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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的秘密 韫枝 48422 字 2024-04-08

正说着,屋中已点起了香炭,八角炭盆里的热毯滋滋烧着,将偌大的房屋烤得一片暖意融融。

瞧见夫君眉眼中的心疼。

郦酥衣攥紧了笔杆,略一思量后,乖顺地点了点头。

沈顷日理万机,要操心的事繁多。

她也不愿意让沈顷为自己而忧心。

没一会儿,房屋内便是一片雾腾腾的热气。郦酥衣将外氅脱了,看着外间的天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郎君。”

她扯了扯沈顷的袖,“郎君今日,是不是还未喝药?”

身前的男人正整理着本本账簿,闻言,他手上一顿,身形竟变得有些僵直。

须臾,他侧身,低低地“嗯”了声。

转眼便见少女面上焦急的神色。

“郎君身上未带着药么?这转眼便是黄昏了,若到时、若到时沈兰蘅醒来了……”

郦酥衣的声音黯淡下去。

与之一同黯淡的,是少女的眸光。

沈兰蘅的呼吸也微微一顿,他将右手收起来,佯作不经意地道:“他醒来,会如何?”

郦酥衣想起先前之事。

每一桩、每一件,都烙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无法忘记。

若此时沈兰蘅醒来,会如何?

她抿了抿唇,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与厌恶,将脸轻轻靠入身前之人怀中。

淡淡的兰香充盈在鼻息间,她闭上眼,任由那清淡的香气将自己裹挟。

少女未应答,只将脸贴近、贴得更近一些。

“沈顷”抱着她,沉默了良久。

“他其实……”

男人甫一启唇,满腹话语还未宣之于口,却已然听见怀中极委屈的一声:

“他一醒来,你便要离开我了。”

他一怔。

郦酥衣将脸颊贴得愈近,吸了吸鼻子,道:

“沈顷,我不想你离开我。”

她不想让他离开,一分一毫,她都不愿意让他离开。

说到这里,郦酥衣还忍不住伸出胳膊,抱了抱对方的腰身。

男人的脊背莫名很僵直。

于郦酥衣看不见的地方,他的面色白了一白。

半晌之后,沈兰蘅低下头。

他的鼻息间带着清雅的兰香,声音丝丝离离,宛若湖面上空徐徐升起的江南烟雨,掺杂着几分醉人的迷离。

“怎么算是离开呢?”

他声音缓缓,道。

“白日有我,黑夜有他。昼夜更替,我们二人同样也交替出现。如同日月,永远挂在天边,也永远陪着你。”

“白日有我照顾你,黑夜有他陪着你。若是一人惹恼了你,等上半日,便会有另一人为你排忧解闷。你如今身前虽然站着的是一个人,享受的却是两份爱,两份亘古的、永不变心的、只为你一人而来的爱意。郦酥衣,这样不好吗?”

“沈顷”垂搭着一双小扇似的浓睫,凝望向她。

男人漆黑的眸底,隐约有光影闪烁。

郦酥衣不知他为何会这般说。

自走进薛府时,她便隐约觉得——今日的沈顷,似乎有些奇怪。

她顿了顿,道:“他不会。”

“你并未见过他。”

郦酥衣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

“你不知晓,他是如何的自私卑劣,如何的阴暗可耻。”

似乎他已经无可救药。

沈顷又是一阵沉默。

感受到腰际那双手的抚动,他略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

今夜的霞光来得似乎有些晚。

日头将坠未坠,金粉色的日影穿过雕花窗牖,将偌大的房屋内映照得一片透亮。

郦酥衣只将脸凑到沈顷怀里,嗅着那香气,眷恋于这一份温暖的怀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对方冷不丁道:

“郦酥衣,所以你很讨厌他,对吗?”

“很讨厌。”

不能说是讨厌了,简直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他听见她清晰且肯定的声音。

“我厌恶他,我从未对他动过心,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固有的认知,更是难以撼动与改变。

更何况,对方先前还曾那般放肆地伤害过她。

郦酥衣想,莫说是动心了,就先前沈兰蘅曾对她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她连原谅都不会原谅他。

她不是受虐狂,更没有这种倾向。

她是一个正常人,她只希望与自己的夫君幸福和顺、举案齐眉。

至于那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有多远滚多远,切莫再打扰她与沈顷的二人生活。

郦酥衣如是想。

她不贪心,她不需要两个人各一半儿地对自己好,她只需要一个人全部的好。

更何况,她的夫君沈顷,已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善良、最优秀的男人。

不知不觉,天色已昏昏。

沈兰蘅垂眼,用手掌轻抚了抚少女的发顶,于她的一片催促声中,自房屋内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临别时,他往薰笼中重新添了暖炭,看着炭火一点点热起来后,才肯走出房屋。

薛氏已被捉拿拷问,长襄夫人家中破旧,一行人便暂居于薛家宅府之中。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沈兰蘅纤细的睫羽动了动,他垂下眼。

回想着适才房中,少女将他当作沈顷时的温柔与崇拜,以及提及他名字时的嫌恶与厌烦。

他眸光微晃,眼底闪过一寸痛楚与落寞。

从前一直无人教化他。

今日经由薛府一事,他忽尔明白了——何为善,又何为恶。

劫富济贫为善,为民请命为善。

贪污受贿、声色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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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菅人命为恶。

他回到书房中,抽出一张纸,提笔,将今日之事写下来。

此时需要上书于朝廷,但他字迹太过于潦草,这件事还须得由沈顷执笔。

月上梢头,将桌案前男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一边回想着今日之事,一边落笔。

就这么一瞬间,看着自笔尖流溢而出的浓墨,他忽然有一种冲动。

——他也想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第76章076

沈顷是在深夜醒来的。

一睁开眼,入目的是昏沉的天。今夜通阳城并未下雪,外间月色正明,将天地笼罩得一片净白。

沈顷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天。

这样乌沉、这样黑蒙蒙的天。

在他的印象里,通常一闭眼即是日落黄昏,这天色再如何,也不会黑得这般透彻。如今睁眼看着这天色,竟让他怔了少时,男人伸出手,下意识地朝前摸了摸。

一片虚无。

空洞的虚无。

他还以为是幻觉。

毕竟在此之前,这样的黑夜都是属于那个男人的。

黑夜的阴暗,黑夜的空洞,黑夜的萧索,黑夜的欢愉。

沈顷抿抿唇,掩去眼中微弱的情绪,被桌上的字条吸引了目光。

是那个人的字。

龙飞凤舞,不成章法。

他缠绕着纱布的右手将其捻起,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地读。

字条上记载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们如今在何处,是如何来到薛府,又如何将薛松擒拿。

如今薛松被关押在那里,接下来他打算如何。

沈兰蘅字迹虽是潦草,可落笔时的述事却是井井有条。

沈顷看得清楚——

对方让他以自己的笔迹,写一封文书呈上。将薛松连同那些账本,一同押送至京都。

吃一堑长一智。

水牢的苦他算是没白吃。

沈顷提笔,在下面淡淡答了个:好。

接下来,沈兰蘅仍有打算。

他在书信上言,薛松贪污朝廷钱款,罪大恶极,薛氏全部家产理应充公。

通阳城常年饱受战乱,百姓苦不堪言,沈兰蘅提议,以薛氏家产,于城头济贫施粥。

沈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眉眼中的冷意化开,雪氅之人提笔,字迹端正遒劲:

——好。

这书信他像是匆匆所写,言语寥寥。

书信之上,沈兰蘅没有提及,他为何会在白天醒来,而理应在白日苏醒的沈顷,为何又会在黑夜里转醒。

只是在书信尾端,对方有作恳求。

暂时不要将二人时间颠倒之事告诉郦酥衣,作为交换,白日里他会严于律己,不再为他招惹旁的事端来。

除此之外。

他还会勤勉自身,平日里多看看军书典籍,以备不时之需。

沈顷:……也行。

他抬头,瞭望天色。

停顿少时之后,男人于字条上写道:按你所言,望你每日勤勉自身。至于军书部分,我每日都会抽查你所学内容。

搁下笔,沈顷心情略微惆怅。

心中似有憋闷之气,梗直在那处堵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眼,替沈兰蘅算起那些账本来。

不知不觉,清晨已至。

二人虽说昼夜交替出现,可始终用的是同一具身子,自然是有需要歇息的时候。誊抄到半夜,他终于禁不住困意昏昏睡去,待转醒时,身侧已多了缕淡淡的馨香。

郦酥衣正站在书桌边,替他收拾着有些缭乱的桌面。

见他醒来,少女还以为是自己的声响打扰到了他,赶忙道:“郎君。郎君可是被我吵醒的,你可还要再睡上一会儿?”

晨光乍现,落于少女清艳的面庞之上。

沈顷稍稍一愣神,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同时存在了一整日。

昨天夜里,今日白天。

一夜一日都未曾换人。

他快速定下神思,将昨夜的字条藏匿入袖口,声音微涩,缓声道:“不必了。”

薛家的账本还未清点好。

郦酥衣站在桌边,瞧着自家郎君面上的疲惫之色,以及账本上那一处处勾画与折痕,心里头是止不住的心疼。

事关重大,沈顷也未曾再歇息。

他按着沈兰蘅先前所留下的字条,上书一封,将薛松与那些有问题的账本一同押送回京。

再然后。

他戴上魏恪,清点了薛宅之中的米面粮油,于城北搭起帐篷,带上郦酥衣一同施粥。

微风冷澈,拂动二人雪白的衣袖。

郦酥衣裹着雪氅,侧身立于自家郎君身边,眉目婉婉,一双慈眉中带着笑。

粥米热烫,来往流民的言语亦是热烫。

百姓俯首泣零,跪拜不止。

纷纷唤她与沈顷,实乃菩萨在世。

沈顷先前已施粥过数次,熟悉眼前之景。倒是郦酥衣从未见过身前的场景,她立于沈顷身侧,听着身前那一句句俯首歌功,浑身热血沸腾,心潮之中也直涌上一道暖意。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在大凛,身为女子,受万民跪拜。

郦酥衣心中热烫,侧首时,却见沈顷正站在原地,一双眼中裹挟着淡淡的思量。

他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少女扯了扯他的袖。

沈顷垂眼,只见妻子细白的手指正攥在自己袖口处。那手指柔软,却又同她一样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男人眼睫微动,伸出手,将她的手指回握住。

四目相对。

他道:“衣衣,等打胜了这一场仗,我便回京,去圣上面前为你求个诰命。”

身负诰命,不光是她自己的荣誉,更是他与腹中孩儿的荣誉。

郦酥衣不再矫情,迎上对方的目光,婉婉应了声:“好。”

没有瞻前顾后,没有畏首畏尾。

郦酥衣相信,有沈顷在,与西蟒的这场交战,他们一定会赢。

……

施完粥,一行人重新回到薛府中。

甫一坐定,便听到一阵叩门声。

来者竟是长襄夫人。

今日她与沈顷施粥时,长襄夫人也带着家眷排在队列中,他们不光施了热粥,还将米面油、鱼鸭肉之类的分发至各家门户去。

长襄夫人带着郦酥衣,在队尾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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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热泪盈眶,回家后立马又备置了些调养身子的药,准备给沈夫人送过去。

沈顷有旁的事,先回到书房中。

郦酥衣在薛府门口迎的萧氏父女。

一推开宅门,便瞧见长襄夫人带着郦酥衣,恭顺地站在门口。

“夫人——”

郦酥衣接过药包,转过身,让魏恪去取些银钱。

长襄夫人连忙摆手:“小的不要这个,小的不要这个。夫人您与将军为我们通阳城做了这么多的事,小的是万万不能收夫人您的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郦酥衣往前带了带,低下头:

“快,说谢谢夫人。”

小姑娘的声音很甜,一双眸子更是亮晶晶的:

“谢谢菩萨姐姐。”

这句“菩萨姐姐”听得郦酥衣心中欢喜。

她摸了摸郦酥衣的小脑袋,去让魏恪从库房里面取出一筐暖炭。

她又悄悄地往暖炭中塞了些银钱。

郦酥衣在前院待客,自然不知晓书房里沈顷在做些什么。

掩好门窗,男人立于书桌前,微微垂眼,将今日发生之事尽数写在书信之上。

他与沈兰蘅立下了君子协定:

白日黑夜里,无论发生何事,都需得事无巨细地将其以书信的方式记载下来、令另一人知晓,个人私事不能逾越国家大事,如今他们人是西疆,万事须得以军情与皇命为上。

若有例外之事,须得以书面形式交由另一人“审批”,待另一人同意后,方可行事。

沈顷提笔,签字画押。

尔后将墨迹吹了吹,带浓墨干些,才将其对折,藏入袖中。

二人已心照不宣:每次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对方于袖中留下的“信件”。

方将信件藏好,沈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取出信件,补充:

除上述协定外,沈兰蘅不得私自对衣衣动手动脚、迫使衣衣行不愿之事。平日里沈兰蘅须得勤勉自身,利用空闲时间多看军书,旁的事宜待到归京之后再谈。

对于这样一封不太平等条约,沈兰蘅提笔,欣然接受。

只因他发觉——这副身体留给沈顷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对方从每日清晨时醒来,到如今的,时隔两三日才“清醒”一次。

沈兰蘅心中打好了算盘:

按着如今的趋势,沈顷占据这具身体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从两三日一次、到半个月一次……这就意味着,自水牢那一夜过后,这具身子便开始慢慢地迎合他,终有一日他会占据这一副身子。

桌案之前,男人缓缓握笔。

虽然他曾试图劝说过沈顷,他们一起与衣衣一生一世三个人,但爱总是自私的,沈兰蘅心中思忖着,只要沈顷不将此事告诉郦酥衣,只要自己能与她一直以沈顷的身份相处下去。

待他彻底占据这具身体,自己甚至可以一辈子都饰演沈顷。

只要能与郦酥衣一起,只要能与她一起。

他心想,以后将要经受的委屈,甚至都不算是委屈。

看着沈顷留下的条约,他欣然提笔,画押。

直到两日之后,沈顷再度醒来。

他醒来时毫无征兆,映入眼帘的是那堆积成山的军书。他能看出来,在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里,沈兰蘅确实在其上下了不少功夫,正在他欲提笔写下激励话语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敲了敲。

