。
他有些抱歉,也有些羞愧,还好没有弄脏床角的文书……只是,他垂眸实在不敢看公主,沉沉地低头伏法,痛心疾首道,“臣有罪,臣有大罪了!”
浮玉冷静片刻,说其实我大概也明白,然后她安慰道,“我不辛苦,反正也没有多长时间……”
这一句话仿佛一声绝望的钟声似的,再大师耳边乍然敲响,他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
公主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觉得劳烦我。你舒缓些,我才放心。而且本来也没有多久,我一点都不累的……”她说着,掰算手指数了起来,约莫是十几下的功夫。
大师万分沮丧,他按下她的手指头,道,“今日事发突然,臣可以做得更好。”
他本来已经就几乎忍得难受,这才禁受不住她的勾引,匆匆叫中书君结束了。可他相信,自己提笔的能力自然不是这般潦草,今日不过是!有些失控……
浮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一脸郁郁寡欢的大师柔声道,“我喜欢你,不在乎你多久。话本里的一夜七次郎再好,不是你,我也不喜欢。”
不说还好,这么一提,更叫蕴空被刺激几分,他立即红着脸急着反驳道,“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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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从来持之以恒!这次……算是失误!公主勿要乱想……”
到底是个男人,就算没有经历过那事,这方面的自尊心还是有的。
浮玉忍俊不禁,在他唇角补回了方才没有落下的那一吻,笑语道,“好,那以后,再看佛子是不是持之以恒。”
说完,她又安慰了一会儿失神的蕴空,也不再多呆了。勿要因小失大,他总在提醒着,于是也乖巧地依照着他的那些嘱咐,悄悄溜出中书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感谢评论和营养液。
要相信佛子,真的不止是15.只是事发突然……
第59章
夜里,浮玉躺在榻上来回折腾,左右辗转了很久,还是睡不着。
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贪心,起初拉了下手就觉得心满意足,而后相拥,同行,同榻,到现在,她又想着要和大师一起过夜了。
明月昭昭,夏晚流萤,多好的时机。
若能一同依偎着躺在一起,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然后渐渐睡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在宫里其实她还是不太敢这样做的,若是自己彻夜不回宣徽殿,怕是白樱幼蓉她们也会四下找起来,所以,她也不好冒险。
大概,这也是他沉迷丹药和长生之术的原因吧。
浮玉觉得有一阵子没有去看望父亲了,于是择了天气还算舒爽的一日往含凉殿走去。这还没到,石子甬道上有个眼熟的小内侍上前朝她行礼。
“公主留步,圣人含凉殿传召。”
浮玉惊奇地看了下白樱,笑了笑,道,“真是巧了,本宫正要去含凉殿找父亲呢。”
内侍躬身,“公主请。”
那含凉殿离大角观最近,这段时间,父亲总会在那里休息。
一走近,只听大角观里头的怪声似乎没有了,她似笑非笑地对白樱调侃一句,“倒是奇了。那天竺方士驾鹤西,神游去了么?”
白樱答,“听闻他前几日就离开大明宫了。”
浮玉点点头,“总算走了。”
这方士成天在宫里装神弄鬼,蛊惑圣心,她早就看着不喜。可陛下想求长生不老之术,谁阻拦,谁就会被怀疑有不轨之心,哪里还有人敢谏言呢?
内侍先与公主行礼后,进殿通传,得了陛下传召后,浮玉提衫走了进去。
绕过帘幔,越往里走去,闻到的那御前香沉沉的味道越是发重。她觉得颇有些怪异,可还是唤着父亲走了进去。
皇上正靠在榻上的案几旁闭目养神,神色安宁淡然,浮玉看了一眼,不再像往常那般笑闹着跑上去,而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低声道,“父亲安好。”
这话是问候,又像个问句。
皇上自然听得出来,微微一笑,睁开眼道,“朕很好。鸢儿不必担心。起来吧。咱们父女之间,何时这样多礼,你不胡闹些,我倒是不适应了。过来坐。”
浮玉闻言后,转而微笑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坐在案几的另一旁,看了看四下里燃烧的金笼,还是忍不住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含凉殿的熏香似乎……比往常的量重了些?”
