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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两心同(三)

下过一场雨,街边花树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被阳光晒得发亮。花枝迎风招展,空气中涌动着芳馨馥郁。

谢知予从糕点铺子出来,手里提了两盒鲜花饼。

宅子昨日才买下来,除了日常生活中必须用到的,屋里还有很多东西要添置。比如装饰用的小摆件,又比如挂在床帐四角的铃铛。

姜屿出不了门,只好给他手写了一张清单。谢知予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对他来说,自己住的地方只要不被其他人打扰,能好好休息就足够了。

不过既然她喜欢,那便随她去罢。

谢知予单手张开清单看了一眼,上面写的东西都他都按照她的要求一一买全了,收在芥子袋里。

街市喧闹,人头攒动,商铺鳞次栉比。

路过一家首饰店,谢知予忽然停下步子,侧身朝店里望去。

南诏人喜爱蝴蝶和银饰,店内卖的首饰也多以银制为主,其上又雕刻着蝴蝶。

姜屿总梳双螺髻,像一对尖尖的狐狸耳朵,灵动又活泼。发上也只用丝带绕着,倒是不曾见她戴过什么发簪。

“公子要不要走进来瞧瞧看?”

首饰店的老板是个长相偏老实的中年女子,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练就了一身会说话的好本事。

见谢知予在店外站着,老板脸上立刻挂起揽客时的职业微笑。

“我们是全南诏最好的一家首饰店了,其他店里的首饰花样可都没有我们家的精细好看。你就算不买,也可以进来看看嘛。”

谢知予在宅子四周都设下了结界,任何活动的物体靠近,甚至一阵风吹过也能感知得到,他并不担心会有人趁他不在联络上姜屿。

“有没有会动的蝴蝶发钗?”

上回在扬州夜市,谢知予便觉得她送宁秋的那支发钗其实也很适合她。虽然有些夸张,像小女孩才会喜欢的样式,不过看着倒是挺可爱,和她很相衬。

“会动的蝴蝶钗么……有的有的!”老板笑眯了眼,侧着身子让出一条过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领着谢知予往店里走,喊来伙计从底下找出一个红木的小盒。

“公子,你瞧。”老板打开木盒,里面装的正是一支纯银打造的蝴蝶钗。

发钗用了花丝镶嵌的工艺,做工极为精细繁复,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老板小心将发钗拿在手里,模拟走路时的状态轻轻晃了两下,钗头蝴蝶身体和两条细细的触角也跟着摇晃。

“这支发钗是我们店里资历最老的师傅做的,光打样都用了小半月,整只钗做下来耗费的精力可不少。”

老板是个聪明人,没将话说得太明白,顿了一瞬,又指着店里几款摆出来展示的蝴蝶钗,笑着道:“若客人您不喜欢这个样式,店里还有其他的可以选择。”

“不必,就这支。麻烦替我装起来。”

老板给他报了个数,哪知谢知予半点也没犹豫,爽快地付了银钱。

老板面上当即乐开了花,生怕他反悔,亲自捧着发钗,换了个新的红木小盒装起来。

“公子请容我多问一句,这支发钗可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谢知予一向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谈论自己的事,可听老板问起时,他却没显出半分不耐,弯起眉眼认真答了。

“是。”

“那公子不妨再买一只耳坠吧?”老板满面笑容地取来一只小巧的圆耳环,纯银制,底端还挂着一颗小银铃,“和这个一并送出去,公子的心上人定能明白你的心意。”

南诏有个较为奇怪的习俗,若男子赠送女子耳坠,从来都只是送一只,没有送一对的说法。

送出的耳坠女子要戴在左耳,意味着愿意与男子共度一生,一生一世一双人。除此之外,也有男子在女子身上打下记号,将她视为所有物,旁人不可觊觎的意思。

谢知予自然明白老板的意思,他看着那只耳坠犹豫了一瞬,随后竟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

离开首饰店,谢知予手里拿着耳坠,面上少见的有些忧愁。

姜屿没有耳洞,她又很怕疼,他要怎么让她戴上?

谢知予指尖拨动底端的银铃,听着铃声心思飞转。

才走了没几步,忽然顿住步子。他将耳坠和发钗一并收在怀中,而后又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两名带着剑的男子鬼鬼祟祟地从茶摊后面探出脑袋,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他刚才突然停下来做什么,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不可能,他又没有回头找我们,停下来应该只是为了整理东西,别大惊小怪的。”

“说的也是,他要走远了,我们快点跟上去。”

两人借着街上攒动的人群做掩护,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谢知予。

直到他走到街道尽头后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他人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小巷没有通往别处的暗道,正在两人挠头困惑时,本该走在前方的谢知予却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哒、哒、哒”

脚步声愈近,他身上的银饰也随着走动发出清亮的声响。

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僵在原地,冷汗在一瞬间浸湿的后背。

谢知予不急不慢地朝两人走来,像是在刻意逗弄猎物一般,每一步都踏出清晰的脚步声,敲在两人心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他在两人身后站定,十分礼貌地开口询问。

“请问,你们刚才是在找我?”

谢知予即使入了魔,他也仍然是当年的仙盟大比第一,少有对手。更不用说他如今受魔的影响,已然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两人双腿有些发软,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缓缓转过身。

“是又怎么样!我、我们是奉了命令,来为修道界铲除你这个祸害的!”

“这样啊。”谢知予眉梢挑起,嘴角噙着一丝淡然的笑,好似在嘲弄他们的不自量力。

“你别嚣张!”两人话音发抖,一齐拔出剑壮胆,“我们一定要为月娘报仇,杀了你这个怪物!”

“你们是无剑山庄的弟子?”

未待二人回答,谢知予又道:“我这人心善,最见不得别人受苦。”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二人因害怕而控制不住发抖的姿态,轻笑出声:“我下手会很快的,你们不用这么害怕。”

话音刚落,两人手挽剑花向他攻来。

可还没有靠近,只见一道雪白的剑气从眼前划过,“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两人面上的表情还停留在生前最后一刻,趴倒在地上,身下流出的鲜血很快淌了一地。

谢知予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神情漠然,似是在安静地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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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会因为杀了两个人而自责内疚,他们既知道月娘,便定然是无剑山庄的人。

沈清风不会轻易放过他。

谢知予倒是无所谓,从前或许还会觉得这很有趣,可以耐下心来陪他玩一玩。

但现在他不想要任何人来打扰他和姜屿,还是要想个办法尽快解决了这事才好。

*

趴在窗台,姜屿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剪子,百无聊赖地修剪着两盆茉莉花的花枝。

好在谢知予还算有点良心,锁链留出了一些长度,能让她小范围走动,不至于真的整日待在床上哪也去不了。

姜屿不懂花艺,只看过欧阳师叔摆弄院子里的花草。她学着他的样子,神情极为认真,拿着剪子却是在胡乱修修剪剪。

谢知予刚步入院中,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院子里没有旁人,静悄悄的,日光照进窗户,泼了姜屿半肩。她歪着脑袋,脑后的发带柔顺地垂下来,阳光将她的发丝染成了浅栗色。

忽然,她似是察觉到什么,放下剪子,抬起头看向窗外,弯起一双杏眼,兴高采烈。

“谢知予,你终于回来了!”

日光明媚,满院花树随风摇动,蝴蝶绕着花团翩飞。

谢知予站在花树下,他远远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

但梦都是会醒的。

谢知予愣了一瞬,快步朝她走去。

“我回来了,师姐。”

谢知予抱住她,如同在确认什么,急切又略带几分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抱了很久才安下心来,嘴角弯着抹笑,把鲜花饼随手放在一旁,然后才将芥子袋交到她手里:“你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姜屿打开芥子袋检查了一下。

事到如今,小黑屋关都关了,乐观如姜屿,只好放平心态,接受现状。

虽然称作小黑屋,但这间屋子也是她住的地方,她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左右无事可做,姜屿抱着芥子袋,打算开始布置房间。

谢知予却挡在她身前没动。

他移开两盆茉莉,抱着她的腰将她放在窗台上,仰起脸看她,日光将他的眼眸照得通透。

“师姐,这些东西我跑了很多地方才全部买到的。”

“……”

姜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故意装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师弟。”

她手撑在窗台想要跳下来,膝盖却被谢知予抵着,他双手放在她身侧,仰头凑近她。

“君子动手不动口!”姜屿脑袋后仰,立刻喊出了这句话。

可这句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不对,又急忙去按他的手,改口补充:“动手也不行!”

修无情道难道不应该是无欲无求的吗,他怎么总是在想和她贴贴亲亲?

姜屿倒不是在嫌他烦人,她现在身体里没了情蛊,万一亲亲的时候露出破绽,到时他要是再喂自己蛊虫,那她可就真的玩完了。

可要是完全不亲,也同样会露馅。

思来想去,姜屿决定先下手为强。

没等谢知予回话,她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啄了一口。

“跑腿费,奖励你的。”

谢知予一愣,猜到她大概误会了什么,却也没有解释。

他低声笑了笑,倾身贴在她耳畔轻轻吹了一口热气,舔吻着她的耳垂,轻声说。

“师姐,戴耳坠吧。”

第82章两心同(四)

“师姐,戴耳坠吧。”谢知予轻声说道。

灼热的呼吸洒在耳畔,带起酥麻的痒意。

姜屿下意识缩起了脖子,推开他的脑袋,捂着耳朵,警觉起来。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谢知予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他带了一点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耳坠是打在她身上的记号,他想标记她、占有她,可他害怕说出来后会被拒绝。

从前谢知予想,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好了,他只要她的人,她的心意如何都无关紧要。

但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他想要得到她的喜欢,还想要她的心也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虽然在情蛊的作用下,姜屿最后一定会答应他,可这并非出自她本意。

谢知予眼眸微垂,搭在窗台的手指微微蜷起,昭示了他此刻的苦恼与忐忑不安。

“因为好看。”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正常又挑不出错,但也是真的过于不“谢知予”了。

姜屿忍不住狐疑地看他一眼。

她脑袋后仰,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台,没了遮挡,头顶的阳光直晒得她睁不开眼,怔了一怔,整个人差点摔出去。

幸好谢知予及时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又捞了回来,有惊无险。

“还好还好……”

姜屿抓紧他的手,拍拍胸口,定了定神,接上他的话:“你觉得戴耳坠好看,那你怎么不自己戴?”

谢知予不由愣了一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反问她:“师姐想看我戴吗?”

姜屿也没见过他戴耳坠的样子,不过应该是好看的。

她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随后又点了点头。

“稍微有一点点。”

“好。”

谢知予弯唇笑起来,还未待姜屿明白这句“好”是什么意思,他取来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扎穿了自己的左耳垂。

他下手时用足了力气,鲜红的血珠一粒接一粒冒出又往下掉,砸在衣裳缀着的银饰上,像晕开的梅花。

姜屿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想过他执行能力这么强。

她看着那根银针,神思翻飞,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痛不痛啊?”

谢知予摇摇头,唇畔扬起一个笑,温和地说:“不痛,是开心的。”???

看着他面上露出的笑,姜屿不禁在心里扣起了问号。

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谢知予抽掉银针,没管还在往外冒血的耳垂,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铃耳坠,交到她手里。

“……你什么时候买的?”姜屿举起耳坠对着阳光,心里只觉得神奇。

她就知道谢知予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戴耳坠,他会这么问就代表他心里已经想过一遍,并且也做好了准备。

“回来之前买的。”

果然……

“师姐。”谢知予喊了她一声,语气亲昵又缱绻。

他凑近她,温顺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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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头,拨开脸侧垂落的发丝,露出尚在泛红淌血的羊脂玉一般的耳垂。

姜屿明白他要自己做什么,可是……

“你的耳洞才刚穿好,还是等过几天再戴吧?”