“郎君。”

少女声音甜腻。

“郎君,明日便要离开通阳城了,我今早去了趟萧家,这是萧大嫂专门给咱们做的鲜花饼,快来尝一尝。”

沈顷并不喜欢吃甜食。

可看着妻子如花一般的娇靥,他仍是无法拒绝,取了一块鲜花饼,咬出口中。

甜。

太甜了。

可衣衣却很喜欢吃,他便不愿扫了衣衣的兴,坐在一侧、也陪着她吃。

郦酥衣一边吃,一边说着:“除了去取药与鲜花饼,我还给郦酥衣送去了几本小人书。我教她写会了自己的名字,萧毓慧,善良,聪慧。我同她说呀,你平日里要听爹娘的话,但有些事也不要太听你爹你娘的话。谁说女子不能读书的?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才能知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才能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才能有机会,去改变外面的世界。

说这话时,萧氏夫妇就站在一边,闻言,连连点头。

沈顷微笑:“衣衣,你做得很好。”

他的话语温和,说这话时,言语之中也尽是温柔的光晕。

看得她心旌荡漾,忍不住又夹了一块鲜花饼,喂到对方嘴里。

“甜么?”

她笑,眉眼弯弯,像月牙儿。

沈顷只被那笑容所迷住,想也不想,便开口道:“甜。”

他话音未落。

只嗅着一道温软的香风,还未来得及反应,香气拂面,唇上已落上轻柔一吻。

他怔了怔,一抬头,对上一张如花般的面容。

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着迷人的光,含笑问他:

“郎君,甜么?”

甜。

此处无榻,不知是何人禁不住那诱人的香气,率先出手。

她纤细的腰肢被一只大手揽过,细腰如柳,被压在冰凉的桌案之上。

桌面,无数书籍散开。

她脑后的头发亦散开,迤逦着。

只一瞬,郦酥衣面上便多了一抹红晕,她呼吸变得急促,双耳潮红。

那双乌黑的眼眸,此刻更是变得无辜无措,染上了湿漉漉的水雾。

“郎……郎君……”

他要做何?

少女一颗心怦怦跳着,内心深处,竟有了隐隐的期待。

“衣衣。”

“你莫要这般看我。”

她听见对方一寸寸加重、几欲难以自持的呼吸声。

男人埋下头,于她娇软的身形上,红着脸,低低喘息着。

“你再这般看我,我纵是神仙,也禁不住了。”

第77章077

他不是神仙。

他不过肉体凡胎一具。

窗帷拂动,落下一片簌簌的影。屋内暖盆正烤着,香雾缭绕,水雾更上眉梢。沈顷攥握着少女腰际的手有些许僵硬,他身形微微倾着,直望入对方杏眸。

那一双含了水的眸子,像是明月初上红梅枝头的碎雪,一摇即碎,一触即融。

郦酥衣檀口微张,一双唇轻轻吐息着。

从眉心到下颌,从脸到腰肢到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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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下下,每一处,无不透露着一种娇怯诱人。

郦酥衣能感受到,身前,沈顷的呼吸愈发加重。

加重到也让她有了几分慌乱与不镇定。

少女心慌,轻轻推了他一把:“夫……夫君……”

她如今有了身孕,万万不可行那事。

虽然她想,虽然她很想。

经由那晚过后,郦酥衣才体尝到何为两情相悦的乐事。

她喜欢沈顷,沈顷亦喜欢她。她愿意将这一颗心、这一具身体全部交付于他,随着他的呼吸一同呼吸,与他一起,赴极乐、共欢愉。

这种感觉,和与沈兰蘅在一起时大不相同。

纵使先前与沈兰蘅相触过许多次,但她从未有过一次,能感受到如此的愉悦与欢喜。郦酥衣一颗心荡漾着,原以为会一贯清冷的内心深处,竟由此生出许多迷恋来。

她喜欢沈顷,她深爱沈顷,沈顷爱护她,呵护她,与她心意相通。

这便是他与沈兰蘅之间最大的不同。

没有强行,没有迫使。

只有平等,只有你情我愿。

郦酥衣并非先前那不通晓人事的贵女,经由那一次过后,她万分迷恋沈顷,迷恋与沈顷在一起。

与她的夫君,她唯一的夫君,一同拥抱,一同亲吻。

纵使二人有着同一张面孔,郦酥衣仍分得很清——自己这一颗心,究竟归属于何人。

譬如此时。

窗外的风摇曳不止,窗牖像是被人刻意留了一条缝儿,将那阵凉风吹刮进来。

窗帷本无声,却被这风声撩动得簌簌不止,如同她这一颗摇曳的心,怦怦跳动着。

她听见沈顷同样加剧的心跳声。

嗅到他的香气,听到他的呼吸。

男人倾弯下身,将她吻住。

那薄唇轻柔,是她梦中想念的分寸,每一分每一毫,都落得恰到好处、令她万分安适舒服。郦酥衣也闭上眼,深处双手环绕住男人的脖颈,逼得他颀长的身形压下来。

沈顷按住她的腰,轻轻唤她:“衣衣。”

“衣衣,”他道,“不可以了。”

他并非圣人。

面对喜欢的女子时,他也有欲念,也有非分之想。

沈顷自幼受诫,学着凝神静心,学着戒断外界之欲。

先生告诫他,身为万众瞩目的沈家二公子,须得勤勉自身、禁心禁欲,钱、权、食、色……求之不得,便碰之不得。

身为国公府的世子,更不能叫旁人挑出一丁点儿错处。

过往二十年,他谨记先生教诲,学得很好,也记得很好。

日光映照入户,落在男人纤长浓密的眼睫上。那两把小扇,随着身前女子的动作翕然颤了颤,瞧着少女愈发造次的唇,他眼底情色愈浓。

他的妻子,娇柔秾丽,窈窕可人。

是世间难得的尤物。

随意一个动作,轻飘飘一个眼神,不经意间,便能让人就此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无法自拔。

郦酥衣的吻一路沿下。

从他的鼻梁,到唇角,到下颌,再到那绷得僵直的颈。

少女俏皮一笑,不知是不是故意,竟将唇停在他那一块凸起的喉结上。

落下去的一瞬,郦酥衣发觉,沈顷的身形明显一顿。

他的颈愈发僵硬,宛若一块死木。

沈顷垂下眼,低低唤了声:“衣衣,莫要闹。”