皇帝按了按太阳穴,道,“这几日总有些困倦,也不知是夏末神思绵长,还是秋初人都爱乏累,总是觉得,打不起精神来。”
他说完,冲浮玉摆了摆手,轻呵道,“你不必太过紧张。年纪大了,总是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利。”
浮玉赶紧反过去安慰起父亲几句,然后顿了顿,鼓起勇气试探道,午24久08①九2“父亲,儿听闻,那天竺方士,走了?”
“嗯。朕,准许他暂时出宫修行……”
浮玉听后立即沮丧,喃喃道,“他还要在中原呆多久?真是祸害人。”
陛下扬声诶了一句,“鸢儿如何说话呢?怎能叫国师是祸害?”
这一下更叫公主目瞪口呆了,“什么……父亲居然还封他做了国师?他既无钦天监观星断事之术,又没有大师力缆狂澜之能,他何德何能,能做我大华的国师。再说了,他可不是中原人呀!”
皇帝望着浮玉一通抱怨,她说完后,他不由得扬唇笑了笑,“听听,朕的女儿,逻辑如此犀利,可惜了,只是个公主。”
浮玉道,“父亲莫要说笑。我是认真的,他做国师,恐有不服。”
“只是个虚头的封号罢了。我自有要事交由他,碍不到朝堂上那些人。”
浮玉摇了摇头,担忧道,“那些丹药,父亲还在吃?”
皇帝不说话,这就是默认了。
浮玉不禁无奈,好言劝慰起来,“父亲可是万岁,何需丹药呢?上次佛子劝父亲的话,父亲都忘了吗?”
皇帝听后奇怪地笑了笑,有些困惑地望着她,喃喃道,“你倒是与往日不大一样,我怎么听着,鸢儿总是提及蕴空。”
浮玉一听,立即有些难为情了,垂眸有些心虚,小声辩解起来,“佛子是国宰,号令百官,也曾经是我的少师,所以,我和他,多少有些交情在。佛子是个良臣,自然说的话要有些道理。于父亲和我大华,总是好的。”
皇帝哦了一声,慢慢点点头,道,“其实我今日叫你来,正是因为他。”
浮玉心里猛地沉了一下,可还是脸色挂起一层笑容,乖巧道,“因为他?不知父亲想说什么?”
人总在心虚的时候最紧张,开始懊悔从前种种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浮玉的脑中细数她与蕴空见面的过往,总是担心是不是哪次被发现了什么。
含凉殿大殿宽广,漏夜一滴一滴的打在铜碗里,仿佛砸在她的心上似的。
时间无比漫长。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会儿浮玉,终于缓缓开口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去大慈恩寺了?”
浮玉一听,稍稍松了口气,笑道,“是。母亲忌日的那天,我去大慈恩寺祭拜,父亲知道的,每年我都会去的……”
皇帝道,“是该去看看你的母亲……”他眸中神色哀伤,有追思之意,流转片刻,他皱眉疑声问道,“有人说……是大师同你一起去的?你们,又同车而归?”
此话一处,宛若晴天霹雳似的,叫她瞬间怔住。
浮玉身子一震,万万没想到会有人传出来她和蕴空的风言风语。
不过,那所传的事情倒是虚妄之言了!可是,她虽然不是和蕴空一同去的,可那日她与蕴空一直在一起倒是真的。
她的确是在大慈恩寺遇到了蕴空,或者说,是他来寻自己的……
“嗯?此事是真的?”皇帝见公主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浮玉片刻间语塞,对于此,竟不知道怎么样的回答才是万无一失的。
父亲先是君王,再是父亲。好在这一点,她从未忘记。
这方士成天在宫里装神弄鬼,蛊惑圣心,她早就看着不喜。可陛下想求长生不老之术,谁阻拦,谁就会被怀疑有不轨之心,哪里还有人敢谏言呢?