“不要,就现在。”

姜屿微微叹了口气,顺了他的心意,亲手给他戴上了耳坠。

此时的姜屿还不清楚这只耳坠的含义,若她知晓,大概不会这么自然地就给他戴上。

对谢知予而言,只要他们在一起,是她属于他又或是他属于她,这些都无所谓。

可一想到耳坠是由姜屿为他戴上的,这就好像她在他身上留下了专属的记号,这让他心里顿时腾起了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谢知予前倾身体,靠在她怀里,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他顿了一瞬,双手环住她的腰,在柔软里埋起脸蹭了蹭,发出一声闷哼似的喟叹。

“师姐。”

姜屿:“……”

他们亲都亲过了,她好像也没有必要和他计较这个。

谢知予抱着她,心脏跳得急促又欢快,霜玉般的脸上也起一点异样的红潮,心里好像有什么如潮水般澎湃,满到快要溢出来。

“师姐。”他喃喃着,将这两个字绕在齿间,又唤了她一声:“师姐……”

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

他微微喘息着,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此刻的心情传达给她,他抬起脸,眼神迷蒙,专注地凝视着她。

比起平时任何一刻,整个人的状态好像哪里有点不太一样。

他声音很轻柔。

“师姐,我爱你。”

谢知予不知道“爱”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喜欢”和“爱”的分界线在哪里。

可是就在此刻,他找不到比“爱”更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姜屿看着他对自己露出痴迷的神情,她一直以为谢知予只是有点变态,没想到他居然还有点病娇。

按理说,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应该对这种状态下的谢知予感到害怕的。

但在他逐渐炽热的注视里,她一颗心好像也被慢慢融化了,蔓开蜜一样的甜味,渗入肺腑。

她也在望着他,心里一点负面的情绪也没有,只觉得他好可爱,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师姐笑什么?”谢知予问。

“没什么。”姜屿摇摇头。

她捧起他的脸,眼里划过明亮的笑意,低下头,同他亲昵地蹭了蹭鼻尖。

“谢知予,可之爱。”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太近了,呼吸几乎交缠,炙热的扫在彼此脸上。

谢知予的眼眸逐渐被翻涌难抑的情意填满,愈发迷离,长睫轻颤着,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木浮木,他本能地渴望向她靠近。

姜屿没有再躲。

她掌心缓缓下移,环住他的脖子,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院子里蓦地起了一阵风,吹动着满院花树,摇动的花影被拉长投在窗边,遮住了交叠的两道人影。

姜屿伸出一点舌尖,在他的唇峰上轻轻舔过。谢知予的反应很大,揽在她腰上的手瞬间收紧了,眼尾泛起潮红,一片湿润。

这个吻不同于前几次他单方面的强势,是温柔而绵长的。

他和她的紧紧纠缠,他们互相试探,触碰、交缠又分开,气息交渡间尝到了彼此的味道,是甜的。

花影投在窗边无声地摇晃着,忽明忽灭,赶走了几只意欲停落在窗框上的蝴蝶。

谢知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吞咽声有点大,随着吻越深入,溢出了一声低喘。

听见他喘出的声音,姜屿想起前几次自己差点被他亲晕的经历,突然起了坏心,趁这时紧紧攀附着他的脖颈,索取更多。

清风摇晃,吹散了暧昧黏腻的水声。

一吻毕,姜屿直起身子平复着呼吸,日光从她的身后打下,照在他瓷白的侧脸。

他疏淡的眼瞳里已然覆了层水光,痴迷地望着她,眼中只剩下对她的渴求。

“师姐……”

姜屿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会露馅,可听见他这样喊自己,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她抬指碰了碰他的眼睫,杏眼弯弯,露出些狡黠的笑意,脆生生道。

“扳回一局。”

姜屿就是如此,她从来都不好欺负,找到机会就要反咬他一口。

谢知予笑了一下,指尖搭在窗台上轻轻敲了两下,倒也没说什么。

“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红木小盒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支蝴蝶钗。

姜屿略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送给我的吗?你什么时候买的?”

“回来之前,和耳坠一起买的。”他顿了一下,又问她:“师姐不喜欢吗?”

这支发钗的样式精巧极了,更何况这也算是谢知予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是的,我很喜欢。”

姜屿拿起发钗在手里轻轻晃了晃,迫不及待地插在发上,又晃了晃脑袋。

“好看吗?”

谢知予为她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发丝,说:“师姐怎么样都好看。”

晃动的发钗吸引来了一只真的蝴蝶,姜屿怕惊扰到它,便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我会吓到它吗?”

“不会。”谢知予说,他抬手接住蝴蝶,伸出窗外,放它离开,“蝴蝶在南诏是不会怕人的。”

看着蝴蝶越飞越远,飞向天际,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谢知予的目光骤然沉了下来。

半晌,他收回视线,看向姜屿:“师姐,下来吧,外面起风了。”

姜屿点点头,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拿起一旁的芥子袋往床榻走。

谢知予将茉莉放回原位,合拢窗户,连一条透气的缝也没留下。

*

“师兄,这些都是宗主这段时日积累下来没有处理的,其余整理好的全都堆在藏书阁里了。”

身着白道袍的弟子抱着一摞近乎半人高的卷宗,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好半天才艰难地将这些卷宗平放在桌上。

“我知道了。”池疏坐在书案后,手扶着额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也辛苦你们了,等处理完这些,我会让宗主给你们放几日假。”

一场共梦持续了足有月余,攒下来的待处理事务堆积如山,池既明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又有意培养池疏,便将这些事务分了他一半。

从前池疏还小,不懂事,总是怪他不顾家,如今轮到他亲自体验一回,也是总算明白这个宗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这些时日他忙前忙后,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为的就是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好去找宁秋。

正这样想着,窗外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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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进来一只纸鹤。

池疏愣了一下,而后连忙放下笔,站起身接住了纸鹤。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传信的内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卷宗,思索片刻,给出了回复。

——好,最迟后日下午我会赶到天衍宗,师姐在山门等我,我陪你去南诏。

*

“等会,这是什么?”

姜屿坐在床侧,打开芥子袋,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顺手取了出来。

“这个你居然还留着,我还以为你那时玩够了就扔掉了。”

姜屿双手捧着滚灯向上一抛,竹条还能顺滑地旋转,整体没有半点损坏,足以看出主人的爱护程度。

“师姐送我的,为什么要扔掉?”谢知予侧坐在脚踏上,打开糕点盒子,拈起一块鲜花饼喂到她嘴边。

小黑屋都关了,投喂又算得了什么。

姜屿面不改色,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鲜花饼。

她接住落下的滚灯,担心自己会弄坏,没敢多玩,小心地放在一旁凳子上。

“还有这个。”谢知予放下她咬过的鲜花饼,擦干净手,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师姐第一次送我的东西。”

姜屿看着小瓷瓶,一眼认出了这是当初在秘境中她送他那瓶的伤药。

“……没想到你还挺念旧。”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旧物,倒是勾起了一些她不太好的回忆。

有些话当时她不敢说,但现在不同了,她和谢知予的关系已然有的质的飞跃,当着他的面便也没有多少顾忌。

“其实我那会儿也不太想管你来着,毕竟你这个人是真的很欠揍,要不是……”

话说到一半,姜屿猛然顿住舌头,止不住的咳了几声。

谢知予起身倒了杯水来,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师姐方才说,要不是什么?”

“没什么。”

姜屿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将杯子还给他。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心虚,不太敢看他,便装出很忙的样子低头在芥子袋里翻翻找找。

“东西有点多,我先拿出来一些,等布置好了再把剩下的全摆出来吧。”

谢知予没有立即回答她,他安静看了她好一会,许久后才出声。

“嗯。”

姜屿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再吃一口吧,鲜花饼味道很不错,只有南诏才有。”谢知予又拈起那块咬了一个缺口的鲜花饼,喂到她嘴边。

姜屿其实这会儿不是很饿,吃不下多少东西,可她不忍心拒绝谢知予。

“我吃完这一块就好了,剩下的等晚点再吃吧。”

“好。”

谢知予耐心地喂完她鲜花饼,重新坐回脚踏上,伏在她膝头,闭上眼没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般。

“……谢知予?”姜屿喊了他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姜屿微微叹了口气,放下芥子袋,眼下这般她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拿起床上没看完的话本继续翻,另一只手指尖绕着他冰凉的发丝玩了起来。

她的注意力全在话本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谢知予睁开了眼,漆黑的眼底冷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83章两心同(五)

在明镜台的秘境考核之前,虽同在一个宗门,但谢知予和姜屿之间没有过任何的交集。

他对姜屿的了解也不多,仅仅是听过几句其他弟子谈论起她与宋无絮的事。

她选了自己做队友,主动提出和他去渝州做委托,之后更是和他一路形影不离。

谢知予从来不信她说的“看起来就很可靠”,他能感觉到她接近自己是带着某种目的,从前他不在乎,现在也不会追究。

谢知予不知道“重开”是什么意思,但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即使查清一切后就会离开,他还是给她机会去调查了。

无论指使她这么做的人是谁,既然想要从他身上探知或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代价,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

当初派了姜屿来到他身边,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作为交换,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能再把她收走,她必须留下来陪着他。

谢知予伏在她膝上,目光向下瞥见她脚腕上的锁链,稍微安下心来。

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

他当然可以用锁链锁她一辈子,可锁链能锁住只有她的身体,锁不住她的心。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永远也没有办法离开自己?

再下一个蛊吗?

但被蛊虫操控的姜屿不是真正的她。

谢知予的神色罕见地有些迷茫。

姜屿还在翻看话本,指尖绕着他的发丝,力度很轻。

他听着她特意放轻的翻书声,眼眸低垂,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

夏夜蝉鸣如乐。

薄薄的云彩缓慢漂浮着,挡住月亮又吐了出来,月华流转,穿透窗纸抹白了地面。

“哒、哒、哒”

似乎有什么在敲击着窗框。

被这阵微弱却细碎的声音吵醒,姜屿睁开眼,脖子顿时传来一阵酸痛感。

“嘶——”

居然靠在床架上睡着了……

姜屿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手里的话本早就掉在地上,可谢知予还伏在她腿上没醒,她不好弯腰去捡。

“哒、哒、哒”

那阵古怪的声音还在继续。

姜屿转头向窗外望去。

透过薄薄的窗纸,隐约可见是只纸鹤的形状。姜屿迟疑了一下,并指挥出一道灵力打开窗户,让纸鹤飞进了屋里。

原以为这只纸鹤是来找谢知予的,却不曾想径直飞到了她眼前。

“……找我的?”

纸鹤周身的亮光闪了下,随后铺开了一道透明的光幕。

【我是宁秋,你现在还好吗?那日谢知予带着你离开后我便联系不上你们了,我给你发了很多纸鹤,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沈清风发了悬赏,派人追杀你们,谢伯伯让我提醒你们注意安全。谢伯伯已经被仙盟的人带走了,他告诉我谢知予会在南诏,要我去南诏找你们,如果你收到这只纸鹤,希望我能找到你们的话就给我回信,若是不希望,那便当作没看见吧。祝平安。】

姜屿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心底起疑,不自觉皱起了眉。

沈清风和谢无咎的事情她倒不是很意外,但宁秋说她发了很多纸鹤,为什么她一只也没见到?

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和谢知予有关。他带她来南诏,又把她关进小黑屋,为的就是不想有旁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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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他们。

姜屿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小黑屋里不出去。她必须要完成任务,下不了回档的决心,那便只能换个策略。

系统曾说要她帮助谢知予修道,完成救世的使命。而她回到过去,也是为了避免他入魔,引他向善,早日修成大道。

可谢无咎让他修无情道,又将魔息注入他体内,却是为了将来能有“大用”。

——魔族从来以强者为尊,若想彻底平息大魔之祸,必先成为令所有大魔都畏惧的强者。

姜屿无端想起这句话,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还需要验证。

她捏着纸鹤,思忖了片刻,重新为纸鹤注入灵力,看着它飞出窗外,沿着来时路又飞回去。

夜里忽然起了风,刮得外面满院花树不住摇晃,传进来阵阵“沙沙”的叶涛声,窗户也吱呀响动。

姜屿低头看了眼谢知予,本想用手盖住他的耳朵再去关窗,哪知他忽然就醒了。

她愣了一下,收回手,话里有些歉意:“外面在刮风,吵到你了吗?”

谢知予摇了摇头。

也许是刚睡醒,他看上去有点神色恹恹。睁着惺忪的眼,呆了半晌才坐起身,目光瞟向窗口。

月光流进木窗,映在他的左耳,照着那只轻轻晃动的银铃耳坠,衬着他白玉般的脖颈,晃出的微弱光芒让人挪不开眼。

“师姐什么时候开的窗户?”

