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听皇祖母的。”长皇子美滋滋的舀着盅碗里的汤喝,撑着江安卿不注意时得意洋洋的冲景一抬了抬下巴。
到底是小孩子,敌意和炫耀全写在脸上,要是没跟凤主在一起前景一说不准心里还会小小羡慕一番,毕竟能得到凤主的关心是莫大荣幸。
但现在这些对景一来说全然不够看,默默的无视了长皇子张牙舞爪,专心伺候江安卿吃饭。
江安卿嘴上教导长皇子不可挑食,不可不吃,自个却动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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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的瞧着景一布来的菜,放碟中不愿意动弹。
不过是一个眼神,景一就知晓江安卿的意思,不给她找借口的机会,和颜悦色的说道,“主子,您刚吃了两筷子青菜,一筷子蘑菇,两个灌汤包。”
江安卿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碟子里夹的是鳃后头的一块,又鲜嫩又没刺。
长皇子跟找着机会似的立马道,“皇祖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还需要景公公教?”
景一眼睛没抬,继续为江安卿布菜,算着营养让她多吃些。
这副态度让江关山更气了,扭头对江安卿不平道,“皇祖母,您就是对手下的人太好了,让他们分不清主次。”
话越说越过分,景一不计较是因为没将江关山当回事,几次三番出言挑衅,他可不跟宫里人一样,碍于长皇子的身份低三下四的。
眼神冷冷的扫过他,“回长皇子,小的心疼主子,什么时候成了教主子做事。这也算教的话,那长皇子手都伸到仁寿宫,要管凤主手下的宫人了。”
景一不留情面的怼了回去,气的长皇子无法辩驳,脸胀红怒目瞪着他,吼道,“你大胆!”
“好了。”江安卿放下筷子,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消停下来,“看来是吃饱了,回去吧。”
伺候的宫人大气不敢出,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江关山心中再多不满,江安卿发话了,也不敢多言,起身闷声道,“孙儿告退。”
·
小允子守在门口听全了,紧张的手心直冒汗,特别是听见景一回嘴时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
还得说景公公能做大事,面对主子一点不怕。
小允子弯腰进来将东西撤下去,看都不敢看凤主脸色。
阿爷那般出言不逊,怕是要被凤主训责,小允子心里着急担心,却毫无办法。
只能出去顺手把门带上,驱赶宫人到院子里去打扫,别绕着屋子待会听见凤主责骂,那脸还要不要了。
阿爷啊,儿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屋内。
景一站着不说话,垂着的眼睛盯着放在身前的手,明明什么话没说,江安卿就是知道他在不开心,有些好笑的拉过他的手,将人朝跟前带了带。
“孤还没生气,你倒是先气上了?”江安卿见他抿唇不说话,“难不成气长皇子的话?以后孤不让他来用膳了。”
景一察觉到手被握住,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小的不在意长皇子说了什么,小的是气您又不好好吃饭。”
“孤这是留着肚子,吃明日早上的茶叶蛋呢。”江安卿眨了眨眼睛。
这下景一哪里还有气,全被江安卿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别扭着任由江安卿捏他手指玩。
“明日您得喝一碗粥。”景一。
“什么时候敢跟孤谈条件了?”江安卿板着脸,眼中却带着细碎笑意,见又要把人惹气了,松口答应道,“好,孤答应你。”
景一半蹲下身子,脸贴上江安卿的手,暖洋洋的烛光照在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温暖光晕,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说道:“您一定要好好的。”
江安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明白自己身体状态到底如何,好吃好喝的养在宫里说不准晚年能少受些罪,但如今的世道,哪里是让她休息的时候呢。
江安卿并不明说,转移话题道,“今晚你为孤守夜如何?”
景一知晓江安卿不愿意多说,借着机会得寸进尺,“小的能上去陪您一起睡吗?”
柔顺的睫毛在灯下微微颤抖着,低姿态的摇尾乞怜,连带着垂下的衣摆都极其依恋的贴着江安卿的腿侧,“您下午说过的,让您开心,小的就能睡您边上。”
江安卿依旧没说话,景一慌了,退而求其次,“那小的睡脚踏上也行,能看着您就行。”
外头眼高于顶的景公公,此刻攀着凤主的膝上,迫切的想要得到垂怜,着急的眼尾红了一片,要是江安卿还不答应,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一切江安卿看在眼里,终是没忍住的弯下腰,亲吻了一直仰视她的信徒。
47?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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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内有个浴房,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遨天,正中间挖出一个四方四正的池子,周边是打磨光滑的大理石,池子两侧立着凤凰石像,石像嘴里源源不断的热水吐出流入池内。
烟雾缭绕,热气蒸腾。
江安卿褪去身上最后一层轻纱,绸缎般的长发简单挽在头顶,顺着台阶缓步走入池中,略烫的水激起皮肤颤栗。
坐下后水位刚好没到胸口处,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边上,半眯起眼睛享受闲暇。
池子是专门为江安卿准备的,在冬天时池子里便会泡上草药,每日泡着缓解身上疼痛,驱除寒凉之气。
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景一手臂上挎着竹篮子,手上拖着放有冰镇过的水果,安静的跪坐在池边。
竹篮子里是新鲜采摘的花瓣,用清水反复洗淘洗去上面灰尘,变得鲜亮、艳丽、娇艳欲滴。
景一抓着把往池子里撒,有些不听话的花瓣飘飘荡荡的粘在江安卿身上,胸口处那抹红色格外显眼。
景一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看似淡定地伺候,实则指尖都红透了。
“孤的池子还没泡过旁人。”江安卿转过身来盯着景一瞧,湿漉漉的手指从景一耳朵处一路滑到他唇瓣上,“不妨今日你陪着孤一起泡,如何?”
景一腾一下,脸红的更厉害了,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羞红了。
“小的不敢。”景一连忙道。
江安卿失笑,“都做孤的枕边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景一窘迫的厉害,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手指互相扣着用了点力气,“小的乃是残缺之身,实在不宜入眼。”
原本还调笑人的江安卿神情顿了顿,良久没说话,眼看着景一热的额角汗珠要滑了下来,手指挑起了景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他。
上挑的凤眼此刻带着无尽魅惑,吸的人移不开眼,心甘情愿为其肝脑涂地,景一一时如了迷,忍不住的想探身用嘴唇细细摩挲。
“孤倒是没见过阉人的身体,下来吧。”话音落下,下巴处的手一下攥住景一衣领。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猛地落入水中,不设防的口鼻呛入了水,一股酸胀直冲脑门,景一难受的控制不住想攀上唯一的依靠。
江安卿快速将他拽了起来,任由人抱住自己的腰大口呼吸,拍着后背给他顺气,仿佛刚才拽人入水的不是她。
打湿的衣服贴合曲线的黏在身上,呛咳的景一眼睛发红,泛起泪花,湿漉漉的头发滴答滴答往下落着水,缓和后抿着唇不吭声,也不看江安卿。
“生气了?”江安卿察觉到情绪不对,拽着他胳膊把景一扶站起,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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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打量了两眼,“孤瞧着还喘着气呢。”
身体的残缺是景一无法抹去的疼痛,遮遮掩掩绝不肯见人的地方,就算是听旁人闲言碎语的嘲笑,也恨不得将那人的舌头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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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江安卿则是卑微到骨子里的自卑,她是高高在上的太上凰,什么样的美人郎君没见过,争先恐后的想要伺候她,想要得到她的爱怜。
巨大的羞耻和恐慌层层包裹着景一,几乎让他大脑缺氧,呼吸不顺,温暖的池水变得烫的肌肤,指尖忍不住的颤抖不停。
要是让凤主看见丑陋的残缺之处,那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地方……
察觉到有双手游离在后腰处,摸索着寻找解开的扣子,景一瞬间僵直身体,一把推开了江安卿,连连向后退去,退的太快后背磕在了石边上,疼的忍不住哼了声。
江安卿不是个脾气好的人,或者说上位者骨子里是专权霸道,决不允许反抗的,哪怕是伪装的再好,也会在某个零界点破碎。
没再去看可怜兮兮站在池子一角的人,靠回了放着果盘的池边,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江安卿用力捏碎了颗葡萄,汁水溅在泡的粉嫩的指尖,看起来格外诱人。
“出去吧。”
空荡的浴房内只听闻哗哗流水和江安卿没温度的声音,似是叹息又似是失望。
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听见了走动时带起的水声,缓缓在面前停下,手腕被轻轻抬起,碰到了柔软的面颊。
江安卿这下才睁开眼,摸到了景一流下的泪珠,“孤让你出去。”
“不走。”景一张口哽咽,“小的错了。”
那点羞耻心和自卑在江安卿让他离开时烟消云散,变得不值一提,有什么恐惧比江安卿不要他来的可怕呢。
低头胡乱的扯开腰带,白皙单薄的胸膛映入眼帘,“您想怎么样都行。”
江安卿没什么特殊的癖好,非要去看景一那处残缺,不过是人越抵抗越挣扎,她便越是要看看,到底能不能让人服软屈服,甚至其中还参杂着被拒后的恼羞成怒。
眨眼间景一完完整整的呈现在江安卿眼前,脸上血色褪去,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站在原地像是被观赏的玩物一般。
好在浴房内只有她们两人,而江安卿也没有再处他难堪的意思,走上前去环抱住了景一,下巴搭在他肩膀处,捏着人后颈不轻不重揉着,语气柔软下来,“难道孤是第一天知道的身份?这些在孤面前不用藏着掖着。”
能察觉到景一忍耐下的细微颤抖,江安卿明白眼前的人害怕些什么,“景一,孤只说一次,孤从不后悔做过的决定。”
不说还好,当江安卿对他剖白,搂着低声讲述情话,是景一从未感受过的滋味,哭泣时被人抱住,被人哄着,眼泪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砸落。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凤主这儿,能成为景一停靠表露内心最柔软之处的地方。
“小的用口舌伺候您。”说着人就要跪下去,全然忘记刚才呛水的难受。
江安卿拉着人止了动作,摩挲着他肩头,眼波流转下盈盈笑了。
随着年岁增长,景一出落的越发秀气可人,非倾国倾城的美人,却独独长到江安卿心坎上,怎么瞧怎么好看。
“孤可舍不得哭得跟花猫一样的人伺候,明日起来眼睛该肿了。”江安卿指尖划过景一眼尾,用力揉了揉那抹令人遐想的红晕。
·
景一衣裳湿透了,从浴房内出来穿的是江安卿的衣袍,代表天家的明黄色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披在他身上,景一紧步跟着江安卿后头,低着头往前走。
江安卿问,“刚呛着水难受吗?”