她如今怀有身孕,胎像不稳,不可行那事。

对方想要按住她。

他的声音很低,带了些哑,开口时偏偏又叫喉结动了动。郦酥衣只感觉唇上有什么略微坚实的东西轻轻滚过,叫她又是一阵心潮荡漾。

身前男人白皙的面容上透了些绯晕,那耳根子更像是滴了血,殷红得不成样子。

郦酥衣见过沈顷许多种样子。

大婚时,他揭盖头的温和柔情;桌案前,他执笔的一丝不苟;出征时,他一袭战甲的英姿勃发。

他有那么多种样子,可如今,郦酥衣却偏偏爱极了眼下。

他清冷自持的眼底染上欲想,眸光缭乱着,眼中情绪翻涌。

明明想极了,却又惦念着她的身子,生生忍住、抑制住,还要过来按住她乱动的手。

身前之人越是这般,郦酥衣便愈发兴奋,越发想要造次。

她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便控制不住地想要与他亲近,想要将这朵高岭之花折下,想要看他面色与呼吸愈发紊乱,看着他愈发情动。

这是她的本能,是她面对喜欢的人时,无法克制的本能。

郦酥衣忍不住,张嘴,将他咬住。

喉结上微微一烫,紧接着,其上立马多了一道磨损感。郦酥衣看着沈顷,他微微张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似乎在惊异她的大胆与放纵。

“衣衣。”

这一声带了颤。

他明显乱了。

几缕乌黑的发自鬓角处落下,垂搭下来,扫在桌上少女那同样发烫的面颊上。

“莫再捉弄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衣衣,我受不住的。”

沈顷说话时,郦酥衣仍未松口,她眨了眨眼,轻咬住他的喉结。细细的磨损感于男子喉咙上化开,对方力道不重,咬得他不能,甚至还带了些痒。

那痒意一路沿下,落在那颗正摇曳的心中。

胸腔里,一颗火热之物滚烫。

他再也禁不住,双手亦变得滚烫,掌心处的老茧拂过她严实的衣,少女口上虽唤着,却任由他动作。

情难自禁,情难自已。

过往二十年所学的省身律己,在这一刻,全部烧为灰烬。

郦酥衣只觉得对方的大手落了下来,宛若一道春风,将她的衣衫全部吹皱。她整个后背贴在那平整的桌面上,双手拉扯着他的身形弯下来。

经过一番磋磨,男人脖颈间,那喉结处,看上去微微有些肿。

也不知是不是这层关系,沈顷开口说话时,声音竟也是涩的。

眼前的男人一旦生起了那种心思,郦酥衣便知晓,接下来整个书房,都会成为他的主战场。

她的头发迤逦开,闭上眼。

她有了身孕,沈顷又一向爱护她,自然不会同她行那荒唐之事。男人埋下头,于她唇上细细吻着,那般克制的吻意,令郦酥衣愈发心动。

(审核注意:只是亲吻,而且还是“克制的亲吻”,没有别的描写。小情侣亲个嘴怎么了!)

偌大的书房内,正燃烧着一盆暖炭。那是整座通阳城最好的炭火,温暖,旺盛,灼热,一如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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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爱意。

烈火烧得旺,烧得剧烈。

烧得盆中一阵“滋滋”作响。

听着那些响声,二人心中都难受。

沈顷抬起头,哑着嗓子唤了声:“衣衣。”

郦酥衣也抬起头。

目光往下挪,只一眼,她便知晓此刻对方的煎熬。

少女身形动了动,贴向他,柔柔应了句:“郎君。”

她的手循着目光,渐渐也往下挪。

忽然,沈顷身形一顿,一双眼微愕。

“衣衣,你……”

他的脸上尽是惊异之色。

沈顷从未想到,自己一向乖顺的妻子,竟会这般……

郦酥衣凑上前,瞧着他眉宇间的神色。这毕竟也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少女一颗心怦怦直跳着,柔声道:

“郎君怎么办。”

沈顷:“衣衣。”

“郎君怎么了。”

她的声音娇俏,好似下一刻便要掐出水来。

“郎君是在需要我么?”

“需要你,”他闭上眼,放纵,“衣衣,我离不开你。”

他离不开她,自大婚当日,揭下盖头的那一刻起,自她唤出那一句郎君。

水雾缭绕,喜色漫天。二人的红线便紧紧缠绕在一起,任何人都无法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审核注意:我拉灯了!别再锁我了!!)

她被沈顷抱着自桌面上坐起来,整个人倚在对方身上,起起伏伏地吐着气。

暖盆烧得很旺,两个人都湿透了,郦酥衣的手腕更是很酸。

汗水细细密密的,自额头上渗出,沿着鬓角,将人的青丝溽湿。

沈顷与她不一样,他多穿了件极薄的短上衣,那衣衫本就雪白,如今更被汗水打湿,透出他结实硬朗的胸膛。

郦酥衣脸上又是一红。

沈顷低下头,从一侧取来一块干净的手巾,替她擦了擦手心。

她的手很小,手掌看上去软绵绵的,经由适才的事,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这只手能使出多大的力。

看着她的小手,沈顷心中又增添了几分罪恶感。

俊美的脸颊上浮现一道红晕,男人稳下心神,将她掌心里的东西悉数擦拭干净。

而后他又侧身,自一旁取来净盆。

郦酥衣坐在桌面上,披垂着头发,乖顺而安静。

经过方才那么一遭,她手上完全失了力,右手有些酥麻,还有些发软。

便就在对方即将取来净手的水盆时。

便就在她下意识伸手,欲让沈顷为自己洗手时。

对方手上动作一顿,微垂的眼睫遮挡住,那眸光忽然闪了一闪。

男人眸底神色一凛,再抬眼时,眼前撞入一段窈窕的身形。

白皙,纤婀,柔美。

饱满而夺目。

扑面而来的冲击力,令沈兰蘅呼吸停了停。

紧接着,他看见桌案前缭乱的东西。

感受到,体内那股燥热之气的变化。

他也是个男人,仅愣了少时,立马反应过来这里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你个沈顷。

他沉着眸,咬牙。

郦酥衣正乖巧坐着,见男人望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谁料,便就在她摊手之际,竟见“沈顷”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他说:“还要。”

第78章078

郦酥衣:?

她抬头,一眼便瞧见沈顷认真的神色。

对方只着了件极薄的里衫,被汗浸着,呼吸不甚均匀。

可那一双凤眸狭长,此刻正微挑着,经由适才那一场鏖战,他眼底情绪不减反增。

沈顷目光灼灼,正盯着她发酸的手。

少女愣了愣,心中不免生起几分疑惑。

在她心中,自己的郎君向来不是这等重欲之人。相反的,他格外清心寡欲,与她成婚后,甚至从未主动要求。

今日郎君怎的……

“郎君,你说什么?”

