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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媚色撩人 亦宴 43194 字 2024-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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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她的力气不小,他不敢和她争夺,生怕她较真的性子上来,生生扯痛了伤口。

蕴空只好虚拉着自己的袖角垂眼瞪她,她却挑衅似的迎面而上,微微仰着脖子认真回盯进他的剑眉星目。

浮玉看得沉醉,有时候人生得俊朗,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真是一种不公平。

对峙一阵,她冲他忽然眨眼莞尔一笑。

蕴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眼前发黑,趔趄地向后搓了半步,却感到她终于松了手,轻扬着下巴道,“佛子体虚么?还未进三伏,这就站不住了。”

说着,她好心地要叫人回去取那颗参,“子彦送我的东西,我无可用之处,不如赐与佛子,回去好好进补。”她望着碧空掰手指数起了岁月,慢慢道,“佛子今年整整三十了吧,而立之年怎可如此虚弱?不说为朝廷奔波多少年,日后佛子若是大婚,这体力如何使得?”

男人最不愿被说“不行”,大师虽是独身,可一样有自尊心。上次初春雨夜受风寒时,那位请来的上工的话他还有些记仇着,如今越浮玉也要在这笑话他。

上工的误诊也就算了,可她一个小姑娘在这胡说八道什么,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蕴空脸色惨淡又隐隐含着怒气,断然挥袖说她胡闹,“臣行不行的问题,就不劳公主费心了!行也好,不行也罢,那都是臣的私事。这里是大明宫,只谈国事,勿言私事!”

“那好,我不说了。”她不再与他说嬉笑的话,疏淡的笑意在唇边漾了一下,忽然凑上他的耳边,低声坚定道,“你现在不想聊这个,我不勉强。至于佛子行、或不行,来日咱们拭目以待吧。可是我真是担心,等到你开窍的那日,怕是行也得不行了。”

浮玉说完,在阳光下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越发喜欢大师这张脸上流露的那种像是惊愕和吓坏的表情,这大概也是一种隐秘的胜利感吧。朝堂上,身居高位的大师何时叫百官堵得无言以对过?大概也就在她这不得不低头几分。

佛子沉了下嘴角,又不轻不重地训斥几句,侧头见已经酉时过一些了。想起自己答应了屋里那位酉时就会结束,于是赶紧一挥手,叫众人回去。

三番礼节过后,这中书省总算散了个清静。

佛子收拾好自己的案几,赶紧绕过屏风,穿过长廊往内室走去,左右看看无人跟来,轻轻敲了两下门,这才推门而入。

“公主?”

无人应答,打开门进去的时候,见吃得只剩下残渣的盘子扔在案几上,酥酪茶也喝得只剩下一半了。

他忍不住淡淡一笑,尽是纵容的神色,然后往里再走两步一看,瞬间呆滞。

只见他的床榻上,躺着个只穿了抹/胸的婀娜女子,露着圆润的双肩和脖颈,正靠在枕头上夹着被子呼呼大睡。

佛子顿时觉得眼前火辣辣地一片灼烧,眨了眨眼,才看清她的脸,只见的确是越浮玉,顿时觉得脸上更烫了。

非礼勿视啊。他们还不是夫妻,她就如此放纵,叫他真是无奈。

佛子站在榻前,眼睛看向屋顶,然后探手扒拉了两下她的肩头,不闻动静。他一皱眉,干脆伸手要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谁想,那被子被她夹的颇紧,他往外拽一下,那头却拉着不放,双腿一勾,将被子拧缠在腿间,大有绝不松手之势。

佛子无奈的很,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随手盖上,这才微微看着好些。

他叹了口气,拉过凳子,正要撩袍坐在榻前陪着她,忽然那头却醒了。

浮玉揉着迷瞪的眼半起身,朦朦胧胧中见佛子坐在那,道,“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还不等佛子回答,只见公主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忽然大叫,“哇,你脱衣服干什么!难道……”

佛子无语,立即反驳道,“那你为什么脱衣服躺在臣的榻上!”

浮玉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我太困了,天又太热……所以……”

他在外头已经被那帮说荤话的僚属搞得焦头烂额,这一回来她又在这里若无其事的撩拨他,佛子忽然觉得,大概大华上下没有比他更辛苦的人了。

佛子也没再斥责她,按膝颔首道,“吃饱了,也睡够了,公主该回去了吧。”

她啊——了一声,一骨碌坐起来皱眉不快,“你又赶我走?”

佛子端起她喝剩下的酥酪茶喝了一口,皱了下眉,果然这加了酥酪的东西太腻了,于是嫌弃地放在一旁,平平淡淡道,“你不走,难不成还想住在这?”

浮玉答,“不和你在这一起同夜而眠,那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佛子一听,顿生悲凉,怔声道,“难道你来这,就是为了找臣陪你困觉的?”他本来还以为,至少应该多些精神上的成分。

浮玉跳下床来,身上还松松垮垮地披着他的外衫,勾住他的脖子坐在怀里,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还想看看中书君……”

“住手。”佛子脸红几分,赶紧拍掉了她的手,道,“此处不可。万一有人返回中书省找臣,当如何?”

浮玉笑得一脸祸国,“那就叫他在外头等着……什么时候完事,再什么时候出去见他。”

说起来她到底喜欢他什么,脸吗?当然有这一部分原因了。除此之外,她更喜欢他筹谋魏阙,一代鼎臣的样子。当朝大师满袖才华,文能书华章,武能挥青剑,简直是人间惊鸿。如此佳人,已经很是不多见了。幸亏他一直一个人,也幸亏他少时投身于革故鼎新,没心思谈婚论嫁,这才让她有机会捡了个大漏。

话说完了,很意外地,蕴空居然没说什么,只是揽着自己的袖子,双目茫然地望向宽大的甬道,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叫人看不懂。

浮玉皱着眉头轻轻戳了他一下,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把父亲的国宰吓傻了,“佛子这是怎么了?堂堂七尺男子,这么经不起敲打么。”

蕴空抿了抿嘴,复杂地眯起眼睛认真道,“公主觊觎臣已久,百般劝言,竟然还不死心。臣不想活了。”

浮玉听后被他的话逗乐了,抬手掩唇,曼声道,“能让佛子说出这种话来,我倒是觉得,我还是有些厉害的。”

“公主岂止是有些厉害!……”蕴空忽然拂袖指着她,脸色苍然,“公主步步相逼的手段臣不得不服……陛下如此宽厚包容,你一点都不像陛下!”

浮玉长长地嗳了一声,和那些手腕圆滑的老臣没什么两样,她温温道,“佛子何必如此动怒呢。我现在又没有把你怎么样,你莫要太紧张。”

蕴空见她若无其事的娇憨的脸,气得牙根痒痒,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挣扎道,“臣不依……臣不依!如果有朝一日陛下为公主所迫,同意公主娶了臣,臣唯有……保全名节!”

大师要以死明志,说的那叫一个痛心。可公主不为所动,父亲说得对,这些言官文官,来来去去的招数就那么几个,一哭二闹三告老,说不通就直接跑,碰上性子烈的非得逼着你砍了他的脑袋,只为了留得清名在人间。

“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死了。”她笑着说完,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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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眼眶,也不知是气哭还是气急了。抬头见今日天气甚好,正是困觉的好时候,她动了动发僵的肩膀,懒懒道,“佛子决心说完了,也明志了,本宫困的很,你自便吧。”她打了一个小猫似的哈欠,然后丢给大师一团柔柔的背影就那么独自走了。

半柱香的时间,仿佛过了一年那么漫长,换班的内侍和金吾卫才拐过来,蕴空回过神来才发现心突突的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

恍恍惚惚地回了中书省,刚一踏进门,就见宁侍郎赶紧迎步走了上来,恭声道,“佛子,愚等您很久了……”大师却有些六神无主,蒙然嗯了一声,径直往内室走。

宁侍郎凝眉,一路跟了过去,探声问,“佛子?您脸色很不好呀。是否替您叫太医令呀?”

蕴空坐在案几前的时候,忽然穿堂风拂进深远的殿内,迎面是凉凉的触觉,终于醒了神思,蕴空侧看向宁侍郎,才问道,“啊……君怎么来了?今日并非朝参日,君怎还特意跑一趟?”

