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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媚色撩人 亦宴 43194 字 2024-04-09

佛子回瞪了她一眼,任凭她给自己擦汗,喃喃道,“不发现就罢了。若是发现,传了出去,这可是佛子与公主公然在中书省厮混。不止是得了罪名,更是名声都没了!”

浮玉听罢,轻快一笑,身子贴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你可真不要脸。”

佛子羞怒不已,侧头回望着她,满脸好大的火气。他哼了一声躲开她殷切擦汗的手,脖子一挺,道,“自始至终,受害的都是臣!是公主三番五次的欺辱,臣这几次,不过是礼节性的反击!休要当臣是软柿子。”

浮玉哈哈大笑起来,最爱看佛子这样又难为情又气恼的神色,有说不出来的可爱。这可是在朝堂上威震百官的佛子啊,谁能想到背地里对她,却是另一番模样呢。

为了这只有她才看得到的佛子的一面,浮玉心里很是欢喜。

她咬着唇仔细将他英朗的眉眼看遍,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欺负他,沉默片刻,忽然倾身缠上,张牙舞爪地要扑倒他,激动道,“大师简直深得我心!我等不及了,趁现在,你快点再反击我啊!”

佛子神色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于是半搂着她,直接向榻里倒去。

她简直是猴急的性子,一个女孩子,怎么对这种事情如此兴致高涨!

公主的手在他胸前乱摸,他只好一个劲儿地那手拨开,像是阻挡蜜蜂围攻似的艰难涩声道,“如今并非天时地利!住手!快住手!”

浮玉笑了笑,道,“没有天时地利,可是咱们有人和啊!只要人和,其他都不重要了。”

说着她嬉笑着伸手摸上他的交领过,手指不经意地滑过那交领下的皮肤,她感到微凉。

佛子很畏热,虽然如此,可他身上却是这么清爽,摸着还凉凉的。大概正是因为畏热,所以才更少活动,更爱挨着冰坐,所以才会这样。

她也贪凉,俯身干脆趴伏在他的胸前,脑袋蹭着蹭着,一会儿就埋进了他的颈窝处,好好地将脸贴了过去,感叹道,“好一个大冰块!”

大冰块?这是一语双关了。

佛子听得出来,哭笑不得地搂上她的肩,眼睛怔怔地望着脑顶的帐幔,回道,“难道,你觉得臣对你很冷淡?”

她默默点点了头,咬着大拇指,不甘心道,“你一开始是不是很讨厌我?见到我,总是躲着走。我和你说话,你还不理我。”

佛子愣了片刻,偏过头以下巴压着她的额头,反问道,“臣哪有这样过?”他说完,又仔细反省了一下,上辈子他的确这么做过,可是这辈子……他真不记得哪里怠慢过她。

其实,上辈子也是有很多误会的。他那时候不搭理她,还不是因为她在他背后骂他\''老顽固\''!

自己本来是一片好心地对她,这才在陛下那弹劾了她几句,谁想没得了好脸,还挨了这个称呼。他能高兴吗?

\''顽固\''也就罢了,她还加个\''老\''字,简直太伤人!

只听她在怀里幽幽叹口气,道,“从我和你在一起之后,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主动说,\''我心悦你\''这句话……”

说着,她的脑袋慢悠悠地抬起来,和他脸对着脸,鼻子对着鼻子地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是不是我强迫你太多,所以,你其实没有多喜欢我啊?”

他半支起头来看她,嘴角忍不住浮起淡淡笑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总是在这种事情上孜孜不倦,问个不停。

他无奈地又躺了回去,过了好久,才启唇道,“这些情话有那么重要吗?”

她回头见蕴空怔怔的,笑道,“你也不用内疚,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要你为我越权办事的。”

浮玉知道,之所以这些李家人不入皇陵长眠在此,其实都是犯了错的。比如她的叔叔——那位隐太子和他的家人,也都葬于此处。

洛阳之变到底怎样,知道的人大概不多。其实她和蕴空心照不宣,父亲不喜欢隐太子,因为他不想面对夺门的真相。即使登上原本不属于他的皇位,究竟还是父亲错了,或许他也是内疚的,内疚到勒令史臣以另一种方式来记载当时的情况。

所以为母亲迁陵哪有那么容易,就算迁走了,可千丝万缕地牵连出隐太子这些人的身份问题,又是一场**。

这雨是云彩雨,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眼下雨停了,阳光像被浣洗过似的,柔和地洒在大慈恩寺的青砖上,明媚温丽。

其实,比起来他说那些话,她更想听点类似“臣会陪着你”之类的温言温语。

浮玉抬起眼瞧他,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欣赏一遍,然后端雅地满意地抿了抿嘴,托着腮悠悠提醒他起来,“上次在光顺阁,我是不是弄坏了佛子的玉带啦?你知道的,人一醉酒,难免力气大些……要不然,我再差人送你一条吧!”

蕴空见她的视线往他的腰间一直转悠,不由得拽了袖子遮挡一下略作防备,道,“臣的玉带没坏,公主费心了。”

想起那羞耻的一夜真是斯文扫地啊。蕴空不敢细品她那天晚上暧昧的举动,方才她说她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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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是真的假的!难道她不记得,当时她上下其手,都快要把他衣服扒了!

浮玉很和气恭顺,扶着额头道,“其实那天偶遇阿史那思力,多亏佛子及时赶来相救。只是事后又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我真是心里愧疚得很,总想补偿点你什么……”

蕴空一听,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装作很大度的样子道,“其实那天也没发生什么……公主不必太过担忧臣。”

浮玉抬头想了半天,才淡淡道,“如果佛子心里不痛快,一定要给自己的清誉讨个说法,其实,我很愿意对你负责的。”她沉思片刻,筹谋很久了似的,认真道,“你不想放弃大师之位,没关系,到时候我在公主府为你修一座别苑,你想我了,就来坐坐,若是住下过夜,也是可以的。出降后,驸马无召不得觐见,不必担忧撞见的尴尬……你放心,我保证我房里就你一个。”

她坐在那絮絮叨叨的说完,一抬眼见他揽袖立于旁,仰头看着树枝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就是没有瞧她。

浮玉被他的冷置态度惹得不快,一把勾上他的玉带往里一拉,大师踉跄地往前搓了几步,猛地和她靠得极近,她扬了扬下巴,“你听没听见我说话,为何我跟你说句话,你都不看我!”

这束腰的玉带上次就被她胡乱拽开,已经差点坏掉,蕴空急急地握住她纤细的胳膊,低声道,“松手!快松手!”

浮玉微微松开些力道,立即被他一把抓着手一下下地远离那玉带,她嗤笑一声,“怎么,又不是第一次宽衣解带了,何必如此紧张。”

蕴空心生悲凉,眉目惨淡道,“宫里也就算了。佛门清净地,公主也要这样乱来吗。臣对不住陛下,没教导好公主。”

文臣就是这么讨厌。天天对不住这个,对不住那个,那他就对得起自己的一腔爱慕吗!

浮玉不耐烦地直叹气,忽然一言不发地起身扭头就离去。

蕴空一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冲她喊道,“公主要去哪?别乱跑!”

她不回答,他没办法,只好提衫一步步紧跟了上去。

每次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翻脸,一翻脸扭头就跑。他最恨她不说话就走,遇到危险的时候,又要喊他去相助。

大师在后头叫公主,公主不应,躲贼似的躲他。

浮玉的步子越来越快,快到他几乎跟不上。大慈恩寺他不常来,她倒是对路熟悉的很,转过几个回廊,七拐八拐几条小路,转眼间她人就不见了。

一路跟来,这才发现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塔苑,矮木丛丛,梧桐树林立,哪儿还看得见她。

蕴空一瞬间天旋地转,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搭理他,细细的汗珠从发间渗出来,他转身回头,以为她在身后藏着,谁知没有半个影子。

曾听闻大理寺有个案子就是假僧藏于寺庙,趁机掳走妇人拐卖……

蕴空思绪胡乱的飘散着,冷汗涔涔,一路快步穿过林木,狠狠撩开繁密的枝叶,愈发着急的找她。他一面喊她,一面左右回顾,怎么都找不见人了。

大师心头被碾过似的,一下一下跳得生疼,他环顾四周,几乎要昏厥,终于厉声道,“越浮玉——!!!”

也不知道哪个草丛里忽然冒出来一声细笑,他闻声大惊,立即掉头寻过去,急道,“是你吗?!”