迎着光影望去,少女身形纤白,坐于一片暖醺醺的风雾里,整个人自里到外,散发着令人口齿生烫的诱人光泽。

她一双眸疑惑,更无辜。

沈兰蘅抿了抿唇。

他的唇上仍发干,发涩。

他道:“还想。”

郦酥衣身边散落着衣衫,还有那一团已被玷污的手巾。沈兰蘅并不单纯,只看那手巾一眼,又观之郦酥衣的手腕,便知晓适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映入眼帘的又太过于活灵活现。

他甚至都不用细想,稍稍一闭眼,那件事立马便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沈兰蘅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醒得再快一些。

竟让那人,竟让那人与衣衣……

他心中又酸又涩。

一时间,酸意、醋意、占有意,悉数冲上脑海,涌上心头。

这是沈兰蘅第一次看见郦酥衣这副模样。

与沈顷欢愉后,如此生动地出现在自己身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复下心情。

可张口吐息时,空中都是他们先前留下来的味道。

他身上的兰香,少女身上的花香,炭香、书香、墨香,以及……

情香。

她鬓角处的汗、浸着水雾的发丝,她的肩颈,她的细腰……沈兰蘅低垂下眼眸,瞧着桌上每一处、周遭每一处。

经由那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里的每一处都是有味道的。

是她身上的味道,是沈顷身上的味道。

是两条红线互相交缠后,遗落下来的香气。

沈兰蘅只觉此时此刻,自己的嗅觉忽然变得十分敏感。

他试图忽略这香气,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那个人的身形依旧在沈兰蘅的脑海中驱之不散。甚至不用他闭上眼,沈兰蘅眼前已一遍遍“回放”着那人与郦酥衣的交锋……回放得他呼吸急促,太阳穴突突跳着,回放得他几欲要发疯!!

他的衣衣,他的衣衣。

独属于他的郦酥衣。

如今却在他面前,跟了旁人。

就在沈兰蘅出神之际,忽然一只手将他握住。如此始料未及,令男人后背微微一顿,他面上带着几分愕然,望向身前之人。

少女面色红润,语气羞答答的,整个人像一朵粉里透着红的小桃花。

“郎君,”她轻声,眸光温柔似水,或许是因为紧张,话里甚至还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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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磕绊,“郎君……还要么?”

他想。

无论是处于欲念、嫉妒、占有,或是好胜心。

他都想。

他拥有的,不想让沈顷拥有;但沈顷拥有过的,他一定要拥有。

沈兰蘅分毫不愿输给这个“后来居上”之人。

少女长发披肩,手腕纤细。那一只手更是很小,很柔。

他本就比寻常男人要高大上一些,而他的妻子窈窕纤婀,这使得他自己的身形要比对方大上几乎一圈。郦酥衣很费力,却有些握不实。看着她这般,沈顷心底里忽然闪过一丝心疼。

竟让他低下头,问道:“酸么?”

郦酥衣怔了怔,如实答:“嗯。”

“伸过来。”

“什么?”

“伸过来,”他垂下眼,语气温和,“我给你揉。”

不等郦酥衣反应,自己的手腕已然被对方捉了去。他出手得急,但动作却是万分轻柔。

眼底里满是珍重,生怕将她伤到。

自手腕,到虎口,再到掌心。

郦酥衣也低垂下睫,看着沈顷先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而后一下又一下替她揉着,动作极为耐心。

先前,她在家中读女则女戒,书中讲道:身为女子,当以娴良恭淑,在家当事夫主。她被那些书卷压迫惯了,也以为这是件极习以为常的事。但自从嫁入沈府、嫁给了沈顷,她才明白到,这世上当真有男子不纳妾室通房,真能给她全身心、极平等的爱。

他会呵护她,能体谅她,更会关照她,而并非一味地满足独属于男人的私欲。

看着眼前的男人,郦酥衣只觉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

她觉得,自己也理应关照自己的夫君些。

于是她红着脸,看着对方手指落下来的地方,道:

“适才郎君教我,要这里使劲,但也不能太使劲。我没有经验,下手没轻没重的,不知是否弄疼了郎君。”

闻言,“沈顷”手上动作一顿,“没关系,我不疼。”

少女莞尔,双眸弯弯得像月牙。

“那就好。”

对方低低“嗯”了声。

郦酥衣坐在桌面上,心中总觉得,此刻沈顷的情绪变得有些奇怪。

可究竟是哪里奇怪?

她也说不上来。

就在她纠结之时,忽然听见男人开口。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有些许低沉。

“适才光顾着我,你呢,你会难受吗?”

“没有。”

郦酥衣摇摇头,声音里没有分毫不快,陈恳道:

“与郎君在一起,我很开心。”

沈兰蘅想起来,自己先前与她做的那些事。

好似都是他一人的放纵,每每都惹得她一脸泪水,满眼恨意。

沈兰蘅:“很开心么?”

并未得到什么,也开心吗?

只剩下劳累,也很开心吗?

男人目光之中,带了些考量。

“嗯!”

她用力地点点头,语气欢快雀跃,像一只小鸟儿。

“我也不知晓为何,只要与郎君在一起,衣衣便是开心的。看着郎君开心,我也感到开心;看着郎君面上欢愉,我竟也能从中,感受到几分欢愉来了。”

他笑了笑,掩去眼底的情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便在此时,魏恪在门外唤他们。马车备好了,该启程返回西疆了。

因为一个薛松,他们已在西疆耗费太久时间。如今朝廷新派来的官员还未上任,沈顷便单独留下苏墨寅,代管着通阳城诸多事宜。

暂别苏墨寅时,他正在屋中拆着一封信。

看见二人前来,他竟将信藏了藏,面上露出几分羞涩。即便如此,郦酥衣还是看到了——信封之上,好友宋识音的字迹。

这是好友的私事,她也不便多问。

只与沈顷一同拜别,而后匆匆坐上了马车。

他们来通阳城时火急火燎,离开时,亦有些着急。

她特意派人又往长襄夫人家送了许多书,告诉郦酥衣,莫听旁人言语,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

不单单读女戒女则女训,诗词、传记甚至典论。只要想读,都可以读。

走上马车时,小六子亦牵来一匹马。他朝二人恭敬拜后,并未理马车之前的魏恪。

郦酥衣能感觉出来,二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

她还未来得及多问,“沈顷”已撩袍走了上来。

男人来时,带了一缕淡雅的兰香。不过多时,那香气便将她的身形悉数裹挟。

马车颠簸,向前行驶。

郦酥衣侧了侧身,轻车熟路地将头靠在男人肩上。

沈兰蘅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地低头。

低下眸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柔顺的发、玲珑的小耳,以及那纤细白皙的颈。此情此景,让他很是有一种冲动,有一种低下身去、将她抱入怀中,深深拥有的冲动。

然,这种冲动仅沸腾了少时。

笼于袖中的手攥了攥,他硬生生将其忍住。

他喜欢她不假,爱她也不假。

他爱她,深爱到无时无刻不想与她待在一处,但经由通阳城之行,他又隐隐约约明白了。

有时候,宣泄爱意的方式,不单单只是占有。

他的手指动了动,方伸出一点,又被他忍耐着收回。

马蹄声踏踏,沈兰蘅袖中的手指一点点蜷紧。

便就在此时,身前忽尔一道馨甜的香气拂面,不等他反应,唇上蓦地落下一吻。

那是个极飞快、带着些许花香的吻。

沈兰蘅怔了怔,微垂下眼去——摇晃的马车中少女面色微红,一双眸亮晶晶的,此时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她的眼神之中,有害羞,有珍爱,还有敬仰与崇拜。

微风卷过车帘,车外天色正明,心中压抑的山火在这一刻就此喷薄而出。

纵使沈兰蘅再如何压抑,他也是个男人。

一个正常的男人,身前献吻的,还是他心爱的女子。

马车里,沈兰蘅再也禁不住,他眸光汹涌着,倾身回吻。

郦酥衣登即被他按在车壁之上。

后背轻撞于车壁面,发出一声响。

她掐了一把“沈顷”的腰,看那神色,似乎在说——“外面有人,小声些。”

沈兰蘅低哑:“好。”

他的吻意一路沿下,从她的眉眼,到她的鼻尖,她的唇。

最后,他咬了咬少女的耳垂。

男人的嘴唇落在她耳垂上的那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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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酥衣后背一凉,心中忽尔警铃大作。

因为她知晓——喜欢咬自己耳朵的是沈兰蘅,而沈顷,从未咬过她的耳垂。

从来都未!