宁侍郎长吁短叹起来,说起自家郎君的不懂事,“他不懂规矩,给佛子添乱了。多亏佛子当日控制了局面,不然依照大理寺的规矩,愚子他就……”

蕴空哦了一句,摆摆手显然有点累了,“无妨。子彦他本就没有什么大错,某知道他与此事无关。”

宁侍郎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犹豫半天,才道,“公主是何等人物?愚子他承蒙佛子您赏识,在国子监那边某了个不错的差事,能力也就还算过得去,可是……”他揣着手,欲言又止,“可是他实在配不上公主。愚想着,叫他来年考个进士科,也算走正途。”

蕴空当然听的明白了,淡笑着说理解,“古话说,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君这是担心要把官府娶回家了。”

宁侍郎说岂敢岂敢,“永阳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多少高门贵仕想求得,愚家祖上寒门得名而已,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高门娶公主,算是亲上加亲,有了公主的名号,家族的声望也就愈发鼎盛。可那些打算走科举之路的人却不这么觉得,做了驸马都尉,虽是三品,却只是个三品员外官的虚名。除非有天大的功劳,至多再加封个银青光禄大夫,若说实权,那是极少的。

宁侍郎是科举出身,极看重进士门第,因此他更想让子彦做官,而非娶公主做皇亲国戚。

佛子淡淡说公主已经回去了,心里却道这内侍真该换一换了,宫禁不严,安全也是个隐患。不过也多亏他睡得实,才不至于她夜访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所以刚欲开口说几句,细想后又滞了声。

他负手握了握青帕,只颔首说要回去休息了,“请公公备下枕席。我将就一晚就好。”

高内侍连忙允声退下去准备了。佛子立在那,待他走后,才将青帕叠好放回衣袖内。

无边风月,云淡风轻。也好,物归原主,各自安好。

“所以君是来说这件事的?”他扬眉看过去,做媒是做不成了,人家爹不愿意,可是或许害苦了子彦那个孩子,他才见了公主短短一面,就算第二日挨了揍,也不忘托人往宫里送人参。他有些惭愧地看了看宁侍郎,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

“不是不是,”宁侍郎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书递了过去,扯过其他话题,道,“大典的诸项事宜已都安排妥当,窦尚书前些日子同礼部的人一并过目了各项,交由鸿胪寺那头依照着下去办了。”

大师问,“这次来的突厥使臣可是朱邪兹?”

“是。除了朱邪兹,还有阿史那仁表的第三子,阿史那思力。”

大师抬眉,有些意外,“他也来了?我很多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宁侍郎道,“所以,鸿胪卿那边在商议,是否建议陛下也选一位大王……”

陛下如今尚未确立太子之位,此次选定的人,必定是一种预兆啊……“告诉鸿胪卿,此事只向陛下建议即可,至于人选,莫要提,请陛下定夺。”说完,他细细算了算日子,然后道,“使臣的人马还有十日就到了吧??”

“那倒不是。听人来报,还有约莫半个多月。”

大师皱眉,警惕起来,“哦?还有这么久?路上耽搁了么?”

宁侍郎却困惑的说不是,“说来也奇怪,从来突厥来中原都走的是陇右道,从凉州东行路好走也快些。也不知为何,这次却绕了个远路,走关内道,自汾州南下而来。”

大师听后,思索片刻,然后却笑了起来,宁侍郎不解,见大师嘴唇碰了下茶汤,抬头道,“看来西边的党项人给突厥可汗添了些烦恼,此行应是求和而来,你我皆可松口气了。”

宁侍郎过了半天,才明白意思。大师从来都运筹帷幄,不轻易笑,但见他难得舒怀起来,也环袖行礼,跟着附和。

——————————

其实若是要战,蕴空倒是不担心;怕的就是应了越浮玉的事情没做到。

如今好了,使臣的队伍改道而行,一路避开党项人的地盘,显然是出了矛盾。党项人与剑南道接壤,他们担心的就是大华与党项联手。所以,和亲的事情,是不会有了。

蕴空如释重负,想着要将此事告诉给她,叫她宽心,可是却不知怎么开口。

约她出来,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夏夜已深,一天星斗,不是见面的时候,更何况她听了自己的话,多日留在禁庭内,倒是很少见到了。

可是若是见了面,他又有些担心,倘若她一个激动的扑了过来,又该怎么办?

回想上辈子,她对他是多么的避而不见,就算两人在回廊擦肩而过,她也故意躲着他的问候倨傲地匆匆应一声就走。一直以为,她是对他的严苛执政有几分害怕才这样,毕竟他曾经那样的弹劾她的靡费。

可是如今……

蕴空自省起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引发的她变成这样,居然搞得他有点……怕她了。

那日,她那个“行不行”的问题忽然莫名其妙地飘进念头里,叫蕴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她那张势在必得的脸映在眼前,如此猖狂!

他摇了摇头,唇边却是淡淡笑着的,提笔在纸上书写起来,想,和亲这事情就算结束了,不论怎么说,他答应保她无恙的事情也做到了。至少,带着这点感激之心,她总可以对他好点吧?

写完信,装在密闭的信封中交由高内侍送往宣政殿,只称做是曾经弘文馆公主遗留的问题,做了简单的批注,务必交给公主。他将信递过去后,忽觉手中空落落的,一如那日她的手在他手心中溜走。

也不知怎么,想起那柔软的手的触感,他心头一跳,然后几乎被自己这可怕的想法惊到。蕴空对着一轮宫月徐徐舒气,多奇妙的感受,直到现在都觉得重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上辈子得知越浮玉死后,他辞官回乡,一年半后感染了很重的风寒,或许是多年的劳苦伤及心脉,又或是什么不可说的心病,总之他就那么走了。

如今又重来一次,总觉得生命真是月满盈亏的轮回着,可是想起从前,还是有些伤感——毕竟,从前的那个越浮玉已经死了,死于一杯鸩酒。如果,真的有轮回,她现在又会去了哪里?此时在干什么?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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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好呢?

然后蕴空发现今夜的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变得像那些御用文人一般,有点过于感怀伤逝。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否则人困顿在其中,不得解脱。想到这,蕴空叫来中书省的值夜内侍,备席歇息了。

——————————

越浮玉发现重生后的自己越来越爱睡懒觉,一夜一夜睡得很实,或许是知道这辈子要抓住谁的手,有了目的,有了勇气,所以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拿到信的时候,她才刚醒不久,日头上了大半,前殿的朝会也已经散了。看完了信,她高兴的喜上眉梢,倒不是因为和亲的事情,而是蕴空第一次给她写了封信,就算只有一列字。

没人知道公主为什么心情这么佳,她抬头问道,“周给使,现在几时了?今日的廊下食散了吗?”

那头说还没有,“公主今日起的早些,圣人才放仗不久。众臣正在廊庑用膳。”

公主道甚好,坐在案几前,朝上头一道点心一指,笑道,“这盘金银夹花平截我最喜欢,送去政事堂给三省令官吧!”

蕴空与窦楦和崔侍中正谈着半个月后的大典,门口有内侍忽然提着食盒报导,“列为相公,天子赐食至。”

三人施礼谢过,布食后正要举筷子,忽然有个陌生的小内侍出现在门口,显然不是前殿的人,只听他尖声道,“列为相公,公主赐食至——”

第32章

中书令,尚书令,和门下侍郎听后面面相觑,以为耳朵出问题了。

传话的内侍提着食盒被三位国臣盯着有些尴尬,原是一直在宣徽殿当差,没在前殿侍奉过什么大人物,忽然被公主安排了找破天荒的差事,也不知为何特意选了没什么经验的他来。

崔侍中困惑地打量了一下内侍,侧头问道,“请问给使,是哪位贵主送来的?”

小内侍垂头紧张地回道,“是宣徽殿永阳公主。”

话音一落,蕴空心里咯噔一声,默默低了下头,抿着嘴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木案,有些不自在。只听旁边窦楦大大咧咧道,“既然是永阳公主的,我们收下也无妨吧?”

崔侍中却有些犹豫,“今日御史台的人也在……若是被他们那帮人揪住不放,再扣上个有辱官缄的帽子,你我三人日后如何立足呢……”

“诶——”窦楦不以为然,摆摆手,朝内侍那头挤了一眼,道,“永阳公主为陛下掌上明珠,一向公主做什么,陛下也甚少管之。如今公主好意,看我们辛苦,送点吃食到政事堂,也无其他事,何来不妥呢。如果拒绝,倒是弗了人家一片心意了。”

崔侍中似乎有所动,眨着眼看向蕴空,寻求他的意见,“佛子,您觉得这……”

“公主赐食至——”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破音,内侍如立火坑,鼓足了勇气又喊了一次,显然他很为难了,哭丧着脸道,“列为相公,求您领走吧。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只是一盘金银加花平截的蒸物。您们不领走,叫咱如何与公主交差呢?”

蕴空当然了解她的脾气,如果这蒸物真的原封不动的拒绝回去了,怕是她猜也猜得出是他出言阻止的。

再说了,上辈子她不是也做过这种事情吗?趁着廊下食的时辰里,托人给他送点心吃,内侍就那么无所顾忌地通报进政事堂,更是直接点名道姓地喊道,“公主赐食佛子”,叫他当着这两位同僚的面差点下不来台,更不用再细品人家惊愕疑惑的眼神了。

宁九龄面露欢喜,长揖一礼,“既然公主大好,愚也就安心了。多谢佛子!”