“大胆大师,居然敢直呼本宫名讳。”

他扒开那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终于发现了她坐在那,猫藏着偷笑。浮玉见他胸膛一起一伏的呼吸着,神色还有慌乱的痕迹,问道,“佛子何事惊慌……”

蕴空愣愣地站在那盯着她,喃喃道,“臣…臣方才叫了你好几声,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还以为……公主被歹人掳走了。”

她不快,说呸呸呸,嫌他乌鸦嘴一张,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道,“方才在回廊我同你说话的时候,你瞧都不瞧我;怎么你叫我了,我就一定要回答你吗?”

公主依旧不以为然,小性子小聪明全都用在这上头了,简直是没有心,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刚才有多着急。

蕴空愈听她的话,愈发的恼,终于等她说完了,忍不住暴跳如雷,拂然冲她斥道,“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无知!……你猖狂!乳臭未干……三番五次的捉弄我……你……你简直要把我弄疯了………”

人一着急,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了。从来淡定如常的大师,和公主讲话的时候连尊称都顾不上了,直接你来我往的,还顺带了几个字眼,好生戳了戳她的脊梁骨。

这么一叫,两人显得倒是拉近一些似的。

蕴空终于说完一通话,仰天长呼一口气,待了一会儿,才将视线拉回来,沉沉道,“公主为何席地而坐?”他说完,嘲弄似的笑了一下道,“可别又和臣说,是脚崴了。”

她想起来上次夜里佯装脚痛的时候,藉着酒力死皮赖脸的将他拐回了光顺阁,的确是表演的有些夸张了。眼下被他戳穿,她也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嗫嚅道,“佛子真乃肱骨之臣,这点小事都能知道……”

“你、休想——”蕴空这次长记性了,高声压过她的嗓音,道,“公主的谎言赖皮的很,什么都敢说……”他说着,却还是慢慢走向她,半俯下身子,问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假的?”

她趁机一把拽住他的衫角,一面仰脸嘿嘿笑着,一面嘴上开始卖可怜,道,“上次是假的,这次是真的。可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吗?平日我找你,可你每次都不怎么搭理我,除非我受了伤,你才软言软语安慰几句……搞得我现在还巴不得多出点事呢……”

胡说八道,哪有人希望自己出事的?!大师看着她不争气的样子,摇了摇头,起身拉回衣衫,假装要走。

他才转身,她发觉手里的那点布料嗖——地溜走了,手心空空的伸着,像被遗弃了似的。

她心中大急,当即哭嚎叫道,“我走的太急才跌倒的!你当真狠心要让我一个人吗!”

蕴空背对着她,听她在那卖惨似的干嚎,终于忍不住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其实他也没打算走,只不过也要教训教训她,让她长点心,再说了,总不能次次都被她压一头吧?

她忽然啊呀的一声大叫,“有蛇!有蛇!”

蕴空闻声大惊,立即转身过去瞧她,蹲在她身边,四下查看起来,“在哪?”

浮玉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忍着笑,趁机直往他怀里钻,顺便朝随处一指,道,“刚才还在那呢……吓死我了。”

浮玉抬起头,稍微往后挪了挪,仰头看他的完美的下颌,她笑着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轻声道,“其实你不愿意做驸马,我很理解。大师之位的诱惑足够大,让你只做一个员外的驸马都尉,实在是委屈你了。其实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我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反而更有趣。”

蕴空比她保守的多,垂眼看她,浑身僵道,“臣以为,公主还是当年跟在臣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如今看来,真是愈发的陌生了。曾经的公主,多么温顺有礼,很是可人……”

“我现在也很可人啊。”她立即反驳道,“我不强求你娶我。只要在一起,怎样的方式都好。想古人,当年有山玥公主曾纳男宠三十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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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我就不能纳一个你……”

蕴空连忙抬手盖住她的嘴,叫她别再说下去了……

她的话愈发听不得耳,可她的脚是真的崴了,耽搁一会儿就肿了起来。蕴空检查之后,看着她红了的脚腕,自责不已,手边又没有药,眼下只有赶紧带她回宫休养。

幼蓉老早就被她支开了,四下里就他们二人。大慈恩寺没有姑子,全是和尚,就算是出家人,也不好相扶。更何况,她现在就要缠着他背。

“又不是宫里,怕什么。”她拽着他的衣衫就往背上攀爬,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力气,没一会儿还真就那么趴在了他的背上,“你叫我单脚跳着出大慈恩寺,明日我就成全长安城的笑话了!”

她说着,一手勒着大师的脖子,一手将斗笠的面纱放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快走快走——”

“你!……”蕴空闷了口气,将她往上背了背,“臣真是……不知道怎么欠了你的!”

她嘻嘻笑着趴在他肩头,也不管一路别人的目光,轻声问道,“要是有人这时候认出来你怎么办?”

大师有些生无可恋似的笑了笑,道,“那臣只能希望那人别认出来公主。”

浮玉歪头想了想,道,“那要是都认出来了,怎么办?”

蕴空悲凉的长叹一声,一路穿过佛塔,道,“公主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臣么,到时候,公主替臣说几句话,求求情,行不行。”

她听得笑了起来,大师说起玩笑话每次都叫人有点冷冷的感觉,可她倒是觉得有趣。

浮玉认真地偷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怦然心动起来,趁他一个不注意,忽然趴在他的耳垂边,轻轻地吻了吻……

热烈的异样瞬间从那个地方炸裂开来,蕴空背着她,差点没支撑住而摔下去。

他哪会想到人的耳垂是那样敏感,只是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如此叫他体力不支了。自耳后到全身,苏苏麻麻的感觉蔓延开来,几乎叫他腿软,背上的那个人却还轻轻笑着,将他满脸的困窘和难堪一五一十地细品起来。

“佛子……?”前方有人愣愣地唤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

抓紧聊一点唐朝的语言吧。

其实咱们现在说的话的发音——普通话,和古人相差的很多。比如,古人读,月光(娃光)山(仙),白(巴),低头(得兜)。

我觉得有点像粤语+闽南语(金光布袋戏哈哈)那边的发音。这种唐音,是当时唐朝人的正统官话,而我们现在的普通话,其实是后来一代代外族入中原,胡音+中原音结合而来的。尤其是很多北京话,其实是满语音译,比如哈喇子(口水),盘儿亮条儿顺(漂亮),沙琪玛,磨蹭(迟钝,繁琐太慢),咋呼(泼妇),胳肢(腋下挠痒痒)。

唐音,宋音,都是一代代纠正,更改而来。最后有历史说,客家人是最后的宋朝人(跑题了),客家话,和唐音,宋音很像。而大部分人,尤其是北方人,发音基本上都是胡音(当年外族来了之后,学汉语的那种发音)。不过,现在这种话,成了官方普通话了。

还记得当年的粤语vs北京话的官话之争吗?最后北京话险胜,成为了我们的普通话。如果结果相反,我们都要开始学粤语了。历史啊,车轮总是滚滚向前的……哎。

第37章

宁九龄立在那呆呆地看着大师,怎么都没想到佛子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个带着斗笠面纱的女子。

都说大师独身了三十年,今日撞见的如此亲昵情景,怕不是佛子的情人……

宁九龄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一瞬间脑子里出现千般构想,可怎么都解释不通。

眼看着那人一路走来,宁九龄离开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挪步上前几步,施了一礼,“佛子……您为何来大慈恩寺了?想不到在此碰上您了啊……”

他心里头颤颤的,尴尬地觉得自己似乎窥破了大师的秘密,然而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万万想不到大师还有这样金屋藏娇的喜好。

蕴空背着浮玉,面色上强行淡定地对宁九龄颔首道,“君为何在此?是来祭拜的么?”

“啊…其实也不是……”宁九龄支支吾吾起来。

公主趴在大师的背上低着头,暗暗忍着笑意听他从容地和宁九龄周旋,“哦?不是祭拜求佛,那是为何而来?听宁侍郎说起君要考进士科了,所以是来这里修养身心的吗?”

虽然应付她不行,可蕴空应对这些僚臣倒是从善如流。声东击西,转移话题,三两句就引开了宁九龄的问题。

宁九龄涩涩地抿了下嘴,仿佛有难言之隐似的,蕴空看在眼里,觉得很奇怪,问道,“君是怎么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师。宁九龄长长叹了口气,垂下眼皮,失意道,“说出来,大概要叫佛子嘲笑了。还望佛子不要告诉家父。”

蕴空一听,轻轻侧头撇了一眼肩头的越浮玉。他当是什么事情呢,一听宁九龄叫他别告诉宁侍郎,他就猜出来这一次准得又和公主有关。

怎么,才见一面,宁九龄就这样念念不忘了吗?那日他们在花宴上,到底都说什么了?