“就刚才,也没多久。”姜屿弯腰捡起地上的话本。

她没将纸鹤的事说出来,也没去问他有没有收到纸鹤,想了一下,只说:“屋里有点闷,我开窗透会气。”

谢知予仍望着窗外,侧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点了点头,大约是信了。

半晌,他转回脸,仰起头看着她。姜屿会意,低下头,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师姐。”他喘着气退开,湿润的唇瓣在月色下泛着鲜艳诱人的光泽。

姜屿神情短暂地怔了一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腹抵着他的下唇微微用力擦开了这一抹水光。

他配合地张开唇,含住她的指尖,抬起眼看她,撞入她微怔的目光中,舌尖舔过,又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是一个极具引诱意味的动作,他做起来时却是神色无辜,眼眸淡淡,好似只是无心之举。

反倒更能引人遐想、勾人心魄了。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姜屿还是次次都上钩。

迎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姜屿试着将手指继续往里探入,触到他柔软的舌,屈起指节搅动着,在口腔内壁刮蹭了一下。

含着异物,谢知予看起来却没有半分不适,随着她的动作,他的眼底被潮湿的水意浸透了,冷清白皙的面颊镀上一层红晕。一种奇特的心满意足的飘然感自颅内升了起来,如同心脏被什么填满了,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充实,安心又满足。

他微微仰起头,痴痴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祈盼她能对自己做得更多。他迎合着她手指的动作,身体突然抖了一下,唇齿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喘息。!!!

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姜屿如梦初醒,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要命要命,她刚才都在对他做什么啊!

“对不起,我……”

谢知予蓦然眉眼一弯,轻声笑了:“不用道歉,我喜欢师姐这样对我。”

他倾身扑进她怀里,像是在寻求某种归属感,小狗一样抱着她蹭来蹭去。

姜屿:“……”

他真的好爱撒娇啊。

第84章两心同(六)

距离回复纸鹤才过去一日,姜屿便收到了回信。

庭院内的日光晒着檐角,檐上落了几只雀鸟,正啾啾的叫着。

姜屿站在窗边,伸长手探出窗外,稳稳接住了飞来的纸鹤。

宁秋和池疏已经赶到了南诏,二人有要事要和她相商,一定要和她见一面。

可……

姜屿看着自己脚腕上的锁链,顿时有些为难。

谢知予不想她和其他人见面,所以她要怎么劝说他解开锁链,然后再放自己出去?

……

正思考时,忽闻屋外响起脚步声。

姜屿手里还捏着纸鹤,来不及找地方藏起来,又担心他看出端倪,想了想,干脆扯起一条裙子,快步走到屏风后面。

姜屿住的屋子很大,但屋里没什么花件摆设,看起来就稍微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她一贯喜欢热闹,连住的地方也要有“人气”,将买来的东西全都布置完后,整间屋子已然是大变样了。

谢知予推门进来时,看着满屋的装饰,神情有一瞬恍惚。

桌上摆了花瓶和新鲜的果盘,墙上挂了字画,窗前悬挂着风铃,连木柜的储物格里都装饰了新奇有趣的小玩意。

整体布置看下来比之前要有生机和活力,让人觉得温馨多了。按她的话来,这样才叫有了家的样子。

这一十九年来,他活得就像随风飘飞的柳絮,做主不了自己的人生。可就在此刻,踏进她屋里,他感觉自己好像降落了。这里是他的家,有了姜屿的陪伴,他会在这里落地生根。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无比心安,眉梢眼角都浮起笑意,如同三月枝头开放的迎春花,整个人都焕发着一层明艳的生机。

“师姐,你……”

“等一下!你先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就好。”姜屿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谢知予循声望去,屏风叫日光照得半透,隐约映出她的轮廓。

“刚才不小心把茶水泼在身上了,我换条裙子,很快就好。”

隔着屏风,谢知予听见衣裙落地发出轻微的摩挲声,他顿了一瞬,随后慌忙挪开了目光。

不知怎的,姜屿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手忙脚乱地换了身衣服,将纸鹤塞进换下来的裙子下面,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走出屏风。

姜屿低头绑好胸前的系带,抬眼见他果真听自己的话,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真的站着不动了……”她快步走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揉搓了一下,有些好笑看着他:“凳子就在旁边,你可以先坐下来等我。”

说话时,目光扫到他手里的餐盘,顿了一下,又问:“这是什么?”

“糯米酒。”谢知予说。

他将餐盘放在桌上,取出两只酒杯,倒了酒,推到她面前。

“按照南诏习俗,搬新家要喝邻居敬的拦路酒,可你出不了门,那便只能我们两个在家里喝了。”

姜屿看着那只斟满酒液的杯子,复又转眼看向他,委婉地说:“……其实我也可以出门。”

“师姐,你不用再想了。”谢知予歪头看着她,语气平平,“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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屿:“……”

倒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绝。

“可是整日待在屋里我也很无聊,我不离开宅子,你把锁链解开,我就在院子里可以吗?”

谢知予喝了杯米酒,说:“不可以。”

见他喝了酒,入乡随俗,姜屿也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糯米酒度数不高,入口回甘,喝起来不太能醉人。

虽然她没有特别留意过,但谢知予酒量似乎还不错,也不知道能不能试试把他灌醉……

这样想着,姜屿立即行动起来,拿起酒壶又给他续了一杯。

“你要是不放心,锁链解开后可以在旁边守着我,我真的不会跑。”

谢知予将她倒的酒都喝了,他半晌没有出声,眼眸微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姜屿正打算再倒第三杯,却被他伸手拦下。

“就在这里陪着我不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你总想着离开?”谢知予抓住她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轻轻一用力,将她拉入怀里。

锁链磕碰到桌脚,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谢知予抱着她坐在凳子上,脑袋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师姐,我爱你。”

每回一到这种时候他就要开始撒娇,姜屿习惯的同时还有些无奈:“我知道。”

谢知予却说:“你不知道。”

他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眸,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师姐,我从前不知道爱是什么,是你让这种情感诞生于我了。”

掌心覆着的心跳声如躁动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狂乱急促,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我的心是因为你才变得鲜活,它是你的所有物。”谢知予拿起桌上的小刀,塞到她手里,带着她用刀尖对着自己的心脏,“如果你要走,那就把它也剖了一并带走吧。”

“……我要你的心做什么?”姜屿抽出手,将小刀放回桌上,推远了些,“我没说我要走,我只是想要你解开锁链而已。”

姜屿自认为她的诉求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但谢知予似乎没太能听进去。

他的脸上闪过一瞬受伤的表情,喃喃轻语:“你不要我的心,因为你不喜欢我。”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姜屿凝视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谢知予脑袋却越来越低,身体前倾,又靠在她肩上,拒绝沟通。

他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反常。

姜屿看看空掉的酒杯,又看看闷不作声的谢知予,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你是不是喝醉了?”

谢知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没有。”

众所周知,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有喝醉。

姜屿捧起他的脑袋,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下:“这是几?”

谢知予眼神聚焦在她的食指上,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大脑的反应却有些迟钝。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这是师姐。”

“……”

确认了,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他好像真的喝醉了。

姜屿也没料到仅仅两杯米酒就能灌倒他,趁着他意识尚且清醒,接上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

“谢知予,我真的喜欢你。所以能不能先把锁链解开一下,我保证不会离开。”

谢知予看着她,问:“真的吗?”

“真的。”姜屿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喜欢谢知予,最喜欢谢知予。”

“咔哒”一声。

锁链开了。

谢知予晃了晃脑袋,仿佛支撑不住,松开她,趴在桌上,闭眼睡了过去。

姜屿站起身,喊了他好几句,见他果真睡着了,绕回屏风后面抓起纸鹤,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她虽然来了南诏有一些时日,但成日待在屋里没有出过门,不认识路,想了想,给纸鹤注入灵力,跟着纸鹤的指引走。

院子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轻,直到彻底消失,静的只剩下鸟叫声。

谢知予睁开眼,直起身,透过窗户注视她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眼底沉沉。

无所谓。她喜欢自己,所以她不会跑,一定会回来的。

他当然相信姜屿,但是他无法相信其他人。

要是有人想带她离开怎么办?就算她不会答应,可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生气。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太过安静的环境让他愈发焦虑不安,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片刻后,谢知予抬指召出一只灵蝶,跟着灵蝶飞走的方向,推门追了出去。

*

茶馆宾朋满座,客人的闲谈声和小二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唯有角落里还算是安静。

“谢伯伯让我来南诏一趟,除了提醒你们注意安全,还有东西要我交给谢知予。”

宁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没有展开,直接推到了姜屿面前。

“里面是我们之前找到的两块过去镜碎片,我没告诉他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后一块碎片。”

谢知予既已切断了和谢无咎的联系,自然也不会收下他给的东西,只好交由姜屿转达。

姜屿看着布包,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有说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谢知予吗?”

宁秋将谢无咎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顿了顿,又说:“我从小跟在谢伯伯身边长大,许多观念也无形中受了他的影响,坚守本心,除魔卫道,兼济苍生。我知道以我的立场说出来话或许有失偏颇,但至少在我看来,谢伯伯他绝不会做出危害苍生的事情。”

过去镜可以帮助他们封印魔渊,但谢无咎却要把过去镜交给体内有着大魔、极其不稳定的谢知予。

倘若他有半点坏心,魔渊之祸危害的不止是魔域,灾厄也会蔓延至人界。

先不说谢知予到底会不会按他所想的去做,以实力而论,谢知予确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还远远达不到能震慑住所有大魔的水平。

或许谢无咎的最终目的和她的任务要做的是同一件事,但她真的能相信他吗?又或者说,她能劝得动谢知予吗?

思虑良久,姜屿还是收下了过去镜。

“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给谢知予的。”

庄园和那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池疏已经听宁秋说过,虽然有些诧异,但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再说,雪山除骨妖时,谢知予还曾出手帮过他。

“沈清风检举了谢无咎,自身也受了牵连。他不日前将庄主之位传给了江浸月,许诺只要杀了谢知予便能迎娶江浸月。据我所知,目前已有不少仙门弟子接了悬赏。”

池疏转头同宁秋对望一眼,继续说:“若你们需要帮助,我和师姐会在南诏多待一段时日,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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屿点点头,向他们道了声谢。

她离开宅子已经将近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担心谢知予酒醒,不敢多耽误时间,匆匆起身。

“东西我会交给谢知予的,可他收不收我不能保证。我还有事,今天就先回去了。”

急忙出了茶楼,忽地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见她望去,那身影飞快地藏匿进了人群之中。

姜屿迟疑了一瞬,随后神色自然地转了个向,朝着回家相反的方向迈步。

她专挑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借着街边的小摊藏住身形,确认将人甩开后才安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一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姜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谢知予能睡得久一些,千万别在她回去之前醒过来。

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小跑,拐进一条小巷时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似乎不止一个人在跟着她。

姜屿往前走了两步,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停下,脚步声也跟着停下,如影随形,甩不开也逃不掉。

……不会这么倒霉吧。

姜屿紧张得心跳直线加速,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应对方法。

正要转身拔剑,忽然一股威压铺天盖地扫过来。她双膝一软,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扶起她,蒙住眼睛,压着她转了个向,后背抵在墙壁上。

靠得近了,闻到熟悉的冷梅香,姜屿心里却不由咯噔一声。

“谢——”

这个字音还没完全落下,她便被吻住了。

“你……”

舌尖被咬了一下,他挡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又扣着她的双手,叫她动弹不得,反抗不了。他仿佛在急切印证什么,痴缠着她,将剩下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第85章两心同(七)

姜屿背靠着墙壁,双手被他紧扣住,挣脱不开。

他压着她,熟练地撬开齿关,吻得急切又小心翼翼,唇舌交缠,足足过好一会才分开。

“师姐,该回家了。”谢知予轻声说。

他撤下挡住她眼睛的手,垂下眼注视着她,眸中似有种浓稠的情绪在不停翻涌,像是生气,却又带着一点悲伤和委屈,将他的眼神搅得粘稠又黑暗。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姜屿有些担心:“谢知予……”

他定定望了她许久,身体紧绷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冰凉的指尖抚上她脸侧,他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下,语气也变得温柔。

“你要我解开锁链,我解开了。你喜欢玩,我可以陪你玩,但是不要跑得太远了,好吗?”

……她喜欢玩什么了?

等等。

姜屿心下一惊,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眼看他:“……你在装醉?”

谢知予没做回答,用力握紧她的手腕,沉默不语,牵着她走出小巷。

他走的方向与她方才截然相反。

姜屿这时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也不知道他跟了自己多久,不会是见她走错路,以为她想趁机跑走吧?

姜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要开口解释:“谢知予,你听我说,我从茶楼出来后发现有人——”

“死了。”

姜屿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跟踪你的人都死了。”谢知予淡声说,“师姐不用害怕,我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正因如此,姜屿才觉得反常。可她在身后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他牵着她走得很快,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直到回了家中。

他的情况实在太不对劲了,姜屿担心他多想,一进门便扑上去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也没有想跑走,只是记错了回来的路。”

骗他解开锁链又悄悄跑出去的确是她的不对。

但谢知予并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除了最开始的吻,他表现得始终很平静,完全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他慢慢转过身,回抱住她,温柔地说:“不是你的错,不要和我道歉。”

怎么会是姜屿的错呢?