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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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先与公主行礼后,进殿通传,得了陛下传召后,浮玉提衫走了进去。
绕过帘幔,越往里走去,闻到的那御前香沉沉的味道越是发重。她觉得颇有些怪异,可还是唤着父亲走了进去。
皇上正靠在榻上的案几旁闭目养神,神色安宁淡然,浮玉看了一眼,不再像往常那般笑闹着跑上去,而是规规矩矩地行礼,低声道,“父亲安好。”
浮玉到底是摸不准这事情,更担心拖累蕴空,立即舒怀一笑,堂堂正正地解释道,“这事情是不假。不过,儿是在大慈恩寺偶遇佛子,而并非是一同去的。佛子那日刚好也在大慈恩寺办点事情,与儿也就碰上了,是个巧合罢了。事毕,佛子又送儿归宫,这之后,也就分道扬镳了。”
她说完,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嗓子,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眨了眨眼,试探道,“怎么,旁人以为是……?”
皇帝听后,神色稍微缓解几分,觉得这倒是顺理成章,点着头道,“如此……朕还以为是他和你一同单独前去的。”说着,他呵笑一声,“这些宫人的口舌啊,就是三人成虎,起初我听旁人给我说起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和大师……”
他欲言又止,随后笑着摇摇头,继续道,“上次你们二人下双陆的时候,朕在旁边瞧着,总是有几分疑惑,似乎是说不来的感觉。前些日子,又听宫人说起大慈恩寺那事,更是有些惊讶。我如何也想不到,你和他蕴空,会出现在一处。”
浮玉心里忽然一窒,偷偷观察起父亲的神色,却怎么也捉摸不透那笑容背后的寓意。
父亲难得说起她和蕴空的事情,这个机会倒是很不容易。只是,父亲的态度却是并不明朗的。
如果她就此承认她喜欢蕴空,或者直接坦诚他们二人已经两情相悦很久了,是不是父亲就会成全他们呢。
浮玉再三犹豫,终于,深呼一口气,缓缓道,“其实,我和佛子他,没什么的……”
皇帝爽快地笑了笑,挥挥手沉声道,“那就好!其实朕都知道。蕴空已经是国宰,是位高权重的朝臣。朕就说,他不会如此的!我对他很是放心,他并非贪权争利之人,绝不会做出揽权拥名这种事情的……”
揽大师之权,拥国戚之名。前者是父亲给予的权力,而后者,大概是就是和她有关了。
父亲的意思是,他并不会认同大师尚公主的?
浮玉听罢有些恍惚,本来因为紧张而半坐起的身子,微微向凭几无力靠去,她怕父亲发现什么,连忙笑了笑,笑容中有些难过的意味,她慢慢道,“是啊。佛子高风亮节,克己守礼,绝不会如此。这些宫人,真是多心了……”
她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一口闷气堵在心里
可随后她立即清醒过来,她和蕴空在大慈恩寺的事情,究竟是何人传出来的?
第60章
皇帝见浮玉像是走神了,于是微微一笑,道,“鸢儿放心,这些风言风语,早晚就散去了。人活着,哪有不被说的?就连父亲每日在朝堂上,还得受下头那些谏官监督指正,烦心得很呐。”
浮玉听出父亲宽慰的意思,只得淡淡笑了笑,说儿都明白,“我只是担忧此事会叫佛子烦扰,他为朝堂鞠躬尽瘁,可背地里还要被人这样质疑,实在是寒心。”
皇帝端起茶碗正要抿一口,忽然听见公主这般说着,不由得失笑了一下,颔首道,“鸢儿不懂前朝事。这蕴空啊,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这点小事,不会干扰到他的。再来,为大师者,必要能屈能伸,有大将风范,此等闲言碎语,又如何能叫他困扰?”