大师扬了扬下巴,道,“但说无妨。”反正越浮玉也在这里,他正好听听这俩人究竟如何拉拉扯扯的。

宁九龄眼神飘向蕴空的身后,大概是有些顾忌那位带着斗笠的女子在,不方便说话,可又见大师不为所动,也不好直接提出来,只好心虚道,“其实,愚今日来大慈恩寺……是听说公主也在……”

蕴空当即心里轻嘲一声,看吧!都是她干的好事!大师虽然有点不快,可依旧淡淡问道,“哦?君找永阳公主做什么?”

“上次事出之后,未能得见公主一面,愚夜夜辗转反侧,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必须要见一见公主,才算安心。”

佛子笑了笑,伸手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尖,道,“情话一张嘴,胜过天下鬼呐!难道,公主喜欢听虚妄之言?”

浮玉被佛子这般引经据典的说教弄的哭笑不得起来,她道,“本来是我在质问你的,结果,反倒被你上了课业似的。”

两人依偎在不大不小的榻上,临窗相视而笑,低声细语,缱绻得很。

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开始的话题。

浮玉往他怀里蹭了一蹭,撅嘴道,“你热不热,把外衣脱了吧。”说着,伸手摸上了他的束腰玉带,再熟悉不过地扶上按扣。

他熟悉她的套路,如今已经是习以为常。于是直接格挡住她不安分的手,道,“臣不热。”

可谁想这次,她却更不安分,被他拦去后,居然直接往下溜去,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039;&#039;中书君\&#039;&#039;被她按了一按,然后一声惊叹,“为何起来了?”

佛子很是尴尬,又无法和她细细解释。大概他同她只要共榻而卧,这个\&#039;&#039;中书君\&#039;&#039;总是要辛苦忍耐一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很是迷恋中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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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忍不住要摸一摸,觉得很是好玩。

佛子推了两把,没有推开她,正要起身离去,忽然觉得她将中书君挟持为人质,叫他动弹不得了。

公主很聪明,发现了这东西的好处,不由得笑的春光满面。平时怎么都拿不住这个佛子,如今,总算叫她把握住他的软肋了!

她手上一紧,朝枕头努了努嘴,然后满意地看着佛子老老实实地躺了回来。

“公主轻些!轻些……切勿伤了……额,切勿伤了它。”佛子说得窘迫又勉强,对自己的欲/望有些无法直视,更是难为情,一时间,只觉得细汗像密密的牙齿似的,沿着他的脊梁啮咬起来。

浮玉温柔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弄坏的。我就是有点好奇,想看看。”

佛子沉沉闭目,再三劝言,“中书君貌陋不堪,公主饶了他,行不行?”

浮玉却说,“你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嫌丑不丑的。上次你三番五次的阻止我,叫我更心里难耐了,今日不看个究竟,我怕是要睡不着觉。”

佛子很无奈,越和她处的久,就越了解她的性情,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劲头。他忍着喘息,抬手抚上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里的她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不可。再如此纵容她,日后哪里还有他做主的时候?

他心一横,忽然手掌发力,按着她翻身一压,将她压了下去。

浮玉低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冲他紧张地直眨眼睛,吸气道,“你要做什么?”

佛子垂视着她,低沉道,“臣想和公主做个交易。”

她听得有些不解,疑惑道,“什么交易。换什么?”

佛子认真道,“换你松手,放了臣的……中书君。”

浮玉在他的身下挪动了一下,仰着下巴回望道,“那你拿什么来和我做交易呢。”

佛子讲究原则,有时候不会变通,就连情场上也要一板一眼,必要时也可牺牲色相,保全大局。他想,大概没人比他更懂了。

他垂眼看了看嚣张的公主,一咬牙,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是缠绵而热烈的吻,仿佛风乍起,一树梨花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天旋地转,日月交替。

他这次毫不客气了,也没了礼节。以一个男人亲吻女人的样子,仔细地吻着她的唇。

这事情大概是真的无师自通。起初还有些生硬,可后来愈发娴熟,为了引她快点放手,他只好靠这个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君执意要见公主?”

宁九龄的脸忽然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愚只是想亲眼确认公主安好……并非有什么妄想。更何况……父亲已经替愚安排了婚事……”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惊讶冒了出来,“什么!子彦你要成亲了!?”

宁九龄闻声心头一颤,抬头见大师身后那人一把撩起白色的面纱,面纱之下是讶异的脸庞,正不可置信地瞧他。

“公主……”宁九龄说不出来话了,又惊又喜,一个多月未见到的脸终于出现在眼前,像做梦似的,叫他难言激动,“真的是你……”

浮玉哧溜一下从大师的背上滑下来,大师只觉得后身一空,一脸涩涩地虚扶着她,眼睁睁地看她撑着走到宁九龄面前。

宁九龄连忙抬手行礼,却被她一把按下。

“咱们是朋友,何必多礼呢。”公主的手虚按着他的手腕,关切道,“你怎么…突然要成亲了?是你父亲逼迫你的吗?”

他见公主脚腕受伤,大吃一惊,公主却说无妨,有大师伴驾安全的很,一会就坐牛车回去了。

宁九龄仔细地瞧她,见她活蹦乱跳,面色润泽,总算松了口气,温声道,“公主无恙,臣终于可以安心了……要不然,臣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臣送去的那颗参,公主可用了?”

浮玉心里一虚,那参差点叫她转赠大师了,她不想伤了他的心,笑着虚应道,“我没有用完,身体就大好了。不过,已经叫人收起来,等下次还可以继续用,多谢你了!”

他使劲摇摇头,说最好不再用得上了,“臣不想看见公主受伤……上一次臣就在公主身边,可是却还是没能救下公主,臣一直自责得要死……”

街坊传闻,永阳公主很不好相与,人又娇横,谁想那日一见,发现并非如此。而且,当时那样的利箭擦过她的肩头,鲜血染透了衣衫,她竟然都没有吭一声。

有时候回想起来,他真的很惊讶于公主这样娇憨端雅的面容下,能有如此坚忍的心性。作为一个男子,他当时的惊慌失措,实在叫他心有惭愧……

浮玉笑了笑说都过去了,平和地抬眼道,“当日多亏你在,多一个人,多一照应嘛……再说了,你当时不是为我唤了太医令?”

宁九龄慢慢握拳,愈发羞愧,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想叫佛子来的……想起公主走后,佛子镇定自如地迅速处理好情况,安抚宾客又询问他情况,相比之下,自己这样的举动也太不像个成熟的男人了……

他突然紧紧按住公主的手,像君臣重逢似的激动道,“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臣必定以身犯险、为公主万死……而不辞!……”

浮玉很是感动,几乎没有人对她这般掏心掏肺的表忠心,再加上宁九龄为了这件事,竟然一直耿耿于怀的自责着担心着,她也回按了按他的手背,目光炯炯地郑重道,“子彦,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啊!”

公主和臣郎激动地互诉友情,大师却立在一旁揣着手,冷眼看着不说话。

他睥了一眼这头两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翻涌起一阵酸涩,啧啧,什么夫复何求?才认识多久,连手都拉上了!简直不堪入目!

想不到子彦这孩子这样痴痴的,追人追到大慈恩寺来了!还说什么“万死不辞……”,怕真是心里暗暗喜欢公主,才会这么争着要做裙下之臣吧!

再说了…他父亲不是已经给他安排婚事了吗,怎么,这是来做最后的诀别?

蕴空抿着嘴站在一旁,被她撇下了似的,满脸不是滋味,眼下人家正百感交集着,他也插不进去话。

他想起她方才引经据典的那句话,“古人山玥公主御男宠三十……我只纳你一个…”,呵,若是子彦还没定下来婚事,她是不是也要把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再同他讲一遍?

他瞥了一眼那两人交叠的手,不屑地哼了一声,倨傲地别过脸,心里却是百爪挠心似的难受和不自在。

浮玉似乎感到身后有异样的光,慢慢回头看,却见大师正不以为然地硬着脖子看天,那表情简直没眼看了。

她为利用完他又将他扔在一旁的行为感到有些抱歉,松了手,笑道,“子彦,你要考进士科,准备的如何了?是要先考,还是先娶妻呢?”