明明是他错了。错在不该相信她。

在姜屿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慢慢变得表情冰冷,眼底没有任何的感情。

唯独声音是轻柔又温和的。

他低下头,脑袋靠在她肩上,鼻尖贴着她的锁骨轻轻蹭动。

尽管他表现得很正常,但姜屿心里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夜里。

往日吃过晚饭,谢知予会缠着她贴贴,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他便会回到自己房里,他们并不睡在一处。

可今日姜屿躺在床上,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羊,外面都将近三更夜了,他还守在她床头没有离开。

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姜屿决定主动和他挑明了,坦诚相对,好好谈一谈。

她撑着手肘坐起身,拉开床帐,伸出脚腕。

“你好像忘了件事,我已经回来了,锁链不继续绑着吗?”

谢知予坐在脚踏上,背对着她。

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摇了摇头,随后仰头望向窗外的月亮,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像是反问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师姐,锁链真的锁得住你吗。”

“……”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屿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换了个话题。

“你不问问我今天出去见了谁,都做了什么吗?”

屋里没有点灯,谢知予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黑。

月光从窗外流淌进来,柔得像纱一样,映在他脸颊上,他沉静得如同一幅画。

“师姐想和我说便说,不想说就不说。”

姜屿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掀开被子,挂起床帐。

“我去见了宁秋和池疏,他们前日给我传了纸鹤,我怕你不高兴才没告诉你,对不起。”

谢知予还是没看她,他淡淡地回:“嗯。”

既然要坦诚,姜屿也不打算瞒着他什么。

她找出宁秋给她的布包,打开后递了过去。

“我和他们只聊了几句,谢无咎让宁秋来南诏找你,这是他们要我交给你的东西。”

姜屿话说完,没人接话,四下便陷入了一片幽静。

过去不知多久,窗外响起几声幽幽的蝉鸣后,谢知予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看向姜屿,没有去接布包,甚至都没看一眼。

“你希望我收下,是吗。”

他用的反问句,说出来却是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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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语气。

姜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她想知道谢无咎的目的,所以确实是希望他能收下的。

谢知予见她不作声,便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微微低着头轻声笑了出来,看似平和的神色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疯狂。

“师姐总说要我做个好人,坚守道心。但你从一开始就否认了我是个好人。”

剔透如琉璃般的鳞片从他颈侧浮现,一路蔓延覆盖至脸侧。

他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姜屿。

“什么为了苍生、为了大道,这世间其他人是人,他们的命很珍贵,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是人了吗?还是说因为我是乱.伦生子,是世间肮脏污浊的存在,所以我生来就该低人一等?”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谢知予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能做到压制住体内的大魔,很少会有像这样失控的样子。

可姜屿一时也不知是自己方才那句话说错了,连忙将过去镜收起来,柔声安抚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知予,你先冷静一下……”

“师姐,你看,连你也在怕我。”他好像完全听不进去姜屿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早和你说过我也是个怪物,就连我以前也经常会问自己:‘我是谁’、‘我还是我吗’。”

他自嘲地笑了,试图调整好情绪,可声音里还是带了一种无法自控的悲哀:“可你们居然要求我这样的人去做一个好人,这太可笑了。”

薄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映得苍白如雪,像一捧即将碎掉的月光。

黑色的魔息自他体内溢散,脸颊上也长出了鳞片,明明看着是很危险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垂下,神情却总给人一种很脆弱的感觉。

“救苦救难,悲悯苍生。其他人死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救了他们的苦难,可我的苦难又有谁来救?”

没等姜屿回话,他突然逼近,将她抵在角落,呼吸交融。

“师姐,今天你只见了他们吗?”

姜屿被他问得微微一怔:“……不然还有谁?”

谢知予又不说话了。

他冰凉的发丝从肩侧滑落下几缕,扫在她脸颊,滑进颈侧。

姜屿忍不住痒意,抬手拂开,他忽然开口。

“查清我小时候都经历什么就能离开,是什么意思。”

短短一句话,终于撕开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幕纸。

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

姜屿错愕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怪他会害怕她离开,突然关她小黑屋。

可她没有当着他的面提过这件事,难道是那几日中了情蛊无意中说出来的?

但这也不太对,他的情蛊早在之前就悄悄给她下了……

“师姐,我不在乎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想知道我过去经历了什么,我现在可以全部告诉你。”

谢知予低垂着眼,注视着她,极不稳定的情绪下,仅剩一点的理智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我娘是五毒教大长老的女儿,她十六岁那年被送给染病快死的皇帝冲喜续命,进宫后却被皇帝的儿子骗走了身心,这才有了我。”

“她瞒着所有人生下了我,我自出生后就和她一起住在王宫最偏僻的院落里,除了送饭的时候,没有人会来看我们。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清醒的,明明有我陪着她,可是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陛下。她不要我,我六岁时她去世了,丢下我一个人活着。”

修无情道者,心如冰塑,波澜不生。

谢知予以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可如今面对着她,就好像压抑了数年的委屈通通都在此刻发泄了出来。

“我娘死了以后,陛下终于愿意来看我了。他说他是爱我的,可他的爱也只短暂地给了我几日,然后毫不留情地舍弃了我。”

他轻声说:

“他们都没想过我还能活着从万毒窟里出来,我身上到处都是被毒虫咬的疮口,溃烂发臭,没有宫人愿意来照顾我。”

“我晕倒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途径南诏的谢无咎,他说我天生就该修剑道,要带我回天衍宗,可陛下不准,恰逢那时魔物作乱,沈清风便打晕我,趁乱将我带走。我再醒来时,已经离开了南诏,我那时还太小,根本逃不掉。”

“其他小孩好歹是他们花钱买来的,可我呢,我只是他们路上看中了,像条狗一样随便牵走的。”

这些姜屿从来没有听他提过,也未在过去镜中见过。

她一直很好奇谢知予为何会离开南诏,可如今知道了真相,一颗心却像是被浸泡在盐水里,又酸又涨。

再后来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师姐。他们都不要我,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对我好。”

谢知予倾身压下来,他的肩膀颤抖,埋入她的颈窝。

“师姐,你说做好人要救苦救难,悲悯苍生。你那么有正义感,能不能也救救我,可怜可怜我?”

他声音透着些许沙哑,此刻听起来就像是快哭了一样。

姜屿被他压在床上,她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低落。她没有挣扎,正要出声安慰,颈侧忽然感觉到一抹湿热。

滚烫的,一颗接一颗落下。

是他的眼泪。

姜屿一愣,伸出手轻轻拥住他,在他背上轻拍着。

“你别哭啊……”

他一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姜屿空出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他在这时忽然抬起头,垂下眼轻吻她的唇角、脸颊,再从颈侧一路往下到锁骨,像对待珍宝一样,吻得虔诚又认真。

姜屿被他亲得迷迷糊糊。

直到他的手不知何时触上她胸前的系带。

姜屿立时清醒过来,忙用手去推他:“谢知予,你等一下——”

谢知予动作没停,抽开系带。

“师姐,我们早就成过亲的,可以做。”

他不想再等了,他要她的心。她还是要走,他只能用这种办法留住她。

谢知予在她颊边落下一吻,轻声提醒她:“在极乐世界。”

姜屿想起来了。

他们的确成过亲,可那只是被迫做了一场戏而已。

“你想说那是假的吗?”谢知予仿佛看穿了她,他苍白脆弱的脸上笑了笑,“拜过堂,喝过交杯酒,你的盖头也是我掀的,怎么能算是假的?”

“师姐,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谢知予疯狂地诉说着对她的爱意,仿佛说慢了一些,她就会变成蝴蝶飞走。

他望向她的眸中情绪翻涌,最后定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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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的痴迷。

“我的心是属于你的,身也是。”

谢知予边说着,取下她发上的蝴蝶发钗,塞进她手里,尖端对准自己。

“你若不愿,那就杀了我。”

第86章两心同(八)

姜屿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谢知予和她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她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体上的变化。

但她好像并没有感到害怕。

姜屿不得不承认,她如今对谢知予的喜欢只多不少。虽然总是他缠着自己贴贴,但她也很享受和他的亲密接触。

想和自己喜欢的人更亲密一些,这没有错。

谢知予会关她小黑屋,归根究底是他不知从何得知了她的任务,害怕她离开自己。

如果这样做能给他安全感……

姜屿想,她是愿意的。

夜已深了,窗外静得能清晰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月光穿过纸窗,斜斜几缕照在床榻上,在两人身上映出些朦胧的光影。

谢知予俯身凑近,闭眼吻她的唇角,眼睫颤动着,滚落下一颗泪珠。

一举一动看似强势,可没人知道,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弱势方。仿佛等待审判的罪人,只要她一个动作、一句话,便能轻易将他击溃。

谢知予害怕被拒绝。他吻得轻柔,姿态虔诚又卑微,带了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祈盼她不要那么快降罪于他。

“师姐,对不起,你原谅我吧,就只有这一次……”

他的声音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打湿了睫羽,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姜屿也尝到了一点咸味。

姜屿:“……”

先等一等,待会要被睡的人是她对吧?

所以他哭成这样做什么???

姜屿握着蝴蝶钗,有些无奈地望着帐顶。

良久,一声轻叹弥散。

“你先别哭了,我没说我不愿意啊。”

姜屿松开蝴蝶钗,为了防止误伤,又将它推远了些,然后抬起手背给谢知予擦了擦眼泪。

谢知予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听见她的声音,愣愣地抬起脑袋,神情仿佛不可置信。

姜屿叹了口气:“我愿意的,做吧。”

她伸手抱住他,在他背上哄小孩似的轻轻拍了两下。

“不过有件事我得先说清楚,我愿意不是因为可怜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谢知予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她说她愿意。

所以他被无罪释放了。

狂喜自心底升起,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发亮,身体却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鳞片也渐渐消褪了。

姜屿等了他许久,心里直觉得奇怪。

“怎么不动了,衣服都脱了一半,你还做不做了?不做我要睡觉了。”

“要做。”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谢知予托着她的腰,将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

姜屿被迫跨坐在他身上,忍不住扣起了问号。

“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姜屿顿住,猛然意识到什么。

沉默了两秒,又道:“……你该不会是不会吧?”

姜屿看着身下的谢知予,他的眼神闪躲,微微侧过脸,耳尖泛红,神色看起来像是有几分不太好意思。

……

虽然看起来的确像是不太会的样子,但姜屿要是信了就是她真傻。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会再轻易上他的当了。

“你让我来,可是我也不太会这个……”

姜屿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停顿了下,向他提议:“要不我们改天做好了准备再来吧?”

她说着,便要起身从他身上离开。

谢知予拉住她的手又将人捉了回来,他轻轻说:“可是我很难受……”

“那怎么办,要我帮帮你吗?”

“怎么帮?”

姜屿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手指镇定地去解他的衣袍。

姜屿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何止不太熟练,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在他的注视下反倒先红了脸。

心里憋着一口气,解不开誓不罢休。

可她越心急,反倒越解越乱,手还在他身上胡乱摸着。

谢知予忍了许久,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突然撑起身,攥住她不停作乱的手指,自己飞快解开了腰封和衣袍。

他看着她,声音低哑地问:“然后呢?”

屋内光线昏暗,谢知予衣衫半褪,正坐在她的床上。

他的皮肤很白,看上去像是常年不出门的人。因为常年练剑,身材匀称漂亮,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

……这还真是除了性格,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什么缺点了。

姜屿挪开眼,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问他:“我在极乐世界和你说过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谢知予点了下头,说:“记得。”

“那你现在会了吗?”

话说到这里,谢知予差不多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他看了她半晌,然后开口说:“……不会。”

“没关系,师姐现在教你。”

屋内光线昏暗不清,谢知予视觉受限,其他感官却变得愈发敏感。

她纤细漂亮的手指从他的锁骨一路向下滑去,指尖碰过的地方犹如引燃一连串的火花,灼热酥痒。

谢知予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她的手心温软滚烫,握成圈贴着他。

“师姐……”

唇间溢出一声闷哼,谢知予抓着整齐的被褥,指尖颤动,看向她的眼神湿润又无助。

随着她的动作,他的眼底慢慢浮现出朦胧的水光,如同一颗浸在水汽里的玻璃珠。

姜屿没做过这种事,既不觉得自己的技术有多好,又很担心弄疼他,手上刻意放轻了力度。

“这样可以吗?”