景一顿了下,如实点头。
“下次别惹孤不痛快。”江安卿叹息声,“孤心里是不想伤害你的。”
“小的知道了。”景一微微攥紧身上的衣服,上头留着江安卿一直熏香的味道,就跟被抱住了一般,“小的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江安卿已经到床上坐了下来,撑着下巴饶有意为的瞧着景一,“宫人还没歇息呢,你披着孤的衣裳一出去,要不了一晚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你是孤的人了。”
“那小的……”想到穿着凤主的衣裳,睡在凤主的身边,景一飘飘然的有些晕乎。
“上来吧,明日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江安卿挪到床里边,待到景一爬上床板板正正的躺下,手脚不敢乱动分毫规矩放着,被子也只扯一角盖在肚子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之间隔着楚汉河界。
江安卿习惯晚上留一盏灯睡觉,这点景一是知道的,眨巴着眼睛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困意迟迟没涌上心头,反倒是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脑子越发清醒。
身侧人的视线无法忽略,景一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凤主,您若是知道神山的位置,会去寻找吗?”
江安卿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孤还需要开疆拓土吗?”
金凤的国土面积算不上小了,甚至可以称之为大国,周边附属小国数不胜数,但有哪位上位者能忍受国土的诱惑,还是眼前这位在马背上长大的人。
即便是景一没吭声,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若是孤再年轻十岁,不,再年轻五岁,身子没那么糟,你猜孤能不能将周边国家尽数吞并?”江安卿话说的嚣张,但景一知道她确实有这个能力,这些话任由谁听了也不会产生质疑。
毕竟江安卿是打出金凤十五州的人,霸占了地段最好的平原,谁敢说她是信口雌黄。
“孤趁着还能拿起枪,骑上马,一寸寸向外推金凤领土,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江安卿目光落在了景一胳膊上那道疤痕上,柔软指腹轻轻划过,“往后任何一个帝王登位,即便是没有雄心壮志,不愿向外开疆拓土,但骨子里天生的掌控欲不容外敌侵犯一毫厘,会护住金凤江山。”
“这世上不止眼前的敌人,孤知晓大洋彼岸还有人烟,有人就会有战争。”
景一听的认真,她从未在江安卿的口中听到过她过多治国的理念,所以分外珍惜。
“不过你倒是提醒孤了,神山孤确实要找,落在谁的手里也不能落在西凉和蒙古王手中,或许孤可以用最后的时间,将她们吃下,也说不定。”江安卿粲然一笑。
上位者对权利的把控和自信令景一不自觉着迷,他早已经明白为何那些男人会对凤主念念不忘,即便是知道眼前的女人没有心,没有情爱,也甘之如饴的飞蛾扑火。
此样的人本就不该被困在儿女情长之中,不该妄想用手段去拴住她的心。
翱翔于天际的鹰是不会肝愿套上锁链,也没人能给江安卿套上束缚。
景一再一次清楚明了的知道,将会用自己的一身去追随她,去做那个能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
清晨的阳光穿透帘帐照了进来,江安卿翻身胳膊搭了个空,一摸被褥已经凉了,人估摸着天没亮就爬起来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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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卿有些好笑,怎么觉得景一的行为颇有些像话本子里不负责的孟浪人,睡完后提了裤子就跑,连声招呼都不打。
掀开床帘,大片阳光争前恐后挤了进来,江安卿眯起眼睛适应片刻,没在屋内见到景一,莫名的有火气冒了上来。
扭头拿起床头案上的茶杯,砰的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成碎渣,动静一响,院外的宫人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进来。
很快人群中钻出一道声音,飞速的推开门走了进来,绕过屏风满眼担忧的看向江安卿,见只是杯子碎了,人没受伤松了口气。
“怎么好端端杯子碎了。”景一拿着帕子蹲下身,将大块的碎片捡起来包在帕子里,“您先别下地,小的让人清理下。”
期间江安卿盘腿坐在床上,撑着下巴看景一在眼皮子底下忙来忙去,待到收拾好了在眼前站定,她才开口,“孤睁眼没看见你。”
景一一愣,解释道:“小的醒的早,先回屋里换了衣裳,后又传来蒙古王突然要走的事情,小的嘱咐人去打听,这才没能在身边陪着。”
解释勉强让江安卿心里舒服不少,招了招手示意景一过来。
景一走到床边跪在脚踏上,微仰着脸看江安卿,带着不解和疑惑。
江安卿抬手将耳边碎发拨开,弯下身子亲了下景一的唇,一下似乎不够,又来回蹭来蹭,离开时不忘咬了下景一下唇。
“孤希望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迷糊中的景一凑上前没来得及回应,吻就结束了,懊恼的搓搓衣角,鼓着勇气打算跟江安卿再要一个时,江安卿跟没事人一样问,“你刚说蒙古王要离开是什么事?”
景一掩藏起失落,回答道,“今早上蒙古王跟陛下说有急事得离开,现应当已经辞行了。”
江安卿拧起眉头,立马道,“去国宾使馆看看日达木子还在不在。”
景一骤然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又变。
没等景一起身,秋菊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道,“主子,出事了!”
派去监视日达木子的人一直守在门口,期间只有日斯坦莱前去看望过日达木子,不过也就在里头呆了一小会就出来了。
监视的人没起意,直到今天早上知道蒙古王突然辞行之事,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不对味来,强硬的闯入楼内……
“只见到了被伪装的侍女,留在屋内,日达木子不见了。”秋菊。
“车马走的不快,要过重重关卡,去调京城十六卫的人马前去拦截蒙古王,务必要把日达木子扣下来。”江安卿迅速下达命令,从床头暗格中抽出令牌扔给了秋菊,“务必要快,哪怕是动刀剑也给孤把人留下。”
“小的跟着一起去。”景一连忙道。
江安卿看了他一眼,点头算是答应了。
得到命令不敢怠慢,立马动身前往。
·
动静不算小,江安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下朝后江月谷就知道这件事了,第一时间来到了仁寿宫,江安卿早早洗漱好泡了茶等着。
朱樱配着玄色绣凤比甲雍容华贵,耳边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随着抬眼看去的动作轻微晃动着,“陛下先坐下吧。”
江月谷行礼请安,按耐住心中着急,坐下后放在手边的茶水没心思动,不等江安卿再开口,先问道,“母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派去的人难道没查到什么吗?”江安卿的问话犹如巴掌结结实实打在江月谷的脸上,派出去沿路顺着蒙古王踪迹的人并未发现异样,直到今日下朝后得知凤主调动了十六卫的人,才晓得出事情了。
江安卿轻叹一声,拿出了格子中的信件,“陛下看看这个吧。”
上面写的是有关于神山的事,江月谷面色凝重起来,不止是神山一事带来的冲击,还有江安卿消息知道的比自己认为的早的多。
江月谷说不出什么滋味,脸上火辣辣的疼,冒出一股子羞愤,冷声道,“母皇既然早已知道此事,却不告诉朕,当真如此防备女儿吗?”