宁九龄垂下眼涩涩道,“臣当然是希望先考上之后再说婚事,可父亲说,自古都是成家立业,男子要先成家、再立业才是,不然如何……”话说一半,宁九龄脑子一懵,忽然想起当朝大师可是还没娶媳妇呢!方才这话,可真是不敬了!

他连忙冲蕴空赔笑行礼,道,“愚失言了!其实成家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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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立业成家,有什么区别呢?佛子虽然独身一人,可做的是国之栋梁,愚等无不心生孺慕之情……”

这话虽然好生仰慕了一番大师,可还是不小心叫人听出来大师仍然是个光棍的意思。

不等蕴空开口,浮玉倒先打圆场了,安慰道,“你不必困扰,佛子大度的很,岂会在意这些小情小爱的事情。倒是你自己,有没有打理好人脉?”

她想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蕴空道,“说不定,这次佛子还是主考官呢!子彦,你和我讲话的功夫,不如快快和佛子套套近乎,叫他到时候手下留情,放你入仕。”

宁九龄方才还想不通为何大师脸色不大好呢,这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走了过来,恭敬地施礼道,“佛子,学生唐突……其实入国子监的时候,还承蒙佛子举荐……感激之情……”

蕴空盯着他那手,有点没好气,可还是淡着声应对道,“君过于客气了。君的才学是君自己获得,某不过是做了一次伯乐罢了。官途前路未卜,君即便是千里马,日后也要多多靠自己争取了。将来某日君若能出入朝堂,必携酒相贺。”

宁九龄低头称受教,起身后,又对浮玉拜了一拜,“多谢公主提携。”

浮玉开怀一笑,“嗳!我哪有什么提携不提携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两个年轻人互相对视着,笑意蔓延在嘴角,虽然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可还是叫蕴空看得难受。

宁九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不是爱慕是什么呢?若不是宁侍郎拿着祖宗家法强硬要求他考进士科,恐怕他还真的愿意为了公主放弃官途。可换成自己,他甘心吗?王朝基业拱手他人,大师易位也会引起党派之争……说他恋权其实并不是,可是叫他放手……蕴空有些萧然地叹口气,其实他只是不放心吧。

忽然有钟声不远不近地传来,悠远古沉,一声一声的,叫人听得心生超脱苍凉之意。

不知道是这悠悠寺钟撞开了生无涯海无边的那种孤悲感,还是眼前的两个小年轻笑语言逐的那份令人莫名火大的亲密,蕴空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好几岁似的。

天地间一叶扁舟,孑然独行居然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为了大华朝他出入魏阙政海,一路阅尽人间万千,可是也错过了那么一点独特的色彩。

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个念头,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像窦楦和崔侍中那些人一样,赶紧娶妻生子了呢……

那俩人总算说得差不多了,只听宁九龄温声道,“臣送公主回去吧。”

这下大师可忍不住了,高高地挑起眉毛,问道,“怎么,君还要一路背着公主吗?”

其实他不是也那样做了?可是算起年岁来,他勉强可以算她的长辈,又做过少师,怎么说都比这毛头小子更顺理成章一些。宁九龄眼看婚事在即,还要同公主纠缠不清的,可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宁九龄也觉得自己太明显了,只好羞涩地笑了笑,道,“是臣唐突了。”

浮玉的回答却叫蕴空更意料之外,“子彦,你扶我去门口吧。我的牛车和宫人应该都在外边等着了。”她抬手搭在宁九龄的肩上,转头对蕴空道,“方才情急之下,劳烦佛子做苦劳了。我先出去了,佛子也牵马回吧。”

宁九龄抿了下嘴,对大师礼貌地拜别后,被浮玉当作拐杖,一路一颠地往外头去了。

蕴空沉着脸见他们结伴离去,连背影都不想再看,转身一步步去院子那头准备回府了。

追她追的太急,斗笠和蓑衣都忘记丢在哪里了。他心情不大好,总觉得有些沉郁,因此也不想再走回原路去寻找。不经意地抬眼见方才和她观雨的回廊,那漆红的柱子下早就没有了雨的痕迹,也不知怎么,心里空落落的。

雨过天晴,他最喜欢雨过天晴的时候。阳光从云后流露出来,并不是十分刺目,清清淡淡,疏疏朗朗的。雨后的风也很是凉爽,好似秋天,清清凉凉地穿过心间。

蕴空一个人走到无人的马厩,一路牵马出寺。现在才好好看看大慈恩寺的模样,法相庄严,钟鼎宝华。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应该去祭拜一下隐太子,毕竟他是陛下的亲哥哥,洛阳之变他其实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做了太子。

他不断的问自己,又一次次的确认,陛下是个好皇帝。做天子,非他莫属,天下子民可享万世太平鼎盛。可是,帝王之路的残忍,他也参与过……伸开掌心看看这双手,他曾经不是也沾染过鲜血吗?

走到长街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有什么牛车了,大概越浮玉和宋九龄已经先走掉了。蕴空翻身上马,虽然天晴了,可心里还像乌云密布似的发堵,他想,大概是背她走得太累了。

轻踢马肚,马蹄飞扬,他一路轻策,不紧不慢地悠悠往城北去,下午正是长安城热闹的时候,为了赶东西市,七八里开外的人这个时候才达到城内,开始摆摊叫卖。

他无心地看着,这里越是繁华,他却越是落寞丧气,忽然身后有咕噜咕噜之声传来,有人在身后轻轻唤道,“佛子——”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还带着点轻佻,蕴空回过神来,觉得那是错觉,怎么会是她呢?于是稳了稳心神,继续策马前行。

“佛子——等等我。”

那声音愈发的近了,他终于闻声回头,见那牛车朝他行来,明媚的阳光下,公主正撩开车帘子,浅笑地看着他。

她眉目张扬的美在这长安城显得那样夺目,他看着她,心又重新跳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淡淡道,“公主?你不是已经……和子彦一同走了吗?”

浮玉叫人将牛车赶至前头,自己坐在车里与马背上的蕴空并肩同行,“我只是想单独先将他支走罢了,不然,他见咱们一同在这里,起了疑心,说漏嘴什么,不就不利了?”

她看向他,悄悄从车里伸出手要偷拉他的手,轻轻努嘴道,“其实我想让你送我的。”

蕴空看见她的手就想起方才让他刺痛的一幕,不经意地躲开她的偷袭,叫她一手扑了个空,“看来公主还是不信任子彦,可又能和他称兄道弟的拉手扶肩,臣自认做不到如此,真是佩服。”

说着,他微微昂头,倨傲地扭过脸,用最后的尊严,拒绝着公主三十\&#039;&#039;门客\&#039;&#039;之一的邀请……

第38章

浮玉从车里探头望出去,目光在蕴空脸上扫了一圈,“佛子今日是怎么了?大好天光之下,一脸哀怨戚戚之色,叫人看了不赏心悦目!”

蕴空微微侧瞥她一眼,在马背上直起腰身,冷哼道,“臣一朝为宰,行的端坐的正,凭的是本事,而非其他。大可不必如艳臣一般,以相侍人。公主这时候嫌弃臣年老色衰,不如打发臣远远的,也不必总是纠缠。赏不赏心,悦不悦目,臣都这张脸了。”他说完,孔雀似的一昂首,踢了下马肚往前去了。

浮玉被他说得愣愣的,目送着他慢慢前行的背影心里没好气,探出身子冲他嘀咕道,“你今天怎么跟个妇人似的……”

大师也不回头,始终和她保持着半马身的距离,叫她怎么巴望也看不见他的全身。公主赶紧叫人加快牛车的速度,终于勉强又赶上他,这次她趴在车窗上歪着头,扬起脸轻轻一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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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是吃味了吧?见我同子彦关系好,你受不了了。”

蕴空高声压下她,说笑话,“谁吃他的味了?别说一个宁九龄了,就是崔家二郎,陈舍人之三子,公主要结交,臣都不说二话。公主喜渔色,善交友,臣一概管不着。”

婉卢柳叶似的眼睛一瞬间涌起一阵恨意,她猛地扭过头,回盯着浮玉暗暗咬牙道,“你知道吗,我厌极了你,从小就是!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做朋友么……呵,你是公主啊,你想要什么,别人只有依从的份,哪里能拒绝!就连我喜欢的人,你都要和我抢吗?”

婉卢冷笑一声,“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在杏岗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的名字?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接下他送你的皮影!你想要什么人得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是他!是我喜欢的人!”