陌生的欢愉支配着他的意识,甚至一想到正在触碰他的人是姜屿,身体愈发兴奋,只觉得舒爽得快要失去理智。

“师姐……”谢知予低声唤她,生理上的兴奋感使他抑制不住地落了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地往下砸。

他眼巴巴地看向她,脸上露出无措,将自己送到她手里,本能地想要向她寻求更多。

“还是很难受……”

姜屿稍稍加重了力度,指尖无意中刮蹭到他。

极为短暂的一瞬,却如触电般过遍全身,谢知予下意识低吟出声,身体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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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住下唇,茫然地扬起脖子,乌黑的发丝有几缕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他双手撑在身侧,眼神已经聚不住焦了,喘息声粗重,耳坠上的银铃轻响。

往日里清冷疏离的面容也在此刻染上了情.欲,他额上出了细汗,皮肤泛着莹润的光,几乎同今晚的月色一样朦胧又漂亮。

眉心一点朱砂红得秾艳,像滴进清水中的一粒鲜艳的血珠,透着莫名的引诱,让人挪不开眼。

姜屿用另一只手指尖抵在他眉心重重按了一下。

她轻柔地命令他:“谢知予,看着我。”

谢知予在这种状态下倒是意外的很听话。

他的眼尾都湿透了,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望向她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渴求。

“师姐、师姐、师姐……”

他凑过来,将脑袋靠在她颈窝,一声声地唤着她,声音哭似的难耐。

姜屿手上温柔地安抚他,温声细语:“很快就好了。”

热意不断积蓄,如涨潮期的湖水般汹涌澎湃。

却在临近决堤的时刻突然停了下来。

谢知予胸口的起伏缓慢而深,得不到纾解,他下意识仰起脸看她,茫然无措。

“……师姐?”

姜屿却好似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眨了眨眼,满脸无辜地松开手。

“我累了,你自己动手,我刚才已经教过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下床拿帕子擦手。刚转过身,谢知予却突然揽住她的腰,往床榻里侧翻了个身,猝不及防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再次颠倒。

谢知予俯下身要吻她的唇,却被她偏头躲开。

他不满地捏住她的下颌,吻再度落下,她的声音却在此刻骤然响起。

“不装了?”

谢知予顿了一瞬,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不似在生气,这才带讨好意味地同她蹭了蹭鼻尖。

“师姐聪明。”

他并非不会这些,只是从未实践过。

故意装作不懂,不过是为了让她做主导者,盼着能让她更开心一点罢了。

“师姐……”谢知予靠在她耳畔,语气柔软,轻声说:“继续吧,求求你。”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往下,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在湖水满溢快要之时低下头吻她,濡沫交融。

清寒的月光渡在床榻上,姜屿铺开的裙摆被映亮,隐约可见上面落满了点点雪屑。

*

夜色渐浓,四下寂然。

客栈内,唯余二楼走廊深处一间客房还亮着灯。

池疏站在房前,抬手轻敲了两下房门,随后才推门而入。

“师姐怎么今日这么晚还没休息?”他将房门半合上,慢步走到桌边,看着撑着脑袋望向窗外发呆的宁秋,“在数星星吗?”

听见脚步声,宁秋收回目光,转身面向他,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而已。”

自从他们回到天衍宗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宁秋最信赖、亲近的人形象崩塌,如今又被仙盟以调查之名带走,还不清调最终的结果,她实在是心中难安。

“你怎么这么晚也没睡?”

为了能尽快赴约,池疏先处理完了一部分事务,剩下一些不太重要便留在路上用水镜通信,他说清楚了,再交由其他弟子代为执笔,一直忙到现在。

宁秋见他眼下隐有乌青,猜到应该是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

他在逍遥宗明明已经忙得够辛苦了,却还要被她喊来南诏……

“你累不累?”宁秋连忙起身,将自己的凳子让给他,绕到身后替他揉捏肩膀放松,“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师姐,我不累的。”池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来,笑着说:“你和我道什么歉?合该我同你道歉才是,明明答应了你会发纸鹤,忙起来倒是忘了时间,一直等到你的纸鹤过来才想起这回事。”

听出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宁秋心中愧疚反而更甚了些。

“以后你不要再喊我师姐了,我已经占了你很久的便宜,不能再继续占下去了。”

论年龄,池疏比他大,论实力,池疏也比她厉害。更何况他以后说不准还会接任逍遥宗掌门,于情于理都不该继续喊她师姐。

池疏神情严肃地点了下头:“确实不能再喊你师姐了。”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现在喊你夫人好像还有点早,毕竟我都还没有正式提过亲。”

“什、什么提亲?”宁秋偏开脑袋,脸骤然红到耳朵根:“谁说我一定就会同意嫁给你了!”

“你收了我的玉佩,当然不能再反悔。”

池疏伸出手碰了碰她通红的脸颊:“师姐,你放心,我一直都是我,不会变的。你也不要变,这样生动肆意的你才更像你。”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

宁秋抿着唇不说话,眼眶有些发酸。

“好了,今天已经很晚了,早些睡吧。”池疏站起身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姜屿有谢知予保护,不会有危险,谢掌门还在调查期间,暂时也不会有事。但要是你这么晚还不睡,明日说不准就会掉一大把头发,头上光秃秃很难看的。”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认真,说起这话时反倒更像在调侃。

宁秋忍住泪意,脸上总算露出个笑容来。

“我现在就去睡了,你也要早点睡。”

“好。”

两个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池疏亲眼见她上床躺好,熄灭灯烛,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

“开点窗户吧,屋里有些热。”

姜屿仰躺在床上,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眨了眨眼睛,望着帐顶,脸颊发烫。

“……好。”

谢知予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翻身下床,开了窗又折回来继续抱她,手揽住腰侧,俯首蹭在她的颈窝。

他这般依恋黏人的姿态,倒让姜屿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刚才是被自己给睡了一样……

“等会再抱。”姜屿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先松开自己,“我要先换身衣服。”

夜里起了阵风,从窗外飘进来阵阵好闻的花香气,也吹散了两人之间的热意。

谢知予慢慢从余韵中缓过来,亲了亲她的面颊,动作轻而虔诚。

“我去点灯。”

“不用了,都要睡觉了还点什么灯。”姜屿跨过他下床,随手扯了条干净的睡裙,绕到屏风后换上。

她将换下来的裙子对折后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几步又回到了床榻,跨过谢知予,躺进了里侧。

见她极其自然地躺在自己身边,谢知予倒莫名生出了点紧张。

“……就这样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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屿微微杨眉,侧过头看他:“你不是说我们早就成过亲了,这样睡有什么问题吗?”

谢知予被她问得语塞,默了一下,随后开口道:“对不起。”

道歉归道歉,他却没否认她的前半句话。

“师姐,成亲缺的东西,我都会补给你的。”

聘礼和婚书都没有给她,为他们作见证的还是一群地府里的死魂。

按理说,那压根算不上一场真正的婚礼,可是他却卑劣地当了真,想要将她和自己栓在一起。

姜屿如何听不出他的小心思,但她却没有半分反感或是厌恶。

她眼角弯起一抹笑,朝他伸出小指,脆生生道:“好,那我就等着了。”

谢知予注视着她,眼眸中浮起亮光。

她今夜给予他的包容实在太多,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她一种温暖又美好的东西填满了,无比的舒适心安。

他弯了弯嘴角,勾住她的小指摇晃,最后又拇指相碰,很认真地盖下一个章。

姜屿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确认他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我能问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吗?”

她没有把话说全,可谢知予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在雪山。”

难怪他们从雪山回来后谢知予会突然和她讲起幼时蝴蝶事情,原来那个时候就在担心她会离开了。

但她是什么时候说漏嘴的?明明是在他晕过去的时候才……

……

“你那时不会是故意装晕的吧???”姜屿满脸震惊的说出了这句话。

“一开始是真的晕了。”谢知予笑了一下,攥住她的手指。

姜屿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是以这种方式掉的马,懊悔的同时又有点担忧。

“师姐不用多想,我说过,我不在乎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他用指腹揉捏着她的手指,轻声说,“只要你留下来陪着我,这些都不重要。”

姜屿看着他的侧脸,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算了,现在还是不要彻底对他坦白比较好。

至于任务,姜屿有种很强的直觉,过去镜或许会是一个转机,可谢知予又不太想收下的样子……

姜屿幽幽叹了口气。

从三更夜折腾到现在,姜屿白日里醒得早,方才也出了一点力,撑到此时已然有了些许困意。

她打了个哈欠,余光却瞧见谢知予抬起左手,在半空中虚虚握成拳。

“你在做什么?”

他的一截手腕浸在如水的月光里,像泡在温泉里的白玉,纹上去的蝴蝶在这迷蒙的光线下看着栩栩如生。

“捉月亮。”

大概是她看谢知予时带了一层滤镜吧,即便再幼稚的行为到了她眼里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姜屿撑起身,将床帐拉开些,月光尽数泄了进来。

“月亮在看你,光都照在你身上。”

她和谢知予并肩躺着,抬起手去碰他的手,一双漂亮杏眼,笑弯起一双月牙。

谢知予唇畔也跟着扬起一个笑,手指挤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捉到了。”他很轻地说。

天上月遥远,水中月易碎。

而他的月亮正紧紧握在手里。

有了她,他再也不是身处黑暗。

窗外风摇枝叶,月影花阴,蝉鸣幽幽。

窗内心意相通的两个人相拥而卧,枕着月色,一夜好眠。

第87章两心同(九)

时值七月,蝉鸣不休。

晴好的天,阳光穿过枝叶间隙,一闪一闪地打在秋千上,将女子身上的银饰晃出些微光。

桑月回脚尖点着地面,秋千晃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侧首,看向身旁的谢知予,弯起的眉眼柔和慈爱,似水般温柔。

“要飞得再高些吗?”

清风卷着花香从面颊拂过,谢知予抓住秋千的绳子,忽上忽下的落差中,手指不自觉向内收得更紧了。

“娘亲,再高就要掉下去了。”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桑月回听在耳中,不由好笑道:

“怕什么,男孩子要勇敢一点!有娘亲在,你不会掉下去的。”

秋千载着母子二人的重量,桑月回控制好力度,晃动的幅度比最开始要小了许多。

他们住的地方在南诏王宫的西北角,此处邻近冷宫,最为偏僻冷清,白日里连几个洒扫的宫人也见不到。

桑月回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住在这里倒是得了个清净。

整间院子被她打理得井然有序,花草肆意生长,常有蝴蝶和飞鸟在院中停歇,看起来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今天是你的生辰,娘亲有礼物要送你。”

秋千慢慢停了下来,桑月回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布包着的小盒。

作为五毒教大长老的女儿,桑月回自小耳濡目染,也练就了一手练蛊的好本事。

如若不是因为进了宫,她是最有能力接替长老之位的人。

巫蛊之术并非只能害人,也可以用来治病救人。

前者易养、易得,后者却是要耗费更多的心血。

桑月回打开小盒,盒中躺着的是一只指节大小的蛊虫,圆滚滚的,模样看着倒是不骇人。

“这蛊名为护心蛊,是从你出生那日起开始养的,每隔半月饲以一次娘亲的心头血,护心蛊极为难得,娘亲也是好不容易才练成了这一只。此蛊会寄生在你心脏里,日后若遇性命之危,它能为你挡下一回死劫。”

谢知予只看着蛊虫,没有伸手去接,他问桑月回:“……娘亲痛不痛?”

桑月回轻轻地笑了,她搂住小谢知予,低下头和他碰了碰额头,说:“娘亲不痛。”

“我被困在这宫墙里,可怜你也要和我一起遭罪,娘亲没什么本事,只会练蛊,我只盼你以后能有机会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你是上天赐给娘亲的宝物,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娘亲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活得开心就够了,然后长命百岁。”

谢知予仰起脸,桑月回温柔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慈爱。

光影从她身后打下,映着她眼角的笑意,有种虚幻的朦胧感。

蝉鸣声在此刻骤然扩大,光线刺得谢知予睁不开眼,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倏然朝前伸出手去——

桑月回的身影化为了一缕清风消散,他什么也没抓到。

顷刻间,眼前诸景消散,他又落回了床榻上。

“居然是梦吗……”

谢知予口中喃喃,他睁眼望着平整的帐顶,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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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桑月回了。

如果不是之前在过去镜中又见过她一回,他或许都要快忘了她的样子。

时隔太久太久,谢知予的记忆仿佛褪了色的相片,变得模糊不清。但他万分确信,梦中桑月回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千真万确的。

可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想起来了?