气氛一瞬间凝住,进来的冬香完完整整的听见了对话,捏着托盘的手一紧,语气不善道,“微臣参见陛下。”
气头上的江月谷后知后觉说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到底没拉下脸为自己辩解,道了句平身后绷着下颌不说话了。
江安卿自认为是个很好的领导者,却并非一位好的引导者,就像现在她不理解身为女帝的江月谷为何手下的眼线连这样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不过这些话问出来只会让人更加恼羞成怒,江安卿思索了一会,“孤迟早会比你先离去,陛下得学着去培养自己的消息渠道,天下之大,唯有全数掌握在手中,才能高枕无忧。”
给了台阶,江月谷不下也得下,闷闷道,“女儿谨遵教诲。”
日达木子若是愿意离开,早早就会跟陛下禀明,他是客人来去自由,不必受着约束。
如今蒙古王一言不发的偷偷将人带走,明摆着做强取豪夺之事,江安卿便不必顾及脸面。
还有必须要带回来的一点,是日达木子可能知道神山的具体位置,不然蒙古王不会在金凤的地界内冒险带人离开。
江安卿拍拍江月谷的手背,“陛下若是无事,就陪孤在这儿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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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京城关卡,蒙古王一队前进速度明显提快,迫不及待远离京城,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洋溢着得意洋洋。
在江安卿眼皮子底下把人顺利带走,等回到蒙古国后大肆宣扬一番,就说金凤那位战无不胜的太上凰不过浪得虚名。
看!我们不就轻轻松松把人带走了。
周围青山环绕,郁郁葱葱,时儿听见鸟惊起的鸣叫声。
泥路上马车再提速也快不到哪儿去,忽有经验的骑兵勒马停驻不前,疑惑的盯着地面上微微颤动的沙土,就那么一瞬间的愣神,身后传来极速马蹄声,
回首望去,十几名身穿轻甲,腰佩大刀的骑兵御马而来,马蹄溅起层层灰尘,眨眼间将她们的去处拦住,后路堵起。
为首的是位穿着嫩粉色袄裙的女子,雅致的颜色根本压不住她身上的戾气,习惯性的将手搭在刀柄上,打量着一众人马。
剑拔弩张,随时爆发兵戈。
蒙古王从马车内钻出,五大三粗的站在前室,审视着围堵她们的人群,“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金凤女帝还要派人送本王一程?”
“把人交出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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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让路。”秋菊懒得废话,手中卷着的马鞭扬了扬,那架势压根不是谈判,倒像是专门来干架的。
蒙古王心中大致有了主张,围堵的人马并不算多,真打起来吃不了亏,没有非必要原因,她不想放弃神山线索。
“我倒是要看看,是我蒙古骑兵更胜一筹,还是金凤的骑兵更精巧。让天底下的人看看,金凤是何种待客之道。”
秋菊讨厌不识相的家伙,抽出刀要冲上去,身侧的人御马往前走了两步。
“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前北羌国主托孤金凤照顾最后的王子。金凤向来是礼仪之邦,忠人之事,受人之托,还请蒙古王将人留下。”
景一身上穿着墨蓝色绣蟒袍子,风吹动袖袍鼓动翻飞,一眼望去只有他一个男子,腰间什么武器也没有。
蒙古王对男人向来轻视,“空口白牙,一张嘴颠倒黑白。”
景一看不出一丝恼怒,“既然如此,那让下官搜查一番,自会证明清白。”
“敢!”蒙古王没说话,她马车后方还有一辆马车,里头坐着的是日斯坦莱,撩开侧帘,“怎么?难道你们还想进我的马车内?”
来的一群人都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日斯坦莱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冒然进男子马车内属实冒犯。
“只下官一人进马车查看。”景一下马,不再废话的向日斯坦莱的马车走去。
突然变故发生,护在马车边的骑兵拔出刀来,直冲着景一门面,眼看着锋利刀刃要落下,景一却没躲开,安静的站在原地。
噔──刺──
刺耳发酸的摩擦声钻入耳朵,听的牙根打颤,秋菊稳稳的接住了砍下的大刀,削铁如泥的玄铁将对方刀锋划拉开一处卷边。
“这是什么意思?”秋菊脸色阴沉,实则心吓的快要跳出来了。
景一现在可是凤主手上的宝贝,别说别砍一刀了,掉根头发都得回头顺路找的。
“既然不想配合,那只能用其他方式解决了。”景一耸肩无奈,说话间一对几百人的步兵随之赶来,盾兵在外重新包围一层,后是手握长枪的步兵,虎视眈眈的盯着如待宰羊肉的人。
要说刚才还能硬碰硬,现在挑起纷争,无疑是以卵击石,蒙古王脸色极差,平身第一次被直面威胁。
“失礼了。”景一不容拒绝的撩开帘帐,推开了试图挡住他的日斯坦莱,果然在马车里发现了昏迷不醒,被五花大绑的日达木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日斯坦莱根本不是景一对手,马车外的人压根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景一扶着日达木子出了马车。
将人推上了马,动作算得上粗暴。
秋菊见景一翻身上马退了回来,抬起手道,“放行。”
豁然,包围精密的阵队让开一道口子,即便如此依旧没人放松警惕,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反水,来个鱼死网破。
蒙古王并不是不知变通、固执己见的人,相反她很会审时度势,知道今天怎么样都带不走日达木子,退一步保留颜面道,“这人竟不知何时偷跑到马车上,好在找到了,不然本王说不清了。”
三言两句就将责任怪给了还在昏迷中的日达木子,厚颜无耻的令人发指。
“找到就行,还请蒙古王早日离开金凤。”刚刀落不变色的景一此刻眉宇间皆是烦躁。
来时为了追求速度都是骑着马来的,在场就景一一个男子,只能由他带着日达木子骑马回去。
昏迷的日达木子无法在马上稳住,马儿跑几步就要滑下来,很是碍事。
“蠢货。”景一垂下眼眸对被人昏迷带走的日达木子很是不满,低声骂了句。从路过的农家买了根麻绳,牢牢的把日达木子捆在了马鞍上,动作实在算不上轻柔。
日达木子好歹是个亡国王子,秋菊看不下去的凑过去,忍不住问道,“你跟他有仇吗?”
景一淡淡瞥了眼,有仇算不上,心里有怨气倒是真的。
时间过去那么久,恐怕没多少人记得日达木子擅自闯入凤主寝宫,还扬言要侍寝的事,但景一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当初被凤主赶出屋子的滋味还能回想出来。
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还有用处,需要带回去见凤主,景一甚至想直接将人扔在荒郊野外,还他个自由。
景一捏紧缰绳,“回去吧,免得让凤主久等。”
·
半道上日达木子颠簸醒了过来,景一由他怎么喊全当没听见,跑马的速度更快,甩身后人一大截。
江安卿看到的就是脚步不稳,差点被抬着进来的日达木子,扑通跪在她面前,要不是没吃什么东西,毫不怀疑日达木子能当场吐出来。
再看罪魁祸首的景一,安安静静站在江安卿身边,乖顺的垂着纤长卷翘的睫毛,若不是身上带着尘土味,全然看不出刚才跑马那么快的是他。
“扶他起来坐着缓缓。”江安卿不轻不重的瞪了景一一眼,后者心跟被羽毛撩拨了一样,顿时憋了一路的火气烟消云散。
上前提溜起日达木子,摁上了座位,为了让他快些缓过来,体贴的倒了杯白水。
江月谷没离开,目光一直在景一身上打转,不悦的皱起眉头,碍于江安卿在不好多说什么。
她的视线江安卿自然也注意到了,招手让景一回到身边,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额角,“人带回来了就不急于一时,满身汗的不难受?”