上辈子悲凉的回忆和凄惨的结局一瞬间涌进浮玉的脑海,她被诬陷做了那样的事情,叫全长安城的人都笑话本朝公主居然与道士苟且。这一切全托宋洵和婉卢所为。

浮玉嗓音寒透了,平静得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似的,有化不开的冷意,“我喜欢不喜欢他,你不用管;可是宋洵要是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真是疯了。”

浮玉抬起眼,漫不经心道,“可惜,我命大的很……偏不能随你的愿……”

婉卢刹那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长期以来的积累终于在一瞬间爆发,她指着浮玉笑道,“是,你的确命大!大概你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当年鸩酒一杯赐死你母亲的时候,本应该也赐死你的!若不是陛下怜悯,你岂会活到今日!你母亲本就该死——”

啪——

公主犀利的目光燃烧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扬手狠狠就是一个巴掌。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无人的殿内,婉卢的脸立即就红透了。

“本宫劝你慎言。”浮玉死死盯着她,冷声道,“除非你另一边脸也想挨打。”

婉卢看出浮玉眼中泄露的一丝慌乱,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你瞧,连你自己都知道你母亲曾经是有罪之人。什么突发急症……她罪有应得,不然也不会连皇陵都入不了!”

浮玉一把抓过她的领子拽来过来,心一下一下地如打鼓似的沉沉跳着,她手指噶啦嘎啦握的生响,几乎抬手就要掐上婉卢的脖子,浮玉双目垂视着她,压着颤声问道,“你胡说八道。她什么错也没有!她是风寒入肺死的。”

“你很想打我吧?可是我偏就告诉你,你母亲是前朝余孽,当年以色蛊惑陛下和隐太子,在其中挑拨离间,引起兄弟不和!最后连一向宽容的皇后都容不得她,这才赐死。”

“你给本宫住嘴!”公主震怒泼天,气得手抖不已,一把将她推在地上,大口呼气,“你胆敢污衊本宫母亲,污衊陛下后妃……其心可诛!”

“我是不是乱说,自有宗正寺的谱碟可查!位列国公的谁不知道此等丑事!怕只怕,你母亲的那份,要被永久的封存于世了……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女儿,哈哈哈——”

话音刚落,婉卢忽然被一股力道提了起来,后半截身子拖在地上,她心里一惊,抬头对上一双沉沉的眸子。浮玉额头慢慢低下,狠狠道,“多亏你提醒本宫了。侯将军也是位列国公之一吧?若是你在内禁行凶之事暴露了,国公上下九族怕是要全都覆灭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的父亲得的只是个特封的封号。可是你小小庶女似乎并不得国公庇护,到时候,他是要保九族,还是保你,就要看你的命大不大了。”

婉卢倒抽一口气,忽然勉强笑了一下,“你没有证据,不是吗?”

“证据?如果本宫需要,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浮玉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方才的怒极叫她此时心脉阵痛,她闭了下眼,忍下疼痛,漠然道,“这件事情,我会叫它到此为止……”

“你……”

不等婉卢错愕的表情露出来,她绝望地听见越浮玉毫无感情地继续道,“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本宫不会放过你的……你要小心了,更要叫国公小心了。本宫从现在起随时随地盯着你们,最好你多多烧香拜佛,不要叫本宫抓住什么把柄……记住了,国公如若犯大事,是要株连九族的。本宫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到时候祸及满门,就不要怪本宫心狠绝情……”

浮玉一把扔下她,扬声唤人,“幼蓉白樱——”她站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地艰难呼吸着,然后居高临下地垂视她,一字字道,“国公女见到本宫着实欢喜,喜形于色,言辞激动,不小心摔倒在地,摔伤了脸,好生照料,送出宫去——”

————————————————

人一走,她长时间来忍耐的疼痛终于从脚踝处蔓延开来,她提衫低头看,只见右脚的骨头处高高地肿了起来。原来,方才她为了保持最后的尊严,一直强行直腰站立着,让那本就受伤的脚腕此时更是严重不少。

可是比那里更疼痛的是心,她沉沉闭目,耳边蔓延着婉卢说过的那些刺痛的语言,思绪混乱不堪。

她拧着眉头长呼一口气,淡淡道,“来人——扶我进……”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直接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

夏夜,夜幕上赤色的那颗星子,谓之荧惑,其色如血,凶也。

蕴空自中书省出来,为南方修筑堤坝的事情草拟着文书,忙完后,他踏门而出,抬头见荧惑灼灼,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

按理说,这些星像风水之说,他从来不信的。

见几个内侍提着宫灯在墙根下根下来来回回的快步走,神色慌张,他很是疑惑,看了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一个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只听内侍苦言解释道,“佛子,咱家哪里敢骗您,只是……公主急症突发,太医令也摸不清是不是肺劳症……宣徽殿周围都是各位娘娘和年幼公主皇子的居所,皇后娘娘怕这病

气蔓延内禁,暂时将公主安置在东边的龙首殿了。”那内侍眼见一向淡然的大师脸色铁青,赶紧道,“陛下也应准的!相传龙脉就在龙首原西头向北,饮渭河之水,尾向朝南,

吸天地之灵气,龙首殿就在其上,是公主养病的风水宝地啊佛子……”

“荒唐!一一”大师听不下去了,一把丢下内侍,快步往东边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大明宫的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关爱……

朕食用了金戈一片,总算摸了把七妃的手,路过六娘娘那儿看了一眼,想着去还是去七妃那吧。

本来计划有空瞧瞧朕的万皇后的,奈何想起来皇后的那张脸就萎了。药不能停啊……如果明天没更上,原谅我,补血去了……平时的节奏依旧是不出意外的话日更。

第39章

浮玉很久以前听过一个传说,远古的时候,一条黑龙自秦岭呼啸而出,龙首向北,饮渭河之水;龙尾朝南,吸天地之灵气。黑龙途径长安城,于是平地起山峦,长安城高高隆起的山原,皆为神龙扶地所生。

“大明宫位于龙腹之上,地势最高;而龙首殿就在其次的龙头之处……谓之龙首原。”说话的人手握书简,慢慢回过身来,那时候的蕴空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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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中书侍郎,兼做国子监少师。

当时,浮玉仰着小脸看他,听完他这个故事后,视线刚好对上他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努力地听着他的讲解,那时候浮玉觉得,少师应该喜欢认真的学生吧……虽然,他那一堂课对《水经注》的解读她几乎没听懂多少……

黑夜里,龙首殿孤零零地坐落在高高的龙首原上,这里是几乎无人居住过的地方。望下去,有一片龙首池,据说这里是龙脉之首,也难怪皇后建议将她挪到这里修养了。

其实龙首也好,龙尾也罢,其中人情冷暖,或真或假,她自小就品的出几斤几两。

公主的热症来得太突然,宣徽殿那一夜她呕出了好几口血,叫宫人吓得脸都白了。气急攻心,再加上脚踝的扭伤加重,有了炎症,她又开始发起了高烧。

太医令见她劳咳不止,气喘吁吁,又潮汗淋漓的,实在不敢怠慢,商议半天,却迟迟不好下处方。没人知道公主到底为何突然染疾,转而询问了宫人,又都说一切都正常。

不管怎么说,这事情诡吊得很。太医令中有人说公主是热风症,有人说是疑似痨症,更有研习巫医者,在公主病情稳定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提出公主心血太虚,需要龙气补一补这个说法。

皇后听后,立即启奏陛下,“不论是哪种,都不可小觑。臣妾觉得不如就挪去龙首殿,一来保证宣徽殿周围的小皇子小公主不会被过了病气,二来龙首殿清静安宁,浮玉也可以去那里休养。陛下觉得可好?”