说完,皇帝笑了笑,然后低头啜饮起煎茶来。
浮玉虚应地接话道,“父亲说的是。是儿目光短浅了。”
皇帝皱眉反对了一句,“鸢儿可不是目光短浅,朕知道,其实你很机灵。很多事情明白,却也不会说。朕,很欣赏你这一点。”
可是如今看来看去,只有他最可能了,再加上当时她撩开斗笠的面纱,直接和他打了个照面,又多说了几句话,那时候蕴空也是在场的。
再加上她那日和他道别的时候,他非得要再三相送,她没办法,只好推说,还与佛子有些事情要谈,叫他送回去就可以了。
笔尖半悬着,公主迟迟不肯下笔,终于那饱满的墨汁滴落下来,在纸上晕开成一朵墨莲似的痕迹,终究是没有将这两人任何一人划去。
大概是重活一世变得小心翼翼了,就连对信任的人也要保留几分。幼蓉也好,宁九龄也罢,既然是有嫌疑的,那就总要注意几分。
浮玉对此并不觉得悲哀,可能是上辈子彻底尝过了背叛的滋味,所以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
听说贵人有请的时候,宁九龄还站在太平坊里的论台前头听两位自称某官门客的辩言。
题目是论西汉的边境之策。
国子监在务本坊,与太平坊对称。这一片算是长安考生们最爱聚集的地方,位置算是称得上‘天子脚下’。
那些经不住长安城繁华的诱惑的考生,大都往西穿过一条街,直接进了平康坊,给里头的红巾翠袖写诗去了。
而那些好学守礼,耐得住寂寞的,都往东进了太平坊,凑在论台前听一听最新的时态和热门的策论。
“是宁侍郎家的郎君宁九龄么?”
宁九龄正听着入神,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一回头,见此人陌生,宁九龄不禁疑惑起来,回礼后,又问,“正是。敢问您……”
“主人有请。劳烦随咱家走一趟。”
“主人?”宁九龄有点摸不着头脑,可一听那人自称是‘咱家’,便推知定是宫里的贵人了,他环袖再拜,探声问道,“敢问贵家主人是……”
内侍低声道,“郎君去了便知。”
跟着内侍一路走过去,见太平坊坊口那里挺着一辆牛车,车上雕刻精致,很是眼熟。
走近之后,内侍对着车门道,“主人。人到了。”
车里传来悠悠柔柔的一声,“请上来吧。”
“郎君请上车。”
宁九龄有些犹豫,看了看内侍,可他却一言不发,守口如瓶。这时候,车里一声熟悉的轻笑,朝外头道,“子彦,不记得我了?”
宁九龄恍然大悟,当即眼中华光一闪,脱口而出,“原来是公主殿下,子彦失礼。”
车窗的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公主的下颚和朱唇,她笑了笑,低声道,“今日下午特来寻你,料想你在太平坊听辩辞,果然如此。”
宁九龄再三拜过,这才上了车,进去之后,只闻到车里暗香弥漫,很是华贵。他第一次坐进公主的车辇,心里不由得诚惶诚恐,脸色慢慢红了,道,“臣失礼了。”
浮玉微微一笑,道,“不必紧张。你我是朋友。”
宁九龄连忙垂眸,问道,“公主近来可好?上次大慈恩寺一别,再未遇见公主了。”
浮玉淡淡笑了下,点着头道,“都好。你近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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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九龄回答:“臣一切都好。”
他言毕,总觉得公主和从前比似乎变了不少,变得对他有些疏远冷淡,多了很多距离感。
公主沉默,车里也就沉默。宁九龄被这一阵绵长的默然弄得格外紧张,这里仿佛将外头的喧嚣都隔离开来了似的,像大理寺审问的牢狱。
他的手在膝盖上不由得抓紧成拳,过了很久,才小心问道,“不知公主来找臣有何事?”
浮玉将他的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如此,她沉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敲山震虎,虽然宁九龄不是虎,可到底也要先打压一下。
听他这么问了,浮玉也不再静默,抬眼看向他,很是温和,道,“快要考进士科了,你准备得如何了?”
宁九龄微微愣住,却还是老实回答了,“准备得差不多了,臣会尽力而为的。”
“可有请教过佛子?”
宁九龄道,“不曾。佛子是副考官,臣更改避嫌才是,所以一直没有去拜访。”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冷淡几分,语气毫无波澜道,“你如此知礼,佛子也待你不薄。既然知道当该避嫌,为何还大肆宣扬你和佛子交往甚密之事。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公主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了,只是没有直接说明传闻的对象,就是为了想听听他如何说。
果然宁九龄大惊,环袖拜首道,“臣不敢!臣一直敬仰佛子,如何会做这种事?”