大师淡淡一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陷入了怔忡。越浮玉她到底是个什么?叫一群人围着她乱了阵脚。子彦若是知道,公主还打算把他送的的那颗参转送出去,怕是要难过的吧。

她从得封号之后直到现在,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大概她总是不知道珍惜。如果换作是他自己呢,若是送她的东西叫她转手再送旁人……想到这,蕴空感到隐隐心痛,大概到时候他是真经不住这份打击的。

人既然知道自己内心太脆弱,就学会了自保。为了不受伤,干脆想都别想,避重就轻是他擅长的事情,感情若是有了软肋,那才叫棘手。

每次夏季都过得有些漫长,长安的夏不似秋那么宜人,好在入了夜之后才转为微凉,叫人得以喘息。

六月中,终于等到了大典的那天。

陛下自登基以来,头一次突厥来使觐见,更难得的是为求和而来,总算天下有太平日子了。

使臣的队伍换上了中原大华的服饰,由典礼官引自东堂阶下等候。迎劳使立在门西,得典礼官通报后,再与人层层报到含元殿,又由陛下应准奉见。

迎劳使接过队伍,徐徐带着穿过层层宫门,过御桥,上复道,立于含元门。

通事舍人安排诸位就位后,由门下省崔内侍主持仪式,奏请警卫宫禁就位,迎外宾。

大华皇帝戴通天冠,深红色的直领袍,威坐于明堂之上,下列群臣,大师为首,皆着典服,比起常服朝服更加华美。蕴空立在首位,紫色大科r绫及罗,腰勾玉带配金鱼袋算袋,戴进贤冠。

使臣及其队伍在外跟随迎劳使和通事舍人后,献突厥牛羊马,西域香料珠翠等,令献舞姬二十人。崔侍中念“有制”,陛下有赏,赐布帛丝绸茶叶等。

朱邪兹谢过,与队伍跟随典礼官在殿外一一稽首,得允觐见大华皇帝。

一踏入含元殿,两列的百官纷纷注视着这位突厥使臣的到来,然而更多目光更是集中在他身旁那位年轻的突厥皇子。

窦楦在蕴空后头低声道,“你看见他了吗?是个难对付的人啊!”

蕴空没有回答,然而眼神也望了过去,却不自觉刚好和那位阿史那思力对视一眼。只见他弯唇一笑,似乎很是不屑。

大师心下微微一惊,随后立即警惕起来,看来,曾经与陛下在五陇阪见到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头狼了。

“臣代表突厥王携三皇子觐见大华陛下,愿与大华修两境之好。”

陛下点头应准,叫典礼官念典制词后,另叫九王李睿替接下突厥使书并呈上御前。阿史那思力看了一眼九王,像看个对手那般。而这一切又被蕴空瞧在眼里,未来怕是真的要交在这两位手里。九王貌容温润,而阿史那思力显然是个硬骨头。

蕴空站在那揽着袖子冷眼看着,这位突厥三皇子,倒是个危险的人。

——————

前朝各方角逐,可内禁却是热闹得很。晚上办迎外宾的酒宴,内禁的女子都张罗着穿戴,好凑一凑这场热闹。

晚上歌舞正盛的时候,浮玉坐在华亭里赏月。

蕴空再三叮嘱过她,含元殿的大典不要去,难免出了岔子。眼下虽然无人再说和亲的事情,可是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听一听他的话,不去就不去了。

含元殿的丝竹管弦隐隐约约飘到这来,更显得月华寂寂。白樱刚巧染了风寒,被送到小屋子修养了。只有幼蓉挑着盏宫灯陪着,眼见公主一杯又一杯地独酌,却也不好相劝。

“唉。”浮玉自己斟了一杯花酿,夏季的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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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些凉的,她打了个小颤,抬眼望向灯火通明的含元殿,酸涩道,“你说,那里头好玩么。”

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了不少,好玩不好玩自然她心里有数。这场热闹是瞧不见了,浮玉真是觉得可惜。如此良辰美景,旁人都在那头觥筹交错,可她自己却在这可怜兮兮地落单。

“幼蓉,去给我拿个薄衫来吧,有些凉。”她遣她走,见她踌躇,于是道,“去吧。宫里我还不熟悉么。丢不了。”

幼蓉见公主穿的的确单薄了,抿了下嘴,只好留下宫灯转头跑回去了。

华亭在含元殿与内禁的回廊之上,旁边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花圃,陛下看着不错,于是保留了下来,一到夏天,里头的绣球花香得醉人。

内侍大多去含元殿伺候了,突厥人穿得怕是太多,又畏热,浮玉远远地瞧见好几个小内侍推着车来来去去的往冰室跑。

她微微一笑,说起畏热,蕴空也是个怕热的人。这时候,他怕是在前殿陪着一群朝臣推杯换盏,看那些胡姬呢吧。

也不知是酒醉人了,还是花醉人了,浮玉脑子越发的混沌起来,想到胡姬妖娆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头厌燥,这个姓房的实在可恶!瞥下她自己留在那快活去了,日后大可不要再听他的话了。

想到那脑补的场景,她忽然鼻子一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挑着宫灯就要往前走,谁知没走几步,不知怎么就撞进了一个胸膛,硬邦邦的,脑袋磕得微疼。

“你就是越浮玉?”那头声音轻浮的很,却带着几分调笑。

浮玉跳起灯看,不禁皱起眉头,见那人穿着中原的衣服,可头发还编著辫子,模样怪怪的。这是……突厥人?

她才醒过几分,往后退了一步,昂起头倨傲地打量他,“你是谁?如此大胆,敢直呼本宫名讳。”

大概是喝酒又过了风,只觉得热气往上涌,浮玉虚着眼瞧那人,只觉得有莫名的危机感。

“今日酒宴,公主不去,为何躲在这儿?”那人往前走一步,有些咄咄逼人,低声问道,“还是说,前些日子公主选驸马已经选出来了?”

那是一个正午,门下省的侍郎将大典的诸项事宜及礼仪程序的副本送到中书省几份,由中书省的各个官员传抄自己负责的部分,然后依次与旧例比对起来。如有与陛下所期不合之处,另取纸张书写,一并交与中书令汇报,再由中书令删改批注后,整理好后交由陛下过目决策。

浮玉脑子一懵,忽然少了几分底气,也不知为何他知道的如此之多,眼下周围没什么人,她不便与人纠缠,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要走。

阿史那思力矫健地翻过回廊,突然拦在她面前,一把将她的手握住,道,“逃什么?你们中原的女人只会逃吗?”

浮玉倒吸一口气,何曾受过这般调弄,就算平日里她的傲慢震慑旁人,可此时喝了酒又是夜里,总归心里有些发毛,她瞪着他,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就打在他的脸上,道,“来中原没学会规矩么,少把胡人那些野蛮之举带进来!这里是大明宫,不是突厥!”

阿史那思力仿佛不为所动,这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倒叫他来了几分兴趣,“我还以为中原没有好酒,想不到最辣的原来在这里。”说着,伸手猛地将她拉了过来,几乎要顺势揽上她的腰。

浮玉简直如蒙奇耻大辱,咬着牙根推他,“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坏了你们突厥王求和的好意,挑起两国战端!本宫告诉你,陛下不会放过你!蕴空也不会放过你!”

“哦?蕴空?”他低低笑了起来,“就是个站在百官之首的大师?怎么,他就是公主在花宴上选的男人吗?”

眼见身陷囹圄,浮玉才知道此时有多么的危险,正惊慌地感到他恶心的手要摸上她的后腰……忽然感到身子被一把拉了出去,直接扑进一个泛着冷香的怀里。再看那位阿史那思力,不知怎么生生挨了一脚,捂着胸口倒退好几步才勉强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关爱~(弱弱的问一句有人玩遇见逆水寒吗?)

我肚子疼,每月的。所以今天吐槽一下唐朝如何解决来亲戚的问题。

唐朝棉花不多,所以做护舒宝是不可能的了。大部分人用月布,一般是旧衣服什么的改制。一次性的是不可能的,用完要洗洗继续用,唯一的区别是后妃有宫人洗,普通人家你自己洗。(推荐电影护垫侠(也叫印度合伙人),里面的印度贫穷的家庭的女人那时候还在用月布,一个印度护舒宝之父创业的故事。)除了这个还有月经带,袋子里放草木灰炭块之类的,可以防止细菌传染,吸完血扔掉灰块扔掉。那时候明清吧,叫月事是“陈妈妈”,因为那时候的月布都是陈旧的布料,所以暗语是陈妈妈-

这个玩意入药(古人真的有时候emm),比如千金要方,或者东晋那时候的书,甚至唐朝的本草拾遗,用这个玩意,或者是陈妈妈布当作药,治疗,有涂抹伤口的,有直接喝的,有拿这个陈妈妈布加热热敷的等等。马王堆出的记载就更离谱了,用女子第一次的那个玩意的陈妈妈布带着,男子可以养生。甚至有治疗箭伤刀伤的,直接用那个玩意涂抹在伤口处。治癫痫,治疮,治霍乱(真是够了,难怪古人寿命短,简直拿生命在作死。)

还是相信科学吧。相信科学!

第33章

阿史那思力是玉门关外逐马追鹰长大的人,按理说被踹一脚不至于如此狼狈,只是那人出现的太突然,叫他半分准备都没有。

按住胸口处的阵痛,猛地惊醒似的抬头,只见对面的人紫衫玉带,前高后低的进贤冠上颜题华美,长长的帽带挂珠在颌下系着,一脸的冷淡肃威。

真想不到一朝国宰也会动武。蕴空,这名字很早就听说过了,当朝大华皇帝能从豫王易位太子,再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少不了这位大师的筹谋。

素闻这位大师严苛清冷,没什么人情味,现在这又是做什么?方才在含元殿的酒宴上,见他与朱邪兹推杯换盏谈完边境互市的事情后,除了应付朝臣使臣,就是一直坐在那独酌。那些楼兰舞姬他连看都不看,是个不懂风情的。想不到,他倒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阿史那思力站定后,扯唇一笑,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打量起他们二人。

“呵,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堂堂大师蕴空……”他抱臂而立,歪头斜看道,“大师不在里头喝喝酒、看看女人,来这里做什么?”