中宫考虑事情,总要平衡和宫上下,多了些理性,少了点人情,陛下听后虽然心疼浮玉,可还是准了。龙首殿位于内禁之外,中庭之东,北望秦岭,南俯长安城,确实也不错。

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又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白樱她们夜半伺候着公主喝了药,又施了一次针后,见公主脸色转为微红,这才松了口气。

浮玉迷糊着,可又保留着几分清醒,闻着声见白樱又哭哭啼啼,有些不耐烦道,“你哭什么呢,我不是还好好的吗?你看看人家幼蓉……”

说完,她见幼蓉也背过身去悄悄擦眼角,心里一软,挥挥手道,“我头晕的厉害,都别再哭丧了。过几日就好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你们都出去吧……出去……”

人一走,暗夜与寂静又吞噬了过来,她在这里仿佛与世隔绝。

黑夜里,浮玉极其艰难地翻了个身,头混沌的像一锅粥似的,时而清醒时而凌乱。身上每一处骨骼交接处都酸痛沉重不已,仿佛被绑上了巨石,每一次移动都无比缓慢。

龙首殿不是居所,红漆抱柱立在殿内,阒其无人,显得冷清寂寥。这里内室不多,唯一的几间在西处。可入了夏,内室里头变得不通风又闷热,太医令恐公主病症加重,建议将公主留于正殿堂歇息。

内侍临时将殿内辟出一大块地方来,直接从家具库房里搬来了新的床榻屏风等,临时在通风处布置出了一个小卧房,再将高大的展屏立于左右,也就成了,以此来保证公主休息的舒适安稳。

可再舒适,也不是熟悉的环境。殿内宽大而幽深,再往深处是烛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之处如深渊,更像是黑龙的栖身之所。

她朦朦胧胧地睁眼朝那头望了一眼,殿堂后头的墙壁上用彩绘画着黑龙飞天和祥云盘升的图案,在昏黄的烛光下一照仿佛要呼之欲出似的。

浮玉看得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即缩回了被窝,只露出半个脑袋用来呼吸。

公主的床榻临着直棂窗,抬眼可从细细的窗缝中望见点点星辰。今夜天上一片云都没有,有细碎的星子嵌在天幕上,明明灭灭,触手不可及。

风过山川,也不知是不是这里地势偏高的原因,闭上眼仿佛总能听见风在山原间呼啸而过的声音。

浮玉一口一口沉沉的喘息着,身上仿佛绑了千斤重的石块似的,没过多久,头一歪就昏睡过去。她夜半做了个连环梦,梦见当年洛阳之变的时候满地残兵,她躲在马车里惊恐地看到奶娘倒在了面前;又梦见婉卢和宋洵在柳树下幽会,两人细雨绵绵,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又梦回旧府邸中,看见母亲笑着饮下鸩酒后,倒下的样子……

挣扎着醒来之后,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了。明明都在梦里,可这一切皆真实的发生过……可就算这些都已经过去,为何三番五次地入她梦来,叫她孤枕难眠。

公主在梦里很难过,难过地忍不住哭了起来。

佛子讲究原则,有时候不会变通,就连情场上也要一板一眼,必要时也可牺牲色相,保全大局。他想,大概没人比他更懂了。

他垂眼看了看嚣张的公主,一咬牙,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是缠绵而热烈的吻,仿佛风乍起,一树梨花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天旋地转,日月交替。

他这次毫不客气了,也没了礼节。以一个男人亲吻女人的样子,仔细地吻着她的唇。

这事情大概是真的无师自通。起初还有些生硬,可后来愈发娴熟,为了引她快点放手,他只好靠这个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深远的殿内,有抽抽嗒嗒的呜咽之声传了出去,惊到了在外头看着火烛的总给使。

龙首殿的总给使提着宫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往前一看探,吓了一大跳,只见公主泪痕满眼地躺在那,额角生汗,烧得满脸贯红,适才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大抵犯梦魇了。

“公主……老奴为您唤太医令吧!”总给使心惊不已。

浮玉行尸走肉似的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一句“不必”。自从这病事排山倒海地来了之后,该吃的药她也都吃了,该施的针她也都施过了,可是这梦里的心病,太医令治的了吗?

她盯着头顶上繁杂的雕花藻井有些失神。回想起那一刻,她真恨不得当场了结掉婉卢,为的不是宋洵,因为他不值得她亲自动手……婉卢把她心底的疑惑和伤痛挖掘出来,摆在她面前奚落,这是不能容忍的。所以她在听到婉卢说起她母亲的过去的时候,她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了。

总给使见公主没什么生机,不由得心焦起来,等了半天不见吩咐,于是暗暗试探道,“公主不想叫太医令……不如老奴去叫幼蓉姑娘来吧,有个人陪陪公主也好。”

“我想见佛子……给使,替我叫蕴空过来好么。”

公主干涸的嗓子终于慢慢说了一句,嗓音喑哑,听着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

总给使一瞬间没太听清,终于明过来的时候,不禁有些慌乱,他以为公主病糊涂了,轻声回答道,“公主,眼下已经是深夜了,宫门落锁,夜禁已上……除非圣人急诏,佛子不得出坊入宫了啊。”

浮玉愣愣地看了眼头顶的纱帐,想了片刻,然后慢慢红着眼转过头,执意道,“今日是十五吧,中书省今夜应该是他当班。给使,他一定没有走的。”

总给使听得心软,可是还有点顾忌,皱眉问道,“公主,公主想见佛子不要紧,可佛子怎么说都是外臣……公主怎可夜半诏他入殿呢?”

公主轻轻叹息,喃喃道,“给使不知道,佛子是本宫的少师,如今本宫病重了,不知道有没有明日。不管怎样,此刻我最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的少师……更何况,这里是龙首殿,不是内禁,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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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他来了,也不算犯禁的……”说着,她不轻不重地咳了几声,挣扎地要起身,“公公,没事的,传佛子来龙首殿吧……”

她想,如果她今夜就这么死掉了,临死前还不能有他陪在身边,那真是白活这一次了。这么想着,她心底发出一声长叹,她还是太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了。

公主虽然平日娇憨可人,可生病的时候看起来虚弱不堪,明明还只是个孩子。总给使不忍为难,又很信赖佛子的端正,于是应了一声,立即转身悄悄地去了。

浮玉重新平静地躺好,睁眼凝视了一会儿窗外,然后慢慢阂上了眼。大概没过多久,就听见身边有人叫她……

“公主……公主,佛子过来了。已经在外头等候传召了。”

浮玉虚弱地笑了起来,低声道,“快请他入殿。”

大概是大师在外头听见了她的话,还没等总给使走出去同传,他也顾不得太多,急急地跨门而入,直接寻着殿内那点烛光快步走过来。

不远不近地,他见靠窗的位置围起一道屏风,她应该就在那了。

蕴空见那道烛光映在屏风上,随风猛然一跳动,心里也跟着紧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脚步轻了下来,慢慢绕过屏风,停在榻前,藉着烛光一看……

只见公主躺在宽大的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极其少见地全都披了下来,躺在那沉沉地一呼一吸,形神憔悴消瘦很多,可正因如此,更显得她的五官秀美凸出了。

浮玉闻声睁开眼,瞥过脸,见蕴空立在她的榻边怔怔地,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勉强地弯了一下嘴角,脸上终于浮现起一层微弱的华光,瞬间比方才多了不少精气神,她放心缓了口气,道,“佛子,你真的来了……”

蕴空见她如此这般,实在不忍心再看了,慢慢垂下眸子施施然一礼,低声道,“公主,臣来迟了……”

她忙说来了就好,然后自被下伸出半截裸露的胳膊,拍了拍身旁好大一片空床,招他坐下来,顶着额头微热的混沌,她呵呵笑道,“今夜要劳烦佛子侍寝了……”

浮玉的话说完,叫蕴空听得直皱眉,不等他亲自开口,只听她猛地干咳起来,断断续续中,她吸了好大一口气,然后得逞似的笑了笑,“瞧我,病得都开始说胡话了。佛子莫误会,我的意思是,要劳烦你今夜侍疾了……”

蕴空瞥了她一眼,已经病成如此戚戚然了,居然还想着口头上占他点便宜。

他没好气地看着她,也不知是该忧心她脑子烧得不清了,还是该放心她其实还好,毕竟还有点力气和他说这些昏话。

蕴空迟迟立在那,垂眸怔看了会而公主邀请上榻的手,犹豫一下,淡淡道,“臣还是去拿个青垫坐在榻下吧。”

留下来已经足够叫人置喙,若是再和她坐在一张榻上,恐怕就要被御史台的人大做文章了。

他刚一转身,忽然感到手指被轻轻拉扯住,他回头,见公主强硬着半撑起身子,一脸哀怨地看他,“你这是嫌弃我把病气过给你么?”

蕴空抬了抬眉,微微回身替自己解释道,“公主这是什么话。嫌弃二字实在是误会臣了。”

他转过来,见她发丝缠在柔弱的肩颈上,叫人看了心生怜悯。没了平日的架势,公主只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罢了,大师缓下声,任她拉着那根手指,道,“坐在下头也一样。臣会在这守着公主,等公主睡熟了,臣再走。”

“别。”公主却不同意,说话的时候急了声,她仰头看着蕴空,道,“如果睡着了你就走了,那我一晚上都不想睡了。”

大师被公主的孩子气引得失笑,劝道,“公主这时候应该多多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她固执地摇摇头,喃道,“你不知道,我方才又做噩梦了……”

“噩梦?”