浮玉道,“若不是你亲口说过你在大慈恩寺见过佛子,如何现在宫里传闻漫天,说你悄悄贿赂考官,欲套得考题?”
“臣断断不敢!臣若是真有此意,早就去佛子府上拜访了,可臣一直没有这样做,那贿赂一事又从何说起!定是其中有误会。”宁九龄当即就十分诧异,连连解释,满目冤情。
浮玉深锁眉头,“哦?那为何都说,你自称与佛子在大慈恩寺见过?甚至大肆炫耀?”
宁九龄紧张得思绪纷乱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忽然,他想起来什么,赶紧抬头禀告,“臣的确是说起过见过佛子一事……”
“和谁说的?”
宁九龄额角冒汗,慢慢拱手,皱眉道,“臣那日同宋公子一起温习,无意中问起宋公子为何不回去。然后顺口说了一句……在大慈恩寺见过佛子……和公主。”
浮玉忽然听出了破绽,原来是宋洵。那便是了!宁九龄果然还是太年轻!不成气候。
浮玉定定地看他,“旁边可有旁人?”
“当日很多人一起温习……不过,臣是同宋公子同案的。料想是被旁人听去了什么……”
宁九龄怅然颓丧,垂下手低声道,“是臣失言……引旁人误会。”
失言的确是失言,可被有心人利用,也不是他的错。虽然,也有可能是旁人胡乱听去,断章起义,可这宋洵,嫌疑最大。
浮玉脸色缓和几分,虚扶了他一把,曼声道,“罢了,如今总算知情。我在宫中听闻的时候,起初还不信,想起你是我的朋友,这才赶出来问一问。你没有故意为之,那便是好的。”
宁九龄不起身,垂头道,“是不是给佛子添麻烦了。”
浮玉浅浅抬了下嘴角,不咸不淡道,“你要记住,祸从口出。以后入仕,也要慎言。”
宁九龄忏悔抬袖,道,“公主教导,臣记住了。”
他到底还是无心的,浮玉想,蕴空也不算看错人,只是宁九龄缺少经验,还需要好好历练。
“你也快成婚了吧。以后,要更稳重了。”
她面色温和下来,事情总算搞清楚了,她也放松了几分戒备,温声叫他坐回去。
宁九龄听罢,沉默一阵,慢慢抬眼,复杂道,“臣先推辞婚事了。”
“哦?为何?”浮玉倒是有些吃惊,这婚事几个月前还有呢,如今竟告吹了。
宁九龄看了她一眼,见公主眨了眨眼很是不解,他欲言又止,然后简短道,“臣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对不起别的姑娘。”
浮玉看见他脸色微微红了,眼睛定在她脸上久久不语。忽然,她大概也明白了几分,有些尴尬,赶紧扬声拐弯抹角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父亲可怎么办?”
宁九龄无奈捺了下嘴角,“父亲大怒。臣没有办法,只得在进士科尽力一搏,也算对得起他。”
浮玉一听,心里更七上八下起来,她抿了抿嘴,虚虚笑了一下,大大咧咧道,“等你高中之后,大概喜欢你的姑娘会排长队!选都选不过来呢。”
“可是臣只有娶自己喜爱之人,才会觉得开心。”
这人简直固执的可怕。如果蕴空有他一半主动就好了!浮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支支吾吾道,“这因缘之事自古就说不清,你切勿较真,还是安心考试吧……”
然后她又推脱了几句,总算把宁九龄请下车去。
她在车里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差点应付不来他。
正要走,忽然车外一声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半酸半嘲的。
“公主,真是好人缘啊。”
她一听愣住,随后控制不住地心头雀跃起来,顾不得太多,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蕴空站在车下,青衫幞头,乌带束腰,正抬头看她。
浮玉又喜又惊,眉目欣然地向下看他,道,“佛子为何在此?”
蕴空抬袖答道,“臣自太平坊而来,听一听今年考生的情况,看一看又有什么新鲜事。”
公主笑道,“佛子自在。难得。不知道有什么新鲜事。”
蕴空回头看来一眼宁九龄离去的方向,涩声道,“从来都听说考生贿赂朝臣的,却不闻还有贿赂公主的。唉,世风日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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