看似责怪,语气却满是纵容。
景一受宠若惊,下意识的抬眼看向江月谷,后者早早移开视线。
看似江安卿是在帮景一擦汗,实则是变相告诉女帝,如今景一和她关系非同一般,想动手得掂量掂量自个实力。
景一的存在不过是让江月谷地位感觉到了冒犯,一个不入流的阉人掌握权势,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着不畏皇命之事,更重要的是这人始终如一的忠诚于一个人。
江月谷早便察觉到景一的衷心奇怪,现江安卿挑明了,倒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往后对待景一不可以奴才是身份看待,总归是要给江安卿几分面子。
景一抿唇控制住扬起的嘴角,“小的着急,马跑的就快了些。”
日达木子缓了过来,泫然欲泣。
那么多年以为亲人死在那场战乱中,独自孤苦无依的在异国他乡生活,知道表哥还活着时日达木子是巨大的喜悦,即便当初跟表哥并没有过多的联系,但看见亲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恍惚间北羌还在,爹娘也还在。
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亲人是想要利用他来讨好蒙古王。
等日达木子平静了些,江安卿才开口,“孤并非是强人所难之人,这次把你劫回来只因蒙古王行事鬼祟,孤又答应你的母亲保护好你。不过若是你自愿跟随蒙古王离开,孤不会拦着。”
“我是被下了迷魂药才被带走的,我并不相信蒙古王。”日达木子眼神坚定。
“神山的事情孤已经知道了。”江安卿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没喝,捏着盖子刮了刮,“你知道神山的位置,蒙古王是不会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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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休的,往后你即便是在金凤也得小心些。”
“我并不知道神山的位置。”日达木子。
江安卿,“你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蒙古王认为你知道。”
日达木子明白此时进退两难,心思百转千回,骤然的撩起衣袍跪了下去,“我虽然不知道神山的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但我发现了一个蹊跷之处,可能跟神山有关。”
江月谷上身前倾,忍不住听的仔细些,但日达木子闭口不说了。
江安卿没着急,呷了口茶,慢悠悠的问,“条件呢?”
“我希望您能将西凉人从北羌的国土上打退。”日达木子恨到了骨子里,一想到西凉军队肆无忌惮的踩在北羌的国土上,便犹如踩在他脊梁骨一般。
“即便是孤将北羌夺回来,那也是金凤的领土。”江安卿。
日达木子泪湿眼眶,“我明白,我相信您会照顾好那片土地。”
“陛下如何看?”江安卿侧头询问江月谷意见,江月谷一愣,点头回应,“西凉国国主野心勃勃,一旦得到神山必然会对天下发起进攻,朕以为不能让她们知道神山的位置,必须抢先一步获得神山。”
“既然陛下同意,那孤听陛下的。”江安卿勾起唇角。
·
冬香拿来日达木子所说的羊皮卷,羊皮卷上错落分布着虫蛀的小洞,其余的翻来覆去看不出东西。
“会不会只是单纯被虫蛀了?”秋菊瞧了许久,瞧的眼睛花了也没看出什么来,干脆坐到了一边。
“不像是。”景一开口了,“小的见过虫蛀布料,想必和羊皮卷大差不差,不会只是一个个小洞,倒像是……有人故意掩饰成虫蛀的样子。”
江安卿抚摸过一个个小洞,指尖滑到了桌子边缘,阳光打下来影子照在了地上。
“快!把屏风搬来。”江安卿下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拿起羊皮卷对着阳光,光线穿过羊皮卷上的洞在屏风上投射下一个个光点。
“这个…怎么看起来像是一条山脉?”江月谷道。
“山脉图拿来。”江安卿话音落下,景一已经把山脉图找了出来,对在了光点形成的蜿蜒曲线上,恰好跟山脉图中的一条山脉重叠。
日达木子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神山的位置竟是藏在了羊皮卷中。
冬香拿毛笔在山脉图上做好标记,这下要搜寻的范围缩小到了具体的山脉。
“看来你的母亲早就知道神山会被人提起,所以将你连同神山的地图送来了孤这儿。”江安卿缓缓吐出一口气,“且让孤谋划谋划。”
·
人群离去,身边只剩景一一人,为她重新泡了壶茶,安静的守在边上。
江安卿盘腿坐于罗汉榻,矮案上是展开的山脉图和舆图。景一知道江安卿在思考事情,便不多言的陪坐在旁边,安静的等待着。
“你说,北羌国主是否早就知道,神山的事情会被惦记,所以送日达木子来是为了掩盖混在其中的羊皮卷?”江安卿握住景一手指在掌心把玩。
常年做粗活的手并不柔软,相反指腹上长着老茧,不注意能将人刮疼。
“若真如孤所言……”江安卿后面的话没说,景一却是知晓的。
日达木子自以为母亲疼爱他,将他送来金凤护一丝生机,实则是为了保全神山的地址。
“罢了罢了。”江安卿捏着他手指,笑着问道,“日达木子是哪里惹着你了,你要那样戏耍他?”
景一自然是说不出那口陈年老醋,也不愿意胡扯去欺骗江安卿,他隐约知道欺骗的后果承担不起,于是垂下眼睛不说话,任由江安卿猜测。
“是不是当年他闯入孤卧房的事?”江安卿细致的察觉到景一睫毛颤了颤,就明白猜对了,顿时笑的更加开心。
“原来景公公的记性那么好,这事不提起来,孤都忘了。”
一声景公公称呼,揶揄的景一耳根悄悄爬上红晕,小声嘀咕,“忘记挺好。”
·
一阵风呼啸而过,吹走了夏日最后的烦闷,一行车队向城外天灵山而去。
为首的那辆马车周围侍从环绕,两侧骑兵护卫,车厢低调奢华,玄色的帐子上绣着腾云仙鹤,窗户处时不时飘出令人闻之身心舒畅的熏香。
江安卿将跪在车厢内的景一拽起身,急促的呼吸带着双颊泛红,犹如盛开艳丽的牡丹花,诱人的厉害。
景一舔了舔湿润的唇瓣,克制的吻在江安卿的手背上,一双漂亮的杏仁眼中是肆无忌惮的情—欲。
“与外头就隔着一层木板,孤怎么不知道景公公胆子那么大。”江安卿半靠在软枕,上挑眼尾一抹飞红,手钳制住景一下颌,大力摸索着他的下唇。
宫里宫外的人皆称呼他为景公公,却独独江安卿口中说出来,带着缠人地撩拨,没喊一声心肝跟着颤一下。
“天灵山,普华寺,有旧人。”
说的声音小,但江安卿还是听见了,好笑道,“现在管起孤的事了?”
景一自然是管不了的,可怎么也控制不住心中那股子酸意,他跟别的男子不一样,无法为江安卿生儿育女,总担心她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把人接回来,毕竟第一次陪着江安卿去普华寺时,他偷偷听见了里头谈话。
越想越悲伤,景一跪趴在江安卿膝头,脸颊蹭着,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小的想永远陪着您,不论是现在,还是百年之后。”
江安卿对生死之事从不避讳,诧异的挑起一侧眉毛,“你想跟孤入皇陵?”景一软软的看了她一眼,“小的身份低贱,不敢奢求同葬,只希望您能在您的棺椁旁给小的留个小地方,小的死后也守着您。”
“你可知道,孤不仅比你大,还浑身是伤,能活越久是个未知数。难不成孤死后真要殉葬?”
江安卿没什么活人献祭的想法,也不相信死后入轮回那套理论,百年之后不过一把黄土消失世间。
景一霎时间红了眼眶,江安卿还以为是殉葬的事吓着他了,爱怜的抚摸上景一鬓角,“孤不要求你……”
“凤主洪福齐天,天地同寿,万岁万岁万万岁。”景一罕见的打断江安卿的话,倔强的摇头。
江安卿发笑,“哄历代帝王的话术在孤这儿不起作用,孤的身子骨活一年便是赚一年。”
就见景一红着眼盯着她,眼眶中续上泪水,见她看过来负气的移开视线,泪珠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模样可怜的厉害。
江安卿无奈的拿帕子替他擦的,“孤比你年长十二岁,总是要先你一步的。”
“不管何时小的都陪着您。”景一手指揪着衣摆,仰着脸让她擦,哭的唇色越发艳丽,小声抱怨,“才不是哄您,那是心里话。”
作者有话说:
2024年啦!很荣幸陪着大家!!!.
感谢在2023-12-3022:15:47~2023-12-3121:2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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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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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普华寺需徒步一段台阶,台阶共九十九层,江安卿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低垂脑袋恭敬的侍从。
江关山头一次来普华寺,眼睛滴溜溜的来回转悠,靠近了江安卿些,仰着头问,“皇祖母,父亲一直说的寺庙就是这儿吗?”
“瞧着如何?”江安卿踩上一节台阶,轻声询问。
“孙儿瞧着颇为幽静,只是父亲说普华寺香火旺盛,可孙儿怎么没见到半个百姓身影?”