蕴空倒是镇定自如,仿佛方才那一脚不是他踹的似的,淡淡道,“君既然知道某是大明宫的大师,就也该明白,大明宫里的前殿的事情,没有本相不管的。君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懂宫里的规矩无妨,自然有本相一一告之。”

浮玉回过神来,才发现蕴空方才一直拉着她的腕子没松手,正巧被这家伙看去了。脸上一红,赶紧挣脱开来,越过蕴空的肩膀冲他喊过去,“你无耻!分明是你无礼在先,佛子刚巧路过而已。如今,你还在这口出狂言,真是该死。”

想调戏公主不成,又被大师蹬了一脚,从头到尾已经很是丢人。可瞧着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站的如此亲近,不像君臣,倒像……

“思力大王还是请回吧。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怕是两国和睦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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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止了。你父亲派使臣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为的可不是叫你在此乱来的吧。”

突厥王的下一任争夺之激烈蕴空是了解的,一句话出口,一下子捏住了阿史那思力的七寸,叫他将待说的话咽了回去。

若是真的闹大了,不说战或不战,只怕是回突厥之后继承人的位置要落在二兄的手里了。

阿史那思力弯唇掸了下袍子,扬声道,“也罢。这里黑灯瞎火,我还以为是哪个宫女冒充公主,想不到竟是真的公主殿下。若不是大师亲自说明,看着刚才你那样子,我还以为,是大师的相好。”

“你……”浮玉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开口辩解,却被蕴空悄悄按下。

蕴空冷冷道,“君的所作所为在本相这里记下了。在大华,冒犯公主是大不敬,无论如何,本相会依法提交大理寺置办此事。是放是罚,都有大理寺卿裁决。至于旁的,”他断然振袖,低声道,“本相自然行坐端正,君若是不甘心,大可上报陛下,也省了本相走程序的麻烦。”

月色自乌云后洒进华庭,照在蕴空的脸上,只见他嘴唇紧闭,面如寒霜,叫阿史那思力居然畏了几分。

蕴空在朝堂的严苛执政的手段他有所耳闻,起初只觉得不过是文臣玩弄权术的把戏,如今在此对峙,忽然觉得此人不可小觑。

他似笑非笑着点点头,“威胁我,大师是头一人。不过,我喜欢和聪明人过招。”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大师身后的越浮玉,又道,“既然公主与大师有话要说,本王就不打扰了。”

说完,阿史那思力慢慢后退,终于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浮玉万万没想到会是蕴空突然出现,这时候才脱了险,终于长舒一口气,对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多谢佛子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真不知……”

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方才那阵厌恶的触感总算消散,有他带在身边只觉得心安。

“臣碰巧赶到罢了。公主放心,现在没事了。”蕴空转身环袖揖礼,起身后也不问她什么。那些会叫她难堪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只要人没事,就好。

他早看出来这个阿史那思力心怀不轨于是才跟了出来,谁想碰上她一个人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

蕴空垂眼瞥见华庭回廊上的酒盏,然后望着她她,皱眉道,“公主饮酒了?”

浮玉咬了下唇,声弱如蚊喃喃道,“只喝了一点。”说完她心虚地抬眼偷瞧他的样子。今日蕴空着典服,华美的紫衫在身,更显得其不世之姿。头一次见他穿这身,浮玉瞧得挪不开眼,心里怦然跳得发慌。目光顺着他下颌上系住的帽带往圆领衫下看去,大师喉结一动,显然是要说话。她立即垂下眼,装作酒后茫然。

蕴空四下看过去,不见幼蓉白樱,又看她穿着轻薄的衫裙,心中猜着大概是午后闲得无聊于是跑出来玩,也没顾得上带什么衣服,于是颔首道,“天气凉,公主回吧。”说着,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给她披上,道,“今夜不宜在外,公主更不该一个人在这饮酒。”

他的外衫带着熟悉的冷香,披在身上顿觉着被他环绕在怀似的。今夜大师有些怜香惜玉,或者是亲眼看见她被堵在一角的绝望的神色触动了心弦,又或者是对她在宫中遭遇如此不堪而感到内疚,总之他批评的时候声音也带了点难以察觉的温度。

浮玉没理睬他的话,四指从袖子里伸出来虚按着太阳穴,秀眉微蹙低声央求道,“我头疼,佛子扶我去休息好么。”

蕴空闻声仔细看她,单薄的鹅黄色的纱衣长裙里是一件栀子花色的小襦裙,发髻上簪大牡丹,下插茉莉花。晚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摇,她也站的颤颤巍巍,月色下看着几乎快要与夜融在一起似的令人有些迷醉。

他看得发愣,竟觉得这样的打扮让他有点眼熟。且不说旁的,此情此景居然有点梦回前世的意思。直到她睁开茫然的眼睛打量他的神色的时候,蕴空才忽然想起,她上辈子那样哭着扑过来说自己过得不开心的时候,也是这幅打扮。

蕴空小心地打量她,道,“公主还站得稳么。内禁臣去不得,臣这就去叫人。”

“你走了,方才那人又回来了怎么办?”

蕴空感到袖角被一把拉扯住,只听她幽幽道,“前头就是光顺阁,我头晕的厉害,佛子扶我到那歇息吧。”

黑夜的好处就是谁也瞧不见谁。两人离得其实很近,浮玉一边说着,一边悄然顺手摸上了他的手臂处的衣料,佯装头晕。

蕴空还没察觉什么,一听她的话,倒也觉得有些担忧。阿史那思力心术不正,若是再折返回来,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他举目望去,她口中的光顺阁就在不远处,于是点点头道,“光顺阁。也好,臣认得那,就先送公主去那里歇息吧。”

大师抬袖让路,引公主先行。谁知浮玉走了两步,脚底下一歪,直接跌在地上。

公主摔倒,若是有旁人在多尴尬,可是这是她的苦肉计,为了达到目的,也没什么脸不脸的了。

“好疼啊——!”她叫了出来,其实膝盖不过是碰了下地面,大概连皮都没破。可人娇贵,理所当然地要柔弱一些,她回头对蕴空可怜地喊道,“大概是脚崴了!走不了路了!”

大师立在那还困顿着,眨着眼有些怀疑地瞧她,仔细观察一阵,却也不好点穿什么,只好倒吸了一口气,探身问道,“臣瞧着公主似乎是左足落地,为何崴的却是右足啊?”

浮玉被他质疑的心虚,可也没法解释,趁着酒劲半跪在地上干脆不起来了,捂着半边脸从指缝看他,难过道,“我确实脚崴了,使不上力气……佛子冷眼看着,也不扶我,打算叫我一直在这跪坐么。”

蕴空举着宫灯有些为难,什么脚崴了,分明就是借酒胡闹。上手相扶,似乎不太妥当;可是叫她一个公主在这坐上一夜实在没道理……还能怎么办,只能扶她。

他认了栽,一步步走到她跟前,终于对她慢慢半躬下身,伸出半臂道,“臣是外人,公主就扶着臣的手臂起身吧。”

蕴空才探出手,她突然一把抱住他的整条手臂,顺势整个身子都缠了上来,悄然扬起唇角,嘴上抱怨道,“我自己怎么起来,你会不会扶人。”

她力道太大,几乎和他纠缠在一起,偏僻的回廊没有人,两团影子交叠着映着绣球花的倒影,暧昧得很。平日的她就已经叫他危机重重,谁能想到耍起酒性来,她更是吓人。

月色下再看清的时候,她人已经站了起来,翘起的鼻尖,柔软的长睫,蕴空才发现她整个重心都靠在他的前胸,仰着脸、无赖似的瞧着他,嘻嘻道,“要不然你背我吧。”

“胡闹!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他声音渐渐杳不可闻,垂视的眼里只见她忽然轻佻暧昧地笑了一下。

“怕什么,”说着,她双臂一左一右,慢慢往他脖子上一环,就那么挂在他的身上,埋在他胸怀中嗫喏道,“你以前不也是背过我吗?都一样的。”

冒犯公主是大罪,可公主冒犯大师其罪可免。大概蕴空要恨死这条王子犯法,与庶民不同罪的规矩了。

她柔软的身子冷不丁地扑进怀里,发间的香气直直地往鼻子里窜,温香软玉……刹那间蕴空脑子轰然一声,浑身变得僵硬起来,只觉得一阵阵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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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地往下涌去,他垂着眸,眸中映着她熹微的神色,慌乱地压着声音急道,“公主唐突,公主唐突!你……你就不怕叫人看见么!”