对方似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便吻她,便问:“郦酥衣,怎么了?”

少女脊柱僵了僵。

片刻,她抬起头,克制住眸光的颤动,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他:

“郎君适才叫我什么?”

对方下意识:“郦酥衣。”

她面色一滞,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什么?”

风声乍止。

车帘垂下,周遭的一切忽尔黯淡下来。

对方的手停在她的面颊处,不知过了多久,郦酥衣的耳畔落下试探的一声:

“……酥衣?”

第79章079

他的声音太过于温柔。

如若不是那一句称谓,郦酥衣几乎要认定——面前此人便是她的夫君沈顷!

这怎么回事,如何会成这般?如今……如今可正是在白天!

时不时有微风鼓动,吹起车的帷帘。

车窗之外,日色正明朗,北风更不似前些日子的萧瑟。郦酥衣透过厚实的车帘朝车窗外望去,瞧着天色,不是在黄昏日落,而是在晌午。

是本该沈顷出现的晌午!!

烈阳高照。

将她后背隐隐烤出些汗。

郦酥衣眸光颤栗着,凝望身前之人。一时间,后知后觉的惊惧令其双肩不禁暗暗发抖。

对方瞧出来她面色的不大对劲。

清雅的兰香拂面,男人面带忧色,迎上前,温和地问她:

“酥衣,怎么了。”

面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劲?

沈兰蘅一双眼睫纤长,垂搭下来时,如同一对小扇。他眼底有细碎的光影翕动着,瞧这神色,这般温柔、这般关怀备至……

郦酥衣只想起来沈顷。

她也下意识地,将他当作是沈顷。

如若不是那一声,如若不是那耳垂处的烫意。

他伪装得可谓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沈兰蘅微倾着身子,将手探向了她的额头。

掌心处依旧是熟悉的老茧。

“是生病了么?”

他微微拧眉,问。

郦酥衣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兰蘅:“你的脸色好难看。”

对方这一声,才终于让她回过神。可她后背处的冷汗仍不止,手脚更是凉得发透。

他是何时开始,在自己身侧悄无声息地伪装成沈顷的?

她的思绪不禁飘远。

是在来通阳城前,还是来到通阳城之后?

回想起城中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郦酥衣思来想去,总觉得这该是由沈顷做出来的事。

捉拿薛松,开仓放粮,棚中施粥,上报朝廷。

在长襄夫人家,教那名叫郦酥衣的小姑娘识字。小孩子年幼,认不得多少字,学的也都很简单。

男人便指着小人书上的文字,一字一字教郦酥衣念着。

彼时郦酥衣正站在另一侧,远远地看着沈顷雪白的衣袖轻柔拂过桌案的边角,瞧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形,一时间,她竟体察到了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而现如今,面前的一切却在告诉她——这都可能是假的。

是沈兰蘅在扮演沈顷,在诓骗她。

窗帷外飘来些许阴风,拂在少女面上。

将她一张脸衬得煞白。

“我……”

郦酥衣抬起头,望入对方那一双写满了关怀的眼。一时之间,她竟也分不清身前坐着的究竟时何人。

她抿了抿唇,缓声道:

“我有些累了,教我一人休息会儿罢。”

眼帘垂下,她面上依稀有疲惫之色。

对方果真将沈顷扮演得很好。

闻言,他并未多做纠缠,只轻轻应了声“好”,而后将手一撒,恢复了与她肩并肩坐着。

郦酥衣闭上眼睛。

马车忽尔一个颠簸。

她垂低着眼睫,只感觉有人用手轻叩了叩她的脑袋,郦酥衣便轻轻靠在了对方肩头上。迎面一阵兰香,她下意识抵触,却又担心自己的反应太过于强烈,而惹人生疑。

她万万不敢相信,身前之人真的是沈兰蘅。

是那阴暗、卑劣、做事冲动无比、总是沉不住气的沈兰蘅。

怎会如此。

怎么可能。

她不敢相信,更不敢质疑。唯恐对方原形毕露,再生事端。

通阳城距西疆并不甚远,二人这一路无言,未及黄昏便来到了西疆。见“沈顷”回来,将士们齐齐跪拜了一排,郦酥衣身子倦了,寻了个借口,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军帐。

沈兰蘅似乎想跟过来,他的步子方动几步,又被生生绊住。男人顿在原地看着她走远,而后又侧身,与副将议起军事来。

玉霜与素桃在帐中候了她许多时日。

见郦酥衣挑帘入帐,玉霜匆匆迎上来,含泪唤了声:“夫人!”

“夫人,您可终于回来了。您身子可还好?这些天您都去哪里了,可真将奴婢担心坏了。奴婢在帐中日日盼,夜夜盼,终于将您与世子爷给盼回来了。您……您可还有哪儿不舒服,这一路风尘仆仆,夫人要不要沐浴?”

玉霜一直跟着她,最为忠心。

见她与腹中孩子皆平安,这小丫头几乎要哭成了泪人。

还是素桃记得事,等着玉霜哭够了,才走上前。

“夫人。”

素桃语气淡淡,禀报着:

“这是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京都送来的信。”

一共有三封,两封是母亲,剩下一封是好友宋识音。

郦酥衣赶忙先拆了母亲寄来的那两封。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都是母亲近来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饭。在沈顷的照顾下,郦家不光不敢对母亲造次,还请人医好了母亲的眼疾。母亲在信中说,她如今眼睛恢复得大好,已经能穿针线了。

母亲说,待她眼睛再好一些,便为她的衣衣亲手做一件棉衣。也不知做好时,天气有没有回暖。若是回暖了,便让衣衣留着等下一个冬天再穿。

这一整个冬天都快过去了,也不知衣衣何时能回来。

郦酥衣紧攥着那一封家书,瞧着其上字迹,眼泪再也禁不住,“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滴在纸上,将字墨洇成一团。

她提笔,回信。

而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宋识音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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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一手簪花小楷,字迹很是端正规矩。

字里行间透过的,却是她遮掩不住的跳脱与雀跃。

识音信中说了两件事。

其一,关于郦家。

自从郦家受到沈顷的“警告”之后,整个郦府上下便变得乖顺了许多。郦老爷为了讨好这对女儿女婿,竟将心头肉自正院赶去了别院。

说起这“警告”,这又不得不提起另一件事——

有孕之前,郦酥衣曾收到京中好友来信,宋识音在信中讲,自从她与沈顷离京后,那对母女便以为大夫人失去了京中靠山,在家中竟又开始挑起事端。

这封信先是落在郦酥衣手上,她见之万分心疼,掀帘去找沈顷。

读罢信,沈顷短暂地皱了下眉头,而后抬眼问她:

“衣衣,如若我要告诫你的父亲,你会怨我吗?”