江关山伸手想扶着江安卿,却被另一双手抢先一步扶住,对方像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寻常到用身子挤开他,江关山也说不了什么。
景一的小动作逃不过江安卿的眼睛,但她没说什么,甚至是默许的态度。
实在是景一什么都不要,办事得力很少让她操心,唯一那点爱吃醋的小脾气,无伤大雅的让着也就让了,更何况江安卿挺喜欢看景一面无表情的做出争宠的事。
袖摆交叠遮掩,江安卿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景一托着他的手,面色如常的回道,“普华寺却是香火旺盛,受百姓信仰。不过今日孤来,清了场,让了位。”
石阶两侧是栽种整齐的树木,每个都有一人环抱粗,无人修建生长肆意。
枝桠延伸遮挡在石阶之上,深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相互交织,遮挡住大片阳光,为前来普华寺上香拜佛的信徒护出一条阴凉路。
斑驳的光影投射在江安卿身上,照的面容艳丽,说话时眉宇间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让人不自觉臣服脚下。
景一喉咙里痒痒的,快速眨了眨眼睛,顾及身后还有那么多侍从,压下了心中不齿想法。
看来佛门清净之地,却并不能让他静心。
普华寺的住持在寺庙门口等候多时,行了出家人的礼,带着江安卿前往大殿内上香。
江安卿拿了三炷香点燃后在蒲垫上跪下,举起香,手贴于额头,拜后景一上前扶起她,将香插入了香炉中。
江关山没拜过,一直在看着皇祖母是如何做的,学着江安卿的做法跪拜供香。
“还请长皇子跟着贫僧到后院厢房。”住持手捏着佛珠轻轻转动,两个过大的耳垂显得人慈祥和蔼。
江关山犹豫了一回,见江安卿向他点头,才跟着住持离去。
出了大殿,山上清风徐徐,江安卿侧眸问,“你不去拜佛?”
景一摇头,跟着的侍从离着很远的距离,眼神炽热不加掩饰,“小的觉得,拜佛不如拜您,您比佛祖能救小的。”
“孤可不愿意知道你现在想的是什么。”本文由暗号峮整理以乌二儿漆雾儿爸依江安卿佯装生气的瞪他,凑上前发丝扫过景一脖颈,压低声音如情人呢喃,“就该让你跪在佛前抄几本经书,静静心。”
景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在无人处好好伺候江安卿,让她抓挠自己的胳膊,或者情到深处踩在他肩膀上。
没救了,就算把天底下佛经抄个遍,也救不了这颗陷入欲望的心。
江安卿目光移开,看向景一身后,眼底笑意逐渐淡去。
景一敏锐察觉到江安卿变化,扭过头追寻目光看去,对视上沈夜阑,瞳孔一缩。
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一位穿着粗布僧袍的男人,即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旧能看出此人样貌不凡,周身萦绕着天家贵气。
不知道沈夜阑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被发现完全没有闪躲,反而捏紧手中佛珠走了过来。
景一如护食小犬,下意识挡在了江安卿面前,不愿意沈夜阑的视线落在江安卿身上。
被指鼻子骂都能笑着说话的景公公,此刻的敌意不加掩饰,奈何对面的人压根不在意他。
沈夜阑行礼,在寺庙住着清减不少,看向江安卿时眼中泛起波澜,“贫僧能和凤主单独说说话吗?”
上一次时江安卿主动找他,如今是他放不下的赶来。说不清前几天听见太上凰要来,心中隐隐期待着什么。
景一退到身后,大胆的扯了扯江安卿的衣袖,意味不言而喻。
一切落在沈夜阑眼中,敛眸,“不会太久,就几句话的事情,关于意儿的。”
江安卿抽回了衣袖,抬步走了,跟着那么多年的默契沈夜阑知道这是她松口了,心下一松,跟了上去。
两人没走多远,站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向远处眺望是连绵不绝的青山和更远处繁华紫禁城。
沈夜阑注视着女人的背影,无数次送她出征时就站在身后,同禁苑内一众人目视着她带领大军离开,期盼着能回头看一眼,哪怕是一眼也能让那些久居深宫的男人重获期望。
可江安卿从不回头,永远看向更远的地方。
“意儿每回来都同我说在军营中发生的趣事,上次看见她黑了、结实了不少。”沈夜阑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江安卿只有一步之遥,“神山的事天下百姓议论纷纷,哪怕是来吃斋房的香客,闲暇之余也会谈论此事。”
神山的事传播的如此迅速,江安卿不用怀疑便知晓是蒙古王的手笔,回去的路上沿路散播煽动,将大家的视线指向北羌。
那么北羌还剩下的一位居住在金凤的小王子,就成了和神山唯一挂钩的人。
自然就会有人想到金凤的女帝是否已经知道了神山的位置,是否要派兵攻打。
传言不论真假,人们只想听自己愿意听到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周边国家就会知道,最重要的是西凉国真正寻找神山,据探子来报,西凉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连条线索都没找到。
不难想象西凉国国主听到传言后,会做出怎样抉择。
江安卿笑的意味不明,“难为你身在佛堂清净之地,还担忧着世俗烦扰。”
沈夜阑心脏被揪了下,痛到睫毛微颤,捏着佛珠的指尖泛白,“我在意是因为意儿她恨透了西凉国的人,您要是发动战争,意儿必然会跟随军队一起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意儿是您亲生骨肉,您不能再让她冒险了。”
“你问过江轻意的意思了吗?”江安卿转过身来,不怒自威的威严压的人心口喘不上气,“她不是个孩子了。既然身为皇家子弟,享百姓食禄,就该做到应有的责任。”
西凉国野心勃勃,不论神山是真是假,是否有让人统治天下的神能。
但那句得神山者得天下的言论已经传播出去了,一旦拿到神山,那便是天命所归,即便是发动战争攻打他国,也能用为万世千秋的安稳打下基垫作为借口。
“您就不怕失去她吗?”沈夜阑红了眼眶,颓唐一笑,“对,是我忘记了,您谁都不在乎,您的心里只有天下。”
江安卿的脾气算不上好,面对沈夜阑的不敬顾及多年情分没有说的太难听,但脸色已经不好了。
显然沈夜阑知道该如何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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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卿相处,话踩在人底线说完便不再提及,转而问,“您收了那位公公?”
江安卿略显烦躁。“孤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上次他也跟着您来的吧,那么多人就属他的目光大胆的落在您身上,意图不加掩饰。”沈夜阑自顾自的说着,“我还以为,您不会有喜欢的人。”
在柳树下遥遥一望,江安卿的笑映入眼中,那是发自内心、肆无忌惮的笑容,沈夜阑突然感觉面前的人很陌生,陌生到同床共枕竟不知道她还有如此一面。
沈夜阑道,“想来禁苑内的男人参杂了太多前朝利益,让您不相信会有人满心满意的爱您。”
不可否认,江安卿在位时期,沈夜阑是最得她心的男人,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从不争不抢,像是涓涓细流。
沈家倾尽心血培养出的公子,确确实实带来了沈家不少利益,最起码让沈母安稳的告老还乡。
思及此处,江安卿松动了些,“你只要跟孤认错,孤准许你离开京城,返回祖籍,表敬孝道。”
是送他离开,不是留他下来,沈夜阑知道自己在江安卿心中的那丁点地位也被旁人占去了。
意料之中,除了酸楚外,更多的是了然。
江安卿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之前如此,之后更是如此。
“陛下您忘记了吗?我不过是家族送入宫中的一枚棋子,沈家的棋下完了,棋子也就不重要了,回去后反倒是招人嫌弃。”
沈夜阑不顾家族劝阻,毅然决然的离开江安卿来到寺庙中清修,放弃了皇宫中的荣华富贵,同样也得罪了江安卿。
沈家的后人本就资质平庸,入朝后没了一层保障,只能在不起眼的职位上潦草度过一生。
这些人并不会去反思自己能力的不行,倒是将无法升迁的责任怪给了沈夜阑。
“那便好生在普华寺呆着,不会有人亏待你的。”江安卿不愿多费口舌,能听沈夜阑说那么多话已经是仁至义尽,毫不留恋的甩袖离去。
就站在她们不远处的景一一瞬不瞬的盯着,有风吹草动便能惊住他,两人凑近是景一更是难以控制的想要向前将人隔开。
除却他,谁都不能碰到凤主。
深呼吸几下,江安卿离开后景一才找回了知觉,口腔弥漫着淡淡血腥味。
他没跟追上江安卿,而是站在原地怒视着沈夜阑,对方的眼神越是平静,景一越是愤怒。
他讨厌沈夜阑,因为沈夜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不知死活的可怜蝼蚁。
赌气般的对视,景一不愿意挪动半分,像是谁先动了,谁就输了。
沈夜阑走向了他,身上雍容贵气景一在江安卿身上见到过。
“她没有心,玩腻后你只能被随手抛弃,别陷的太深。”沈夜阑语调柔柔的,似是在叹息。
不知道是在说景一,还是在说自己。
明明轻柔的语调最能抚慰人心,可景一听着徒生不平的烦躁,冷冷的看着沈夜阑,“凤主从未抛弃过任何人,是你先离开凤主,却又说凤主无情。”
景一不敢想江安卿当初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离她而去时是如何感想,垂在身侧的手攥拳,“离开了,不相信她,口口声声说着爱,可你要是真的爱,又怎么舍得不陪在她身边。”
“不过是权衡利弊,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
禁苑内的那些男人或许爱江安卿,但他们爱的同时希望得到江安卿的回应,希望女人能舍弃一部分来成全他们的幻想。
是他们不明白,江安卿从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她的目光放在千秋万代,放在更遥远的地方。
无法与她并肩同行,自怨自艾的离开后,却转过头要指责江安卿没心,不懂得爱人。
“凤主不是寻常百姓,她肩膀上担负的是一个国家,是千千万万条生命。”景一气的胀红了脸,不愿意理会愣住的沈夜阑,抬步追随着凤主离去的方向。
景一是幸运的,他不像那些世家子弟从小被圈养,出生后只为了入宫侍奉女帝,为家族获得荣誉,为自己搏个未来。
景一自由、无所拘束的无法自拔爱上凤主,爱的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爱的是掌握生杀大权却漫不经心的江安卿。
从爱上的那一刻开始,景一便做好了准备,心甘情愿的追随江安卿一辈子,哪怕对方从不回头看他,哪怕只能站在暗处成为手中的一把趁手刀刃。
景一突然很想去见江安卿,想问问她身边的人离去时是否郁闷,是否也曾难过。
·
寺庙一处供人落塌休息的院子内,一棵菩提树落座其中,江安卿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摆放的粗劣瓷器,显得和她格格不入。
江安卿听见了脚步声却没抬头,手指把玩着边缘并不平整的瓷杯,“说完了?”