她对他欺身在即,其实她比他更紧张。借酒买傻能装多久?不过是一瓶花酿,一个时辰也该醒了。若是一个时辰之内还做不出什么,恐怕就此机会再难得到。

浮玉一听,哼哼唧唧地挂着他的脖子,往前摇摇晃晃一指,眯着眼哼声道,“你说什么呢,送……送我去光顺阁,好晕。”

蕴空被她压得身子差点歪了过去。这个醉虫!想不到她沾了点酒就如此无理取闹,见她双眼迷离起来,只怕再不扶过去一会儿就要在这开始哭嚎。

他盯着她泛红的脸,暗暗一咬牙,一个手臂猛地将她揽进怀里,另一只手拽着她挎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腕,恨恨道,“公主你真是……!害苦了臣呐。”

浮玉贴着他的脸旁,跟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蹭着走,听了这话不乐意,嚷喊了一句真是不中听,然后盯着他好看的侧脸,嘴上虚应道,“怎么就害苦了你。难道喜欢一个人,还会害人吗?”

大师懒得搭理这个小醉鬼,生怕和她缠上话头,然后她没完没了地聒噪起来,若是再引得金吾卫和内侍过来相看,呵,到时候就传遍宫闱,他蕴空的清名也别想要了。

绕过回廊,穿过小花圃,总算到了光顺阁。这里是西角,偏僻无人,光顺阁临着西边太极宫宫墙,而太极宫是太上皇的居所。自从太上皇御龙归天后,那头也就没什么人去了。

光顺阁不大,设计成叫宾客歇脚的地方,如今宾客都在含元殿热闹,一天星斗下,这里显得愈发寂静无人。

没有内侍,也没有宫人。蕴空瞥了一眼她,没办法,只好亲自将她架了进去。

一进内室,抹黑掏出火镰子,藉着月色总算点燃了灯烛,再看向偎在他身上的越浮玉,正睁着一双秋波的眼,盯着他笑得倾国倾城。

大师眉头一皱,不经意地咽了下嗓子,赶紧将她扔在榻上,不再瞧她的荒唐样子,拂袖整理了一下衣领,偏头道,“臣告退了。公主在这好生休息。一会儿臣会叫人来这守着。”

忽闻身后有抽泣声,他回头望过去,见公主坐于床上双眼泛红,不禁难解起来,“公主又怎么了?难道臣做的还不够么。”

她还委屈的哭了么。一路攀着他的脖子不说,还将脑袋压在他衣领处,嘿嘿地笑得不知所以。如此失仪,他都忍气吞声了,将她好生带过来,也算稳妥的安排好。他和她比,到底谁更委屈

蕴空长长的唉——了一声,慢步走向她,负手垂视着问道,“公主要喝煎茶?还是要醒酒汤?你喝的到底是什么酒?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为何还痴痴傻傻的。”

浮玉摇头只说不知道,冲他勾勾手,叫他走得近些,坐下来相陪。

大师瞪着她这样子简直如临大敌,无奈他怎么能和一个喝醉的人理论。将她扔在这也不是上上策,等她醉极,趁他走了大喊他的名字,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来想去,蕴空终于觉得还是看着这家伙睡过去比较好。望了一会她,终于拂袖走了过去,旋身一把撩起袍子,然后端方地坐在榻沿,沉着脸道,“公主有什么需要的,就和臣说。等公主睡着了,臣再走。”

浮玉从后头瞧他的背影,撑着慢慢蹭了过去,问道,“你就这么不愿意看我的脸?”

蕴空不理她的话,道,“公主早点休息吧。含元殿的人还在等着臣过去,公主不睡,臣怎么走。”想想也是,他扔下那么一大群人不管,跑来这地方伺候她,真是不像话。

浮玉见他迟迟不回头,终于不满意起来,双手扶上他的肩膀,认真的使劲扳了过来,将他的脸冲向自己,凄风苦雨地诉起衷肠,“我努力多少次了,也等了很久了。可是佛子还是推开我,拒绝我,怎么办,我好难过啊——”

蕴空淡淡看着她,大概耍酒疯的人都一个样,他说,“公主与房某先是君臣,后是师生,再最后……算是故交。无论哪种关系,都是不可能的。公主哭闹也……”

一听不可能这三个字,她立即鼻酸上涌,哇——的一声哭嚎出来,嚷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长得又不丑,性情也在变好,我好好跟着你读那些策论,也听了你的话不去宴席,为什么你还不喜欢我,为什么!”

蕴空听得直吸气,她到底是喝了多少?又哭又嚎的……他没照顾过醉鬼,更没照顾过女人,眼下什么劝诫的话她都听不下去,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安静点?

“你……”蕴空抬了手,又无言以对,垂了下去,缓缓对着她道,“公主以前不是这样。臣记得……你以前不是挺讨厌我的?”

浮玉想,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她对他这么的痴缠,难道还不够吗?她认真地拉过他的手,将他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再将自己的手放进去,抬头道,“我一直喜欢你。一直。从上辈子到现在,一直一直。”

蕴空听得迷惑起来,淡淡一笑,没太明白,“公主在说醉话吗?人只有一辈子。”

他见她不说话了,平静道,“公主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得不到?公主追逐臣,有几分是喜欢,有几分是好奇,又有几分是觉得有趣?臣年长公主不少岁,经历的自然多些。男女之事,需要两情相悦,公主明知道瓜不甜,葡萄又酸,为何还要强扭呢?再说了,公主问过臣的意思吗?这样强取豪夺,实在是……”

她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蕴空以为看错了,分明那模样不像醉的人,只听她道,“我知道你会喜欢我的。就算现在还没有,以后也会的。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你早晚会后悔的。”

蕴空听得皱眉,觉得她愈发胡来了,终于垂眸望进她深不可测的眼底,问道,“公主说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浮玉不管那套,她沉默一会,终于抬起盈盈瞳光,极其认真地一字字道,“今夜我要与佛子圆房,你别想跑了。”

第34章

蕴空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是不是人喝醉了什么混话都敢说?眼前的她可还有半点公主该有的仪态?若不是她身为贵主,他早就想一记手刃拍在她后颈上,叫她先晕睡过去算了。

烛帐闇然,一灯如豆,大师如坐针毡。等她昏睡过去的光景是如此难捱,漫长的仿佛望不到尽头似的。圆房……这两个字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接踵而来的就是上次弘文馆她鬼使神差夹进来的那些避火图。

如果是朝堂上口诛笔伐或是针锋相对的较量,他当然可以应付自如。可他的那些对家再如何为难他,也不至于像越浮玉这般欺辱到他头上。

他三十年的人生中,何曾受过如此“礼遇”?

还没等回过神来,忽然听咔嚓——一声,大师只觉得腰上一松,有什么东西亦在心中崩开了。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终于惊惶地睁开眼,赶紧低头一看,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双手摸上了他的腰身,顺着衣带就解开了他的玉勾带,然后外衫就松松垮垮地散了开来。

浮玉满意地打量起来,一向疏淡正经的大师此时衣带渐宽,居然有点放荡不羁的模样,倒是与众不同。

“怎么了,终于肯睁眼了?”她得意地扬了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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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她把双手搭在他宽阔的双肩上,歪头对他的侧脸提示到,“你不主动,只能我自己来了。”

蕴空心跳沉沉,咚咚地每一下都是一种折磨。他感到她纤细的手从他的后腰慢慢爬了过来,丝丝凉意从滚烫的皮肤上消散开来,一路慢行摸索,起初还有些犹豫,而后居然顺势而上,打算对他的圆领袍衫的带子动手。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语言挑逗,毛手毛脚,她以为他是她的什么?

难道,她不知道他是个男人?再这样下去,就不怕真的出事吗?

蕴空感到她几乎快要解开他上衣的团扣,忽然面色一紧,一把拢住她的手停住,侧头凛然地垂视她,低声警告道,“你当臣的忍耐是有限的吗?就不怕……”

浮玉被他突然握住手,微微一惊,随后笑了笑,故意镇定道,“你害怕,我也害怕。可是没办法,得不到心,我要个人也好。大不了我出降后,招你做面首,你还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你……你简直是疯了。”蕴空终于在沉默中爆发,红着耳朵推开她,道,“你拿臣当玩物,当笑话,当打发时间的消遣。臣规劝你的话,你一个字都不听。休怪臣翻脸!”

她花招百出,叫他几乎自乱阵脚,方才要不是他非凡的定力,只怕今夜这个光顺阁就要成了他的洞房花烛夜。

浮玉被他拂跌在床上,伏起身子不以为然地笑看他,道,“你说要和我翻脸又不是第一次了,哪次真的和我绝义过?你知道我是真喜欢你的,何必违心的拒绝我。你怕什么,难道担心你丢了大师之位吗?”

“怎么你还不明白?”蕴空霍然起身低头看她,眸子里映着微弱的烛光,无奈道,“我替陛下谋划天下的时候,你还在院子里玩九连环;我出入魏阙的时候,你连字都没认全。你与宋洵差不多年纪,而我已经做他的义父了。我比你们大了十二三岁,如果我同窦尚书一般早早娶妻生子,孩子不比你小多少!你懂吗?”

他言涩住,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你这六七年里如何长大的,我是亲眼看在眼里,你叫我怎么能喜欢你…….”

浮玉被他的微怒震住了,怔了几下,淡淡狡辩道,“可是我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那从现在开始,你把我当个女人,重新认识一下,不行吗?……”

“胡闹!”他骤然低怒,拂然道,“黄口孺子!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做!看看你方才干的是什么事,是认定了我是正人君子,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吗!放在上……放在从前,我早就狠狠参你一本,去陛下那弹劾公主作风不正了!”