郦酥衣摇头。

“他对我只有生恩,全无养恩。如今我只想母亲在郦家过得好。”

而郦父之于她,仅剩的那些生恩,也全在这十余年种种宠妾灭妻的事件中,一点点消之殆尽。

沈顷点头,也心疼地伸手,将她抱住:“好。”

没过多久,她便听闻京中传来消息。

也不知何人在圣上面前递了折子,父亲连贬三级,如今在宅院中急得一病不起。

这信中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她与苏墨寅的。

写到这里,音音的字迹中竟不自觉带了几分娇羞。

宋识音道,苏世子对她穷追不舍,她自己的内心之中,也隐隐有了几分动摇。

前些日子苏墨寅离京,前来西疆,她心中思念愈甚,近乎于度日如年。

郦酥衣字字朝下念去,只见好友在信中说——苏墨寅在京中时,已数次向她表明过心迹,她亦心系于苏墨寅。

只是——

士农工商,一个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苏家世子,另一个,则是处处沾染着铜臭气息的商贾之女。

她怕苏家不同意二人在一起。

郦酥衣正欲往下读,忽尔听见帐外响起一阵嘈乱声。那声音嘈杂,混杂着通报与脚步的声响。

不等她放下信件、朝外望去,迎面忽尔吹刮起一阵凌冽的寒风,竟一下将她的军帐吹开。

厚厚的帐子掀起一个角,她瞧见帐外昏昏的天色,与那一袭来回徘徊的甲胄。

天色正黄昏。

那人身披着金甲,似乎于她帐外徘徊了良久。

这一阵狂风,引得他侧首,二人的视线便这般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霞色漫天,金粉色的光影徐徐而落,坠在他铮铮金甲上,折射出一道耀眼刺目的光芒。

他执着长剑,站在离她军帐极近的地方,器宇轩昂,亦是耀眼夺目。

四目相对时,对方反而一怔。

旋即,他回过神,缓缓道:

“我。”

“我想来同你告别。”

她下意识地皱眉:“怎么了?”

“玄临关出了事,”他顿了顿,“我们与西蟒,可能要开战了。”

玄临关,便是大凛与西蟒的接壤之地。

闻言,郦酥衣一颗心蓦地被提起,四肢百骸都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来了西疆这么久,但这边与西蟒也还算是平稳,一直和平无事。

这是她第一次,在西疆听见“开战”这个词。

战况万分紧急,他根本耽误不得。

魏恪站在距离他三步之外,面上神色看起来万分焦急,似乎想要唤他。

而小六子亦匆匆牵来了“烈鹰”。

见状,对方执过缰绳,可那双眼仍不舍得移开,灼烈的目光凝在她身上。

片刻后,他微沉着声,道:“我走了。”

她还未来得及应一声“好”,男人已撩袍,飞身上马。

他们要火速前往玄临关。

“沈兰蘅——”

看着对方的背影,郦酥衣一颗心怦怦直跳,忍不住道:

“你究竟是沈顷,还是沈兰蘅?”

对方的身形顿了顿。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只能让他们二人听见。闻言,男人攥着马缰的手指一紧,须臾,他掉转了下“烈鹰”方向。

“我是你的夫君。”

霞光灿灿,他倾下身,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动作虽是轻柔,可男人眼底流动的,却是浓重的情谊。

看着眼前这装束,忽然让郦酥衣想起来,自己先前曾在沈兰蘅面前所说的话。

——“他忠君爱国,骁勇善战。十三岁随父参军入伍,年纪轻轻便拜上将,被圣上亲封定元将军,统帅二十万沈家军,镇守西疆。自拜上将,他统帅西疆战士作战三十二场,无一败绩。”

黄昏的风吹不止,撩起少女鬓角边的发丝。

瞧着她面上怔怔的神色,身前之人一笑,假意轻松道:

“郦酥衣,我听你的话,现在要去提刀剑,镇守山河了。”

第80章080

这一声落。

郦酥衣尚未应答,只听着一道马鞭抽过,烈鹰已遽然扬起前蹄。

红鬃马动作迅猛,带起飞尘,亦扬起郦酥衣纷飞的记忆。

那日,她瘫坐在榻上,面上挂着纵横的泪,床脚边铮铮亮着的,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匕首。

身前男人的眼神似乎被那匕首所划痛。

他苍白着面色,神色间写着挫败,哑声问她:

“郦酥衣,沈顷他到底有什么好。”

战马行烈如风,迅捷如鹰。

少女裹着厚厚的氅,于一片漠漠黄沙中扬首。

今日日光甚好,冬日里,难得有这般暖洋洋的天气。

即便是黄昏日落,周遭也是一片热意。那暖融融的霞光将她身形包裹着,落在她面上、落入她一双柔软的杏眸之中。

忽尔又一阵马蹄声。

有卒子手中拿着信件,扬鞭而来。

“夫人,是从京中来的信。”

郦酥衣淡淡颔首,走上前。

那人原以为这是她的家书,将两封信全部递上来。少女收回神思,轻瞥其上字迹,是宋识音寄来的。

两封信,分别写着:

——衣衣亲启。

——苏世子亲启。

郦酥衣将对方寄给苏墨寅的那封信妥帖收好,继而攥着另一封信件,缓缓走回军帐。

冬日里,这黄昏一旦来临,天便黑得很快。

她叫玉霜点了灯,眉目婉婉,坐回桌案之前。

先前的回信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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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寄出去,识音的信又来了。

郦酥衣想,应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信纸展开,其上字迹略微飘忽,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对方下笔时的心神不宁。

如此想着,她眉心微凝,将信方展开没几行,面上神色便微微一僵。

只因信上寥寥数语,尽述好友当今困境。

——宋识音有了孩子。

她有了与苏墨寅的孩子。

大凛风气开放,但即便如此,在众人眼里,女子的贞洁仍是尤为重要的头等大事。这二人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不但私相授受,甚至还让女方怀有了身孕……

宋识音字字句句,皆是摇摆与慌张。

她害怕,害怕有孕之事暴露,害怕被父母责骂,被众人指点。

她害怕被人押着,浸了猪笼。

她将此事谁都未曾告诉,除了郦酥衣。

信上字墨洇开,依稀可见泪痕。对方道:衣衣,我也未曾与苏世子说,我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苏家并不接受她。

并不接受她这个,商贾出身的“野蛮丫头”。

读罢整封信,郦酥衣恨得牙根痒痒。

她先前便知晓苏墨寅有着一副花花肠子,更是常年流连那等烟花柳巷之地。在京中时,她便侧面同音音提起过此时,但那时好友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打马虎地应付她道:

“衣衣,我知晓。你放心好啦,我有分寸的。”