离开时没见景一跟上来,江安卿便知道他应当是和沈夜阑说上话了。
说的什么江安卿不在意,也不打算去打听这些。
“凤主。”景一蹲下身子,手搭在了江安卿膝上,完全臣服的姿势做起来格外顺手,泪汪汪泛着红的杏仁眼,显得楚楚可怜,“小的心疼您,小的要一直陪着您。”
江安卿把玩杯子的手一顿,颇为意外的挑眉,“听了孤什么话,突然这么说?”
“才不是突然,小的一直在说,只是您从来不放在心上罢了。”语气带着小小抱怨,景一下巴靠着膝盖,“小的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心头弥漫的一层阴影在景一三言两语之下拨开云雾,江安卿爱怜的手背蹭了蹭景一面颊,“好好的跟着孤,即便是孤百年之后,也不会亏待你。”
景一乖巧的点头。
风吹的菩提叶嗦嗦响,远处传来宁静悠远的钟声,惊的四周鸟飞虫藏。
·
江关山出来时已是近黄昏,住持把他带到后面厢房内,厢房摆放着各种他没见过的法器,墙上好挂着一幅画像,闻着香的气味很快就睡着了,意识迷离之际听见了僧人诵经的声音。
在陌生的地方总是会想找寻找长辈,江关山握着住持给的平安符出来直奔着江安卿而去,小脸睡的红扑扑举起平安符给她看。
“皇祖母,这是那位僧人给孙儿的东西,要孙儿一直佩戴在身上。”
江安卿没接,弯下身子道,“有了这东西,会保佑山儿不受梦魇困扰,平平安安长大。”
“真的吗?”江关山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小的东西能保佑他。
“山儿要收好,不要给旁人碰,知道了吗?”江安卿。
江关山歪了歪脑袋,“皇祖母也不能碰吗?”
“这是山儿的东西,皇祖母也不能碰。”江安卿摸了摸江关山的头。
时候不早了,按照路程来算返回紫禁城大概得天黑,原本是可以在寺庙借住一夜,但江安卿向来不喜在这地方过夜。
离开时普华寺众人站于门口目送,住持行礼,“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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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主保佑百姓平安。”
“孤自是会护着子民。”江安卿。
住持连同其他僧人再次给江安卿行了礼。
下石阶时江关山抢先一步扶着江安卿,“回去孙儿能跟皇祖母一辆马车吗?”
来时两人分马车而坐,其实江关山年纪不大,按理来说是跟着江安卿同乘一辆的。
江关山害怕被拒绝,连忙说道,“孙儿去了厢房,见到了许多没见过的东西,心里头害怕。”
“那便上来吧。”江安卿道。
上了马车,江关山一扭头发现景一跟着进来了,不赞同的拧巴起眉头,却碍于江安卿的面上不好多说。
上次景一跟她们坐在一起,皇祖母也未说些什么,让景一跟在马车边走,大概是不会同意的。
江关山年纪还小,不懂得收敛视线,还未学会什么叫不动声色,景一全当做没看见,跪坐在马车内的软垫上,为凤主泡茶。
手艺是极好的,哪怕是接手了纠察处的事务,一手泡茶的好功夫也没落下。
很快香气四溢,江关山嗅到茶香不免心动,等着景一倒茶,却不料景一给江安卿倒完后便不动了,沉默的跪坐在车厢内的垫子上。
江关山直觉景一是故意的,憋着不满,“景公公,本宫喝不得茶吗?”
“殿下自然是喝得,只是殿下年纪小,喝茶难免伤身体。”景一不卑不亢回。
伤身体是真的,但景一绝不是出于担心江关山的身体才不给其倒茶。
原因很简单,江关山不来他能坐在凤主身边,可以跟凤主亲密接触,江关山来了不仅景一需要保持距离,还占了原本该是他的位置坐,景一心里怎么会不记仇。
“本宫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事,莫不是胡诌来的。”江关山冷哼一声。
“小的专门为主子泡茶,和茶有关的事小的知道的自然多一些。”景一张口解释,手上却一点没给倒茶的意思。
景一软硬不吃拿他没办法,江关山转而求助江安卿,,“皇祖母,看来孙儿想要吃口您这儿的茶,还得经得景公公同意。”
看够了拌嘴,江安卿斜靠在软枕上,神情懒洋洋的,“景一,给长皇子倒茶。”
景一应声,提起壶倒了茶。
江关山捧起尝了口,虽不愿意承认,但景一泡茶的手艺在宫里算得上拔尖的存在,怪不得皇祖母会将人留在身边,要是他手下有这样泡茶香甜可口的奴才,他也愿意将人留在身边伺候着。
江安卿略过景一侧脸,一眼就知道人心里估摸着正生气呢,“景一说的也没错,你年纪还小,喝茶伤身体,尝个味就算了。”
“多谢皇祖母关心。”江关山听话的放下茶杯。
·
马车进京时天色已全然暗淡,路上是收拾摊铺准备回家的小贩,等到宵禁时间还在外头逗留,会被巡逻的士兵抓住送去顺天府调查。
旁的国家不乏有无宵禁,整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但金凤只有江安卿寿辰那段日子和必要的节日解除宵禁。
宫门大开,迎接凤主归来。
马车直直驾驶到仁寿宫门口,宫人等候多时,搬上脚蹬等着凤主下来。
江关山虽被凤主接来抚养,但住的地方却不是在同一个院子里。江关山先下了马车,站在下面扶着江安卿,“皇祖母,孙儿就先回去了。”
“回去早些休息,孤记得明日你要有课需上。”江安卿摆摆手。
站在宫人最前头的是小允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接收到景一的眼神后,遣散了围在门口的宫人,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面对突然消失的宫人江安卿并不放在心上,由着景一扶着她向内走,侧头询问,“跪坐一路了,腿麻不麻?”
炽热的呼吸扑打在耳廓上,耳朵根连带着脖子逐渐泛上红晕,摇头,“小的跪习惯了,不觉得麻。”
“哪里有跪习惯就不麻的道理。”江安卿没忍住捏了下景一红得跟果子似的耳垂,“下次孤在车厢内备个凳子,有人时候就坐在小凳子上,如何?”
江安卿为他着想景一自然是喜欢的,点头,“都听您的。”
进屋是江安卿侧身,余光瞥了眼仁寿宫门口,懒洋洋的收回了视线。
闪躲到墙后的江关山忍不住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皇祖母看见。
还记得江关山一直想要还皇祖母一对耳饰,那么多年过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材料,请工匠连夜赶制出来,想着这次出去送给皇祖母。
回来的路上被打岔,直接忘记了这件事,回宫殿时才想起来耳饰还没送出去。
返回时恰好看到这一幕,江安卿亲昵的捏着景一通红的耳垂,隔着一段距离江关山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萦绕着的暧昧氛围。
不得不让他相信,皇祖母和景公公之间竟是另一层关系。
那么一切都说通的,怪不得皇祖母对景一态度不一样,甚至还处处的维护着他,原来早有迹可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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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于神山的言论背后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肆意推动,逐渐将神山传的越发神乎其神,甚至还有说神山是通往天上的仙山,登上神山就能立地成仙,获得长生不老。
传言如腐烂的肉块,一旦出现飞速传染,大批人马趋之若鹜寻找神山,寻找传说中的长生。
若是说得神山得天下的言论景一嗤之以鼻,那么长生不老确确实实让景一心动了。
太阳被密不透光的云层遮挡严实,空气仿若凝固,阴沉沉是暴雨将至前的宁静。
江安卿撑着下巴坐在靠窗的位置,瞧着宫人来来回回将院内娇弱的盆栽往廊檐下搬。
雨一旦下就不会小,被娇养在盆栽里的花朵经不起一点风雨摧折。况且能放置在仁寿宫院内的盆栽大多价值不菲,养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身后响起轻微脚步声,江安卿懒得回头看,捏着切块的果子放入口中。
景一放下茶盏后自觉坐在了江安卿身后,一双搓热的手揉捏着肩膀,力度刚刚好,舒服的江安卿眯起眼睛,“你让纠察处去搜寻神山的消息了?”