公主依旧拽着他的手,一头倒回枕头上,叹息一声,沉沉道,“我梦见洛阳之变那天的事了……”她说着,转过脸看向他,“在洛阳那天,你记得吧。”

蕴空凝重起来,点点头,“臣当然记得。”

“那日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她不再说下去了,政治斗争从未停止过,谁是谁非很难再说清了,她欲言又止,然后道,“那时候我还小,吓得呆了。受着箭伤被你救了出来,到了夜里,又发了高烧,我迷迷糊糊地做了梦,梦里依旧是那些死去的人的血。”

蕴空唇角沉了沉,愧疚道,“是臣的失误。不该叫公主卷入其中的……”

她抬起手臂盖在额头上,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凝脂似的,叫人看得挪不开眼。她想,其实这件事她一直逃避着,别人不问,她也不会说。

有时候秘密就是要这般带进坟墓里的,她很清楚地一直保持缄默。不过,这时候拉扯出来此事,还是想冲他卖个可怜的,叫他心软的。

公主听出大师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自责,微微一笑,道,“所以,今夜一整晚你会留下来的,对吧?”

说着,一双满含期盼目光的眸子抬起来,注视着他,那视线和姿势令人不忍拒绝。

蕴空面色微微一变,轻轻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垂眼抿了下唇,低头思忖片刻,终于淡淡地‘嗯’了一声。

浮玉听到他沉沉地答应了,总算浑身松懈下去,慢慢将他拉到床边,叫他坐下来。

蕴空迟疑片刻,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只觉得手上被她轻轻一带,腿卡绊在塌前,然后也就那么顺从地跌坐下来。

浮玉笑嘻嘻地蹭出被子,仰在枕头上抬眼看他,“佛子果然是不同凡响之人,你一来,我竟觉着我好了大半!倘若你再离我近些,怕是我明日就能起来走路了。”

小小女子,想不到她如此能言善道,随便一句话,都叫他心弦一铮。

蕴空就坐在她的枕头边上,垂眼看她一眼,也不接她那胡言乱语,低声道,“今夜可有太医令在旁值宿?臣在这里,如何记录这事情?”说着,他抬手替她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又掖好被角,环顾四周,又问,“你的宫人呢?”

浮玉虽然头昏沉着,可还是听出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自在,她享受着他的照顾,道,“我喜欢一个人睡,宫人都叫我打发出去了。太医令夜半前来过一次,吃了药,扎了针,后半夜都不会来了。”

蕴空不由得苦笑一下,他这样偷偷摸摸的来见她,又偷偷摸摸地留下来,真难想像他还是本朝国宰的身份,此时居然还要像做贼似的……

他顺着直棂窗细细的缝隙看过去,山原之上,天仿佛压得极低,荧惑一明一灭地俯瞰人间,他望了一会儿,低下头来看她,却发现公主正睁着两只好看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蕴空时不时瞅了她几眼,见她还不挪开目光,终于被她毫不避讳的注视看得有些羞愧,开口不冷不热地埋怨起来,“公主不睡觉么,再这么看臣,臣可就走了。”

接触的女人不多,又没什么相处经验,大师自然嘴里说不出什么柔情蜜意的话。明明是有些难为情的心情,又是关心她,可话到了嘴边,总是变了味似的。

浮玉一听,悄然从被子下拉紧他的衣袖,道,“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还敢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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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空呵笑了一下,却也没避开她的手,答道,“臣被公主威胁倒是有可能,何时敢威胁公主了?”

她想了想,侧脸问道,“那你觉得,我威胁的了佛子你吗?”

她问的这个问题多可笑啊。每次将他逼到绝境,又将他心思搞乱的人,不都是她吗?

大师不知道怎么回答,神色有些无措起来,他沉了片刻,转移开话题,淡淡道,“公主话很多。看来精气十足。臣是不是担忧过度了?”

浮玉说怎么会?哼哼唧唧地虚下声去,道,“我现在觉得浑身烫的很,恨不得抱冰而眠。可是,虽然难受,可我也觉得同你说说话就会好些。”

“发烫?”蕴空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有些不安,他问,“觉得热得很厉害么?”

她用被子盖着半张脸,嘴角闷在被子下偷偷笑,苦着声道,“也不知怎么,脑袋像开水了似的。”

蕴空半信半疑,见她脸色确实红得过分了,叹口气,道,“臣失礼了。”,说着,他试探地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只觉得的确是滚烫的。

大师的手宽大而微凉,覆盖脑门上,叫她舒服不少。浮玉舒了口气,继续道,“佛子见多识广,不如也替我把把脉吧。”

说着,她无赖似的将半裸的小臂伸在了他的腿上,大师低头一看,浅青色的脉络在她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湖藕似的胳膊就那样呈现在眼前,此时被烛光染上一片暧暧之色。

他稳了稳心神,垂眸抬手将她的胳膊塞回被子里,淡声道,“公主不是知道么,臣不太懂医术,更把不了脉。你这样伸着胳膊,是会着凉的。风寒热症,最不可贪凉。”

她败兴而归,悻悻地老实缩回了被里,只露出个脑袋安静地望着他。

大师被公主瞧得脸上腾红,喉结一滚动,抬手虚掩着清了清喉咙,“你就这么喜欢看臣吗?”

浮玉伸出手指,在他面前的虚空里慢慢用指尖描绘着他的脸型和眉眼,轻声道,“不仅是喜欢看,更喜欢…….”

她说着,手指慢慢贴近他的嘴唇,轻轻一点,然后一路顺着他的下颌慢慢往脖颈的喉结和衣领下游走去,她道,“……大师英姿,一直令本宫寤寐思服啊……”

蕴空片刻间感到一阵电流自那一点涌了过来,皮肤瞬间漫起了一层疙瘩,他忍不住轻轻颤栗一下,乱了气息,变得呼吸困难起来,他沉了口气,费了很大功夫才继续保持端方的坐姿。

公主献媚。多可怕的事情啊。

蕴空惊慌地发现越浮玉的决心与战斗力是如此的强悍,就算此时病期,都不忘要对他做点什么。

大师岿然不动,仿佛太上忘情似的,任凭她毛手毛脚起来。其实他已经有些身不由己,若是在从前,他大概早就出言阻止了,可是今天他想,她到底是个病人,自己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听说……臣方才来的路上,听总给使说,公主夜半梦魇里,哭了?”他企图转移些注意力,刚说完,却感到那移动的指尖生生停止住了,然后变得有些疏离。

公主最讨厌别人见到她流眼泪。哭,多么脆弱啊。后宫的女人的哭,她见得太多,也听得太多了。

蕴空这么问她,虽然是好心,但还是叫她心里不快,她一把收回手,道,“那个总给使,话如此之多,看来他是不想在龙首殿养老了。”

惹了公主,又要贬一个宫人。蕴空知道总给使年老,实在不忍心,于是对浮玉道,“你不必怪他,那个总给使也是替你担心罢了。”

他说完,见她沉默下来,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的一片星海久久不语,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蕴空探声问,“所以,公主是梦见睿夫人了么。”

他一路赶往龙首殿的时候,恰逢总给使迎面赶来,问清楚才知道,是她梦魇后要叫他去。他也没耽搁,直接跟着总给使穿过中庭的甬道,往东边的龙首殿去了。

登上宫阶,站在这片高川之上,总给使叹了口气,回头对他道,“公主大概是思念睿夫人了。老奴听见她夜里唤阿母,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应了她的话,叫您破例来这里。她说佛子是她的少师,老奴看着,也就您能劝几句了。”

所以,还是思念母亲了吗?

蕴空坐在床榻边,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进广袤的夜空之中,道,“上次与公主在延英门话别后,陛下诏臣入思政殿觐见。他同臣说了一些话。”

公主静静听着,终于开口问道,“父亲说什么了。”

“陛下念及年岁将及天命,打算今年千秋节前,遣大理寺调取诸案,酌情定量,以大赦天下,除此之外……”他停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柔弱的背影,道,“陛下打算将大慈恩寺中一些未归皇陵的人,迁徙入九陵山……叫他们得以安息。”

“九陵山?”她慢慢回过脸,喃喃道,“不是昭陵么。”

九陵山为太史令所选,是皇家的墓陵区,以后的李家人都要葬在那里,包括她自己。而昭陵是父亲的陵墓,日后陪葬的嫔妃都要一同入昭陵的。

“所以,父亲只是要将母亲挪于九陵山,而非他的昭陵么?”她又问道。

“公主……”蕴空安慰她道,“公主放心,关于这件事,臣一定会替公主向陛下进言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波澜不惊地冷笑一声,道,“小又怎么了。小也会有记忆。所有人都在瞒着我,可是我却知道。那你呢?你知道多少?”