浮玉听得一咕噜跳起来,站在地上叉腰仰头看他,涨着脸回敬道,“你敢!”

蕴空俯身从榻上抢回自己的玉带,快速地系在腰间,回应道,“你要是还不死心,臣过几日就娶妻纳妾,好断了你的心思!什么面首,什么消遣,公主另寻他人吧!”

今夜他被她撩拨的几乎差点失了定力犯下大错,说这些气话其实是生自己的气。可方才那句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又不是真的会立即娶亲,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只不过想吓唬吓唬她的话罢了。

浮玉看出来他被逼到墙角要跳墙的意思,诺诺道,“你要是真的娶亲,我明日就放话出去,看谁家的娘子敢和我争。”

“够了!”蕴空快要背过气去,一面整理着衣领,一面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公主口齿伶俐,目光流转,看来是醒酒了。如此,臣也就可以放心离去了。”说完他匆匆叉手往前一拱,道,“望公主容臣先行告退!”

她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横臂拦住他的去路,抬头审问道,“今夜过后,你打算以后和我永不相见了是吗?又要和那时候一样?”

那时候?哪时候?

他负手低眼看她湿漉漉的眉眼,心里狠狠一突。若是真的足够狠心,他完全可以对她不闻不问,没有命令规定三省长官还要管公主的事情。

她长大了,纸醉金迷也好,不受管教也罢,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陛下钦点她去和亲,他最多也只是护送的份,犯不着为她进言筹谋。可是,这一切他不都是为她一一做了?

对她和别人不一样,不就是因为从前那些交情吗?如果换做是别的贵主,他才不会管太多。

刚才他真的是被她气坏了,现在汗意渐渐散去,终于冷静下来,徐徐咽了下后头,抬抬手道,“臣受命于陛下,任华朝一国大师。臣与陛下是君臣,与公主也是君臣。方才臣言语失礼了……”

不回应她的表白,又拿君臣说事。浮玉寒了眼神,缓缓放下手臂,弯唇自嘲一笑,道,“也罢。我明白了。”

“公主明白就好。”

浮玉却转而盯着那一点一点滴落的蜡烛,淡淡道,“你陪我一夜,一夜之后我再也不纠缠你;要不然,你从这个门出去,日后我怕还是忘不掉你。”

蕴空几乎寒心,“公主骄纵至此么。臣是个人,不是物件。到手之后再抛弃,这是个什么道理。难道一夜过后,公主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沉默一阵,然后说会的,“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朝与暮。我很通透,生命短暂一如夏虫语冰,我失去过很多,也错过很多。这一次,我只要得到。”

蕴空摇着头道,“公主同没有感情的人,也可以做到这般么?只是为了得到。”

她不经意地笑了一下,觉得大师这个男人很单纯,“如果喜欢,我就要得到。如果不喜欢,我压根都不去想。你决定吧,今夜陪我一宿就此了断,还是走出光顺阁的大门,明日无穷无尽。”

蕴空神色怪异地看她,觉得越浮玉今天晚上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叫人听得不明不白。感叹人生苦短,感叹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不是这个年纪的她该有的愁思。

他沉了下声,问道,“那公主喜欢宁九龄么?”

浮玉想了一下,给他的回答叫他万念俱灰,“喜欢。”

然后她在他黯然的目光中继续道,“喜欢只是喜欢,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和他们做朋友。但是,唯独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蕴空抬起眼看她,有些喘不过气,“公主少时就依赖臣些,或许错把这种依赖当做了喜欢。”

浮玉抿唇微微一笑,纯致地望着他,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或许从上辈子,上上辈子,我就早该这么做了。依赖也好,喜欢也罢,总之都是你。不管怎样,我决定要继续这样一辈子喜欢你,是我的‘一辈子’,不是你的。除非我又……除非我死了,我的喜欢才会停止。”

蕴空被她一番话震惊得哑然。他说过,孩子气加上勇气,实在不可小觑。她的话致纯致善,叫人很难不入耳,不入心。

浮玉望了眼外头,天色深的像化不开的墨,也不知是几时了。大师衣冠端正地立在那,似乎没有要舍身相陪的意思。

他注定要走的。

她心知肚明,默默转身从床上取来他的外衫,站在后头重新给他披上,道,“你的外衫还给你。夏夜虽有晚风,佛子固然怕热,可也不要贪凉。”

蕴空从微怔中缓过神来,看她的样子温柔可人,头一次见她这般模样,他噎了声,低声说臣自己来,她说好,于是也不再上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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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送他道光顺阁的门口,蕴空回过头问,“公主一个人在这不妥,臣唤人去。”

浮玉摇头,“劳烦佛子替我同传内侍,叫他去告诉幼蓉来此处找我。”

蕴空说好,然后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中有些不自在。还是她先开口了,“我还头晕着,先回去了。佛子快快回宴吧。”

说着,她自己先转身去了。蕴空愣愣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却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变得柔软起来。

她说人生苦短,如夏虫语冰。

这话她从前说过,也曾经叫他辗转反侧。那时候他推开她的时候,他也是很心疼的。可是,她当时已经出降,再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今她又说了同样的话,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似的。蕴空不敢细想前世,旋身匆匆离去。

——————

才过了半个多时辰,仿佛天旋地转日月颠倒了似的。

含元殿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窦楦终于等到蕴空回来,端着酒盏过去,惊讶道,“你去哪了?和人打架了吗?”

蕴空皱眉不解,垂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玉带微斜,第一粒扣子还是开着的。他低头不语,一一整理好后,四下一望,却不见阿史那思力,心中一急,慌忙问道,“阿史那思力呢?什么时候不在的?”

窦楦被他这样子吓一跳,道,“才走的。陛下请他去后头品茗了。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蕴空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久久沉默着,然后才闷声说,没什么。

“走,陪我喝几杯。”他抬头,淡淡一笑,“突厥带来了西域的葡萄美酒,我还未品尝。今夜就与你举杯畅饮一番,我们很久都不这样了。”

窦楦像见了鬼似的瞧他,有些担忧,“你没事吧?有什么烦心事竟让你要借酒消愁?”

蕴空苦笑一下,自顾自地坐回青垫上,抬手自斟一杯,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小小的玉杯,对窦楦举道,“来,为朝堂一心,喝一杯。”

说完,也不顾窦楦的回应,自己仰头一饮而尽,滚滚玉酿随着喉头一动灌入心间,仿佛真的有什么难解的心事缠绕在心头似的。

窦楦无奈地看着好友的样子,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坐下来相陪。

美酒助兴,更解愁,可举杯消愁愁更愁。大师难得一见的痛饮,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众臣见大师居然有此酒兴,终于在有生之年等到了机会,纷纷排着队来与大师碰杯。

蕴空来者不拒,从尚书令喝到了通事舍人。仰头饮进的时候,酒滴潇洒地撒了出来,顺着他的嘴角打湿了他的衣襟。众人这才发现,大师竟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喝了如此之多,还可以稳稳站着与群臣谈笑风生。

终于等到宴席散了,大家互相搀扶着推搡,然后大着舌头一一告退,走出含元殿,爬上自家的马车往回赶了。

蕴空眉头紧紧皱着,烈酒浇心似的一股股热气往上涌,浑身出了很多汗。在家丞的搀扶下回内室的时候,抬手叫人关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家仆们见自家主人喝成这个样子,半醉半醒,实在是难以置信。从未见过主人如此,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觉得定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倒是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来回飘。

蕴空知道自己大概要醉了,可一丝清醒的意识还崩紧在脑中。大概是酒兴后起,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忍,他又畏热,烦躁地扣开腰上束紧的玉勾,啪的一声弹开,然后外衣松松垮垮地敞开来,露出中衣下的一片胸膛,在一口热气中微微起伏着。

他干脆席地而卧,凉爽的竹席透过后背传来阵阵凉意,总算叫他舒服几分。蕴空缓缓睁开眼,抬起半臂遮盖在额头,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只是无尽地放空着。

眼前开始渐渐发虚,然后朦朦胧胧中,看见了当年她穿嫁衣的模样。

多讽刺啊,她居然嫁给了他的义子。他本应该在场接受她的拜礼的,可是他还是匆匆走了。江南道水灾之患未解决,他趁机请命,申请与大司空共赴当地督查,其实他知道,自己只是找个藉口离开。

她虽然性子骄纵,可很讨人喜欢,总是很容易叫别人对她好。难道他心里就不喜欢她依赖他,缠着他问东问西吗?

拒绝的理由,不行的理由,他自己都清楚的知道,如果明知道这样不是很好,还去肆无忌惮地接受她的好意,这还是个负责的男人吗?