纠察处是江安卿手下的机构,做什么自然是瞒不过她的,景一也没想着要瞒,应了一声。
江安卿半睁眼睛,斜看向他,揶揄道,“怎么?你也相信传言说的那些?”
“原本是不信的,但听到长生不老确实心动了。”景一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江安卿懂得景一在乎寿命是为了什么,心下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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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好生喝药调养着,应当是能养好些的。”江安卿手搭上景一的手,宽慰,“太过于纠结生死离别,是一种执念,心魔。”
“小的无牵无挂,您就是我的执念。”
景一脾气倔起来江安卿都拉不住,特别是在她身体这件事上,景一格外重视,每一顿药非得亲眼看着江安卿喝下去才能放心。
江安卿明白多说无用,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执着的东西,逐渐明白自己在景一心中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重,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日达木子已经被保护起来了,西凉国的探子是找不到他的。”景一拧起眉头,担忧不做掩饰,“若是出兵征讨西凉,您一定要亲自去吗?”
“西凉国不足为惧,但其手下的鲁卡靼不是凡人,孤跟她交过几次手,旁人去不放心。”江安卿感受到景一情绪低落,不免柔软下来,“孤在后方坐镇,她们也能安心,非必要孤不会上前线。”
江安卿不是年轻时候了,可以肆无忌惮的提/枪而上,她一旦受伤甚至死亡,带来的后续影响以目前江月谷的实力,并不能妥善的解决好。
“那小的跟着您去。”景一唇瓣绷着一条直线,明明什么还没发生呢,就这幅紧张的模样。
江安卿挑眉,还是第一次遇到身边的男子要跟着她一同前往战场,好笑的问,“你跟着孤去做什么?”
“小的可以伺候您,还可以给您跑腿传递消息,或者……必要的时候给您挡刀挡箭。”景一说的认真,不似在玩笑。
江安卿垂眸没说话,卷起景一袖子,胳膊的刀伤还是留下的浅浅的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摸却能摸出来一条凸起。
是景一为她挡刀的证明,也是他说了那句话后江安卿收敛笑容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景一是真的会冲到她面前来。
江安卿没说他的行为是对是错,而是道,“京城内需要有人帮孤盯着,孤能相信的只有你。”
“可……”景一说不出话来了,秋菊冬香是凤主最亲近的部下,她们是武将,跟随凤主南征北战。谁不去,她们都不会不去的。
江安卿手下确实很少有像样的文官,文官的势力掌握在江月谷手中。
“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反正小的说不过你。”景一有气发不出来,更不会对着江安卿发怒,唯一能表达不满的只有扭过头不去看她。
外头刮起大风,转瞬见天地暗淡,风卷着黄沙飞舞,树叶哗哗作响,宫人四散而开站在廊檐之下,等待着雨滴落下。
江安卿淡淡收回视线,对外头的动静并不在意,指腹摸索着景一疤痕,说着并不熟练的话术,“孤随时会出征,难不成打算在出征前跟孤冷战,直到孤走后也不跟孤说一句话?”
“小的明明没有这个意思。”景一瞪圆了眼睛,委屈巴巴的瞅着江安卿。
在江安卿眼中就跟个小狗崽似的嗷嗷叫,怪惹人疼爱。
“孤知道,景公公舍不得对孤生气。”江安卿凑上前在景一唇瓣上轻轻碰了下,丝丝缕缕的茶香陷入鼻腔,勾引人的厉害,“孤能做的,只有珍惜最后这点安稳的时光。”
哗啦,雨终是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如一道天然屏障隔绝开了周围,淅淅沥沥水声不绝。
江安卿指腹撬开了景一红唇,凝视着目光逐渐迷离的人,轻笑了声。
·
出征的日子比想象中来的要早,江安卿不愿意等到天气冷下来再出发,那样她的身体会受不了,疼痛很有可能会影响判断。
金凤打的是为日达木子讨伐西凉暴行的由头发兵,鲁卡靼身为西凉国大将军,那年在西凉国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烧毁宫殿,虐杀皇室,驱赶北羌人民。
桩桩件件都能成为江安卿发兵的理由。
此次出征日达木子随军前去,不仅是因为打着日达木子的旗号,还有便是日达木子清楚北羌周围地势,对战略部署有着重要参考价值。
这下让景一不开心了,有记得江安卿说过要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于是形成了板着脸在人面前晃来晃去,就是不主动提起要说的事。
江安卿好笑的放下手中兵书,一把拉过准备从她身边蹭过去的景一,“景公公如此磨人,让孤如何放心离去。”
景一眼睛瞬间亮了,“您可以带着小的一起去!”
江安卿没说话,景一肉眼可见的眉眼拉拢下来,手指勾着江安卿的手指,“那您答应小的,一旦您受什么危险,允许小的立马去找你。”
江安卿思考了下,要是这样还不给景一过来,似乎对他来说太过于残忍无情,于是点头答应了。
“那现在小的一点儿也不愿意见到您了。”景一扬了扬下巴。
·
出征那日,给江安卿穿甲的任务交给了景一,仔细的绑好每一根系带。
玄甲镀上金漆,阳光下熠熠生辉。
景一眯起眼睛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注视着江安卿,看她跟楼城下的士兵喊话,看着人骑上骏马离去。
秋菊冬香护在两侧,穿上铠甲的两人英姿勃发,冷绷着脸肃杀之气四溢,全然不见平日里嘻嘻笑笑之态。
景一体会到了禁苑纳那些男人远远目送江安卿离去时的心情,不过他除却担忧外更多是发自内心骄傲自豪。
这样好的一个人,应当是如此肆意,在阳光下闪烁耀眼,抓人视线的。
江安卿没有回头,她向来不是会回头的人,回头代表着不舍,有了牵挂便不会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谁都怕死,没人不怕死,但怕不能解决问题,在战场上更是不能。
秋菊闻着空气中雨后的泥土腥味,深呼了一口气,感慨道,“还是这样最自在舒服。唯一可惜的是我做了不少新袄裙,都是鲜亮的颜色,等着今年冬天穿,白雪皑皑之下最是抓眼。”
“你快些打跑西凉,说不准能赶回京城过年,那些衣服还能穿上。”冬香打趣道。
秋菊瞪了她一眼,“你当鲁卡靼是狗,说赶就能赶走的?”
狗,江安卿忽然想到了一人,昨晚上难得主动的抱着她,藏着泪眼朦胧的眼睛,时不时就要抬头亲亲她的下巴。
把平日里藏着的胆子一次性全用完了,大胆至极,也勾人至极,嘴角不自觉擎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哎!主子,您笑了!”秋菊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驭马凑近了些,歪着脑袋确认无误后,“您真笑了,打鲁卡靼您就那么开心?”
冬香无语,怼道,“你仔细用你的脑子想想再说话。”
“那主子您为什么开心啊?”秋菊想不出来,确实江安卿不像是因为能打败鲁卡靼而开心的性子,猛地一拍脑门,灵光乍现,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难不成是因为景公公?”