很奇怪。

尘缘已断,他明明早就不在意了。

心口发热发烫,似有一团暖火在烧,温暖而又美好。

谢知予抬手轻抚,感受着自己平稳的心跳,微微蹙眉。

他用了些灵力,往更深处探去,探到了自己的道心。

天地间一片黯淡萧条,万物枯寂,静得连风声也不曾有。

谢知予站在其中,感受到的是不再同以往一样古井无波的心境。

他目光盯着枯枝上抽出的一颗嫩芽,神色怔然。

这里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这变化究竟是为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

“……谢知予?”

姜屿撑着手肘,半支起身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怎么早上刚睡醒就在发呆?”

她靠他很近,声音如铃清脆,直直传入耳中,将谢知予唤回了神。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都喊了你好几遍才听到。”

谢知予侧身拥住她,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身后,两人又回到了昨晚入睡前的姿势。

“没什么,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事罢了。”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姜屿放下心来,想起待会要和他说的事,主动往他怀里挤了挤。

她挑起他身后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试探着开口:“昨天和宁秋见面时说好了要给她回复,待会我能给她发个纸鹤吗?”

其实还是再和他们见一面比较好,毕竟上次时间太匆忙,有许多话都还没来得及问。

不过考虑到谢知予的心情和状态,想了想,姜屿还是退而求其次,不出门发个纸鹤比较保险一点。

“师姐想发便发吧,无需问我的意见。”

如今她已和宁秋二人取得联系,他再阻拦也没有意义。

更何况若是久不回信,引起他们的怀疑,到时情况怕是会更加麻烦。

只过去了一个晚上,谢知予竟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姜屿眨了眨眼睛,杏眼微亮,仿佛看到脱离小黑屋的希望就在眼前。

她顺着杆子往上爬,又问他:“那我要是想出门也能随便出门吗?”

“可以,但师姐出门的时候也要带上我。”

虽然这个要求听起来还挺正常的,但以姜屿对他的了解程度来说,他口中的“带”一定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怎么带?”

谢知予笑了声,反手唤出锁链绕在自己脖颈,将另一端交给她。

“这样带。”

他语气稀松,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姜屿:“……”

不愧是他,论变态的程度她甘拜下风。

“就没有其他更正常一点的方法吗?”

这样带他出去和牵狗有什么区别?

虽然谢知予本人并不介意,甚至可能还有点乐在其中,但先不说其他人会怎么看,就连姜屿自己都很难跨过心里上的一关。

“有,绑在师姐脚腕上也可以。”

……绑在她脚腕上那不就成了他牵着她吗?

姜屿沉默了。

她看着谢知予:“其实你想我留在家里可以直说,不用这样的。不然我会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感到和你格格不入的。”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姜屿已经很少当着他的面吐过槽。

一来是她差不多都习惯了这些槽点,二来是有滤镜的加持,谢知予在她眼里都变得可爱了,她爱屋及乌,殊不知这本身就是一个新的巨大的槽点。

“别笑了,快起来,我饿了。”姜屿看着身前笑得不可自抑的谢知予,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我去准备早饭。”

谢知予脑袋埋在她身前蹭了好一会,又抬起脸亲了亲她的面颊,抱着她一起坐了起来。

姜屿:“……”

感觉被他当成了人形抱枕是怎么回事。

姜屿手搭在他肩上,挑起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打圈。

“我想喝南瓜粥,这个你会吗?”

被关小黑屋的这几日,她的一日三餐都是谢知予亲自动手做的。

但据姜屿所知,他之前并不会做饭,基本都是来南诏后现学的。或许是学霸学什么都快,做出来的倒也有模有样。

“应该不难,我试试。”

谢知予在她耳后亲了亲,随后起身整理好衣袍,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

“差点忘了。”他握着锁链,在床榻前蹲下,抬起脸看着她。

姜屿一下便懂了他的意思,她看着那条锁链,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叹了口气,并没有拒绝他,而是弯起眼睛,笑着将脚腕伸了过去。

“记得多留一些长度,我想去窗户旁边坐着,那里光线比较好,看话本不会坏眼睛。”

谢知予柔着眉眼,轻轻说:“好。”

他握着姜屿的脚腕,将锁链绑了上去。

其实谢知予知道靠着锁链是锁不住她的。倘若她真的想挣脱,大可直接将锁链毁了。

但她没有这么做,也没有想过要这么做。

因为锁链是由他的神魂凝成,一损俱损。

看似是他给她戴上了锁链,可真正被欲望套上枷锁的人是他。

他痛恨枷锁,厌恶所有困住他的东西,却又心甘情愿地为她沉沦。

谢知予俯下头,在她脚背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低眉敛目,神情虔诚得诡异,仿佛教徒在进行祷告仪式。

本想缩回脚的姜屿:“……”

算了,他高兴就好。

等谢知予离开后,姜屿找出昨晚被她暂时搁置在一旁的过去镜。

她取出自己带在身上的一块碎片,将两块碎片合在一起,拼成了完整的过去镜。

看着镜面的裂痕一点点复原如初,姜屿沉吟片刻,翻出一只纸鹤,注入灵力,给宁秋送去了回信。

谢知予不想收下过去镜,她尊重他的意愿,不会强求他。

可她还是很好奇谢无咎究竟想做什么。

当年庄园之事,她看到的仅是表象,若想知晓全貌,或许只能亲自去问谢无咎了。

第88章两心同(十)

“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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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客栈内,宁秋心不在焉地扒了一口饭,随后又放下了碗筷。

“仙盟不是一向办事效率都很快吗,怎么会还没有调查出结果?”她抬眼看向池疏,语气里不由带了些急切,“会不会是沈清风那边又出什么岔子了,他……”

“师姐。”池疏叹了口气,出声打断她,“你昨晚也没怎么吃东西,自己的身体要紧,先吃饭吧。”

他换了双干净的筷子,往宁秋碗里夹了一筷子清蒸鱼。

“魔渊封印第二次松动,魔域撕毁和平协议至今已有七年,为了两界和平,仙盟一直在想办法如何彻底封住魔渊。”

池疏慢声说:“好在这七年里魔渊封印仅仅只是松动,并未彻底破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最近仙盟却观测到魔渊附近常有异动,渊底跑出的大魔数量也比之前增加了几倍。”

“人间恐有浩劫将至,仙盟最近在集结各大仙门的弟子,逍遥宗也收到了集结令,不日便会有一批弟子先行集合,赶往魔域,镇守前线。关乎苍生的大事要紧,至于谢掌门的事应该会延后调查,师姐暂时先不用担心。”

池疏说的这些宁秋心里都明白,可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不过提起魔渊,她倒是又被转移了注意。

十三年前封印破开,为了重新封印住魔渊,宁随风身陨魔域。宁秋一心也想成为宁随风一样的大英雄,只可惜心有余却力不足。

此次仙盟集结,宁秋自觉不能袖手旁观,至少也要出一份力。她没有办法杀魔,但可以在后方救治伤员。

“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也往魔域去吧。”

池疏最知她心性如何,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如今作为逍遥宗的预备宗主,原本也要去前线给宗内弟子们做表率。

“好,我们正好从南诏出发,这里离魔域很近,只需御剑不到半日的路程。”

宁秋点点头,正要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却见有纸鹤乘风飞来。

她展开看完内容,略一沉吟,抬眼看向池疏。

“谢伯伯被仙盟带走,眼下既然还未定罪,能否想办法联系上他?”

“可以。”池疏快速扫了一眼纸鹤内容,点了下头,说:“我来安排。”

*

南瓜粥煮得软烂香甜,谢知予的手艺相比第一次下厨时已然进步很多,姜屿喝了小半碗,却有些心不在焉。

“桌上放的是什么,我能打开看一眼吗?”

她已经盯着桌上的小木箱看了许久。谢知予不做解释,却又要将木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摆明了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可以,这里面放的都是要给你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姜屿顿时来了兴趣。放下瓷勺,挪开粥碗,将小木箱移到了自己面前。

解开锁扣,打开木箱,只见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钱庄本票,面额还不小。

她粗略地数了一下,少说也有上百张了。

“……你怎么存了这么多钱?”

“这些年谢无咎暗中让我做了不少事,杀妖除魔,什么危险难做,他便让我去做什么。包括宗门里一些没有弟子敢接的委托,也都是我去做的。”

天衍宗有规定,弟子完成委托后可以按照委托的难度等级领取相应的报酬,难度越大,报酬越丰厚,可同样的危险系数也会更高。

以谢知予身手来说,做起这些委托来的确比其他弟子要游刃有余,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受伤。

……难怪他之前在彩蝶村时会说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姜屿看着木箱里的本票,头一回觉得拥有这么多钱好像也不是很快乐,心里反倒五味杂陈,像被盐水泡胀了似的,酸涩难言。

“……谢知予,你以前吃了好多苦。”

“师姐是在心疼我吗?”谢知予注视着她的脸,明明经历太多的人是他,此刻却又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以后都不会苦了。”

谢知予从前最不喜欢见别人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会让他觉得反感抵触。

可如今面对着姜屿,他却恨不能将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的伤口都扒开了、悉数暴露在她面前,即使她可怜、同情自己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分给他更多的关注,怎样他都觉得快乐和满足。

“木箱里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我没有去取。”他从木箱底端摸出一块令牌,上面刻了天衍宗的标识,“令牌背后有道灵力打下的记号,没刻名字。我不便再露面了,师姐只要拿着它去钱庄也能取出钱来。”

姜屿双手接住他递过来的令牌,指尖在背面的记号上来回摩挲着,心情复杂。

“……可这些都是你辛苦攒下来的卖命钱,你全都给我啊?”

谢知予还是第一次听到“卖命钱”这个说法,这样新奇的形容倒的确是姜屿能说出来的话。

“我们早已成了亲,可是我还没有给你聘礼。”他顿了一下,微笑着缓声说:“师姐,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被抛弃了,孑然一身,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

他转头看窗户,院子里新种下的花树都开了花苞。可他不太喜欢这些花的品种,过几日有空还是全换成茉莉吧。

“我身上有的东西不多,木箱里的东西加上两把剑就是我的全部。我只怕不能给你最好的。”谢知予转回视线,低垂双眸,长睫覆下,在眼睑投落浅浅的阴影。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微微闪动,神情看起来难得有几分可怜。

虽然不排除他有刻意卖惨的嫌疑,但姜屿听在耳中,心里难免有所动容。

“你把这个木箱给了我,但我好像没什么能给你的。”

谢知予轻轻摇了摇头。

他起身走到姜屿身前蹲下,拉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亲昵地蹭了下,眼神依恋。

“师姐,你有能给我的东西,我也只想要那一件。”

姜屿顿了顿,掌心下覆着的脸颊柔软,她手指稍稍用了一点力,竟然压出一道红痕。

她指腹贴着红痕来回轻蹭,谢知予很享受她的抚摸,眼神渐渐变得迷蒙,脸颊泛起了一点暧昧的潮色。

不知怎的,姜屿突然起了坏心,于是故意开口逗他。

“师弟,叫声师姐,命都给你。”

谢知予愣了一下,面上红潮依旧,却又浮起一点迷茫和错愕。

片刻后,他俯首,额头抵着她的膝盖,突地笑出了声。

纸窗迎着日光,屋里被照得亮亮堂堂,漂浮在空气中的浮沉被他的笑声感染,似乎都变得飞扬起来。

果然,有趣的并非是这个世间,而是只有姜屿。

也只有她能让自己感受到真正的身心愉悦。

这或许就是深爱着一个人的感觉吧,心是为她而跳的,这种愉快的感受也都来源于她。

谢知予抚摸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忍不住勾起嘴角,脸颊潮红,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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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他抬起脸,迷蒙的眼专注地凝视着她,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贴近了。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爱我。”

他拢着她的手掌,贴在脸侧,偏头亲了亲手心。吐息灼热,烫得姜屿手指抖了一下。

“谢知予,南诏人,年十九,母亲已逝,家中无父,唯有我一人。六岁离开南诏,在扬州庄园直到十二岁进入天衍宗,十九岁又离开。

此去半生如无根浮萍,天地孑然,于世间飘零久不知归处。幸得上苍垂怜,赠我一场春天,万蝶破茧振翅,令我心又复生。”

谢知予就这样半蹲在她身前,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仰望着她,眼里充满了对她的需要和期待,话里带了一点小心翼翼的祈求和讨好。

他轻柔地说:“人世八苦皆尝尽,空余诸多遗憾,不求满天神佛,但求明月垂爱。”