大师不多言,只是道,“臣所知,也都是从陛下和旁人那里听说的。真真假假,其实也不清楚。”

浮玉迟疑地打量了他一眼,那眼底的疑惑和微微的不信任,着实刺痛了蕴空的心底,他眉头不由自主地一紧,压下眸子,道,“其实,陛下和皇后娘娘对公主很好,不是么。”

她沉了下眼皮,再睁开时却变得双目如潭,她想起婉卢的那张脸,还有宋洵曾经对她说过的谎言,她瞬间心中寒冷,轻轻问道,“那佛子会对我好么?”她抬手,将手覆盖住

他的,“你会和我一心的,对吗?”

第40章

七日后,在思政殿的内书阁里,陛下召集近臣就千秋节前大赦天下一事一起商议。

大理寺那边重审刑狱的事情已经安排起来了,大理寺卿同寺正、寺丞共翻诸多案卷,逐一审批。最终敲定后,交由刑部侍郎另审阅,不妥之处再由窦尚书批示。

赦免天下的事情虽然繁杂,但并不复杂,无非就是耗费些时间和人力罢了。

可另外那件——迁大慈恩寺中未归祖陵者入九陵山,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从高祖皇帝开始,埋在大慈恩寺那里的李家人,多多少少都是不大“光明”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不葬入九陵山。对于本朝来说,最敏感的事情就是那位“隐太子”了。

隐太子李光基为陛下同母兄长,本高祖蒙诏,封做东宫太子。可惜他空有太子之名,却不是个治大国承基业的料,太子之位没坐稳几年,就被陛下一朝取而代之——那就是那场奇袭的洛阳之变了。

摊主大惊,缩着脖子问道,“郎君是平准署的?那我不卖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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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就要一把拿回来玉香囊。

“诶——”蕴空扬手一抬,没打算还给他,道,“君急什么,我也未说我是平准署的啊。这个玉香囊我买了,劳烦替我包起来吧。”

东挑西拣半天,总算寻到了入了眼的东西。蕴空将买好的玉香囊放入怀中,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府。

不想,刚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有眼熟的几位正目瞪口呆地看他。

蕴空愣了一下,然后开口慢慢道,“君是……常平仓的那位……”

平署官尴尬地走上前来,道,“正是正是,属下是常平监,今日来看看是否有粮油价位乱调的商户。”他说着,犹豫地看着大师,慢慢道,“佛子不是平日特别忙吗?为何此时在这里逛街呀?”

其实他都看见了,大师站在卖女人物件的摊子前,东看西看,选来选去,负手挑了半天,然后买了个玉香囊。

蕴空淡淡哦了一声,放眼看向虚空,道,“某随意出来看看。”

一向知道大师是个光棍,而且也没有什么相好的,方才所见之景,简直叫他瞠目结舌。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居然也会给女人买东西吗?

平署监撞见了顶头上司的私事,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道,“佛子这是…⑤2四9令8一⑨②…好事将近了吗?”他垂眼看了看嚣张的公主,一咬牙,直接低头吻了上去。

蕴空闻声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意思?”

平署监被大师看得心里发毛,知道自己多嘴了,于是赶紧道歉赔笑,道,“属下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嘴上虚应了几句,慢慢退步,立即一溜烟地跑掉了。

逛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其他特别之物。日头高照起来,暑气加重,大师怕热,趁着还不到午后最热的时候,就回府了。

步行穿过大街,还不到大师府,就见管家站在门口踹手踱步。

管家抬头见大师回来了,连忙上前惊叹道,“主人,今日有贵客!有贵客呀!”

蕴空疑惑,一面提衫往里走,一面问道,“哦?是谁来了?”

不等管家回答,蕴空眼睛亮了起来——只见院中空地上,柳树下,停着一辆极其眼熟牛车……

果然,管家揣袖匆匆答道,“永阳公主突然来访,奴说您不在,永阳公主说无妨,于是就先去厅室等了……”

“她来多久了?”

“大概有半个时辰吧……”管家还未说完,见大师微微一笑,拂袖快步走了进去,仿佛有什么要紧事似的。

管家欲言又止,抬手想叫住,却还是没来得及,只好喃喃道,“公主叫了宋公子陪她说话……”

——————

蕴空急急踏门而入,也不知怎么,在门槛处慢慢停了脚,伸手从怀里摸出那个玉香囊,停在鼻尖轻嗅一下,心里的雷鼓震天响。

他吞了下喉头,眼睫因为紧张而眨了几下,好不容易稳了下心神,总算平复下呼吸。

他垂眸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向那头走去。

厅堂不大不小,有些幽深,堂中无人,想来她应该是在里头的茶室休息。

他轻轻走过去,慢慢靠近那展屏风,刚要环手行礼,忽然听见里头一声轻笑。

蕴空心头一颤,闻声抬头,却见屏风上她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人……

“哦?下午你还约了人出去吗?天这么热……不如你推了那人,留下来陪我玩皮影吧……”

对那人说着,公主轻轻娇笑起来,带着几分故意的轻佻,叫大师在屏风外听得心中刺痛不已。

宋洵有些迟疑,可公主盛情难却,他也不想推脱,于是终于下了决心似的,道,“好。那,那在下留下来陪公主,下午不去了。”

浮玉面上虚浮一笑,不带一丝一毫地情感,悠悠道,“好啊,那你再用皮影给我演一个故事吧……”

宋洵说好。

然后蕴空看见屏风上的那个影子起身后,慢慢绕了出来。

宋洵拿着皮影出来的时候见蕴空一言不发地立在那,着实一惊,倒吸一口气,连忙垂手窘迫,轻声道,“义……义父,您,您怎么回来了。”

蕴空默然不语,下意识地慢慢握紧藏在袖中的那个玉香囊,只觉得上头的镂空花纹隔着薄薄的布料嵌入手心,硌得他生疼。

屏风后那道柔柔的背影停了一下,仿佛在发愣,然后只见公主不紧不慢地提衫而起,从后头绕了出来,立在宋洵身前,诧异地看向蕴空。

他垂眸的视线中出现她的衫裙裙摆,妃色的绮罗纱叫他看得眉头紧皱,心里翻腾起前般不曾有过的复杂滋味,大师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居然迟迟没有对公主行礼。

半晌,他终于抬起眼,提起勇气看向她。

只见比起宋洵的窘色,公主很是坦然,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和客气,叫他看不懂。

“佛子。”公主浅笑着叫了他一下,声音如天边的淡云,在空荡的茶室里轻轻回荡,“这个时候你不好好地呆在中书省,回府做什么?”

蕴空环袖行礼,双手隐藏在在袖中几乎发抖,也不知是出离的愤怒还是觉得羞辱,只觉得那个贴在手心的玉香囊仿佛一下巴掌似的,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心中顿挫一下,回味着她的话,语气里似乎带着责备埋怨。怎么,她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这是不小心撞破了她和宋洵的见面吗?

蕴空心中寒凉凄惨,可到底是大师,强行忍着发昏的头脑,平静答道,“今日不是朝参日。臣在思政殿觐见完陛下后,无事就回来了。”

“哦……”她立在那,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这一对俯身向自己行礼的父子,轻轻扯了下唇角,然后移步到他们面前,微笑道,“既然佛子回来了,天这么热,不如一同进用酥山吧。”

暑热的天气里,酥山甜而冰凉,最是解暑的好吃食。

蕴空想,她不该只是为了到他这里来吃酥山的吧。

浮玉脸色有些发红,不经意地收回视线,慢慢侧过身,昂首淡道,“你也不必多想。我是病好了,在宫里闷得慌,想去别的地方走走,但是又怕出事。想起佛子的府邸最是安全,所以就过来看看。”

其实她很高兴,因为今日宋洵是不会出现在那里了,而侯婉卢,大概要空欢喜一场,好好开始品尝一下背叛的滋味。

公主背对着大师,叫他看不清她的脸色。而她也不知道蕴空此时的沉郁和不解。

不如说,她更不想知道。

浮玉不再说话,目光远远望进大师府邸的花苑,那里夏花繁茂,枝叶含翠,一片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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