上辈子,当他听说她要嫁给宋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快,甚至是醋意。蕴空沉沉闭目呵笑一声,真是荒唐,他那个时候就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喜欢上这个骄纵无理的小公主了。

浮玉是他珍视的孩子,婚姻大事不放心叫她随意自作主张。他想,既然她要热闹,就由着去,至于旁的,想来她也不会太认真。

于是他说允了,“帖子就从你殿中下吧,礼部忙着大典的事情,是顾不过来的。至于你想请谁,也由着你去吧。”

浮玉连忙笑着起身谢过,又陪着父亲说了些体己话。

待陛下走后,她笑着跌坐回案几旁,兴致勃勃地抬声叫了句幼蓉,“去将花笺纸取来,白樱备笔墨,我要亲自写帖子。”

一向觉得公主不想出降,如今却积极张罗起相看驸马这事情,幼蓉白樱面面相觑,也不好多言,下去依次办了。

她从前趁着他放仗下朝的时候躲在一角偷看他,以为他不知道吗;后来,她被他斥责靡费,受了很大的委屈,从此就两人见面也生疏很多。他比她大十几岁,自然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如果借由着她的小心思趁机谋求她什么,那才叫无耻。

那是爱吗,或许只是一种习惯。就像她习惯依赖他,他也习惯了被她依赖。有时候,感情的事情真的很难分辨。蕴空想不清,只觉得心烦意乱的很。

既然喝酒都放纵些了,心思也跟着潇洒起来。没了约束,也就没了负担,今宵就任由自己这般随意一回也好。

想起宁九龄,他不禁想嘲讽自己。她在说“喜欢”的时候,自己只觉得有些心碎,大概是真的担心自己沦为玩物面首之类的角色,叫她到手后就抛弃了他。

可是想起她今夜的那些话,不得不说真的很叫他感动,感动之余还有隐隐约约的怪异感。说不清道不明。一直觉得如今的越浮玉和以前不大一样……与其说长大,不如说像转了性子。

大师辗转反侧,头压着手臂翻了个身,千奇百怪的想法和推测涌进脑海,难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吗?正如他自己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蕴空揉了揉眉心,缓缓舒出一口气,想起她那张娇俏的脸,总是偷着要和他耍花招的模样,不禁淡淡一笑。而且,她看起来也没那么喜欢宁九龄,可笑啊,他居然连宁九龄的醋都要吃了。

他想,大概借酒消愁真的不是个坏事,至少可以原谅自己这样放任地去想一个不该想的人。

微微扬唇,蕴空抬臂拉过一个长枕抱在怀里,沉浸在微醺的酒意中恍恍惚惚地睡过去了。

第35章

蕴空果然还是迟了。

今日是非朝参日,虽然不必上朝,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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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就与中书省的众臣约好,于此日共同商议处理突厥中原互市的相关事宜。

僚属们坐在各自的案几前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见大师匆匆跨门而入,步子匆忙,显然是赶路而来。

众臣起身,对佛子叉手相拜,大师却直接撩袍入座,摆摆手道,“今日是商议而已,不必多礼。”

僚属总觉得大师哪里不太对,可观其神色也不见有什么不妥。落了座后,由左下为首,依次开始朗读自己写的互市策论,“下走建议,多安排府兵驻守南诏道和吐蕃道。这两条路通往西域,穿越天山。若是有他国人来中原贸易者,或走此二路,必途径突厥,不可不多留意。”

又有人起身,施礼后对大师献计,“前些日子,大理寺卿倒是提醒了愚,互市一开,必引来周边贸易,所以须增外商相关律法。不过法度尚且未定下,是否依照各藩国得封等级,或各国自身情况,再因地制宜的制定?”

前头的人一一都说的差不多了,轮到最后的人没什么汇报的,拍脑门想起来一条,拱手道,“有胡人在中原定居者,与我华朝女子通婚!请问佛子,如何管理相关事宜?”

佛子端方地坐在上座,似乎有些走神,双目凝视着宫门外的晴朗神思飞走。众臣僚汇报完毕,却不见大师有任何反应,只是面色沉沉,郁结深思。众人等了一阵,蕴空依然沉默着,也不知是否听进去方才的那些提议。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出列站定,朝上首微微一躬身,问道,“佛子,您可否谏言一二,为愚等定夺?”

那日大典过后,陛下那几天招待使臣与突厥三大王于内朝,百官无需上朝。这五日里,蕴空没去中书省,一直一个人在家闷着不出来。说是休息,其实还是无聊地独酌。

人一遇到实在解不开的难题的时候,总爱借酒浇愁。蕴空发现了其中滋味,也干脆闲散几天,反正大门一关,也没人知道。

直到送走了突厥使臣一队后,事务恢复了日常,众臣回朝忙了起来,蕴空才回位中书令的座位。可头一天回来,总有点不适应,谁叫他昨天一个人喝了一夜的清酒,眼下的思绪还拢不住,总是往外头飘散。

目光所及之处是城外的南边,雨帘中,行人稀稀落落地避在房檐下等待天晴,蕴空拉过缰绳,驱马飞踏过一片水洼,直直地往那头去了。

——————

大慈恩寺正做法事,雨意中香火缭绕,钟声阵阵,敲开一片红尘。

长安城的大大小小的街坊里有很多寺院道观,大慈恩寺是李家敕令修建的国寺,与宫中的护国天王寺齐名。大慈恩寺不在皇城正面,偏居在长安城南边昌晋坊寂静的一处,昌晋坊在含光街的尽头,那边石榴花似胭脂剪碎,开得正好。

“明明是佛门清净地,为何还要种这种花呢?”浮玉立在回廊里轻轻笑,伸手去接廊檐外的雨滴,“就算是清净地,也挡不住外头的红尘啊。”

大慈恩寺里供奉着李家人的香火,另有一小片陵园在佛塔后头,那些暂时无处安放的李家人,先被妥帖地埋葬在那里,也算是体面。

令睿姬当年没等到陛下登基就早早去了。有人说,她是自裁身亡,也有人说,她是被皇后赐死的。总之,尚未得封号的女子,都长眠于此。

浮玉微微一笑,不在意这些,人都死了,何必还在意什么虚名呢。母亲在她的象中很遥远,可是她记得她是个温柔美丽的人。父亲说过,等他御龙归西的那天,要将母亲从大慈恩寺里接出来,与他同穴合葬,

她对幼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母亲可能更喜欢这里。帝陵太挤,我怕她不自在。”说完就笑了,笑中有几分自我开解,听着又有些惆怅。

浮玉出行不喜欢随性的人太多,大慈恩寺也不是多远的地方,一日的来回,坐牛车也赶得回去,于是此行只带了幼蓉,没有旁人。两人才刚从大雄宝殿出来,便赶上了雨,未带伞和蓑衣,干脆就坐在回廊下赏雨。

她撩起斗笠上的遮面,探出洗尽铅华的脸往天上看,雨自上而下的倾倒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浮玉望着烟雨轻拢,淡淡道,“又是一年了。我居然快忘了母亲的模样。她去的早,没人给她画画像。在旧府邸的时候,我听旁人叫她睿夫人……”

幼蓉立在一旁,眉目浅淡,慢慢道,“风光烟火清明日,歌哭悲欢城市间。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

浮玉咦了一声,回身看她,见幼蓉倒是有些惆怅似的,道,“想不到,你竟会念这首诗。”

“跟着公主,很多事情也就学会了。”

“北邙山。”浮玉浅浅一笑,难得眉眼温柔沉静,目光仿佛穿过层层飞檐,越过山峦,往记忆久远的地方飘过去,“洛阳的北邙山。自古的帝陵设于北邙居多,如今怕是都作土了。洛阳啊……父亲的旧府邸,很久都没有回去过了。”她说着,视线掉转回幼蓉脸上,道,“你去过洛阳吗?”

幼蓉大概是被公主今日的恰惕惕有些感染,语气也变得有些怅然若失,她道,“婢子从小在长安长大,不曾去过远处。”

浮玉道,“每次都是你陪我来大慈恩寺祭拜母亲。下次我带你去远一点的洛阳看看,你不知道,那里的牡丹花很好看。”

幼蓉说好,“到时候一定和公主去看看。”

其实,若是真的要合葬,何必等到最终的那一日?浮玉明白,帝王家的感情,多少总要掺杂着那么一点不纯粹。好比琉璃珠子里混进去沙子,非要细看的话便是一种自我折磨,也就觉得膈心,反而不痛快。

府邸的旧人看见她总会感叹一句公主肖母,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沉默缄口的意思大概就是被封嘴,她听了奉承,微微一笑,从来不会多问什么。如果父亲想让她知道,自然会说的,如果她一个劲儿的缠问母亲的事,倒是给自己添麻烦。

她的一切都是父亲给予的,如果因为母亲的事情而怨恨父亲,那是不是太没有心了。其实她很为难,也很挣扎,旁人对她好,她就也会对旁人好。这样此来彼往,倒像是一种交易。

或许爱是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她就像汲取养分的花朵似的,只要有人给予,她都会吸收进心里。或者,她真的是有些缺爱。

这场雨下得凉快,凉风习习,倒有点秋雨的意思。可惜,怕是雨过之后,天气就要暑热起来。

“今日不急着回,难得出来一趟,又是特殊的日子,想来皇后不会管我太多的。”

她说完,正悠悠把头往后靠在红漆圆柱上,忽瞥见有一人穿着蓑衣急急走了进来,寻了一个路过的小沙弥问了几句话,小沙弥单手行礼后,又朝她这边一指,那人就望了过来。

显然,彼此都没意料到对方会在这。

蕴空站定在雨中看着她吃惊的表情,也有些无措。双手在长袖里握紧一阵,然后又松开,抿了下嘴,显然是对这样突然的照面有些尴尬。他一咬牙,紧步走了过去。

浮玉呼吸一滞,慢慢起身,怔怔地看着他朝自己快步走来,声音几乎杳不可闻,道,“佛子怎么来大慈恩寺了?”