江安卿斜看了她一眼,收敛了笑意。秋菊立马知道自己猜测对了,闭上嘴巴,默默驭马远离了些。
不给说就不给说,怎么那么凶。
京城能调动的军队不多,需带着虎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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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向其他驻扎军营调兵。
入秋的第一场大雨下过了,行军的路上秋高气爽,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
一个月后大军抵达了与北羌接壤丹阳。
丹阳地处于南方,雨水充沛,主农耕种植。
丹阳百姓淳朴,这儿天高皇帝远的并不能及时知晓天家抉择,所以她们还不知道金凤要夺回北羌地界一事。
又因为丹阳处于接壤之处,常年军队驻扎,老百姓对此见怪不怪,全当是来的士兵多了一些,自己该干嘛就干嘛。
大军在丹阳驻扎下后,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将领带着士兵前来汇聚,这下百姓才察觉出不对劲,各个扛着镰刀、锄头等农具路过时忍不住的向里头看。
调兵遣将那么大的动静西凉国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摸不清江安卿这边的底细,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而恰好江安卿没有立马开战的意思,一路蹚水翻山,不乏有身体较弱的士兵受不了病倒,且丹阳不似京城气候,水土不服导致士兵上吐下泻,她们需要时间整顿。
即便现在出兵能出其不意重伤西凉,但同样的江安卿这边也会有巨大损耗。
水土不服最严重的要数冬香,整个人蔫巴的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捧着药汁小口喝着,眼眶下一片乌青。
秋菊常年在外奔波,反倒是适应良好,远离京城后浑身使不完的牛劲,来回在冬香和江安卿两边跑,甚至还能抽空去看看士兵训练情况。
初来乍到江安卿也有些不舒服,但没冬香那么严重,最大的反应是食欲不振嗜睡,时常一睡就是一下午,晚上还能继续睡。
三天后不适的症状才缓解了些,听闻冬香的事情特意去看了眼,冬香和秋菊住在一个院子内,到的时候秋菊正坐在桌案前书写着什么,见江安卿一来立马扯着东西盖住。
“主子,您来了!”心虚表现在脸上,秋菊面对她时很不会掩藏。
江安卿淡淡看了一眼,没追究,秋菊自小就跟着江安卿,她什么性子江安卿最是了解。
“主子。”冬香瘦了一大圈,好在精神看起来不错,“臣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不着急,好好休息。日后有的你忙。”江安卿落座,秋菊上前倒茶。
喝惯了景一泡的茶水,再喝其他的总是觉得不对劲,还不如喝白水来的舒服,江安卿呷了口便放下了。
“丹阳的知县设立了宴席,等你身子好了,同孤一起前去。”江安卿道。
丹阳知县比百姓先知道大军要前来的消息,更是知道此事太上凰跟着一同前来,喜不自胜的扫地迎接。
哪想着一连几天上门邀请都没见到人,实在是心中忐忑不安,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凤主手下的一位将领水土不服,立马派人送去了郎中。
有关于江安卿身体的情况自然是不能向外泄露,告诉旁人,只能用冬香当做借口,况且冬香确实很严重,需要一位善于治疗水土不服的郎中照顾。
神山一日没找到,西凉国便不会轻易从北羌地界撤离,不知道要驻扎在丹阳多久,往后还需要丹阳知县配合做事,是得找时候见一面,细细商谈日后安排。
冬香不敢耽误正事,说道,“明日臣的身体就差不多了。”
“再休息几日,总不能让外人看孤手下的大将是这幅虚弱模样。”江安卿带着笑意的说道。
从四四方方的京城内出来,江安卿心情和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不少,整个人越发光彩夺目,一颦一笑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肆意。
秋菊目送着江安卿离开后,鬼鬼祟祟的揭开压着的书本,确认上头的字没有压花后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写一份,写的手都要酸了。
“我出去一趟啊!”秋菊冲里头喊道。
冬香裹着被子坐起来,“要是被主子知道,看她罚不罚你。”
“你这什么话。”秋菊双手叉腰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你个榆木脑袋,我才不跟你解释那么多。”拿着信封大步离开。
两日后气候正好,万里无云,丹阳知县家中摆了宴席,特意请来酒楼大厨掌勺。
江安卿坐于上位,手下方是一位黑发掺着白发的妇人,身穿绿色官服,笑的眼角褶子藏不住,“咱们丹阳虽不比京城菜肴精致,但味道是不错的,凤主您尝尝。”
桌案前的菜肴摆盘不讲究,唯一算得上的是每盘菜旁会放朵小花点缀,卖相也算不上好,更像是农家菜肴。
王知县见江安卿迟迟不动,额头忍不住冒汗,这确实是她能拿得出手最上得台面的菜品了。
江安卿拿起筷子夹了青瓜丝放入口中,“丹阳的菜肴别有一番风味。”
听江安卿那么说,王知县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挺直脊背,才发现冒了一层汗。
台下的其他人陆续动筷。
冬香秋菊不拘束于吃食,珍馐美味能享受,残羹冷饭也能吃的津津有味,甚至当初行军打仗气候严寒,粮草运输受阻,饿的趴地上吃雪嚼冰是常态。
更何况这儿还有大棒骨能啃,有酿制的米酒能喝。
王知县没找舞郎作伴,只请了乐手在一旁演奏。
不论她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王知县的做法让江安卿很满意。
不乏有官员为了讨好她,铺张浪费、大费周章,甚至献上美人作伴,江安卿对此种行为不厌恶,却也不喜欢。
江安卿侧头道,“孤的人会在这儿驻扎,时间不定,往后还得王知县多多照拂。”
“哪里哪里,不敢当!”吓得王知县连连摆手,拱手向青天,“凤主为国为民,尔等理应配合。”
江安卿没透露太多,身为一个知县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和和气气的吃完一顿饭,江安卿带着秋菊冬香就离开了。
天色擦黑,路上人烟稀少,她们没乘坐马车,而是打马而行。
白日里在天地间劳作的百姓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赶回了家中,此事放眼看去无一人身影。
京城有宵禁,但其他地方江安卿不管,据她所知,丹阳是没设立宵禁的,甚至为了带动老百姓经济发展,主动鼓励白天种地,晚上出来摆夜摊。
“扔根棍砸不到人的,大家都休息的那么早?”秋菊不解。
“挨家挨户门窗紧闭,帘子拉盖得严实不漏一丝光?,不像是要休息的模样,到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冬香察觉出不对劲。
?“要去查查吗?”秋菊问。
江安卿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戾气,“不必,初来乍到万不可打草惊蛇。既然王知县不愿意说??,那我们就装作不知道。”
前前后后王知县往江安卿这儿送了不少东西,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哪家老母鸡宰了送来给江安卿炖汤喝,谁家腌制好的榨菜搬来一坛送过来。
一套一套下来弄的冬香秋菊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王知县是什么意思,像是要把厨房搬来似的。
要是送名贵的东西江安卿反倒能借着机会打探几句,偏偏王知县给的全是再寻常不过的玩意,不值几个钱,乍看之下全是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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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王知县露出马脚,江轻意带着人马赶来了丹阳,跟她同行的左斗光。
断了一条胳膊并不影响左斗光骑马,甚至为了不服输,而跑马在前头。
左斗光能过来是江安卿预料之外的事,按理说给她在京城谋了一份闲职颐养天年,是多少人梦寐已求的事。
两人过来时江安卿已经坐在大堂内等着了,身穿玄色衣袍,袖口用护腕收紧,整个人干净利索。
左斗光跪下行礼,江安卿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她胳膊,将人带了起来,“左大人不必如此。”
“陛下,末将自知身体残疾无法上战场,特意赶来想多出一分力,北羌地界末将熟知,可以给陛下部署参考。”左斗光红了眼眶。
在京城外的军营中见过一次前来视察的江安卿,却远没有这次来的激动,仿佛回到了当年黑甲铁骑踏平中原,势不可挡威震四海。
“好,好。”江安卿一连说了几声,重重地拍了拍左斗光肩膀,器重道,“金凤有你等忠君爱国之人,是百姓的福气。”
一旁的江轻意扭过头去遮挡住湿润的眼眶。
令人去安置奔波疲劳的左斗光后,江安卿才得空同江轻意交谈。
算下来许久未见了,江轻意五官没怎么变,但身上那股子阴沉的戾气消失不见,豁达开朗不少。
“来之前去看望过你父亲没有?”江安卿问道。
跟江安卿谈话,江轻意无端会紧张,不自觉的坐板正许多,“女儿去见过父亲了。”
江安卿抬眸看向她,略有些感慨,当年只到她腰那么高的孩子,一转眼就长大成人了。
“你应当是知道,他不愿意你来。”
“父亲只有女儿一人,他的心女儿能懂。但女儿不止是父亲的女儿,还是金凤长公主。当年北羌一事给足了教训,女儿万般不会再犯同样错误。”江轻意目光坚定。
江安卿自是不会说明,当年援助北羌不过是敷衍了事,派江轻意去只是私养亲兵惹怒了她,要好好挫一挫身上桀骜之气。
不论过程如何,但目的是达到了,江安卿并无愧疚。
“这次好好跟在后面学,不明白的地方就问孤。”
江安卿的一句话瞬间让江轻意眼睛亮了起来,没有哪个孩子不期望得到母亲亲自教导,奈何她的母亲也是天底下人的母亲,所以从小到大分得的母爱寥寥无几。
小时候江轻意会挑灯夜读,每次能表现自己的机会永争第一,后来她发现不论如何做,如何讨好,始终获得的都是平静的态度。
江轻意恼怒过,怨恨过,甚至想过谋反。
但等到后来,从京城的锦绣中走出去后才发现,天地之大,需有人挑起金凤脊梁。
江轻意手腕上一直带着母皇送给她的南红玛瑙,像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入死胡同,不要再犯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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