室内寂静。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传入她耳中。

姜屿也在看着他。

她的指尖微动,在他脸上轻轻抚摸着。

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冷静,可是她的心却越跳越快,说不出任何拒绝他的话。

此刻,姜屿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实,她对谢知予的喜欢与日俱增,只多不减。

其实她完全可以走的,离开他,就现在,回档到过去,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可是她不想,也不愿。

纠结了这么些日子,姜屿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不想走了,不想丢下谢知予,她要和谢知予在一起,也一定能找到任务的最佳解法。

只要能想办法联系上谢无咎。

但是姜屿现在不想去想这些,她只想简单的、纯粹的和谢知予在一起。

她想抱他,还想和他亲吻。

她喜欢谢知予,好喜欢谢知予。

“好。”

话音落下,室内紧跟着响起了凳子挪动的声音。

姜屿移开凳子,蹲下来和他平视,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一切言语都不如行动。

姜屿弯起眼眸,扑进他怀里,谢知予接住她,用力地回抱。

两个人就这样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抱住彼此。

“谢知予,我们成亲吧。”姜屿顿了下,强调道:“我是真心的。”

谢知予怔了怔,随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早知道姜屿早就摆脱了情蛊的控制,可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不想去问。

谢知予环住她的腰身,脑袋往后退开些,和她额头相抵。

光亮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勾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两人如坐画中。

谢知予眸光闪了闪,眼中如霜雪回春。

他定定望着她,轻声又缓缓地吐息:“好。”

第89章两心同(十一)

窗外花影摇曳,映在纸窗上,挡住了些许日光。

两个人相拥坐在地上,他扣住她的手腕,将脸埋入她掌心,低声地说;“师姐,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姜屿摸着他的脸,指尖纠缠起散乱的额发,又轻轻抚过他的眼睛。

大约是觉得有些痒,谢知予眼睫颤了颤,却没躲开。

他依恋地凝注她,弯起一个笑,说:“去看蝴蝶。”

姜屿这才记起,谢知予带她来南诏,原本就是要去看蝴蝶的。

只不过这几日都待在小黑屋,她倒是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现在就去吗?”

蝴蝶大爆发的时间在每年五六月,现在正是时候。

谢知予点头。

姜屿眨眨眼睛,挪了下腿,锁链拖在地上哗哗的响。

她指着自己的脚踝:“那这个怎么办,你岂不是刚给我绑上又要解开?”

“不解开。”谢知予说着,松开了系在床角的一端,绑在自己脚踝上,“我和你一起。”

看着二人脚腕上连接的锁链,姜屿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果然很“谢知予”。

姜屿读懂了他的小心思,也默认了他的占有欲。她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又弯下腰拉了他一把。

“地方远不远?你都没有提早和我说,我也没做什么准备。”

“不用准备什么,师姐跟我去就可以了。”

谢知予暂时隐去了锁链。虽然看不见,行走间却仍能感受得到那股隐秘的联系。

蝴蝶栖息的山谷离他们所住的地方不算太远。

姜屿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蝴蝶的前身是毛毛虫,成千上万只的蝴蝶看起来很壮观,美不胜收,但若换成毛毛虫画风就会突变,对怕虫人士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可等真正到了地方之后,她悬着的心倒是暂时放了下来。

将近六月,山谷中却还开着大片桃花,芳菲正盛,绚烂如云霞、如梦境。

不仅没有毛毛虫,也蝴蝶也没见着一只。

姜屿:“……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谢知予虽是南诏人,但许久没回过家乡,上一次看蝴蝶还是六岁之前,记忆出了差错倒也正常。

谢知予不可置否,只勾唇笑了一下,说:“师姐,跟我来。”

他牵起姜屿的手,带着她一路往前去,直到桃花林深处。

他手持木剑,抬手挥出一道雪白剑气,冷如霜雪,所至之处,桃花皆被这股寒意击碎。

罡风四起,只刹那间,山谷便漫起一场缠绵纷飞的花雨。

两人立在花雨中,姜屿隐约间听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轻而空灵,好似一个缥缈虚无的旧梦。

她仿佛意识到什么,循着声音望去,破碎的桃花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而在落花之下,看不见的地方,似有生命即将破茧而出。

砰。

很轻的一声,像是风吹过草地,又像是水滴落入湖中。

成亿只蝴蝶在同一时间自落花堆里振翅飞起,盘旋在空中,和着飘落的花雨蹁跹,如梦似幻。

“师姐,你会后悔吗?”谢知予在这时忽然开口问她。

一种预感蓦地袭上心头,姜屿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些,她有点紧张,却不曾想过后悔逃离。

“不会。”

只用语言表述还不够。

姜屿握紧他的手,绕进指缝间,十指紧扣。

柳如霜曾在地府里为他们办过一场婚礼,该有的流程都有了,可唯独那时两人皆是身不由己,心也不在一处。

山谷人迹罕至,他们也不需要旁人的见证,更不需要证明什么。、

爱存于彼此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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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未来天塌下来,心意也不会改变。

“对天盟誓,蝴蝶为证。”

两人立并肩跪在漫天的花雨和蝴蝶中,叩拜天地,又转身,面向对方,划破手心,击掌立誓。

姜屿不太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才合适,想了想,便干脆由着自己的心意说了。

她弯着眼角,没有片刻的犹豫。

“无论快乐还是悲伤,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发誓,我都会永远爱着谢知予。”

花雨扑簌落下,她的声音脆而亮,一字一句,轻缓而温柔。

谢知予凝望着她,眼神微微闪动,眸光看似温柔,内里却包含了复杂的爱欲与偏执。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也相依,死也相随。”

话音落下,手心的血珠交融在一起,沿着掌根滴落而下。两人面对面,对拜再叩首,额头相碰又分开。

绯红桃花即刻落了他们满头满身,蝴蝶也被吸引而来,绕在身侧飞舞。

如此,“成过亲”这句话直到此刻,便算真正成了真。

*

“现在天色好像还挺早的,不如我们晚一点再回去吧?”

走在长街上,姜屿侧抬起脸看着他,试探着问出了这句话。

好不容易才出门一趟,她还不想这么快回去。

“成亲的聘礼我只给了师姐一份,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若你还喜欢什么,便都挑在今日买了吧。”

谢知予边说着,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一些,避开沿街打闹的孩童,又和她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在里侧。

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默许她可以在外面多待一会,不用回去小黑屋。

姜屿顿时心花怒放,正要拉起他的手好好逛一逛,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顿住了步子。

“怎么了?”谢知予偏过头看她,伸手将她颊边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

“……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沈清风发出的悬赏令没有期限,只要谢知予没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杀他。

有谢知予在,姜屿倒是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不过身后一直跟着个小尾巴也挺令人不爽的。

“今天就不要动手了,想个办法把人甩开吧。”姜屿按下他摸到木剑的手,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过道,长街上停了一辆马车。

侧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白到有些病态的脸,是一位披散着头发的青年男子。

姜屿所感受到的视线正是来自于他。

同姜屿对上目光的那一刹那,青年垂眼放下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慢步朝二人走来。

青年乌发如瀑,衣着华贵,身上穿的外袍是鲛绡所制,行走间暗转流光,衣角不染尘埃,气质清寒如月。

总之,他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来取谢知予性命的样子。

而且……

姜屿看着他的脸,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青年立在二人身前,目光却只看向谢知予,极轻极淡,不带情绪。

他的身量和谢知予差不多高,两人几乎是平视的,互相看着对方,神情淡漠的如出一辙。

姜屿站在一旁,看看谢知予,又看看青年,对着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不由怔了一下。

不会吧……

姜屿只听谢知予提起过那位“陛下”,即使在过去镜中,也从未见过他真容。

因为谢知予幼时的遭遇,姜屿对他压根就没有好感,抛妻弃子算什么男人。

“我想吃红豆糕了,前面正好有家糕点铺,我们快些过去吧。”姜屿挡在两人中间,拉起谢知予的手便要离开。

青年垂下眸看向她,冷淡得如一片落雪。他的眼眸极为黑沉,看人时阴郁又冰冷,浑身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感,仿佛万物不过他脚底蝼蚁,极具压迫感。

哪怕淡淡笑着,也只会让人觉得他的目光森寒无比,不敢直视。

对上他的视线,姜屿丝毫没有露怯,反而挺直腰板,挡在谢知予身前,如磐石一般坚定不退让。

青年打量着她,似乎勾唇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片晌后,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眼神复又转向谢知予,轻声说了句苗语。

姜屿能从他的语调里隐约听出应该是个询问句,却听不懂具体的意思。

谢知予倒是听懂了,他微微笑了,却并不想回答青年的问题,也没有耐心停下和他闲聊。

他从后揽住姜屿的腰身,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带着她转了个向,继续向前走去。

“除了红豆糕,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姜屿点了点头,牵起他的手:“想吃的除了糕点还有很多,一样买一些回去吧,今晚就不用你做饭了。”

两人心照不宣,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路闲逛进了糕点铺子。

青年遥遥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眸深处暗光淡如冰雪。

他抬起左手放在唇边,苍白冰冷的食指上戴了枚骨戒。他用唇瓣贴着骨戒轻轻磨蹭,突然笑了下,语气轻淡却缱绻。

“你看到了吗,他没有死啊。所以你也该原谅我了吧,为何总不来我梦中呢……”

他喃喃着,不再看着二人,转身拂袖回了马车上。

*

从糕点铺子出来,忽闻头顶传来几声轰隆隆的响动。

不止姜屿,街上的行人也纷纷驻足,抬头望天。

只见头顶天空中漂浮着数十艘大船,船头挂了仙盟与各大仙门的旗帜。不靠船桨和船帆,只用灵力驱动,穿行南诏,向着西北方驶去。

“听说魔渊封印要彻底破开了,仙盟召集了众仙门的弟子去往魔域,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守得住。”

“可千万要守住啊……我可不想再过十三年前的苦日子,妖魔横行,他们修仙的能自保,最后遭罪的不还是我们这些普通人?”

“要我说还是别想太多,这也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操心的事,从今日起能开心过一天是一天,最后是生是死都看命了。”

……

谢知予听见这些议论声,面上神色未变,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

他目光慢慢扫过街上行人的脸,或惊恐,或担忧,或和他一样冷漠。比起做个好人,还是在混乱中观察这些人的反应更让他觉得有趣些。

但始终能让他保持兴趣长久不变的唯有姜屿。

“师姐,不走了么?”

姜屿回过神,目光下移,落在他身上,缓慢地点了点头。

“要走的……”

劫难将至,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希望宁秋能尽快联系上谢无咎。

正这样想着,迎面便撞上了同样出门闲逛的宁秋和池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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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先前为了收集过去镜而与谢知予同行一路,既有队友情谊在,也曾得过他的帮助。如今再见他,也并未因沈清风一事改变对他的看法和态度。

同他们都打过招呼后,宁秋看向姜屿,面露犹豫。

她不确定谢知予想不想听见有关谢无咎的消息,斟酌许久后才开口。

“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姜屿看出她心中的顾虑,摆摆手笑道:“没关系的,就这样说吧。”

宁秋看了一眼谢知予,见他一直专注地望着姜屿侧脸,或许连他们刚才和他打招呼都没听进去。

“仙盟目前还没有定下谢伯伯的罪名,暂时将他关押在住处,有专人负责看守,无令不得外出。”

“我已经以逍遥宗的名义向仙盟提了申请,有事与谢掌门相商。”池疏接过她的话,继续说,“只要等待批复下来就能联系上他,应该就在这两日。”

有了池疏的保证,姜屿顿时心安不少。

“多谢你们,到时有了消息再给我发纸鹤就好。对了,”

姜屿顿住话头,转身从谢知予手里拿出两包刚买的糕点,扬起唇角,笑着塞进他们手里。

“这个给你们,新婚要发喜糖,但是我没来得及准备,用这个也是一样的。”

宁秋接住糕点,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看着姜屿二人,语气里满是惊讶:“……你们?”