她打量起来他,见他绯色的朝服上殷着一大片一片的湿红,大概是一路迎雨策马而来,连雨打湿了衣衫都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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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蓉后退半步,朝大师行礼。蕴空冲公主叉手环礼后,瞧了眼幼蓉,又四下看了看,好像脸色有些不满,冷着声道,“公主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金吾卫就出宫了?”

自从上次光顺阁一别,今日算是头一次见面,他迎面就是兴师问罪的语气,浮玉想,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公主翘了下唇角,淡声回道,“多人出行不便,再说今日是为祭拜而来,若是前拥后簇的,恐惊扰逝者。佛子能理解吧。”

蕴空却是也无话可说,站了一会儿,发觉在她面前穿着蓑衣和斗笠似乎有些狼狈,湿哒哒的水滴顺着蓑衣斗笠滴下来,满地都是潮乎乎的。公主清清爽爽地立在那,而他却姿容不体面。

“臣知道了。”他说着,不经意地脱下蓑衣和斗笠,放在一旁,掸了挥衣摆,总算好一些,立在她身前,继续道,“上次花宴的教训公主是忘记了吗?冷箭伤人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公主就敢自己跑这么远。到时候出了事,又要怪臣救驾不及时了。”

他说完才看清她不施粉黛的脸,素面楚楚的,比平日倒多了几分娴静平和。对于她母亲睿夫人的离去,他发自内心的缅怀。然而她也太不把命当回事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出来,心就如此之大吗?

蕴空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才一路赶来,可见了面,却看她一脸微微笑意,全然不当回事似的,不由得有些没好气,道,“公主怎么还在笑?难道你不知道如果出了事,周

围一个人都没有,该有多危险吗?”

他说完,诧异地听她嗤嗤地笑了出来,她浅浅叫他一声,“佛子。”

烟雨迷濛抛在身后,大师看着公主灼灼的笑颜,眼里眸光一闪,下意识地垂下眼睛,忍着心头的跳动,答道,“臣在……”

“佛子,所以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吗?”她今日声调没有那么高扬了,淡淡的笑着,带着一点往常的得意。

“公主……”

“怎么了?”

她看着他的忐忑,然后宽慰地平静道,“佛子担忧也是正常。换做是父亲,佛子也会这般赶来吧?”

蕴空听后稍稍平复下来,沉默片刻,抬了抬手,“这次的确是担忧公主。毕竟上次是臣保护不周。”

她说没事。“佛子保江山无忧,保君王无忧。我都知道。”她说完,付之一笑,然后静静地坐回回廊处,一言不发地继续赏雨。

看来公主今日心思惆怅不佳,若是平日,她大概早就开心的跳过来了吧。

该怎么表达这次真的是为她而来呢。她这一次,居然难得贴心地劝慰起唐突到来的他,蕴空想到此,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立在她的身旁陪她看看两,漫天雨帘细细密密地飘洒下来。他用余光看她,见她静影沉璧似的半仰着头看向远方,眉间凝结着一点恪怅和怀思。她的话变得很少,也与平

日那个娇媚又无所顾忌的她很是不一样。

蕴空想,大概她真的很不同。生与死,或是那些难忘的伤痛,几乎在她的成长中没有留下任何疤痕。不论怎样挫败或是囹图,她总是这样以惊人的生命力成长的。

大师看得有些凝神了,有不自觉的淡淡弧度漫过嘴角,目光自她的眼睫看向她的鼻尖,又从耳垂曼向她的乌发,忽然他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她盘升的乌发上,带着一把精致的银凤镂花长簪。他记起来,上辈子他亲眼看见宋洵将这把簪子簪在了她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关爱~

今天说说马

电视剧里基本上贵族都是坐马车。其实很久以前,唐朝人男做马车,女做牛车。不知道现在有些地方给逝去的人男扎马,女扎牛是不是也是这个流传下来的?马车多是公务员的车,女贵族多用牛车,因为牛车安稳,安全,虽然慢,但是不至于出交通事故。其实除了车,唐朝人更爱骑马。起初唐玄宗很爱骑马,带大臣玩的时候,坐车去,骑马回。从此长安城人人都要骑大马,骑好马,骑宝马。一开始官员,后来是贵族,再后来是普通士族,老百姓,女子,上上下下人人都要来一匹奔驰小奥迪什么的。所以唐朝蛮开放的,男女老少都可以骑马。贵族之间甚至有攀比之风,比比谁的马牛气,帅气,跑得快,马达好。考生到长安参加公考的时候,一个个也都骑大马,有考官讨厌这一点,觉得风气不正。从此下令,来长安考公的举生者,不许骑马!一律骑驴!哈哈哈哈~

第36章

大师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大约是公主察觉到身后有一道怪异的目光,迟疑片刻,半侧着身回头瞧,见蕴空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似的,赶紧收回视线,好像欲言又止。

“佛子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有何不妥?”

蕴空皱了下眉头,一直垂着的眼抬了抬,里头是叫人看不透彻的烟雨濛濛,他清下嗓子,揣手道,“公主这簪子……臣看着有些眼熟……”

“哦?”浮玉扬声,扭过身子回头看他,“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她抬手摸了摸冰凉的银簪,很是有兴趣。

什么时候。那大概是上辈子了,他偶然路过御桥,远远地看见宋洵将一个小木盒打开,从中取出来这簪子又给她带上。估计是从东市买的送公主的礼物吧……

蕴空顿了声,一面佯装回忆一面试探道,“臣是…从很久以前看见的了,也不大记得了……好像是谁给公主的贺礼?”

浮玉笑了笑,说那你可猜错了,“这是我母亲的簪子。”

蕴空很是意外,全然没想到这个答案,想不到自己当年纠结半天的这把簪子居然是她母亲令睿姬的。

大师惊讶的神色叫浮玉有些看不懂了,她歪头看他,“佛子这是什么表情。”

“啊……原来是!睿夫人的簪子……”他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那就是了,难怪臣看着有些眼熟……”

总而言之,这杞人忧天的有点让他自己觉得可笑,蕴空极力掩盖住不自在,缓缓解释道,“臣那时候也是偶然见到的……在洛阳府邸,的确是睿夫人的。”

可浮玉低头沉吟片刻,还是有些不懂,眨了下眼,道,“母亲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就走了,我记得佛子是景和二年入府做幕僚的……那时候我□□岁了,你是怎么见着我母亲的?”

“……”

这下大师可尴尬坏了,暗暗抿唇半天,才答道,“听闻睿夫人姿容无双,公主与她很像,臣见公主容貌,也能想像一二。更何况,臣也偶尔听陛下提起过睿夫人……”

上一辈人总有自己纠缠不清的事情,人走了,纠葛也跟着弥散了。陛下对睿夫人的感情似乎很复杂,听闻睿夫人曾经在府邸很得宠,也不知怎么,有一日突然突发急症离去。

关于她的去世,众说纷纭,不过传于世的无非是“自裁”或是“被害”。似乎美丽的人的突然离去,总是叫人觉得不可能,非要牵扯上什么阴谋才算满意,不然也太过惋惜。

如果睿夫人还在,后宫之中必定加封妃位,公主有了依靠,也不必这样一个人绰绰独行地来大慈恩寺祭拜。

浮玉今日不大活泼,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听见蕴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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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于是也跟着多聊起来,“佛子知道吗,”她朝院深处的郁郁葱葱一指,“那些暂不得入皇陵的李家人都在那里面,母亲未得封号,所以也在那里。我很难过啊……”

大师听公主诉衷肠,其实想说点什么,可心里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了,又化不成一句贴心的话,只好温温地“嗯”了一声。

没接触过什么风花雪月,日常中又都是一群中规中矩的同僚,大师除了举着芴板冷言冷语,几乎没有对什么人温柔过。

除了跟着嗯一声,陪着她,似乎也难以启齿什么温情的话语。

他其实方才迅速过脑一番,后宫封号是皇后的事情,迁徙后妃陵墓他也无法谏言。真的想帮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里的权力够不到。说再多好听的,能有什么用呢?

蕴空是个务实的人,见公主眼神略有失望之色,心里头发紧,一咬牙,振袖进言道,“其实迁徙睿夫人陵墓的事情也不难,虽然六宫之权在皇后手中。可臣也会想法子在陛下那找机会提一提,比如……大慈恩寺的修缮,或者是日后公主出降了,生母都要有封号好记入……”

浮玉抬袖掩唇淡淡一笑,“如果父亲真的有此意,还需让她在这里等了三四年之久吗?”她摇了摇头,道,“我也去查过,名册上根本没有母亲的任何记录,姓氏,名字,府邸的封号……”

高内侍迟疑地思索片刻,然后点头慢慢道,“这样……大概大师歇息去了。”说完,他环袖送了又送,“咱家就不耽误二位回去了,二位主书慢走。”

斜影慢移,倦鸟拍翅归巢,那窗外总算人走净了。

等到外头彻底没有什么动静了,屋里的两人才皆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后背浮了一层薄汗。

浮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青帕提佛子擦了擦额角,道,“看你惊的!至于如此担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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