宋识音一贯是个有主意的。

闻言,她也以为对方能拿定主意,想到这毕竟是友人私事,也暂且将这话题搁了一搁。

谁料,竟酿成如此大祸。

现眼下,唯一能令识音不受伤害的破局之法,便是让苏墨寅不顾父母之命,在孕事暴露之前、将宋识音娶进苏家的门。

但根据她对苏墨寅的了解,此人虽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但平日里却极度依附于家中。若要让他为了宋识音与家中之人作对……

只怕是一件极难之事。

郦酥衣纤细的手指寸寸加紧,攥着好友自京中寄来的信件,又回想着沈兰蘅临别前的那一句“开战”,她双眉间的蹙意愈发深。长夜孤灯,少女幽幽叹了一口气。

……

今夜注定不甚安宁。

不止是她,开战前夜,整个西疆上下,皆是一片人心惶惶。

西疆要开战了。

大凛要与西蟒开战了。

这场战,谁胜谁败,又有多少死、多少伤。

郦酥衣不知晓,今夜会有多少人无眠。

伴着灯火,她提笔,与友人回信。

信中她口吻温和,对对方耐心开导,并言之,会在西疆为她劝说苏墨寅就此收心。

回罢信,夜已深深。

她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五页信纸,又轻叹一口气,将其上墨迹一一吹干。

帐帘阖着,她抬头看不见天色。只觉周遭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自己的每一寸呼吸,都十分清晰可闻。

她倾弯下身,往暖盆中添了一块炭。

恰在此时,一道冷风吹拂入帐,火光“噌”地一声,窜得老高。

她微微骇了一骇。

面前炭盆中的火光摇曳着,如同她摇曳不止的心事。

旁人担心的是与西蟒开战,而只有她一人担心,自己的夫君“沈顷”会不会出事。

严格上来说,她是在担心沈兰蘅会不会生事。

本来那人在夜间现身已经足够危险,更罔论如今他转醒的时间不定,日夜不限。

郦酥衣害怕作战的是那人,更害怕,指挥作战的是那人。

他可能会一些武艺,但根本不通晓兵法!

一想到这里,少女心中愈发胆寒。她一颗心怦怦跳动着,竟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喉舌一干,她起身,忙不迭为自己倒水。

喉咙干涩,心跳不止。

太阳穴处发酸发胀,右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一杯温水下肚,她的情况并未得到多少好转,心中慌张之意反而更甚。

眼前的情形,让郦酥衣仿佛回到沈顷第一次带兵出战时。那夜狂风怒号,她独身一人坐于帐中,听着扑打入帐的风声。

今夜与那一夜不同。

今夜无风无浪,周遭一切寂静。

越是寂静,越是悄无声息。

郦酥衣便愈发感到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自榻上起身,随意披了件衣裳,掀帘往外看。

扑面一道冷风,凌冽,宛若锋利的刀。

直在她面上划拉了个口子。

不远之处,依稀有火光。

她心中不安稳,拉紧了兜帽,下意识朝那火光走去。

被那人群围着的,正是魏恪。

此番出战,沈兰蘅带上了长襄夫人,他将魏恪留在军中,镇守军营。

一道人影飞快闪过,即便隔得有些远,郦酥衣仍能看见,此刻魏恪的手中已多了一份军报。

他低下头,匆匆看了眼。

只这匆匆一眼,男人的面色竟遽然一变。

郦酥衣踩着冰凉的夜色,克制不住脚下步子,向前走去。

似乎察觉到什么,对方抬起头,看见了面色同样很是难看的郦酥衣。

漆黑如墨的夜幕里,少女长发倾泻,轻披于肩头。那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军情,原本被冷风吹得发红的一张脸,此刻竟有几分煞白。

魏恪一怔:“……夫人。”

他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往后藏了一藏。

即便他举止迅速,郦酥衣仍看见了他的动作。

“是前方的军情吗?”

她问。

魏恪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头:“是。”

不过转眼间,他又立马道:“夫人千万莫要担心,二爷正在玄临关处御敌。如今只是遇见了一些小问题,并不碍事的。”

郦酥衣抿抿唇,往后稍稍退了半步。

“我知晓,我只是在帐中有些不安心,心中堵闷,便出来透一透气。”

她的声音很柔,很轻,宛若一道微弱的风。

“既是无大碍,那便好。”

即便不用魏恪说,郦酥衣也知晓。

如今西蟒出兵,军中正是混乱之际,自己不应该出现在此处。便在她侧了侧身、欲离开之际,忽尔又听见一道急匆匆的马蹄声。

“报——”

那人身形匆忙,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侧的郦酥衣。不等魏恪着急阻拦,那人已径直扬声道:

“前线急报——魏大人,沈将军被困玄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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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亟待增援!”

郦酥衣脚下步子一顿。

“报——”

“报——”

又是两匹飞马。

“报——”

“前、前线急报——沈将军误中西蟒贼人奸计,被西蟒人追击,如今正逃离玄临关,欲朝箜崖山方向而去!”

“报——我军已撤离玄临关,此去将士折损、折损十之有三!”

“报——我军在沈将军的带领下,暂避于箜崖山中,此去将士折损……十之有五……”

“报——”

魏恪再也禁不住,立马发令,增添一批精锐,前往箜崖山中救援。

军令如山,又怕西蟒贼人趁乱夜袭,魏恪不得离开军中大营,只能眼睁睁看着救援的军队远去,心急如焚。

军报传来时候,郦酥衣全程都站在一侧。每传来一道军报,她的面色便白上一份,听到最后一份,恰是魏恪整军发令之时。

有将士看出来她面上的担忧与惊惧,上前,宽慰她道:“将军夫人莫要慌张,如今前线只是出了一些小问题,您无须担忧。我们将军十三岁便参军入伍,自拜上将后,领兵作战不计其数。无论大小战役,从未有过败绩呢!”

“是啊是啊,夫人您莫要忧虑,沈将军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您快去帐子中歇息会儿。用不了多久,将军定会大胜而归。”

周遭将士连连应和,皆对沈顷很有信心。

唯有知晓真相的郦酥衣面色煞白如纸。

她面上毫无一丁点儿血色。

因为她已经知晓——今日定是沈兰蘅在指挥军马作战。

他先前,虽被她与沈顷逼着学了些军书,可那些都是纸上谈兵之说,从未有过实战经验。

如今是他想要装作沈顷,却原形毕露,发出了错误的军令,导致沈家大军深陷重围。

听着周遭那些将士的话,郦酥衣只觉得耳熟。隐约之际,似有道清亮倔强的女声穿过幽深的夜幕,直朝她耳畔袭来。

迎着夜风,那声息道,声音里满是骄傲:

“我家郎君他忠君爱国,骁勇善战。十三岁随父参军入伍,年纪轻轻便拜上将,被圣上亲封定元将军,统帅二十万沈家军,镇守西疆。”

自拜上将,他统帅西疆战士作战三十二场,无一败绩。

如今夜色如潮,汹涌而来。

郦酥衣面色仓皇。

她的将军,可能要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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