姜屿挽起谢知予的手,冲她点了点头,杏眼亮晶晶的。

宁秋虽然很赞成他们在一起,但她没想过这两人的进展会如此之快。

池疏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打转,心中感慨万千。

明明当初给他开窍的是自己,如今反倒被他赶超了进度。

“新婚快乐。”

意外归意外,祝福的话还是要记得说的。

宁秋也紧跟着加上一句:“白首不离。”

“多谢。”

谢知予被这两句简短的贺词取悦,对他们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转变了。

从方才的无视,到此刻的终于正眼看向二人。

尽管他面色和善,池疏还是从他细微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点寒意。

“我和师姐都是第一次来南诏,想四处逛逛,今天就不和你们多聊了。”

他拉住还想继续和姜屿说话的宁秋,揽着她的肩转过身,朝他们挥了挥手,顺着人流的方向,飞快地消失在街角。

姜屿:……

倒也不用走得这么快。

第90章两心同(十二)

月光很薄,铺在庭院里,流了一地荧光。

姜屿刚沐浴完,手里拿了把剪刀,站在窗边吹干头发,顺便摆弄着窗台上的两盆茉莉。

【宿主,检测到当前世界线已经过完三分二的剧情了,请问是否需要回档重来?】

“咔嚓”一声。

枯黄的花枝被剪断,落在窗台上,姜屿捡起扔在一旁。

“暂时不用,你先等会下线,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宿主请说。】

“你之前给我的任务是要我去阻止谢知予黑化,让他一心向道拯救苍生。”姜屿顿了顿,将心里的猜测直接问了出来,“那要是我跳过前置条件,不去管谢知予,最后成功封印住魔渊,这样算不算任务完成?”

系统的机械音卡顿了一下。

【……理论上应该是算的。】

【不过为了提高任务的成功率,宿主最好还是想办法让他参与进来比较好。】

“为什么一定要他?他是最有天分的弟子不错,可其他仙门里优秀的弟子也很多,难道这些人加起来的力量难道都比不过他一个人吗?”姜屿放下剪刀,夜风将她干透的发丝吹得微微飘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淡地问:“还是说,他身上有什么重要的关键点,只有他才能完成这件事?”

【……】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发布这个任务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吗?”

【稍等……系统查询中……】

【查询失败,系统故障,自动下线进入维护状态……】

“叮”的一声过后,姜屿脑海中又恢复了清净。???

“等等,你怎么突然就下线了?你维护要多久时间啊,不会影响我回家吧?”

【系统维护中,以下是自动回复:宿主你好,欢迎使用“白月光感化系统”自助服务功能。若需使用系统奖励,请直接留言即可;若你已完成任务,只需原地等待即可,系统会自动弹出传送回本世界的选项框。】

姜屿:“……”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问题居然把系统给问故障了。

十三年前封印魔渊时谢无咎也在场,也是从那时起,他才开始筹划庄园的事情。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口中的“苍生道义”。

再者,过去镜能帮助他们封印魔渊,可他不上交仙盟,偏偏要交给谢知予。

姜屿越想越觉得古怪,可她现在还理不清头绪。

“师姐,你在想什么?”

银铃声轻响,谢知予在她身后站定。

他从后环住她的腰身,微微低下头,脸颊相贴轻蹭。

姜屿怔了下神,思绪被唤回后,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在想你。”

这句话倒不是在哄他开心,她刚才的确是在想与他有关的事。

夜风轻拂,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眼。

谢知予也是才沐浴完,乌发披散在身后,额前发丝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像一滴慈悲的观音泪,晕开眉心的红,落入衣衫中。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眉眼弯弯,带着潮湿水意的鼻尖凑近,贴在她颊边蹭了蹭。

“我也好想师姐。”

他托住她的腰,推开茉莉,将她抱起放在窗台上。

“你怎么没把头发擦干?”姜屿捞起他的发丝,用灵力为他烘干后,双手撑在身侧,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好像还挺圆的。”

谢知予没有接话,一双眼眸只专注地望着她。

少女身后披着月光,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看上去温柔又漂亮。

谢知予仿佛被神明吸引的信徒,无法自控般,一点一点,慢慢又虔诚地向她靠近。

呼吸声近在咫尺,姜屿眨了眨眼睛,笑望着他,眼里落了一点月光。

虽然没有说话,可那眼神就好像在对他说:可以,来吧。

谢知予像是被驯服后,得到指令才敢行动的小狗,在她无声的默许中终于又尝到了她的清甜。

鼻尖相抵,呼吸急促,一旁的茉莉随风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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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花香气旖旎了方寸天地。

姜屿的腿也不老实。

自从回家后,谢知予又将她和床榻锁在了一起,她脚踝上还挂着锁链,故意往他腰上蹭。

谢知予刚沐浴过,身体还有些热,冰凉的锁链一贴上来,激起一阵颤栗。偏偏她蹭过后又要用小腿贴上来,又冷又热又软,他的身体很快便绷紧了。

“……师姐,不要乱动。”谢知予离开她的唇,艰难吐息,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极力克制着自己,话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可是不乱动我会很难受。”姜屿踢掉鞋袜,点在他腰侧,顺着腰身而下,“今晚先解开吧?这样好不方便。”

谢知予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额上冒了些细汗。

以往只有他看别人乐子的份,如今轮到他自己,却是笑不太出来了。

似乎对他的沉默不满,姜屿踩着他,轻轻踢了一下。

她又问一遍:“先解开吧,好不好?”

谢知予拒绝不了她。

他抓住她的脚腕,解开了锁链。没了限制,她就像一尾鱼,又滑出了他的手心。

晚风凉习,却怎么也吹不散那股热意。

“谢知予。”姜屿又在踩他,故意停住不动,隔着衣袍感受他的温度,轻声说:“你、好、热、啊。”

谢知予耳尖发烫,倏然抬眸,撞进她狡黠的、带笑的双眸。

“师姐……”他还是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隐忍不发,声音却像快哭出来似的。

姜屿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忍。

之前那个态度强势,给她种情蛊的谢知予难道是被鬼上身了吗?

“可以的。”姜屿叹了口气,说:“不是已经立誓结契了吗?”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

“以”字字音还没落下,谢知予突然上前,拖住腰身将她抱起。

悬在半空,骤然失去依靠,姜屿只好把腿紧紧缠在他腰上。

她双手也环住他的脖子,恍然醒悟:“你又装???”

谢知予亲了亲她的侧脸,然后像在撒娇似的说:“因为师姐好像很喜欢我这样。”

姜屿:“……”她无力反驳。

夜深之后,窗外吹进来的风也带了一点凉意。

谢知予先合上窗户,之后才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屋里依旧没有点灯,只有四散的月光,谢知予对这条路已然很熟悉,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找准方向。

两人倒在床榻上,谢知予从她的颈侧一路往上吻到唇角,同时抽开了她胸前的系带。

沐浴后穿的本就是适合睡觉的衣服,穿脱方便,不一会儿便堆叠在床边。

*

他的唇很软、很热,吻也格外轻柔,沿着锁骨缓慢向下。

姜屿被他亲得迷迷瞪瞪,可随着吻逐渐下移,她突然清醒过来,慌忙伸手阻止他。

“……等一下,那里不——”

“行”字还未说出口,灼热的呼吸便先落下,烫得她陡然转了声调。

谢知予的动作小心翼翼,居然带了一点参拜神像的虔诚感。他的温度无法忽视,吻也跟着落下,唇齿厮磨。

“谢知予……”她抖着声音喊他,听不出是拒绝还是别的意思。

谢知予没有出声,却用其他方式回应了她。

姜屿脸颊顿时绯红一片,她眼角也红透了,有气无力地踹了他一下。

“师姐,我在。”

谢知予终于停下来,又一点点往上亲回去。

他的鼻尖上刮蹭到水光,眼睫也湿漉漉的,吻了吻她的唇角,声音低哑地问。

“可以吗?”

他抱着她,温度几乎烫得她抖了一下。

……真是难为他了。

姜屿抱住他,手在他背后胡乱划拉了两下。

“可以。”

得到她的允许后,谢知予才放开动.作,借着她方才的余韵一点点抵进。

尽管他已经很温柔了,可姜屿还是有点难受,咬住下唇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她不好受,谢知予也不好受,他极力克制着,先停下来将手送到她唇边。

“师姐,别咬自己,咬我吧。”

姜屿丝毫没有客气,对着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

痛感泛上掌心,对谢知予来说这感觉却是愉悦的。只要是她给予自己的感受,哪怕是痛也甘之如饴。

他俯下身拥住她,和她亲吻,唇舌交缠,察觉到她适应了之后,才又慢慢动作起来。

床帐落下,挡住了光线,也将帐内的暧昧笼罩住。

热度在狭小的一方天地里不断攀升。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是各自独立的两个人,却也能在此刻通过肉/.体上的契合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就好像他们生来便该如此,他们本是一体的,密不可分。

谢知予冷白的脸上透出异样的红潮,发丝垂落在脸侧,眼底慢慢被水意浸透了,沁出几颗泪珠,挂在睫羽上,要掉不掉。

他眼眸一直注视着姜屿,视线从未从她脸上移开过,将她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

师姐,师姐,这是他的师姐。

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姐。

她容纳他的温度,又变成他的形状。

他如迷航的孤舟,漂泊半生,终于等到能停岸的岛屿。

他痴痴地注视着她,心跳剧烈,含在眼中的爱意满到快要溢出来,兴奋到眼眶湿润,泪珠从眼角顺着脸颊滴落。

“……你怎么还哭了?”姜屿一愣,顾不上自己难受,连忙抬起手擦掉他的眼泪。

无论怎么想,现在该哭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师姐。”谢知予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紧扣。他动作未停,眼泪也在不停地往下掉。

恍惚中,他好像又变成漂浮的河灯,随着水流飘飘晃晃,本能想要寻求一个依靠。他低下头吻她,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篡夺走每一寸呼吸。

河灯快要飘到对岸,他几乎处于被情.欲推向崩溃的边缘,泪水仿佛决堤一般。

“师姐,我爱你,我好爱你。”唇间溢出破碎的祈求,他几乎是哭着在说:“不想和你分开……”

“你别哭啊,我没说我要走。”

姜屿赶紧抱住安慰他,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道是她的问题吗?

为什么总觉得他们此刻的身份好像哪里搞反了……

*

仙盟位于孤山之巅,云烟环绕,仙鹤驻足,是为人间灵气最盛之地。

能踏入此地的大多是各门各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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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尊贵、不容小觑的人物,即便是关押在此处的囚犯也不例外。

“念在当年知遇之恩,我如今还称你一声谢兄。”沈清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无咎,见他气定神闲,并无悔改之意,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你难道都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谢知予坐在太师椅中,仙盟尚未定他的罪恶,他只能算是“客人”,而不是囚犯。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抿了一口茶。

“我何错之有?”

“你!”沈清风愤然拂袖,有太多话想说,可最后到了嘴边,通通化为了一声长叹。

当初设立庄园他也有份,那些小孩有一半是他派人四处寻来的。他信了谢无咎的话,要做什么利于苍生的大事。

可事到如今,他不仅愧对那些死去的孩子,就连跟着他出来闯荡的师妹也因他而遭了报应。

沈清风默然伫立,良久,又说:“我只有浸月这么一个女儿,月娘是我的师妹,守在别院的也是我山庄的弟子,这口气我是一定要为他们出的。”

“你一向有情有义。若非如此,当初我也不会向老庄主举荐你。”谢无咎拨着茶沫,慢声道:“我心不怪你,你也不必同我多说。这件事到最后是一定瞒不住的,我早就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如今只盼望谢知予能……”

“事已至此你还要提他?”沈清风已没了好脸色,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后才继续往下说,“他怕不是早就被那大魔蚕食了神识,大魔狡猾,谁知道如今掌握他身体的究竟是谁?不然怎么会做出杀害无辜的事!”

仙盟外围有一层结界,结界内没有夜晚,是永昼之地。

谢无咎放下杯盏,看向窗外,薄光从云层穿透出来,流光四溢。

“他是我选中的孩子,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沈清风见他执迷不悟,便也懒得在此事上与他多费口舌。

他只问一句;“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后悔过?”

后悔吗?

是有过的,可是他不能后悔。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是违背了当初自己所选的路,必须尽快掐灭。

这世上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坚定地相信自己罢了。

谢无咎不再是当初那个跟在宁随风身后,总是仰望他风采的少年人,如今早已能独当一面。

云层透下来的光刺得他眼球灼痛,可他仍然睁着眼,盯着光亮处。

沉默许久,谢无咎听见自己的声音,始终如一的坚定。

“我为苍生,问心无悔。”

*

“现在好些了吗?”

据姜屿观察,谢知予之所以会在快结束的时候哭出来,完全是因为他太兴奋了而已。

可能这就是自小修无情道,导致他之前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的后遗症吧……

想通之后的姜屿更觉得无奈了,被睡的明明是她,可她还没哭,他反倒先哭上了。

“师姐,我爱你。”谢知予侧身抱住她,用鼻尖蹭开她耳边的发。

从结束到现在,他好像化身复读机,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看来是余韵还没有过去。

偌大一张床,明明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此刻的姜屿却被挤到了床的最里侧。

右边是墙,左边是他,他的手还紧紧箍着她,想翻个身都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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